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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秋丹枫,朱嫣容的裙裾划过草丛之中,她眼波顾盼流转,在一株花草前面停驻。
身后小小婢女香丹提着一个香炉,氤氲飘动,浮花落影,率尔之态,使人不免驻足。
“嫣容,你在看什么呢!”
香丹转身一看,竟是理王站在身后,忙吓了吓往后稍退了一步。朱嫣容回眸一笑,羞态毕显,用那长袄琵琶袖面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颊道:“妾在此处观赏草植。”
“你看何花,如此入神?”理王走到她近处低头一看,一丛孤单的百子莲从蘅兰之间蹿出,令人不免晃了心神。
“妾听说王爷母亲生前最爱百子莲,妾见物思人,想王爷母亲当年一定是个美人。”
理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忽然又笑起来问道:“何以见得。”
朱嫣容红着脸低头说道:“王爷如此英姿,妾心……”
理王又靠近她一步笑问:“你心怎么样。”
朱嫣容乃羞涩不敢说,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面绢帕来递给理王,理王一看,这手帕绣的着实精美,花叶细腻,栩栩如生。
“这是……”
朱嫣容背过身不看理王道:“这是百子莲,妾思忆王爷母亲,每有感慨,便悄悄绣成此物,望王爷笑纳。”
理王看着手中绢帕,不禁泪眼婆娑。朱嫣容转身一去,竟留他一人独思。
“嫣容!嫣容!”
不顾他声声呼唤,朱嫣容飘然而去。
她才走了三两步,忽然看见花霰端坐在廊中教训几个管家婆子。朱嫣容正要上去问她缘由,不想温止华从远处走来,朱嫣容急忙退了一退,避开了一些。
只听温止华走近了,笑问:“花霰姐姐怎么了?可是管家媳妇儿们惹您生气了?”
花霰起身福了福道:“并没有生什么气,只是这不是理王爷回京,刘选侍的忌辰又临近了,想要大办一次。她们毕竟新来的人不太懂备办的事,所以昨儿个一看,备出来祭品都不太好,奴婢也是心直口快说了她们两句。”
温止华轻轻“哦”了一声,便先告了退,忽然看见朱嫣容在不远的拐角处,忙笑道:“朱昭训去哪里?”
朱嫣容见躲不过,忙出来笑道:“我去看午膳做的怎么样了,今早上萧良媛说要吃山药梅花肉,我去厨房看看呢。”
温止华点头,朝她致了礼就走了。朱嫣容才缓缓挪动莲步朝花霰走去,香丹忙在她耳边嘀咕道:“昭训不要错了称呼。”
朱嫣容朝她一笑点头,便轻轻走到花霰身边,深福了福笑道:“黄大嫂子辛苦了。”
花霰一听,也展笑深福一礼道:“朱昭训客气了,方才奴婢已去厨房看过,她们早早备下了,做得很好。”
朱嫣容忙道:“有劳黄大嫂子。那我先去看看王妃娘娘那里有什么吩咐,告辞了。”
花霰道:“昭训实在客气。告辞。”
望着朱嫣容远去的背影,花霰点了点头。
是的,如今她嫁给了王府大管家黄乘,又是萧良媛眼前第一等心腹,只有王爷、王妃和萧良媛敢叫她花霰,寻常人谁敢直呼其名?都叫她黄大嫂子、黄姐儿。
这个温昭训虽然是个美人儿,却是个绣花枕头不通事理,一张口就直呼其名,哪里知道其中的忌讳?倒是这个朱昭训,虽然也是主子,但知书达理,明白自谦,是个可人。
花霰心中如此想着,一旁一个妈子忙道:“黄大嫂子,我先下去重拟个祭品单子,再给您过目,若办的不好了您再提点指教些吧。”
花霰便吩咐了几件要紧的事,各自散了,她便回琴袖身边伺候。
方入了涣香阁,只见陈氏与琴袖正在喝茶说话。一见花霰进来,琴袖忙招呼她到身边听话。
原来二人讲的是太后娘娘之事,前不久太后那边传了消息说今上身体很不好,大概是吃了不少春药吃坏了,今上膝下无子,一旦有所不测那么许王可能争夺皇位,在京亲王只有许王和理王二人,一定要严加警惕,小心应对许王动静。
琴袖把这事与陈氏说起,陈氏道:“以我看,如今王爷回了京城,不想捅马蜂窝也不得不捅马蜂窝了。许王那厮哪里会放过我们王爷?瞧他那日来时候的那副样子,我心里最瞧不上!”
琴袖道:“这些日子家中事务要多多烦劳姐姐了,妹妹得安排着朝廷里的事。”
陈氏道:“你放心去做吧,家里有我呢!就是娃儿的名字什么时候写进玉牒?”
琴袖道:“快了,不出两日必来赐名。”
“叫什么名字?”
琴袖从袖子掏出一张黄纸说:“按照字辈,应该是厚字辈,礼部拟了光字,我觉得好,王爷就用了。”
“厚光?”陈氏接过黄纸念了念,也不太懂,只凑近了说道,“名字先不说,我问你,我们小王子几时册封世子?你别让人抢了先,册封了世子你这位子就坐稳了。”
琴袖笑道:“这不急,她们两个哪儿那么容易怀上孩子的?”
陈氏忙道:“你这就不懂了,虽说我们王爷重情重义,到底也是个男人呐!是男人哪有不喜新厌旧的?就算不厌旧,新人在这里,等她们一个个孩子生下来,你就知道了。姐姐劝你赶紧让王爷册封我们孩子做世子,那样她们就是生十七八个也没关系了。”
“王爷都不去她们房里,姐姐多虑了。”
花霰忽然想起今日之事,对琴袖说:“娘娘说得极是,良媛尤其要提防那个朱昭训。”
琴袖笑问:“朱昭训怎么了?”
花霰刚想说,没想到朱嫣容已经款款而来了。她向王妃陈氏和琴袖深行一礼道:“妾来时不慎弄脏了衣服,忙换了一件,不意来迟了。”
琴袖忙道:“我们这里没事儿的,正在闲聊天呢,姐妹一般不拘什么,你快坐吧。”
朱昭训颤颤巍巍找了一张凳子坐下,也不敢全坐,只坐了一半。
琴袖斜眼一瞥,装作饮茶笑而不语,陈氏乃道:“你父兄欠的外债都还清了没有?”
朱昭训忙道:“托娘娘、良媛的福,都已还清了。”
王妃陈氏一叹:“家门不幸啊,我也有个无图弟兄,和你一样,我们逃难时被褫夺了爵位,癞皮狗一样东躲西藏了许多年,如今赏还爵位,竟然一病不起、无福消受了……”
说罢眼眶湿润,琴袖忙要拿手帕去擦,不想朱昭训抢先一步,先拭去陈氏泪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败荣辱岂是我们这样的女人所能知道的呢?娘娘别太伤心了,妾身听了一样难过。”
“当初我是何等恨他……他这样不争气……”陈氏又哭又叹,“现在看他这样,也不知为什么,坏处都记不住,光想起他以前的一点儿好了。”
朱昭训忙道:“娘娘常年信佛,做过不少善事,妾虽不太读书,也不如娘娘、良媛知事,但听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想来娘娘积德行善,娘娘兄长一定逢凶化吉。”
朱昭训说话时,琴袖反倒一言不发起来,仔细听她说完。
陈氏忙握了握她的手道:“朱妹子真是善解人意。”
朱昭训忙道:“妾哪里懂事,是娘娘、良媛提点得好。”
琴袖笑笑放下茶杯道:“你小小年纪,这样懂事,还说自己不懂事,我们这不都得臊死了?如此聪明伶俐,一定是父母教的好了。”
朱昭训笑道:“论父母之德惠,都是比天高、如海深,就是妾的父母终究不及良媛娘娘父母呀,妾听闻令尊大人已复官职,并且升任户部郎中,令兄二人都因为平定裕王、吉王有功,皇上十分高兴,不以父子之序,一个超升正三品奉宸卫指挥使、一个超升正四品仪銮卫殿中使。真是满门荣耀,妾心拜服不已。”
琴袖笑道:“这也只是皇上赏识,幸受天恩罢了。”
三个人就这样说了一些家中之事,不一会儿便散了。待朱昭训走后,琴袖却肃然对花霰道:“姐姐说的很没有错,此女久留必生祸害,好在王爷之心尚未留意于她。”
花霰道:“想什么法子把她赶走呢?”
琴袖道:“如今务要布局好朝廷,我已没有心力理会她一人,你一面要多派人监视她一举一动,一面多与王妃娘娘提说此人行径,叫她小心。可惜当初衢州一别,许多人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现下我在府中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你和黄乘了。”
花霰忙道:“这没什么难的,我叫黄乘找人南下去找李沛李老爷,让他帮忙在衢州一带找人,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
“也好,只是要快些。你不知道,我们要对付许王,一定要在朝中组织自己的势力。我父亲在户部,我两个兄弟去禁军,就是我叫王爷刻意安排的。一个管钱,一个手里有兵。都察院手握监察弹劾之大权,我想我们在都察院也不能没有自己人,所以得想办法把李沛调入京城到都察院当差。另外,张思慎和杭梦苏一个在礼部也罢了,国子监不是要职,得想办法给他动一动。”
花霰笑道:“良媛这盘棋下起来可费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