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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峖柏看着安槿面上的尴尬和不安,终是收了探究的目光,而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他生性寡淡,和人相处疏淡有距,很少接纳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在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和自己母亲日日亲密相处,也已经劝着自己慢慢接受她成为自己的家人之后,却从京中意外得知了那样的消息。
他派了身边得力的侍从和人一起去京中锦华书院查探是否有位姓安的先生,以及这位先生及其女儿的信息。
原本所有的查证都没有问题,锦华书院的确有位安先生,而这位安先生两年前却已经离开书院,据说带了家人出去远游了。
若是他派去的人查了消息直接离开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那侍从因为意外多停留在了书院几日,然后还又在书院见到了一个少女,听到别人唤她“安桐”,那侍从一直跟在他身边,是知道安槿闺名的,觉得诧异,所以又重新暗自查证了一番。
这才得知原来那顺宁郡主的父亲阮子爵竟也是锦华书院的先生,而顺宁郡主的闺名正是阮安槿,那名名唤“安桐”的少女正是顺宁郡主的姐姐。
多么可笑。
那么眼前的这个,便是顺宁郡主吧,他原先还心存侥幸,可能这中间有些误会。可是刚刚试探她,她那反应,分明最后对自己与王妃娘娘相像也觉得理所当然,还有什么可侥幸的?
他原本很震惊和愤怒,想要质问她,可是此时看着她略带了些尴尬和抱歉的笑容,突然间那些怒气却又烟消云散,觉得没有了问的必要。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在王府别院据说中毒昏迷被毁容的顺宁郡主,想到了他初见她时她全身是伤狼狈的样子,想到王府也同样中毒卧床不起的王妃娘娘。
原本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不会入他的心,可是现在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成了他的妹妹,他已经不能对那些事再发生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而无动于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转移了话题,道:“听说你在打理千机社女刊的事?”
安槿松了口气,虽然她对有些情绪格外的敏感,她的直觉已经猜到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可是能够不用现在就面对她还是不想去面对。
她点头带了些小心道:“嗯,是的,这些天都在忙这个。我对岭南不熟,所以很多资料的真伪很难辨别。”
陈峖柏点头,恢复了前些时日温和的表情,伸了手,道:“拿过来我看看吧。”
安槿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她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资料,她莫名的又是一松,心道,这些好像也不是什么保密资料吧,自己都已经跟好几个人讨论过了,便抬起手递给了他。
陈峖柏接过,并未打开,只道:“我今晚看看,明日再给你吧。”
见安槿木愣愣的点头,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些发酸,不知为何就突道,“当初萧三公子的事情是我让人透出来的,熊二公子也并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般,你让阿棋不必太过忧心。”
这事原本和她也没有多少关系,他也没想她能帮到什么,只不过,他觉得也许这样说能让她安心一些而已。
安槿又是一愣,抬头看他,他却没有看她,只道了声“车马劳顿,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便不等安槿回应就自顾离开了。
安槿看着他离开,好一阵才唤了采枝雪芽也是沉默的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晚上,安槿临睡前,采枝低言道:“郡主,陈大公子应该是猜出了您的身份。”
安槿瞅了采枝一眼,又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道:“嗯,我知道,不过陈老太爷是知道我身份的,看今日大哥的反应,他既然不说出来,那就是他会对此保持沉默的意思,所以不必理会。”
她总觉得此事有点怪异,却抓不住哪点不对,想不透,便不想罢了。
第二日,安槿跟陈大夫人告辞,离开陈府回书院之际,就收到了陈峖柏让人送给她的一袋封住的文件袋,她接到手,便知应该是昨日自己给他的那小叠资料。
上了马车,安槿小心的打开文件袋,展开那几张纸看,竟是意外的看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安槿看着那密密麻麻却工整异常的批注,心里一阵胀胀的酸涩,摸了摸纸,却也只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陈峖柏现在是在帮她,还是在帮顺宁郡主。
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中的时候,女刊的初稿便已出了来,安槿让曾女史帮忙誊写了数份,两份送给了昌华长公主,两份送给了陈老院长,而华女史也是拿到了一份。
华女史看完安槿就着她的稿子写的初稿,很是认真的帮忙修改了一遍,安槿照着她的意见又重新修订了一份,那份修订后的稿子到了白侧妃的手里时,已经差不多是八月底,过两日就要正式出刊的时候。
宣衣史求见白侧妃的时候,白侧妃刚刚和庄家的三夫人说完话,庄家和白家多代姻亲盘错,历来都是扭在一根绳子上的。
也不知是和庄三夫人说了些什么,白侧妃显是心情大好,命人送走了庄三夫人,就接见了宣衣史。
宣衣史将事情禀报了一番,便将华女史誊抄的手稿双手递给了白侧妃,白侧妃随意翻了一翻,笑容便又加深了些,道:“难为了这京都来的小丫头,这么短时间竟然收集了这么多的资料,写得丰富,又仔细,看来还是个能干的。”
可惜就是初来乍到,就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事都敢做。
白侧妃感叹了一番,特意看了看那篇“议裳”,又想起什么就对宣衣史道:“既如此,再过半个来月就是王妃娘娘的生辰,她的衣裳你们也得费点心思才是,也不枉了这虚名。”
宣衣史低垂着眼睛,正好看到了白侧妃莹白的手指在那手稿上划过,她心里就是一咯噔,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压住似的,又重又闷,但半点不敢露出异样,先是低声应了声“是”,又加了句“奴婢定当尽力”。
白侧妃满意的点头,便不再多说,只又问了问那女刊她们后续的安排,就赞赏了一番让她退下了。
等宣衣史离开,白侧妃用手指拨弄着那纸片,然后就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连嬷嬷笑着道:“下个月王妃娘娘生辰,前几天还听说顺宁郡主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姜姐姐生辰,总该出来了吧。”
连嬷嬷附和着笑道:“正是这个理,说起来,这位郡主娘娘到了岭南这么久,不说来王府拜见王爷和娘娘您也就罢了,就是病中的王妃娘娘,也不见她去看过。若是真的病的起不了身也就罢了,听说不过是水土不服,面上容颜些微有损而已,这也太托大了些。”
看白侧妃面上现出讥诮之色,连嬷嬷便续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老奴听说,这位郡主自到了我们岭南,住到别院,世子爷除了她刚到时,去见过她一面,之后可是连她的房门都没有踏进去过。”
“娘娘,您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些话已经在连嬷嬷心里转了好多天,可是一直得不到确切的证据,她也不敢乱说。
白侧妃点头,笑道:“此事,我也注意到了,这小丫头不知道是真的被毁容见不得人,还是有什么事见不得人,我看这次萧烨失踪,她还能不能躲得住。”
定昭十九年九月初。
岭南王府收到快马密报,萧烨在玄州镇压芒族叛乱时,在重云山失踪,现时玄州平叛的兵权已归邻近的邰州守将庄远函接手。
庄远函便是庄家的三老爷,那日和白侧妃说话的庄三夫人的夫君。
岭南王收到密报手狠狠捏着那信件,黑了脸,面上怒色难掩,下面跪着的是一名风尘仆仆的将领,手撑着剑低着头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岭南王咬牙切齿的问道,“世子,他究竟去了哪儿?当时又有谁跟在他的身边?”
那跪着的将领咬牙道:“王爷,当时在重云山,我们围剿芒族后,世子带了亲卫追杀芒族首领,却意外遭到黎族的埋伏,黎族善毒,世子中毒后便在重云山失去了踪影。事后我们在重云山和黎族找了三日,都,都未能找到世子。”
“不过黎族却否认他们对世子不利,他们说领头的那几个黎族人早就已经叛族,被他们逐出族群。”
岭南王面上怒气渐失,代替的是一脸的阴晴不定,他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将那密报扔到桌上,然后良久才道:“你下去吧。此事先掩住,不要传出消息,继续搜寻世子。”
岭南王听说自己的次子萧烨是中毒失踪,就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普通的毒是根本奈何不了萧烨的,而且,以萧烨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被随便暗算到,不过是重云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