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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长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李惟诚这话的意思。他并不害怕,但多少有些吃惊,没有想到李惟诚也能这样说话,因此怀疑这话是他来之前和黄鑫龙商量好的。
稍微沉默了一下,周行长说:"也没有这么严重,不就是收购法人股嘛,没有到要死要活的程度。"
"那是,"李惟诚说,李惟诚果然掌握主动了,所以这次丝毫没有打顿,立刻就接着周行长的话说,"不过这个时候有人来收购法人股,肯定不是冲着这些不能流通的股票来的,显然是想来争夺第一大股东位置的。他们可没有您大行长这么善良,这小子野心大着呢,他们要是当上第一大股东,我们黄主席能有好吗?"
"这个、这个我倒没有多想。"周行长躲躲闪闪地回答。
"不能不想啊,"李惟诚说,"黄主席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做事情向来不拘一格,很多地方不规范,不较真没事,一旦新来的控制人较真,这么大的上市公司,几十亿的资产,还能不弄出点问题出来?弄出一点问题也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周行长彻底没声音了,他没想到平常那么斯文的李惟诚关键时候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出来,这明显是威胁的意思嘛。真是近墨者黑啊。好好的小孩,如果被狼养大,早晚就变成了狼。
这样沉默一小会儿,周行长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他们想受让,要看我是不是愿意出让呀,我不愿意出让,他们再努力也是白搭。"
"所以我们不担心嘛,"李惟诚说,"您跟我们黄主席是什么关系呀。只要您当这个行长一天,我们绝没有任何的担心。只要我们黄主席在位一天,就绝对不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那是,那是。"周行长说。
"哎,对了,"李惟诚像突然之间想起一件兴奋的事情一样说,"您想不想看哈尔滨的冰灯啊?今年的冰灯节我们东北公司参与的。怎么样,去看看?"
周行长略一激灵,也换成了兴奋的语调,说:"好啊,你去我就去。我喜欢跟你去,不喜欢跟你们黄老板去。"
"为什么呀?"
"跟他狗日的一路迎来送往,哪像是玩啊,简直就是视察工作。"
"哈哈哈——,那也应该。您本来就是我们集团董事嘛,视察视察下属企业还不应该。"
回到集团公司,李惟诚并没有立刻去报告黄鑫龙,因为他不想表功,所以他就不急着向主席报告。
李惟诚并不认为自己有功,即便有功,也根本就不用自己去表,主席早晚自己就会知道的,让主席自己知道比让李惟诚当面去表更好。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不汇报,甚至不能隔天汇报,所以,事实情况是李惟诚回到公司之后思考了很长时间,等思考清楚了,才去向黄鑫龙汇报去的。
李惟诚在汇报的时候,没有谈过程,只谈结果,并且把结果描述得非常平淡。
李惟诚说他听周行长讲了,有人在打他们的主意,要收购他们手上的法人股股票。可他没答应。
说完,见黄鑫龙没有反应,李惟诚就又补充了一点,并且补充得也很简单,说其实他就是答应也没用,第一大股东的法人股转让是要经董事会研究报请股东大会通过才能生效的。
由于李惟诚说的非常平静,所以黄鑫龙脸上也就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李惟诚讲完了之后,又过了一些时间,黄鑫龙才吐出几个字:喂不饱的东西!
26——
最新一期的集团快讯出来了。吴晓春成了本期的主角。头版头条就是关于增补吴晓春为集团董事的消息,接着是"吴晓春同志简历",其阵势不亚于中央增补政治局常委。吴晓春不是党员,不知这里称"同志"是不是合适。
"管他呢,"余曼丽说,"前些年还不都这么叫吗?"
吴晓春一想,也是,但现在不一样呀,现在如果再这么叫,人家还以为你是同性恋。
接下来的几天,吴晓春陆陆续续接到一些电话,大部分是以前在集团公司总部的老同事打来的,无非是祝贺一类的话。有些吴晓春认识,有些吴晓春根本就不认识。还有一个从广西公司打来的,吴晓春对对方并无印象,但很快还是被他的热情所感染。电话说:祝贺您呀吴董事,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乡呢。说着说着,家乡话就冒出来了。果然是同乡。
看着集团快讯,听着这些电话,吴晓春豁然有一种功成名就的感觉。吴晓春没有想到功成名就原来这么简单,这么迅速,这么容易,并且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他不断提醒自己:别当真,别当真。但是,好心情还是压抑不住的。关于这一点,余曼丽最清楚。余曼丽发觉吴晓春好像突然服了"伟哥"似的,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刚开始,余曼丽还很满足,积极配合,激情之下余曼丽还咕咕噜噜地说:"你要是抛弃我,我就把你剪掉!"说着还用手现场示范。到后来,余曼丽担心吴晓春身体受不了。她知道,很多东西靠鸽子汤是补不回来的。余曼丽真想有什么办法让他熄熄火。
让吴晓春"熄火"的是黄鑫龙的一个电话。
黄鑫龙说:"你干得很好,没有辜负董事局对你的信任。现在有些董事只拿钱不干事,这样的人要换掉。谁能干谁就上,不能干就下。"
黄鑫龙又说:"资料我看了。上市指标不成问题,现在主要看我们做还是不做。昨天我们开了个在深董事特别会议,专门研究了这件事,大家的意见是先放一放,就怕收购之后被套,包袱太大了,退休老工人就好几千,银行贷款一大堆,大部分是逾期的,另外还有数不清楚的对外担保,也都是没办法偿还的。安陆纺织厂其实已经资不抵债了。你是什么意见,讲给我听听。"
吴晓春说:"我觉得大家的意见有一定道理。"
黄鑫龙接着说:"上次开会我要上海学习你在武汉的做法,他们已经动起来了。华东公司已经着手在浦东购置一块地,准备开发一个二十万平方米的住宅区。我在昨天的会上说了,华东公司的腾飞你吴晓春也有一分功。"
吴晓春想,哪里有我什么事,却又不敢这么说,如果这么说,万一主席没有理解成谦虚而理解成吴晓春是在否定老板的说法怎么办?
突然,黄鑫龙话峰一转,问:"你帐上还有多少钱?"
吴晓春不敢说谎,回答:"一千三百万。"
"这样,"黄鑫龙说:"你给上海打过去一千万。先帮他们先把地价款首期付了,贷款一下来马上还给你,内部拆借利息按千分之十五算。"
黄鑫龙后面还说了什么吴晓春已经记不清了。吴晓春只能作一些未经思考的机械应答。吴晓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现在土地已不能抵押贷款;他知道这钱肯定是有去无回。他无力向黄鑫龙作任何解释,更不敢说"不"。毕竟,黄鑫龙是集团董事局主席,是集团公司的大老板,而他只是华中公司的董事长,并且华中公司是集团公司的的全资子公司,相当于是集团公司的"儿子",儿子怎么能跟老子说"不"呢。吴晓春这才发现,他这个"老板"由于来的太容易,容易到黄鑫龙只说了一句话,所以去得也肯定非常容易,容易到只要黄鑫龙再说上一句话,一句意思相反的话就行了。吴晓春知道主席的难处,由于上市公司会计制度的修改,对外担保作为或有债务必须体现在报表当中,而与此同时,未建成楼盘却不能再作为资产体现在报表当中了,这样,集团公司当初与边防局合作尚未完成的项目全部不能作为资产,而已经建成的项目由于相关土地用途手续没有办,不能办理房产证,也不能作为有效资产,如此,突然之间集团债务增加而资产下降,集团公司一下子就变成了负资产公司了,几乎成了"壳资源",现在已经是st,很快就要变成pt,再往下就要退市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实现前面说的"一二三四"关联圈钱法,因此,主席要抛弃华中,把目标投向上海,而将华中公司变成一个从银行套钱的负债载体!
吴晓春心里打了个寒栗。他忽然意识到,武汉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武汉的冬天终于来到了。其实武汉的冬天本来就该来到的,吴晓春不该到现在才意识到,而应该在春意盎然的时候就意识到。
吴晓春在第一时间把余曼丽找来,将黄鑫龙来电话的情况告诉余曼丽,不过,他有所保留,保留到没把"抛弃华中"和"负债载体"这类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乐观机智的余曼丽这会儿也傻了眼。她知道这一千三百万中的三百万是娱乐城支撑到产生收益的起码费用,如果她手稍微松一松,三百万早就出去了;她知道那一千万是维持商住楼项目运转的基本"保证金",如果没有这一千万,银行怎么看?施工单位怎么看?他们还敢往下垫资吗?供货方还敢赊账吗?余曼丽突然有一种华中公司要破产倒闭的感觉。但她没有说,她在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吴晓春此时最需要她的全力帮助,需要鼓励,需要她给予信心,她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否则就会帮倒忙。
余曼丽想:最坏的结果就是公司破产,自己失业,那又怎么样?自己还有一套房子和退休金,还有存款。再说我也不是为华中公司而内退的,进华中这几个月工资比以前高,人也更风光,没吃亏。
余曼丽又想:作为女人,除了缺一个好老公外,我什么都不缺,只要吴晓春真对我好,付出什么都值得。
余曼丽这么想着,心情果然就好多了。她对吴晓春说:"钱肯定不能划过去。想个办法搪塞一下,比如说银行对这笔款有监控,不能无缘无故往上海打。先拖几天,把该付的钱先付出去一部分,总数少了,到时候就是实在要划出去也不会是一千万,能少一点是一点。"
吴晓春听着,情绪也稳定了一些,说:"对,先拖着,拖到主席再给我打电话,我就将这里的实际情况和我的想法对他说说。"
"没事的,"余曼丽说:"你现在是集团公司的先进典型,主席亲自树的,总不能刚树起来就打倒吧?你干吗那么怕主席?"
吴晓春说:"他是老板嘛。"
"老板有什么了不起的?"余曼丽说,"我见过的老板多着呢。
吴晓春想,你认识的是什么老板?他们中有几个是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
虽然这么想了,但吴晓春并没有说。
余曼丽大概为进一步缓解吴晓春的压力,存心开玩笑,所以这时候用手点着吴晓春的额头,问:"要是老板抢你老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