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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音乐,莫过于自己生命的进行曲,进行曲后的掌声,毕竟不是音乐
一段时间以来,王富贵的死成了办公室议论的中心。人们惋惜他的英年早逝,怜悯他的孤妻幼子,痛恨他作为男人的薄情寡义和草率不负责任。议论最多的是死亡原因。
人们不明白像他这样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挺好的人为什么想不开走上绝路!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他活得不赖:大学毕业,精通专业,单位体面,妻子贤惠,儿子虎头虎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材小用,似有怀才不遇之嫌,问题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谁会没有或多或少的遗憾!且不说司马迁苏东坡伽利略哥白尼,也不说陶渊明蒲松龄**彭德怀,单说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到底为什么呢?三十五岁,风华正茂,多好的年纪!
会不会有什么**难以启齿,只好用死来一了百了封锁消息?正面想不通人们很容易想到反面。张素红一次又一次地问他经常和什么人来往,是否常有神秘电话,有没有陌生女人找他。我们说没有。
“这就怪了,什么原因都没有就自杀不是精神病嘛!”素红怀疑。“对,就是精神病,看他平时表现就不正常,闷闷乎乎的,肯定是精神病!”张素红最后下结论。
我对这事另有看法。记得著名画家丰子恺曾这样评价一代宗师自己的老师弘一法师李叔同没有任何理由就抛弃红尘皈依佛门的大画家大才子大艺术家:人的生活可分为三层:一层是物质生活,就是衣食;二层是精神生活,就是艺术;三层是灵魂生活,就是宗教。弘一法师做人一定要做得彻底,所以不满足于一二层生活,不断攀缘,终于做了一个真正的和尚他不是“走投无路,遁入空门”而是为了人生根本问题才做了和尚。
那么人生除丰先生所言分三层外,是不是还有第四层,比如死亡?王富贵踩着鲜花走向死亡是不是也并非“走投无路,遁入阴间”而是为了活得更彻底?
多少年来我们习惯于“实在不行了”才去死,其实这是个很大误区。如果活着没意思,或者死了比活着好都是我们去死的理由,无须别的借口。生,需要勇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通常情况下,选择生容易,求生是人的本能,选择死才艰难。王富贵选择了死,一条艰难之路。那么在某种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说他比常人更勇敢更无畏更壮烈更彻底?
不管怎么说他的死给我们科每个人以实实在在的打击,给我的则是生死遗憾他再也不能兑现赴我邀请的诺言,至死都没给我机会。
为什么啊王富贵,你是在意我的,你选择我病好上班的第二天自杀原本是因为牵挂,你放心不下我,要等我健康起来并安排好今后的生活才肯离去。可是我还没出国,没走到天赐身边,将来还没有着落,我仍需要你的关怀和帮助啊!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不能留住你吗?我为什么留不住你?我怎样才能留住你?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啊!
哦,是的,我留不住你,没人能留住你。对于去意已定的你来说任何人都阻挡不了行程,只能耽误一会儿时间而已。你是那么的执著而坚定!
所有王富贵的东西我们都没动,等待着某一天他妻子来收拾。
办公室变化最大的是老科长,几夜之间倏然老去,白发与日俱增。这个老母鸡一样的兄长平时很少参与我们的谈话,眼睛却一刻不曾离开。我们有说有笑时,他一旁怡然自得;我们闷闷不乐时,他着急上火,恨不能上前胳肢我们。在我们科最欢迎张素红的也是他,他希望素红的活跃开朗能传染给我们,从而使我们每个人都快乐起来。
科长唯一的孩子在外地,家里只有老伴,他因患严重胃病,不敢吃一粒米,中午只能吃“发糕”或馒头,那张又黑又瘦的脸可以说是皮包骨。长期受病魔折磨,五十多岁的他看起来像九十多。小乔说咱科第一个让人担心的是老科长,其次是钟晴,每次风起我都担心你们出意外。张素红说这老天爷净跟人作对,想胖的肥不起来,想瘦的掉不下去,我这样的别说山珍海味,喝口凉水都长肉。你说美味当前谁不馋啊,却不敢,再胖下去所有的时装都穿不了。说实在的我的工资只有少部分用在吃上总有饭局呀,余下的除了化妆品时装就是减肥药了。现在满大街都卖减肥药,可没有一样好使,你说吃的喝的抹的绑的扎的摩的什么没用过啊,没用。有时我想我也得场大病吧好瘦下来,你说邪乎不邪乎偏得不上。想有病都办不到,上哪说理去。
一席话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科长说小张啊,千万别盼有病,这病一沾身想撵可就难了。胖点有啥不好,能提篮子,能担担子
“打住打住,”素红用右手食指顶住左手掌,做出裁判停止的手势,抢着说“下句话是不是体格好饭量大能干活?从小就听这句话,迷糊死了,我晕吐。”
我们又大笑起来。
张素红最羡慕最佩服的人是叶妙伽。因为我的缘故,她们早就认识,后来妙伽改跑工业线有工作关系,联系更多。妙伽第一次采访陈总,就是素红安排接待的。她不止一次说你看人家活得那叫潇洒,出门车接车送,说话都是上句,出入高级酒店,穿戴全是名牌。咱自己的陈总咱难得一见,人家来来往往亲密无间,出入陈总办公室就像回自己家。一块吃饭时陈总又是开车门又是搬椅子,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相当主动。你也得佩服人家,真有两下子,话讲得让你学都学不上来。什么叫无冕之王?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值!
又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同学,糗在这地方也不怕发芽。我说我没那两下子。她说那也不能待在这呀,这叫什么地方,上前一步用手挡住嘴小声说:死气沉沉养老院,年轻人在这都待傻了。小乔不安心本职,很大程度上与她的“教唆”有关。她总说电视台如何如何好让小乔活动活动。
“当主持人,多牛啊!”满脸表情。
又说:“钟晴你到我们报社当编辑,咱陈总还是挺爱才的,你求求他,我这边敲边鼓说缺人,两下夹击,事就成了。到时虽赶不上同学,大小也叫个记者,只是低个档次呗。”
照理说素红是好意,我该领情,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提到妙伽和陈总实在是伤了我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我忽然一反常态,十分没风度地说:“我凭什么要低个档次,她是她,我是我,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可以荣华富贵珠光宝气,我宁愿一无所有素面朝天,但在人格上我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低谁一等。”说完一扭头走了,只听她莫名其妙地说:“这人都怎么了!”
现在,我们的办公室恢复到以往的平静,小乔的歌声和笑声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在云端无影无踪;张素红不怎么来了,即使来,传递完信息就走,说“瘆得慌”我们都默不作声,都小心翼翼,都有所回避,生怕提起什么,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