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鱼七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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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桃本想说第三次‘我不知道’,不过韩琦似乎早料到她的答案,根本没打算听,转身招来王钊,对其低声吩咐了两句,王钊点头之后还下意识地看了崔桃一眼。

    大晚上的,不知这俩大男人当着她的面瞎嘀咕什么,一点都不君子。

    崔桃干脆不管他们了,继续四处观察,寻找现场是否还有遗漏的线索。最后都看遍了,也没再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这屋子里呆久就会觉得有些闷,灯影绰绰,照着满地的干涸的血,莫名让人觉得血腥味在渐渐变浓了。崔桃推开南窗透气,就听见在外守门的李远李才兄弟正小声嘀咕着。

    “我之前听王钊说,刑部那边今天问起崔氏的案子,知道人没死,好像不大高兴,说再没什么明朗的线索,该继续处刑。”

    李远冷笑,“刑部尚书跟咱们包府尹一向不对付,就是故意在找茬呢。”

    崔桃晓得自己若再找不到实证证明自己无辜,早晚会玩儿完。

    她扭头不经意地看到窗纸上喷溅的血迹,便走出来,往院子东西两侧看,东院墙即东厢房左右两侧的院墙,或许孟达夫妻很喜欢吃樱桃,在东墙边都种了一排樱桃树。这些樱桃一棵挨着一棵,枝繁叶茂,都长得高过了院墙。隔着茂密的樱桃树,只能隐约看清隔壁人家有光亮。

    再往西看,西墙这边只是在墙根下堆了些木柴,没什么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墙那边的人家亮着灯火,屋子里人影晃动。

    李远和李才兄弟负责看押崔桃,崔桃出来了,俩人就跟着她。

    “瞅什么?”李远问。

    “仇大娘家。”崔桃道。

    李远不禁笑,“你果然是失忆了,仇大娘家在那边。”

    李远指向东边。

    崔桃一惊,眼睛瞬间就亮了,甚至乐得笑了一声,“天助我也!”

    韩琦这也出来了,崔桃马上跟他解释。

    她指了指在正房西侧的寝房窗户,也便是有喷溅血迹的那个扇窗户,又指向东边。

    “仇大娘撒谎,初三新月,夜色黑,隔这么远,且有那么多茂密树叶遮挡,她不可能在她家趴着墙头看见这边窗上喷溅的血迹。”

    崔桃说完,就夺走还李远手里的灯笼,走向东墙,从头开始照着墙边这些樱桃树。

    这时节樱桃正快熟了,一颗颗有红有绿的挂在枝上。因为樱桃养得好,基本上每个枝杈上都有果子分布。崔桃检查了两棵之后,发现在第三和第四棵树之间的枝杈交错区域,樱桃很少。再用灯笼照地面,可见地上有很多烂剩的樱桃核。

    这些樱桃核落在枯叶之上,成色很新,说明是今年的新核。并且从这些樱桃核的软硬大小可以判断出,这并不是完全成熟的樱桃核,小很多,也软。

    顺着这个痕迹扒开树枝,在泥墙墙头处发现了一小块黑色的痕迹,很像是干涸掉的血迹。

    韩琦命李才即刻回开封府报信,召集人手,令王钊和李远悄悄看守着仇大娘的住处。

    韩琦则跟崔桃留在院中暂时等待。

    崔桃:“韩推官难道还担心他们三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妇人不成?”

    “怎知没同伙?便没有,也不简单。”韩琦声淡从容,清隽的脸庞在灯笼光芒的照映下竟有迷之发光的效果。

    皮肤太好,也是罪啊。

    崔桃附和的点点头,想不到韩琦的思虑会这么周全。他说的有道理,仇大娘一个上年纪的人若能轻松杀死两名青壮年,的确不会简单了。如果有同伙,仅凭三名衙役也确实没有把握将他们全部抓住。

    四周静谧,蛐蛐的叫声显得尤为聒噪。

    目前,只有一人看守她,还是个文绉绉的官员,不会武。

    环境令崔桃顺便就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下自己的逃跑路线。凭她现在体力恢复的情况,倒是勉强可以成功躲开王钊和李远的追捕,逃出这个小巷。但应该等不到跑到城门口,就会会开封府戒严了,而在东京城内,她一没钱二没可信任的人投奔,一身囚衣尤为扎眼。随后如果开封府发布全城通缉,四处张贴她的画像,她便是能耐再大,也不大好逃了。

    活得跟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有什么意思?她想堂堂正正地去勾栏瓦舍凑热闹,吃遍东京城内美食不可细数的州桥夜市、马行街夜市、朱雀门外街夜市……

    韩琦听到崔桃频繁做下咽动作,转眸打量她,以为她又找回了一些记忆紧张所致,便问她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妙不可言的开封扣碗,酥香掉渣的羊肉烧饼,鲜嫩爽口的虾肉馄饨,还有旋煎羊白肠、滴酥蜜饯、杏仁茶、胡辣汤、砂糖冰雪冷丸子……”

    韩琦呼吸重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直接踱步远离了崔桃,似乎很嫌她聒噪。

    不久后,王钊带着衙门人马抵达。崔桃停止了对美食的臆想,赶紧跟上韩琦的步伐。

    共三十名多名衙役,立刻悄悄散开,将仇大娘的住处包围了。

    “谁啊?”

    屋里人大概听到外面有动静,推门走了出来,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王钊和李远等人立刻冲进院欲将人制服,女子现状,立刻甩手飞出两个飞镖,对屋内大喊:“师父快跑!”

    女子喊罢也要逃,被王钊拦住了,与她缠斗。

    李远带着剩下的人冲进屋内,发现屋子里没人,接着听到后窗有声音。仇大娘欲从后门逃跑,被守在后院的衙役们堵个正着。

    仇大娘挥刀反抗,招招致命凶狠,衙役们不敢怠慢,但还是想尽量留下活口,所以在与其打斗的过程中,尽量避开要害部位,最后有一刀刺在了仇大娘的腿上。刀一拔,大量的鲜血喷了出来,仇大娘痛叫一声倒地,当即就被擒住了。

    衙役们便将人拖到前院,发现仇大娘的血越流越多,这一路竟留下了一条很重的血迹。仇大娘已经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这血量有点不太正常,李远赶忙去回禀韩琦。

    那名年轻女子早已经被擒住了,正不停地摇晃肩膀,还想挣扎逃脱。她一见流血的仇大娘更激动,惊呼:“师父!你怎么样了?你流了好多血……”

    崔桃猜测仇大娘应该是股动脉破裂了,忙冲过去急救。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布条,她先撕了自己的衣角,绑住了仇大娘的流血的大腿。随后李远等人都配合崔桃,从屋里找了一些干净的布来,帮着崔桃一起给仇大娘止血。

    仇大娘看见崔桃后,本来虚弱半睁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是你——”

    “我需要银针。”崔桃按伤口的手没多久就染上了鲜血,忙抬头对韩琦道。

    韩琦仍负手而立,道貌温然,对于仇大娘几乎要血流尽而死的状态似乎并不在意。他听了崔桃的话后,只淡淡用眼神示意了下,三名衙役便立刻跑出去寻找。

    似乎是在韩琦过于冷漠沉静的态度衬托下,仇大娘看着正焦急救自己的崔桃,突然笑了,她用尽力气仰起头,对着韩琦道:“人是我杀的,跟她没关系。”

    “缘由。”韩琦朝那名被捕的年轻女子看了一眼。

    “不,跟她也没关系,萍儿昨天才来京!”仇大娘忽然激动一下,但她还是越来越虚弱,似乎喘一口气对她来说都成了奢望,“我杀他们夫妻,是想威胁他们交出盐运图。本来也想把她杀了。可当我看到她见到死人,竟吓得跌倒在地,染了满是血的时候,我便想有个替死鬼正好,省得衙门为了……追查……凶手怀疑我。”

    仇大娘口中所言的‘她’指的就是崔桃。

    “你怎知盐运图在他们手上?”韩琦不等仇大娘讲话说完,再度提问。

    “是……是天机阁……出高价悬赏——”仇大娘突然晕了过去。

    崔桃去探仇大娘的脉搏,继续按着出血的伤口,焦急等着那寻银针的衙役回来。

    那名叫萍儿的被捕年轻女子嚎啕大哭,不停地喊着‘师父’。

    一时间,除了萍儿的哭声所有人都静下来,崔桃的额头上慢慢渗出细汗。

    又过了一会儿,崔桃再去试探仇大娘的脉搏,随后便将压着伤口的那只手松开了。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师父了?”萍儿一见崔桃松手,更加崩溃和激动。

    崔桃看向此时也正看她的韩琦,轻声道:“死了。”

    衙役带着崔桃先去洗手。

    等崔桃回来的时候,韩琦这边已经质问过了萍儿。萍儿对仇大娘杀害孟达夫妻一事确实不知情。

    李远等在屋后的草木灰里搜到了一块没有完全烧尽的沾血衣布。王钊等则在厨房的门框下方找到了两处已干涸的血迹。这应该是仇大娘在杀完人之后,处理血衣时不小心擦蹭上的。

    “墙头的血迹很少,她应该在杀完人之后,脱了衣裳,把血衣隔墙扔了过来,再翻墙回家焚烧了血衣。”

    王钊跟韩琦回禀了自己的推断,并将他刚刚在仇大娘衣柜里搜到了一封信递给韩琦。

    信里有两张画像,画像上所绘的人正是孟达、于氏夫妻,另有一张纸条写有‘杀雌雄大盗,夺宝图,赏银万两’的话。

    如此看来,这孟达于氏便是江湖上近两年极为有名的‘雌雄大盗’,据传他们二人偷盗技术十分佳绝,甚至可出入皇宫于无形。这盐运图很有可能是他们从盐铁司那里偷盗而得,有趣的是朝廷至今都不曾传出过盐运图丢失的消息。

    仇大娘因得到了江湖消息来找图,倒好解释。只是她已经将人杀了,为何还住在隔壁不走?莫非因为没有得到盐运图,便想在这守株待兔,另寻线索?

    韩琦看着崔桃。

    崔桃觉得韩琦的眼神有点怪,忙道:“现在真凶已经抓到了,已经能证明我不是凶手,我是清白的了。韩推官可以放我了吧?”

    韩琦轻笑一声。

    这笑容崔桃略有点熟悉,上次她提供线索要求吃百味羹的时候,韩琦就是这么笑的,然后把她耍了。

    当初在公堂之上,崔桃若剜心般痛苦,惨兮兮哭诉她替人顶罪的样子着实可怜,堂上所有人都以为崔桃是在为她情郎做傻事。然而,真凶却是一个年近半百、面似靴皮的中年丑妇。

    “原来仇氏便是那个让你声泪俱下、甘愿为其顶罪、心痛难舍之人?”韩琦声音悦耳至极,甚至能听出几分温柔的意味来。

    韩琦温柔笑起来,可不是一般的轩举清朗,堪称俊美无俦。若被一般女子瞧见了,只怕会忍不住脸红心跳,甚至激动地发出尖叫。但于崔桃而言,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对方掐着脖子按在案板上的无毛鸡。

    她生怕被韩琦识破,顺势就抱着仇大娘的胳膊,眼里蕴出泪水来,“应该就……就是她吧?我虽不记得为什么了,可我一见仇大娘就有种亲切感,怪不得我刚才那么拼命地想救她,想来是她以前就待我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