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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明察秋毫,是小人一时糊涂!”卢全灰败着一张脸连忙告饶,察觉到正前方扫过来的视线,忙心神一凛囫囵着往下继续说道:“小人当时的确是藏着龌龊的心思,可最后并没有办成,反而意外发现了更......更好用的把柄!”
卫简习惯性地屈指叩了叩桌面:“什么好用的把柄?”
卢全:“小人......胆子不大,自小就怕黑,不大敢一个人走夜路,因而不敢晚上过去,便借着收酒的机会事先打听了一阵子,知道了柳寡妇要随人进城赶集,于是便想趁着她家里没人的时候动手。哪成想那日我偷偷摸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柳寡妇不仅在家,就连曹公子也在,俩人在内室里窃窃私语,隐隐还能听到柳寡妇的哭声,小人一时好奇,就悄悄上前去听了墙角,没想到竟然让我听到了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原来,那柳寡妇竟然是安国公府已故袁驸马的外室!”
卫简屈起的手指一僵,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卢全,沉声道:“你可知污蔑皇亲的罪名是什么?”
卢全当即指天指地发誓:“小人的确是亲耳听到她这般说的,如果有半句虚言,小人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简抬手止住他,看了眼一旁同样意外不已的沈舒南和顾源,敛下眼底流转的暗涌,道:“继续说。”
卢全忙应下,继续说道:“听柳寡妇话里的意思,她是在一年前带着儿子来京城投奔安国公府,不想陈老太君和公主殿下不承认她们母子俩,还把她们撵出了城。柳寡妇之后几次上门,不仅没能再见到老太君一面,反而惹得公主殿大怒,刚派人过来警告她,若不知好歹坏了袁驸马的清名,就要对她们母子不客气!柳寡妇被吓得六神无主,这才和曹公子在哭诉。曹公子听了之后十分愤慨,说是要帮她们母子向安国公府讨还公道,却被柳寡妇拦下了,说是民不与官斗,何况对方还是皇亲公侯,更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曹公子后来便说,待有朝一日他金榜高中得见皇上,定会在皇上面前替她们母子请恩,让小公子能够认祖归宗。”
卫简眼底浮上一抹嘲讽。
认祖归宗?
这曹轩八成是物伤其类,以为什么人家都像他们曹家似的没有规矩吧!
“你便是以这个秘密为要挟,堂而皇之地向柳寡妇,以及曹轩,勒索银钱?”卫简问道。
卢全顶着一头冷汗点头。
卫简:“你这般勒索银钱持续了多久?累计多少?”
卢全:“差不多半年,加起来......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两银子......”
时间上倒是和田掌柜所说的吻合,只是没想到竟然被他搜刮了这么大一笔银钱。
卫简:“其中柳氏与曹轩各有多少?”
卢全不敢隐瞒,而且听见卫简对柳寡妇的称呼做了改变,便也跟着有样学样,道:“柳氏前后拿了不到三十两,余下的都是曹公子给的。”
卫简挑了挑眉,不过想想曹府当年的财力,便也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
“好,再来说说你和曹轩动手的那次,具体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
卢全回道:“就在曹公子出事的前两天,我在赌场又欠了五十两银子,本想趁着他高中的喜事再去讨点银子还债,没想到他劈头盖脸就臭骂了我一顿,我不过就提了一句他不给我银子的话,我就让大街上的人都知道柳氏和她儿子的老底儿,谁知道他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打我,我一个没忍住,就还了手......”
“于是,你把他打到吐血了?”卫简道。
卢全惶惶然摆手:“大人明鉴,曹公子那时候已经是高中的探花老爷了,小人哪敢真动手,不过是挡了几下而已,见他实在是疯得厉害,就见空儿跑了,想着过两日缓缓再去找他,没想到,那竟成了最后一面!”
卫简冲萧衍点了点头,对卢全道:“把你当日和曹轩的动手过程重现一遍,记得多少演多少,最重要的是,我想看到你接触到了他身体的哪些部位。”
卢全连声应下,爬起来后踉跄了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又险些被站在对面身材矫健一脸肃杀相的萧衍吓得再次跌倒。
这位萧爷是他们酒馆的常客,卢全自然认得,甚至还从人手里得到过两次打赏钱,可印象更深刻的是,方才也是这人一把就薅住了他的脖领子然后一路拖到了雅间儿,就跟拎着只小鸡仔似的。
真是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位萧爷竟然是锦衣卫!
一番比划下来,卢全惊惧之余仅剩的那点体力也被耗尽,卫简看着半瘫半跪的卢全,最后确认道:“柳氏及其子的事,你可透露给旁人?”
卢全笃定地摇头,“小人发誓,半个字也不曾透露给旁人!”
卫简点了点头,道:“你与曹轩动手之事,既然我们能查到,想必别的有心人也能查到,加之这个牵扯到长宁公主和安国公府的秘密,你在外面安全与否,我可就不敢保证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暂时放你回去,但你必须随时配合调查,不得擅自离京,否则以畏罪潜逃论处,同时,你的安全,我概不负责。”
卢全惊惧地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被卫简拦下,“别着急,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你暂时留在这里,住得虽然差些,但一日三餐少不了你的,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安全。”
卫简将卢全脸上的纠结看在眼里,也不急于催促,道:“如果你一时难以决定,我可以放你回去慢慢想。”
卢全见卫简站起身,心里对生的渴望果断压倒了对诏狱的恐惧,忙出声道:“小人选留在这里,谢大人庇护!”
卫简看了眼匐在地上的卢全,眼底一片凉薄。
将人交给萧衍,卫简向沈舒南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却率先抬腿走了出去。
拾阶而上,再度回到阳光普照的室外,恍然有种重获新生之感。沈舒南与顾源相视一眼,唇边掠过一抹苦笑。
这诏狱果然名不虚传!
“二位,我需立刻进宫向皇上禀明此事。”卫简看了看他们,道:“顾大人,我让萧衍带人跟着你一起走一趟下阳村,将柳氏请回来问话。”
沈舒南在卫简看过来时拱了拱手,道:“我就继续之前的查问,若有发现定及时告知你们。”
卫简点了点头,待萧衍出来后交代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北方旱灾未解,南方又有几处发了大水,弘景帝这两日被殿上的群臣们吵得头脑发胀肝火上行,整宿睡不踏实,正想借着午膳后小憩一会儿,却被卫简这个不速之客给搅黄了。
听完卫简的禀报,弘景帝的眉头紧蹙着,心里却意外地踏实了两分,“看来咱们没有预感错,这件事果然是冲着安国公府来的。”
卫简脸色凝重,“如果不是发现及时,安国公府现今仅存的一丝血脉,恐怕就是那个所谓的外室子了。届时即使长宁姨母再有不甘,陈老太君恐怕也要为了袁家的香火为继而三思。”
弘景帝沉着脸颔了颔首,“届时,即便是朕,恐怕也无法插手。”
“或许,这正是背后之人想要的效果。”
弘景帝的目光暗了暗,道:“柳氏一带回来,立刻隔离安置,尽快查清楚她们的身份。”
卫简应下,沉吟片刻后开口请示道:“舅舅,如果那孩子真的是......”
弘景帝摆了摆手,“是或不是,都等袁灏醒过来后再说。”
王掌院引荐了一位民间的老大夫来给袁灏针灸,每日早晚行针两次,为方便计,老大夫就被安置在了袁灏的隔壁厢房。
除了脸上回了些血色,卫简是没看出袁灏有什么大的起色,但王掌院和老大夫信誓旦旦,说是有了很大的好转。而且因祸得福的是,由于袁灏在自缢前中了玄参叶的毒,导致呼吸减缓,思虑迟钝,所以之前预估的窒息时间下造成的脑损伤实际上应该会减轻许多。
祸害遗千年,说的应该就是这位袁小侯爷。
当然,这个消息目前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就连安国公府都暂时瞒着呢。
既然袁灏苏醒并无大碍的几率很大,那弘景帝的态度卫简就不难理解了。一旦确定袁灏无虞,那么,柳氏母子是一定不会留的。
哪怕她们是真的无辜。
安国公府门庭显赫战功卓著,战死沙场的儿子不止袁五郎一人。故而,柳氏母子的先例决不能开,否则不得安稳的恐怕就不止安国公府自己了。
即便袁灏真的没了,即便那个外室子真的是袁五郎的骨血,皇上恐怕也有法子让陈老太君从袁家旁支过继子嗣承袭爵位。
这是卫简对弘景帝的了解。
所以,别太相信皇上的表象,那可是站在国家顶峰的实力派戏骨。
卫简放心不下家里,婉拒了皇上的留膳,出宫后直奔庆国公府。
“头晌送菜的挑夫是个生面孔,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将人放了进来,果然行踪有些可疑,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属下已经都安排了人盯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没派人尾随盯梢。”得知卫简回府,侍卫长彭林立刻前来禀报。
卫简一边吃着迟来的午饭,一边对彭林的应对表示满意,“很好,千万不要被轻易转移视线,九小姐身边的护卫永远不能出现空缺。”
彭林:“世子放心,属下安排了三班护卫,九小姐身边始终留有两班。”
卫简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亏得有你在,不然我恐怕连家门都不放心迈出去了。”
彭林面色一窘,“世子过奖了,为您效力本就是属下等应尽的职责——”
“停停停,赶紧打住!”卫简举着半个馒头打断他,“府里每有新侍卫进来我们就要听你念叨一遍,你忍心在别的时间还要额外荼毒我自己吗?”
彭林眼里一急,“世子,此威不可不立!而且,属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卫简咬着馒头看了眼一脸正直认真的侍卫长大人,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果然啊,认真的人是最可怕的。
卫简一脸诚意地表示自省,并充分肯定了立威的重要性,彭林这才作罢,神色如常地抱拳退下。
卫简抻着脖子见彭林没了踪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来,前几日实在是闲来无聊拉着府里几个侍卫一起偷偷掷骰子的事被彭侍卫长发现了,方才是在趁机在敲打自己呢!
在外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的卫千户,一回到公主府就被家里的侍卫长给镇住了,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信?
加强防卫治标不治本,不将那恶行昭著的淫贼擒拿到手卫简始终放心不下,心里萌生的念头持续到这会儿已然清晰明确。
适时地冒险总是有必要的。
卫简正考虑要如何说服彭林,没想到萧衍竟然匆匆找了过来。卫简顿时心里大感不妙。
果然,萧衍进来第一句话就印证了卫简的预感。
“大哥,柳氏母子不见了!”
卫简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什么叫不见了?”
萧衍灌了口茶水润了润冒烟的嗓子,道:“我与顾大人赶到下阳村的时候,柳氏母子就已经不在了,屋子里很整洁,没有被翻动的迹象,院子里也没有明显的打斗的痕迹,初步判定,应该不是被人带走的。”
“自己逃走了?”卫简蹙眉,“现场的足迹可有异常?”
萧衍面露愧色,道:“卑职一时大意,让人直接进了院子,现场的脚印一时就乱了......”
卫简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急于将人控制住,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要注意。”
萧衍应声受教,神色严肃道:“大哥,看来这个柳氏很不一般啊,你说会不会是她在背后搞鬼?”
卫简三两口解决掉桌上的午饭,“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紧要的是尽快将柳氏母子找出来。此事就交由你与顾源负责,要尽快找到人,切记,要活口!”
萧衍应下,灌了两杯茶水后匆匆离去。
卫简看了看漏刻,起身换了身锦袍常服,让门房备了车,前往安国公府。
这次按照规矩正正经经递了拜帖,没过多久,安国公府的大管家就亲自出来将卫简迎了进去。
安国公府外议事厅。
陈老太君坐在上首,几个儿媳妇坐在其下的右手边。
卫简以晚辈礼一一见过,在陈老太君左手一侧落座。
这坐法,隐隐透着些对峙的味道。尤其是对面这几位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友好,以长宁公主尤甚。
卫简这次虽然是以晚辈的身份过来,但也没打算看他们袁家人的脸色,直接开门见山道:“老太君,我这次过来是有极要紧的事需要您和长宁姨母帮忙证实,方便的话,还请其他几位婶娘暂作回避。”
长宁公主作势要开口,卫简料她会如此,先一步沉声道:“长宁姨母,此事涉及到已故的姨父,还望您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