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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前的一切,却都奇怪地模糊起来,陌生得仿佛一场梦。只有母亲的声音在一片朦胧中真真切切。鼻息,轻喘,不时响起的一声“咕唧”甚至偶尔的一声轻哼。
但我无法将这些声音摆放到准确的位置,我觉得自己丧失了这个功能,直到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他说:“凤兰!”像是被一根银针刺中,我猛然惊醒。
深绿色的手臂越抖越快,大红色屁股在光滑的椅面上剧烈地扭动,愈加急促的鼻息中,母亲甚至轻轻哼了起来。正是这时,耳畔传来鞭炮声,劈劈啪啪的,说不出的滑稽,只是我也搞不懂它来自何方。
可能是村北的土坡,算不上陡峭,但还是爬得我大汗淋漓。半山腰戳着棵柿子树,难得有点阴凉,我便坐下歇了一会儿,就是这时,有人打身后钻了出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特别是那个男的,一笑起来回音就响彻山谷。
他们在狗尾巴草和猪笼草间手舞足蹈了好一阵,女的一身碎花连衣裙,很飘逸,后来男的走过来,邀请我给他们照张相,于是我就给他们照了张相。女的冲我笑笑,表示感谢,啊,她的笑真的如春风般和煦。
接着继续爬山,他们在前,我在后,女的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条红色喇叭裤,肉感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我觉得有些过了。山顶有个庙,两千年反封建迷信那会儿让人拆了一半,残垣断壁,蜘蛛落网的,看着很可怜。
但我们还是走了进去。不想里面另有干坤,实木地板,羊毛地毯,玻璃墙体,深红帷帘,那个大理石柱一个人都抱不拢。瞅着挺新鲜,我便溜达了一圈儿。二楼房间很多,多到数不清,我穿梭其间,没完没了。
有个房间窗帘翻飞,阳光破碎,一黑脸男的卧躺椅上打电话,只张嘴,不发音,倒是能听到一种吃吃的女性笑声,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有个房间在放恐怖片,一颗披头散发的女人脑袋从二十一寸长虹彩电里掉了出来,吓我一跳。
这么绕了一通,总算又回到了楼梯口,一眼我便看到那对男女赤条条地在大厅沙发上抱作一团,阳光薄似轻纱,把他们搞得很缥缈。
条件反射般,我立马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了个爽。男的很生气,冲过来夺走相机,一番摆弄后,把它摔了个稀巴烂。做完这些,他抹抹汗,冲我笑了笑。
此时我已站在大厅中央,可以清晰地看到女人半遮半掩的大白腿,以及男人霎时刀割般浮现而出的法令纹。这让我心里一慌,紧跟着是一阵暴怒,别无选择,我飞起踹了他一脚。
男的应声倒地,哼都没哼一下。我刚想再补两脚,女的扑过去护住他,说:“人都死了,你还想干啥!”她发丝轻垂,胸膛起伏。我觉得应该笑笑意思一下,她又拢拢头发,补充道:“林林。”
那对桃花眼眸扬起一袭水雾,铺天盖地的,浓得化不开。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奶奶在敲门,说:“林林林林,也不看看几点了!”
我掀开被子,满头大汗地坐起,好半响才嗯了一声。草草洗漱,吃了俩饺子,奶奶骂吃这点哪行,我指指墙上的钟,说该吃午饭了。是的,十点过半,古怪的眩晕感经过一夜酝酿反倒化作了偏头痛,兴许是暖气过足吧,脑子里却清明。
在刚刚掇起饺子时甚至一阵麻痒,我不得不抹抹嘴冲进了书房。开机,插上移动硬盘。雪总算停了,放眼白茫茫一片,整介世界似乎都肿胀起来,然而就等待开机的功夫,某个呼之欲出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钨丝闪了一下。我把那组照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咂摸了一通,仍然于事无补。
诡异的桃花蛇。压扁的乳房。陈建军因恼怒而四下喷射的口水。母亲垂着头,脸颊红云密布,我看不清她的眼神。
呆坐半晌,衔上一支烟,还是没能找到打火机。这就有些过了。所以我一脚踹在电脑桌上,后者一声呻吟,只引得屋外奶奶叫道:“在干啥呢你!”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到厨房饮了半碗饺子汤,顺便点了烟,整根抽完,我才给牛秀琴去了个电话。十来声都没人接。再拨过去依旧如此。
雪大概齐膝深,有人艰难行走,有人嬉笑玩耍,风掠过时,他们都眯起了眼。回到电脑前,浏览了会儿网页,聊了会儿qq,这期间我时不时要瞄手机一眼,但它始终坚决不响。倒是陈瑶在线,她问我这两天都干啥了,我说瞎玩。
她说我也不猜猜她给我准备了啥礼物,我哪有那心思啊,于是她便气鼓鼓地下了线。没准儿只是隐身吧,谁知道呢。发了一阵呆,我又打开了第一个文件夹,这几乎已成为一个习惯性动作。
是的,习惯性地点开第一个视频,习惯性地拖拽几次,当不知疲倦的“vip”在念经般的歌声中归于黑暗时,再习惯性地关上。我也说不好自己在找什么,也许压根就没打算摸出什么道道来。
只是视频里的这些人物、场景总是夸张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陈建军发出黑熊的叹息,比“杨三姐告状”里的牛楚贤都要浮夸。
他约莫连脑浆都射了出来,昨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我又嚼去了半支烟,这种事毫无办法。此过程中,陈建军完成了射精,他挺挺胯,发出一声惨叫,似被谁捅了一刀。母亲急忙撇开身子,险些坐到地上。病猪射了好多,像上面说的,约莫连脑浆都射了出来。
甚至有一滴隔老远落到了镜头上,在以后的时间里,这抹鼻涕便像眼屎一样粘在你的眼角,始终无从摆脱。母亲喘着气,手腕又抖了两下,才站起身来。
她一声不吭,径直穿梭而过,打画面中消失了,不一会儿,似乎传来了水声,清晰却变形,仿佛有人摇起了拨浪鼓。陈建军接连哼了几声,接着拉把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又是一声长叹,而花裤衩还绷在大腿上,当然,这并不妨碍病猪自斟自饮。可怕的是,就连美酒也没能阻止他的哼声。大概有个两分钟,母亲回到了画面里,大老远她就说:“陈建军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
病猪便笑笑提上了裤衩、秋裤、保暖裤以及牛仔裤,一件件来,有条不紊,在此之前,他先闷了一大口酒。
并摆弄了会儿他的jī巴玩意儿,他说:“谢谢你口下留情,没给咬掉。”母亲啧了一声,揪了几张纸巾,俯地上仔细擦拭起来,圆形发髻高束脑后,左侧头发上隐隐有些湿痕,那张熟悉的脸开着朵红花,鲜艳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多吧?”陈建军边提裤子边笑。母亲没搭茬,她又抽几张纸巾,扭过身来,撅起的大红色屁股立马覆盖了整个画面,镜头晃悠着发出刺耳的呻吟。“凤兰?”母亲似乎吸了吸鼻子。
“我总结一下哈,总的来说口技可以,比上次强多了,再多加练习啊,日后”“说得都是屁,”母亲直起腰,打断了他“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理所当然,陈建军大笑起来“弄人一头发。”母亲弯下腰,又迅速直起来,这么说着。
她扭身又进了卫生间。片刻,画面外传来一声:“窗户打开。”于是陈建军就开了窗,他哆嗦一下说:“冻死人!”
既便如此,也没妨碍他的笑声。再回来时,母亲走到桌边倒了点酒,抿了口,她又脱去羽绒服,扬手朝镜头盖了过来。瞬间画面陷入黑暗。陈建军在一旁猥琐地笑了笑。黑咕隆咚中“噔噔”的脚步声。
“啪”地轻响,脚步略一停顿,母亲啧了一声。病猪继续笑。没猜错的话,母亲走到了窗边。我能想象凛冽的晚风抚起她碎发的样子。“哎”半晌,陈建军说。没人搭茬。“嗒嗒”的脚步声。
“凤兰?”他笑笑,好一会儿又轻声问“咋了?”真的很轻,像有人在你的脸蛋上吻了一下。这么轻,会被风吹到他姥姥家吧。“离我远点儿。”高跟鞋的叩地声。
“呵,”陈建军叹口气,似乎搓了搓手“这雪下的,啊,扔抹布似的。”没人应声。“到底咋了?”陈建军声音提高几分,顿了顿“你呀,不就是个招标么,我给你说,所有的招标都是走形式。”
“别说了,我知道。”她似乎抿了口酒。“别你知道你知道,真没啥问题,你也不要觉得,啊,咱们这样胜之不武”“我们文化工作也有自己的侧重点、自己的考量嘛,哪能啥都向钱看齐?对不对?”
“有些人啊,你今儿个租给他,明儿个一准变成夜总会,啊,还有个地下排练房,正好用来那什么蹦迪,场地功能齐全,多周到。”北风呼呼,陈建军没完没了。
这厮的口才真不是盖的,像他的笑声和法令纹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猝不及防,母亲噗哧一声笑了:“还蹦迪,蹦个啥迪啊蹦。”她的的语气我说不好,但这些字字句句,以及牵动着它们的笑声,被乖戾的北风一股脑送到了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