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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道曙光射进房里时,沙漠就醒了。
他并没有像往常般马上起身,而是微微撑起手肘,就着迷濛的晨光静静地凝视着官茉彤。她的秀发松松地披散在枕上,漆黑的睫毛覆盖住那双水汪汪的明眸,衬出那张象牙般的脸蛋更显白皙;她红润的唇微微分开,气息和缓均匀,薄薄的衣料几乎遮掩不住诱人的曲线。
她真美,他不自禁轻触她柔嫩的颊,手指滑过她纤弱的肩线。她是如此苗条而细致,夜晚的低温让她的身躯不自觉地向他靠近,她温驯而信任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看起来不可思议的纯真。
然而她并不纯真!他在心里严厉地提醒自己。他看过她和翁季伦难分难舍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感情显然颇不寻常;再加上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她冷静的和他谈条件的样子,在在都说明她是个十分擅于和对手周旋的个中好手。
没有人会平日放弃两百万美金的庞大利诱,即使是官茉彤亦然。一丝冷酷的笑意泛上他的唇畔。官茉彤只是他继承遗产的踏脚石罢了,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对他便再无用处。
他倏地抽回手。或许是这个动作惊动了她,官茉彤在睡梦中低吟了一声,而后缓缓睁开眼睛。她揭揭那两排扇子般的长睫毛,恍若一时间还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早安。”他轻哑地道。
他的声音显然唤醒她的记忆。当她看清那张俊挺的男性脸庞时,她的眼睛突地瞪大了,忙不迭地往后退开。
“早早安。”她沙哑地道。他这样看着她多久了?想到他注视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的颊上泛起一片红晕。
沙漠对她的动作不以为意,迳自翻身下床,随意伸了个懒腰。他只穿着短裤,裸露着肌肉平滑的上半身,劲瘦结实的身上毫无一丝赘肉。官茉彤发现自己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他,像被磁铁吸住了般离不开目光。
沙漠也在这时转过身来,正好逮到她在偷偷看他,她马上像触电般地垂下目光,心跳得几乎跃出胸膛。一抹邪恶的笑意泛上他的唇边。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他问着。
“学校给了我一个礼拜的婚假。”她谨慎地说道。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经验,但沙漠显然一点也不感到困扰,仿佛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一丝不愉快的感觉由心里升起。她忍不住猜测着他之前的经验,他有过的女人她垂下睫毛,无意识地瞪着自己交握在被单上的手。
“你有想要去哪里吗?”见她讶异的表情,他耸耸肩膀“既然我们结了婚,我以为你至少想要去什么地方,当做一次蜜月旅行。”
蜜月?她征了一下,而后柔柔地笑了。“既然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我想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沙漠的笑容消失了,一抹冷硬出现在他刚毅的唇角。
“你说的对,这桩婚姻本身就是荒谬透顶,很高兴你十分了解这一点。”他冷淡地道,拿出衬衫套上。
她凝视着他绷紧的嘴角,她的话引发了他的怒气,她知道,却不明白原因,她说错了什么吗?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回育幼院去陪院长。”她用舌尖润润唇,小心翼翼地道:“她身体不好,我想利用这段时间带她上医院去做个彻底的健康检查,好吗?”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致过头来看她。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小心,仿佛害怕触怒他。他抿了抿唇,不由得放松了表情。
“你不需要一再提醒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向是个重承诺的人。”他将衬衫套过宽阔的肩膀,然后走回她床边坐下,注意到她紧抓住被子盖到下巴,他忍不住纳闷着她为何对和他同床之事感到如此惊慌。
“如果你要出门,请莫叔送你去。莫叔是‘沙园’里的司机,你晚一点会见到。”他说道。“我最近会在公司里忙到很晚,如果你累了就先睡吧,别等我了。”
她凝视着他,不知怎的,他疏离的表情令她觉得心中掠过一阵落寞。对他来说,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一个不得不娶的责任和包袱罢了。
她柔顺地点头,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得幽暗。他一手缠进她颈后浓密的长发,温热的气息朝她俯近。一如以往,他的靠近总会令她的身躯发热。
他就要吻她了,她的心怦然跳动,感觉他的唇轻柔地印上她的额头,而后是她的鼻尖。那细微的爱抚挑起她背脊一阵轻微的战栗。她闭上眼睛,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衬衫,然而他却突然退了开去。
“走吧,咱们该下楼去了。”他的声音不在他预期中的粗哑。“我父亲并不是好相处的人,希望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嗯?”说完他便起身离开卧房。
她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怔怔地用手按住他的唇触碰过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若有所失和怅然的情绪。
苞着沙漠下了楼,官茉彤有些讶异地发现餐厅里不是她预期见到的人;除了正忙着张罗早餐的李嫂之外,还有一名陌生的男子。
听到声响,男子马上回过头来,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哟荷,我来猜猜,你一定就是沙漠的老婆大人了。”男子迎了上来,十分绅土地举起她的手送至唇边一吻。“嗨,美丽的小姐,我叫柯其雍,是沙漠的拜把兄弟。请问芳名?”
“官茉彤。”官茉彤羞涩地微笑,这样热情的招呼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很高兴认识你。”
“哪儿的话,能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才是我毕生的荣幸呢。”柯其雍嬉皮笑脸地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能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算沙漠这老小子走狗屎运!我可以叫你茉彤吗?”
“当然可以。”她笑了,几乎是马上就喜欢上这个热情爽朗的大男人。她望向沙漠冷峻的神色,想着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不同,不禁有些出神。
“怎么会想到要来?”沙漠漫不经心地问道,在柯其雍对面坐下。
“你新婚大喜的第二天,我怎么能不来祝贺一下?”柯其雍睨着他。
“柯少爷早上打过电话来。”李嫂笑眯眯地解释道。“我跟他说你和少奶奶昨晚刚回来,柯少爷就马上赶过来了。”
“如果不是李嫂告诉我这个大消息,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柯其雍躺向椅背,朝他挑了挑眉毛。“连这事儿都没让我知道,你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
“依我看啊,沙副总是因为准备婚礼太过忙碌,才会忘了通知我们大家。”一个娇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辟茉彤回过头去,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位身形高跳、十分美艳娇贵的女子走了进来,朝沙漠别了一眼“你说是不是啊,沙漠?”
“黛绫,见见我的新婚妻子,官茉彤。”沙漠简单地介绍道。“茉彤,这位是我的秘书温黛绫。”
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温黛绫将目光转向她,目光审视且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梭巡。
她不知道自己在温黛绫眼中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却很清楚自己的打扮:一件简单的白色上衣、蓝色的薄呢长裙,素净的脸庞上脂粉末施,和一身名牌且彩妆完美的温黛绫比起来,简直像只毫不起眼又貌不惊人的丑小鸭。
终于,温黛绫像是打量够了,优雅地朝她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沙夫人’。”
“温小姐。”她没有忽略温黛绫语气中那抹嘲讽的意味。她看着温黛绫风情万种地走到沙漠身边坐下,一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我就说嘛,一向视工作如命的沙副总,怎么会突然请假跷班呢,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娇滴滴地道。“我已经将你要的资料都整理出来了,还有一份在你的办公室里,就等着你回公司作最后决定。”
“在早餐桌上谈论公事,不怕消化不良吗?”柯其雍打趣地道,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也真亏有你这个效率其高的秘书,否则沙漠在公司就像只无头苍蝇了。你说是不是,沙漠?”
“那是当然的喽。”温黛绫仰头一笑,扬扬那两排刷得又浓又翘的睫毛。“沙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在工作上给他帮助、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好帮手,我希望自己没有让他失望。”
辟茉彤静静地啜着咖啡,注意到温黛绫的手有意无意地在沙漠的手臂上轻划,而沙漠似乎也没有推拒的意思。直觉告诉她,温黛绫和沙漠绝不是一般下属对上司的关系,由温黛绫那份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昵便可得知。
沙漠又是怎么想?她不由自主地臆测着。由他平淡的表情,她看不出他对温黛绫的感情又是如何。红粉知己?抑或是一个工作上的伙伴罢了?
“你办得很好。”沙漠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报纸。“我今天有什么样的行程?”
“你才刚结婚就急着回公司去?”柯其雍看了官茉彤一眼,声音里有着调侃意味。“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连蜜月都不打算去吧?茉彤没有意见?”
“没关系。”官茉彤柔柔地笑了。“我和沙漠有共识,度蜜月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现阶段的他以公司为重是应该的,我并不介意。”
她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她没有望向沙漠,表情依然沉稳冷静。无论如何,她答应了和沙漠合演这出戏;既然如此,她就会将“沙夫人”这个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她并不打算让自己出糗。
“沙夫人真是识大体。”知道沙漠并没有打算和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人去度蜜月,温黛绫顿时心花怒放。她转向沙漠,娇媚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今天就要取消休假回公司去?”
“嗯。”沙漠耸耸肩膀,拿起西装外套。“你们慢用,我先到公司去了。”
他才刚起身,一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等一等。”
所有人马上朝声音来源里去。来者是一位十分高大、相貌威严的老人。他年纪约莫在六十左右,穿着一袭正式的铁灰色西装,掺着几许灰发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来,这就是沙漠的父亲了!辟茉彤微微屏住呼吸。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力量、气势和权威,足以令人心生畏惧,任谁都看得出他和沙漠的相像之处。只不过,她这位“公公”显然对于这样的会面并不开心,由他脸上极度不悦的线条便可得知。
“爸。”沙漠率先打破沉静。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爸的话,或许你就不会这么放肆。”沙东闵走了进来,声音紧绷地道:“若不是陈律师告诉我这个俏息,我想你大概连结婚这件事都不打算让我知道了?”
沙漠对他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刻意选在你爷爷订下期限的最后一天、一声不响的跑去公证结婚?你把沙氏集团当做什么了?要让人知道我沙某人的儿子居然在一个偏僻的小教堂里举行婚礼,而且连他父亲都被蒙在鼓里,我的脸要往哪儿搁?”
“我只是按照爷爷立下的遗嘱,娶了他所指定的孙媳妇罢了。我不认为需要昭告世人、大肆宣扬才叫结婚。”一抹危险的笑容出现在沙漠脸上。“如果您认为这不够铺张,让您颜面无光的话,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你至少应该知会我一声。”
“喔?您会出席我的婚礼?或是给我衷心的祝福?和您日理万机的公事比较起来,您不认为这样的客套太过虚伪、也太浪费时间?”
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气氛马上变得紧张而纠结。有好一会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人敢出声打破沉静。
辟茉彤偷偷地瞄了沙漠一眼。他的姿势虽然随意而慵懒,那对炯然的眸里却漾满讽刺和嘲弄。他是刻意要激怒父亲!她蓦然惊觉。但为什么?
“你就是学不会对我谦恭顺从,是吗?”片刻之后,沙东闵才再度开口说道,显然正在极力控制情绪。“如果你早一点让我见到你要娶的对象,我可以安排她学习一些应有的礼仪和应对,等她充分融入社交圈之后,你再娶她也不迟。”
“为什么?为了顾及沙氏集团的颜面?”沙漠挑起一眉,脸上危险的笑容更加扩大。“我十分感激您的‘好意’,但不认为有此必要。茉彤不需要去面对那些虚假的人、事、物,我也不打算让她成为您下一个支配的对象。”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沙东闵提高声音,怒视着他。“别忘了你姓啥名啥,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你都是我沙某人的儿子。”
“我不知道你会在乎这一点,爸!”他冷笑一声。“事实上,你真正在乎是我继承的那笔遗产,我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大哥的一切,而这让你无法释怀。你似乎一直希望我会放弃这笔遗产,好让你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所有我该得的权利!
“不幸的是,你失望了一如我过去三十年所做的一切!我娶了官茉彤,继承了遗产,从今天开始,我在公司里拥有每一分我应得的权利,你最好试着接受这一点。”
辟茉彤紧紧地闭上眼睛,感到心被撕裂般一阵巨痛。原来原来这就是沙漠娶她的原因。她只是他报复他父亲的工具罢了,但这对她而言并不公平,她不知道这父子俩竟会对立至斯。
“就算你成为沙氏集团的大股东,并不表示公司里可以任你胡作非为。”沙东闵握紧拳头,压抑地道:“别忘了,我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如果你拿不出一点具体的成绩,我照样可以运用董事会的力量罢免你!”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爸。”他一手搂过官茉彤,故意在她颊上印下一记响吻。“见见您的儿媳妇。茉彤,这位就是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辟茉彤浑身僵硬地站着,感觉沙东闵的目光审视地在她身上梭巡。
“你就是官茉彤?”终于,沙东闵开了口。
她挺起背脊,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是。”
“你的父母呢?”沙东闵的眼睛依然紧盯着她。“既然沙漠的爷爷非要他娶你不可,或许你会知道原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并不认识沙老先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咬着下唇,双手在身侧握紧。“至于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这么说来,你是个孤儿?没有其他的亲人?”
“爸!”沙漠蹙起浓眉。任谁都听得出沙东闵口气中的鄙夷和轻蔑之意。即使官茉彤是爷爷所指定的孙媳妇,但沙东闵显然并不认同这一点。
他正想说话,官茉彤已经开了口。
“是的,爸爸如果您能准许我这么称呼您。”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沙东闵,轻声说道:“对,我是个孤儿。如果您是问我有没有良好的家世背景,我的确没有,但其他的我愿意学,让自己尽快符合您的期望。”
“我不认为你会符合我的期望,因为你根本不是我中意的媳妇。”沙东闵不耐地一挥手。“既然沙漠的爷爷如此安排,我也无话可说。从今以后,你是沙家的一分子,你的所做所为代表沙家的外在形象,记住这一点。”
她吞咽了一口,垂下眼睫。“我知道。”她低语。
“很好,看来你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沙东闵盯了她一眼,走到餐桌前坐下。等所有人都入了座之后,沙东闵再度开口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辟茉彤迟疑着。由沙东闵的语气听来,显然不认为她会从事多高尚的工作。
“我是个小学老师。”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晰地开口道:“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会到我成长的育幼院去,教那儿的小朋友们读书识字。”
“这不太妥当吧?”温黛绫细声细气地接口“让人知道沙氏集团的少奶奶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已经够糟了,要让人知道她还时常在那些脏兮兮的孤儿院里出没,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我虽然是个孤儿,但我也受过大学教育,知道什么时候该尊重别人。”官茉彤心平气和地道。“有些人即使出身上流社会、受过一流的高等教育,但礼貌和教养却不比一个孤儿好多少。你说是吗?”
“你”温黛绫涨红了脸,显然没想到她会反将她一军。
“黛绫说的没错,沙家的媳妇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沙东闵的表情依然不甚愉快。“沙氏集团每年都会大笔捐款给孤儿院,不需要你插手。你现在要学的,是如何让自己融入上流社会、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浪费时间在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把工作辞掉!”
辟茉彤还来不及说话,身旁的沙漠已经接了下去
“茉彤不需要辞掉工作!她可以回学校去教书、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这是结婚前我答应她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见!”
餐桌上再一次顿时鸦雀无声,气氛紧绷而危险。
“我以为这个家由我做主。”沙东闵声音冷硬地道。
沙漠笑了,笑意却一点也没进到他眼里去。
“你永远不会改变是吗,爸?”他慢吞吞地说道,无法掩饰声音里的刻意讽刺。“你支配了大哥的人生还不够,还想支配茉彤的人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顺着你的心意走、成为你豢养的狗!”
“你这是什么态度?”沙东闵一拍桌子,气得脸色发白。“你是在教训我?”
“沙漠不是这个意思,伯父。”眼见战争一触即发,一直低头猛喝咖啡的柯其雍连忙站起来打围场。“您别生气。沙漠,跟伯父道个歉”
沙漠倏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餐厅。
辟茉彤匆促地站了起来。“对不起,爸爸。”她讷讷地道歉,随即追了出去,临行前还听见柯其雍和温黛绫安抚沙东闵的声音。
辟茉彤在庭园前追上沙漠。
他将双手斜插在口袋里,目光直视着前方。官茉彤慢下脚步,慢慢地走到他身旁。他的背脊依然紧绷,胸膛因未熄的怒气而快速起伏。她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必须开口。
蹦起勇气,她轻触他的手臂,轻声唤道:“沙漠?”
“你见识到了我们之间的情形,也知道他有多么厌恶我,嗯?”他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声音极为平静。“别担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争,每回碰面总免不了上演一次,将来你会习惯的。”
她静寂了半晌,用舌尖润了润唇“如果爸爸希望我辞掉工作,那我”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倏地回过头来看她,一手钳握住她的手臂。
“你不需要这么做!”他咬着牙道,黑眸里怒火熊熊。“别让他指使你的人生,也别让任何人左右你的决定。我不需要你对我卖力讨好、对我百依百顺,听清楚了吗?”
她挣扎着想甩脱他的手臂。“你弄痛我了,沙漠。”
“记住我的话!”再咬牙说出一句,他转身大步离开。
辟茉彤站在原地,凝视着他僵硬的背影。她的手臂已因他的粗鲁而开始泛红,但那不会比他冷酷的态度更加刺激她,令她心头涌现受伤的情绪。
沙漠不想让她了解他,不想让她介入他的内心世界,即使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不知为何,这个事实却令她觉得心痛。
随着日子过去,官茉彤已经逐渐适应在“沙园”里的生活,并且再度重回学校续执教鞭。
她知道沙东闵仍然对她出去“抛头露面”十分不谅解,但他却不曾再说过什么。她不知道这是否和沙漠的坚持有关,也或者沙东闵根本就毫无兴趣和她打交道。
他对她这个“儿媳妇”一向冷淡而疏远,她也学会了小心翼翼,除了例行的问候和请安之外,尽量不去和他碰面。而且就如沙漠所说的“沙园”是栋大宅邸,虽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如果这父子俩存心痹篇对方,那根本是轻而易举。
他们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见面便罢,一旦看见彼此,火爆场面随时一触即发。如果她早知道这父子俩的情况是如此水火不容,或许她当初会多考虑一下这样的决定是对或错。她对自己苦笑了一下,缓步踱到凉亭里坐了下来。
这段日子以来,柯其雍时常来找她聊天,也让她了解到许多关于沙漠的点点滴滴。很难相信这样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居然能建立那样深厚的交情。
柯其雍是个十分迷人的男伴,他随和风趣、妙语如珠,总是能逗得她开心不已,不像沙漠总是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却又挑起她的千头万绪
想到他,一声叹息通出她的唇边。自从在餐厅的那一幕过后,她和他几乎少有交谈的机会。从柯其雍口中,她得知沙漠正为继承沙氏集团的股权而忙碌。
即使不用他说,她也可以从沙漠的日常作息中得知一二。晚上常常她睡了他尚未回到房里,早上她醒来时他又早已离开;若不是枕头上的凹痕还留有他的气息,她会以为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当儿,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少奶奶,有你的访客。”
辟茉彤回过头去,待见到站在李嫂身旁的人影时瞪大了眼。
“季伦?”她惊讶地叫道。自从她的婚礼过后,她和翁季伦已有半个月不见;她没想到季伦居然会来“沙园”找她。
“要不要我给你送些点心过来,少奶奶?”李嫂微笑地问道。
“好,麻烦你。”她点头。待李嫂离去后,她拉着翁季伦在凉亭里坐了下来,开心的笑眯了眼。“怎么有空来?”
“我到附近拜访一位客户,就顺道过来看看你。”翁季伦环视着庭院四周巍然耸立的树木,辗转回到她身上。“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我很好。倒是你,工作还顺利吗?周院长和育幼院里的小朋友们都好吗?”
“大家都很好,只是院长心里老挂念着你。”
噢!她咬咬唇。“我已经告诉过院长,过一阵子我会回去看他们的。”
翁季伦正想说些什么,李嫂在此时送上一盘点心和茶,他暂且住了口。
“谢谢你,李嫂。”她用手拈了一块饼干,朝李嫂眨眼睛。“你烤的饼干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再这么下去,不出几个月,我就会肥得跟猪一样了。”
“这样才好啊,你太瘦了。”李嫂笑呵呵地离去。
看着她自得其乐地嚼着饼干,翁季伦细细地打量她,忍不住问道:“你过得好吗,茉彤?沙漠待你好不好?”
她的笑容微微褪去。“他一直很忙,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谈不上好或不好。”她勉强说道。是真的忙碌,还是他故意避着她?既然他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沙漠的父亲呢?”一会儿之后,翁季伦才踌躇地问道:“他对你又是如何?”
辟茉彤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沙东闵对她的态度和观感老实地叙述了一遍。
“你是说,沙漠的父亲并不赞同你继续教书?”翁季伦的眉毛蹙紧了。
“嗯。”她侧着头说道,一丝有趣的笑意泛上她的唇畔。“他认为我必须学习一些社交礼仪,懂得如何接待他和沙漠在商场上的客户,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沙家的媳妇,得要有合宜的举止和应对,你说是吗?”
见他默然不语,她故作轻快地道:“别担心我,我会适应的。倒是你,一直没听你说有喜欢的对象,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打算定下来吗?”
翁季伦没有回答,凝视着那张细致娟秀的脸庞。“只怕她心里并没有我呢。”他低语。
“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摇摇头,翁季伦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一定要让我知道,嗯?”
看着那张诚挚的脸,她动容地反握住他的手。从小到大,只要她需要他,他总是在她身边,给予她最有力的支持和鼓励。
“谢谢你,季伦。”她轻声说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
翁季伦凝视着她,心中掠过一丝落寞。哥哥在她心目中,他的地位永远只是个兄长而已,不可能再更进一步。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沉默着,浑然不觉那个朝他们走来的高大身影,直到一个低沉的嗓音打破沉静。“看来你并不寂寞。”
辟茉彤回过头去,待看清那个高大的身影时微微一愣。是沙漠!
她站了起来,掩饰不住那抹惊喜和愉悦。他穿着白衬衫,没有系领带,浓密的头发乱蓬蓬的,午后的阳光在他的衣襟和发际漾出一片金光。
她知道自己正忘形地盯着他看,但她就是无法将视线移开。他的神情看来很疲倦,混合着压抑和焦躁,未扣的衬衫领口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然而即使他的外表不甚整齐,他还是有着令她心跳加速的狂妄魅力。
“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早回来。”她低语道。
沙漠没有说话,黑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停驻在她脸上。她穿着一件简单的蕾丝上衣,长发松松地披在肩上,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小巧的下颌细致动人,红润的唇畔带着一抹怯怯的笑意,令他的身躯倏然绷紧。
懊死,她不该看来如此的甜美迷人!他在心里喃喃咒骂。带着一股莫名想见她的冲动,他草草结束了公事从公司里赶回来,以为她或许会乐意见到他提前返家,没想到却看见她和翁季伦腻在这儿谈情说爱。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我不知道你有访客,显然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紧绷的唇角让官茉彤的笑意渐渐褪去,不明白他为何带着隐抑的怒气。
“沙先生。”翁季伦微微颔首。“打搅了。”
“你太客气了,翁先生。我想茉彤十分高兴有你的陪伴。”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打搅你们叙旧,我先走一步。”
他说完正要转身,临走前又停下来,一手搂过官茉彤的纤腰,嘴唇如鹰般俯冲了下来,封缄住她因惊愕而微启的双唇。
辟茉彤感到一阵昏眩,本能抓住他的手臂做为支撑;仿佛过了永恒也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松开了她。
“招待你的朋友之余,记住谁才是你的丈夫,嗯?”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即退开身子,转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失神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心中掠过一抹深沉的失望。她不知道自己期盼着什么,但绝不是这样略带惩罚性的吻,丝毫没有温柔和甜蜜,仿佛只是为了提醒她是他的所有物。他是故意做给翁季伦看的!
“茉彤?”翁季伦试探性的轻唤道。
她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什么?”
“沙漠显然并不十分欢迎我。”翁季伦深思地打量着她。“他那一吻是做给我看的,警告我别离你太近。”
她怔了怔,而后摇头。“他只是在提醒我,别忘了我和他的协议。”她轻轻地说:“别忘了,他娶我是迫不得已。在这之前,他早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却因为他爷爷的遗嘱而被迫放弃。他或许正因此而痛恨我!”
“他有了心仪的对象?”翁季伦讶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她闭了闭眼睛,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他和温黛绫亲昵的那一幕。他是因为这样才疏远她吗?因为她拆散了他和温黛绫?
“你打算怎么办?”片刻之后,翁季伦才犹疑地问道。
“不怎么办。那是他的私事,我没有权利干涉。”她痹篇他的目光,出神地凝视着前方。是的,她嫁给了他,但他们之间并无任何承诺,她有什么权利过问他和其他女人的韵事?
五年之后,她就可以摆脱掉这桩交易,和他再无瓜葛。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吗?但为何她却觉得困惑而茫然,丝毫没有任何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