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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女人,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疑惑,手指头轻轻划过镜面中的自己,那眉、那眼、那红菱似的唇已经两年了,染染还是不太能适应。
这张脸太漂亮,漂亮得不像苏染染。
她眉清目秀,清妍娇媚,随着年纪增长,身量渐开,一点一点的艳色添入脸庞。
这种长相通常可以用四个字的成语来形容,比方祸国殃民、红颜薄命唉,她喜欢当美人,却不喜欢当红颜薄命的雨夜花。
她叫做苏染染,是名中医师,念的是正统医学院,家里是开中药房兼中医诊所,爷爷、父亲、哥哥都是自家诊所的医师。
她是在那种把枸杞子当葡萄干吃,把决明子茶当水喝,感冒不吃c片、只喝桑菊饮,脾气大吞加味逍遥散,十六岁喝转骨汤不补钙的环境下长大的,如果她不幸早夭,把骨头拿出来熬汤,应该可以医治不少病人。
这样的她,刚从医学院毕业,正准备大展所长、迎向美好的人生,没想到居然死了?!呃,不对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穿越了!
整个过程是怎样的呢?这就要从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餐说起。
她和几个同学参加学长的婚礼,她暗恋学长很多年了,可是学长也暗恋学姊很多年,最后的决胜关键是勇敢,学长表白,而她沉默,所以学长抱得美人归,她则抱着酒瓶买醉。
习惯喝四物汤的她不习惯喝酒,两杯黄汤下肚便头晕目眩。
她是个守规矩的乖乖牌,爸爸有教过,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所以她把yamaha放在路边,伸出她美丽白皙的长手臂,招出租车回家。
然后咦?
她竟然被出租车撞到,更猛的是,不过只是轻微的擦撞,她就被送进大医院,紧接着做了一连串检查,x光、断层扫描,维生器材也在她身上的孔洞来回穿梭,再然后昏迷指数三!
染染的灵魂盯着病床上的自己,不像林黛玉,勾不起旁人的怜惜,本来就长得不够美丽,这等长相又插满管子,实在很欺负人类的视觉神经。
再再然后,他来了
她始终没办法分辨勾魂使者和鬼是同一码子事,还是两回事,总之,她就是在自己的病床边看见这么一号人物。
他样貌普普、身材普普,属于那种即使看过三百遍,走在路上也认不出来的长相,但他身上的气味很棒,有点类似青箭口香糖,让人闻着闻着,心安、气定。
勾魂使者说:“有个男人在奈何桥下徘徊,历经数百年,始终不愿意去投胎。”
干她屁事?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不过首度见鬼的她还是会怕的,她没种把话直接说出口。
但他彷佛能够听见似的,顺着她的反应又道:“当然干你的事,是你跟人家约定好在奈何桥下见面、一起去投胎,结果你前脚踏上奈何桥就忘记约定,和一堆人抢着喝孟婆汤。”汤多得很,搞不懂那批新鬼在渴个什么劲儿。
染染扁嘴,能怪她吗,这是她天生的性格啊。
她喜欢考第一、拿冠军,连拜拜都要抢头香,有本事一定要显摆,有优点绝对要让别人看到,有好喝的怎能不抢?唉呀,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现在该怎么做?发个mail跟痴痴等候的男人说不要等了,约定作废,赶紧去投胎,二十一世纪人人都不爱生小孩,要是动作太慢,要当很久、很久、很久的鬼,像这样吗?
他回道:“没错,是需要解除约定,只不过发mail行不通,你必须亲自告诉他。”
亲自?要她走一趟地狱吗?还是找个法力高强的师父带她去观落阴?不要啦,她怕鬼、怕地狱,她对钟馗大师有心理恐惧。
勾魂使者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不去地狱,直接穿越就行。”
直接穿越?嘿嘿,说得真简单,不过很抱歉,她没那么爱赶流行,她耸耸肩,笑得一脸痞样,不穿越会怎样?假装没听到这件事会怎样?不负责任会怎样?法律可没有明文规定不穿越会死掉。
他笑笑回道:“法律是没有明文规定,但地律有规定,一世债、一世清,不清理干净的话,下辈子会”他上下打量着苏染染,用那种“你知道”的表情瞅着她。
她难掩惊慌,一时间忘了鬼的恐怖,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襟急道:“没有人这样的啦,那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而且经过了好几百年,谁会一直记得?”
“他就记得。”他撇撇嘴道。
“阎罗王不是很厉害吗,直接删除他的记忆就好啦。”
“他非尔等凡人,执念很深,必须你亲自解决。”
“我”
勾魂使者指指病床上她插着维生系统的肉身,打断道:“奉劝你快去快回吧,你自己是医师,应该很清楚卧床越久,清醒后恢复正常的机率越低。”
染染还想讨价还价,但他的神情太笃定,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她确定再确定,拐骗无法糊弄过去,只能叹口气,认命的问道:“怎么去?”
“闭上眼睛,自然有人会送你过去。”
说实话,即使在那当下,她仍然相信自己是在作梦的成分居多,她压根不相信穿越这种事会真实发生,没想到眼睛闭上的瞬间,她感觉到灵魂似乎在飘移,迷迷糊糊间,她还听见勾魂使者对她说:“勾魂使者不是鬼,不会见光死,太阳再大,魂照勾、命照收。”
呵呵呵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真有诚意的话,何不直接告诉她,奈何桥下那个死心眼男人姓啥叫啥?为啥不是送她去地狱而是得穿越!
苏染染确实穿越了,时光荏苒,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整整两年了,但她还是不知道和自己有过约定的男人到底是谁,她更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而留在二十一世纪的身体也不知有没有因为浪费医疗资源饱受批评,或者她早早被拔管、送进焚化炉里。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承袭了原主部分的记忆,原主名叫苏苒苒,是镇国公府的六小姐,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家族风光的时候,她把后宫当自家厨房逛,最光荣的事迹是在某个妃子身上尿尿。
不过伴君如伴虎,上一代得罪皇帝,于是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府中忠奴受镇国公所托,带着她和哥哥逃跑。
忠奴?忠奴个屁!那个人怕自己受波及,又想到银票是好东西,就把小主子和小小姐给推下山谷。
小扮哥当场死亡,苏苒苒的身体被她苏染染强占,不过后来她还是用自己的本名向大家自我介绍,唉呀,总之,时也、命也、运也,不知道等她穿回现代后,苏苒苒有没有办法再回到自己的身子?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境遇没有比较好,她居然被当成药人,天天喝药吞补,还被逼着练武,要把她养出一副强健体魄。
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当金庸笔下的梅超风好吗?练武这种事,讲究的是天分,她的天分是当仙女!
“染染,还不快点出来!”曹建在屋外大喊。
听见他醇厚的呼唤声,染染没有用可爱天真的声音说“好,马上来”而是一口气跳回床上,飞快用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她不喜欢练武,因为苏苒苒的末稍神经分布是正常人的三到五倍,一点点痛、一点点苦都会让她受不了。
前辈子的她,皮粗肉厚,摔跌揍打、全身瘀青也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不行、不行!还是仙女比较好当。
“染染!”曹建继续叫喊。
染染掩住耳朵,假装没听到。
“再不出来,我要拿板子去揍人了。”曹建在门板上猛敲几下。
不要、不行、抗议,这是多么没人权的鬼地方啊!
一、二、三连五都还没数到,门就被踹开,又一根门栓阵亡,她屋子里的门栓是整个璇玑阁里消耗量最大的。
咚咚咚,即使闭着眼睛光用听的,染染也知道曹建人走到哪里了。
曹建一把抽开棉被,对着蜷缩成虾米、**朝天的苏染染道:“你怎么了?”
“我生、病、了。”她用极度虚弱的声音回答。
“病了?曹叔看看。”
曹建一把将她抱起来,摸摸她的头,再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她的。
他不是大夫,怎么看得出她生了什么病,再说了,就算他是大夫,想来也诊断不出她得的是什么,因为她这是心病,心病啊!
“我昨天采药草,不小心掉进溪里,怕是受了风寒。”苏染染故意咳几声,增加真实性。
“别怕,我抱你去给宁叔瞧瞧,宁叔医术好,让他扎个几针,再喝几碗药,很快就会好了。”
扎针?!不——她的两颗大眼睛瞬间瞠得更大,清澈的眼神里带着讨好。“我突然觉得,已经好了。”
曹建浓眉一挑,问道:“所以你刚才是在说谎?你想偷懒,是吗?”
“这么说也不太正确,那是因为练武真的很痛耶,曹叔,为什么我非要练武不可?璇玑阁里,也不是人人会打拳啊,宁叔不会、宁婶不会,少主看起来也不太会。”
“不行,如果你不想死得乱七八糟,就给我乖乖练武。”
曹建教过无数徒弟,但没有一个像她这么怠惰的,时不时找借口逃避,但说也奇怪,这么糟心的坏徒弟,就是惹人疼,她那副撒娇耍赖、古灵精怪的调皮样儿,让他忍不住打心里喜欢。
不光他,璇玑阁上下里外,大概找不出不喜欢她的人,更甭说宁婶了,简直拿她当亲闺女看待。
染染鼓起包子脸,她都活得乱七八糟了,还怕死得乱七八糟吗?她撒娇地把头往他怀里猛钻。“曹叔叔,我怕疼。”
曹建被她这一闹,顿时胸口发暖,但为了她好,他还是得硬着心肠道:“就是怕疼才要多训练。走,练武去!”
“休息一天,行不?”
“不行!”他回得斩钉截铁。
“曹叔叔”
“没得商量,小翔都练一上午了,快来!”
染染就这么被曹建连拖带拽的拉到练武场。
啪!“又让小翔帮你,有人这样扎马步的吗?”曹建大吼一声,板子跟着拍了过去。
染染又叫又跳的,疼得绕着练武场跑了一圈。
曹建实在头疼,这丫头的鬼点子怎么这样多,居然让小翔在她身后扎马步,而她的小**往小翔身上一坐,手臂让小翔帮她抬着,半点力气都不必使,要是多教几个像她这样的孩子,他迟早会英年早逝。
“小翔,不准帮她。”曹建将板子指向小翔。
帅得要死的小少男见染染挨打,气红了脸,怒指曹建,老半天才挤出话来“打人、不好!”这时染染已经跑回原点,她躲在小翔身后,探出一颗头,对曹建道:“打人可以解决问题吗?打只会令人心生畏惧,让我更痛恨练武。”
小翔用力点头,完全附和,他指着曹建,又道:“打人、坏!”
“你还说,蹲了两年马步了,下盘还这么不稳,你给我乖乖出来扎马步,要是再动一下,我就打得你下不了地。”
“如果暴力可以促进学习兴趣,那多买几根棍子,就可以让大梁国上下全都变成菁英,曹叔,咱们做人做事不能不讲道理。”染染说得振振有词。
曹建早就学乖了,才不中计,他讲一句,这丫头就能顶上十来句,如此一来一往,她今儿个的功课就赖过去了。“闭嘴,快过来。”
见曹叔不上当,她耍赖道:“曹叔,练武干么非要扎马步不可,练练拳不行吗?练个剑也不错呀。”
练拳练剑好歹可以当成舞蹈来跳,可这扎马步又无聊又磨人,简直是精神肉体双重虐待。
曹建不说话,将板子举得高高的。“小翔,让开。”
“不要,染染、累。”小翔两手张开,把染染护在身后。
染染顺势抱住小翔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像抱住救命浮木似的。
“都还没开始,累啥?苏染染,你给我出来。”曹建气急败坏。
“曹叔,我求的不过是个强身健体,我已经够壮了,何必天天练,练一天休一天,行不?”她的小嘴张张阖阖,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曹叔,好像谁冤了她似的。
“闭嘴!哪儿那么多话。”曹建可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璇玑阁上下,只有少主能治得了她。
“学问之道,不只在学,也在问,问世人、问世情,既学且问,方能增长见识,曹叔不让我问,怎么学?”
“我不是在教你做学问,是在教你练武。”
上钩了!染染连忙又道:“武学也是学问,没经过学习过程,一样学不会,曹叔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如何为人师表,这岂不是把一株好秧苗给活生生教歪了吗?”
她这话简直污辱人吶!曹建气得怒目横眉、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有没有半点规矩?”他是武人,向来不重规矩,如今竟拿规矩压人,可见得被气得神智不清了。
“这世间的规矩原是为蠢人所设,人若老实,便要被规矩给限制一辈子,若是聪明人便可踩着规矩、制定规矩,用规矩去欺压旁人,好自己得利,曹叔,您不常说我聪明吗,怎么可以让我去学那蠢人行径?”
“你、你气死我了!小翔,你快给我让开!”
“我不!”小翔分毫不动。
曹建气得涨红了脸,手中板子挥得呼呼作响,可是接连换了几个方向,小翔都把苏染染护得密不透风,挥打下来的板子全都招呼到小翔身上。
“你不让染染练武,她以后就会死得乱七八糟,你要看她死得乱七八糟吗?”
曹建这话说动了小翔,他转头看看染染,再看看曹叔,万分挣扎后,他拉开染染的手,退开两步。
染染见护身符离去,急忙抓住小翔的衣襬。“我宁愿死得乱七八糟,小翔,你不要抛下我啊!”曹建看着小翔,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死、得、乱、七、八、糟!”
小翔确实舍不得染染辛苦,但他知道死得乱七八糟是什么样子,养他长大的母狼被猎人所杀,就是死得乱七八糟,那场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咻地,他纵身飞开,正式抛弃柔弱无助的染染独自面对曹叔。
“死小翔、臭小翔、笨小翔!你被曹叔诓、诓”一个诓字说了几次还说不完整,眼看曹叔的板子即将落下,染染飞快举起双臂,双膝一屈,声音娇甜地问道:“曹叔,您看看,我这姿势正不正确?”
“呵呵呵!”曹建大笑几声,笑声说有多得意张扬就有多得意张扬。
屋外染染、小翔和曹叔对峙的对话全传进院内,噗一声,云曜再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动,宁朝天差点儿没扎对穴位,他不满的横了云曜一眼。
云曜急急坐正,让他顺利把针扎进去,只是笑意未减的道:“染丫头,口齿真够伶俐的。”
“何止口齿伶俐,她那张嘴唬得璇玑阁上下全把她捧在手掌心。”
她不过来这里两年,璇玑阁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谁见她不喊上一句染小姐,璇玑阁哪里来的小姐,这里就一个主子,其他的全是下人,甭说小翔把她当成鸡崽般护着,连尔东、尔西那几个也不象样,老是偷偷带她下山溜达。
“宁叔,别逼她练武了,无心练,不过事倍功半。”
“把身子练壮一点,日后,自然有她的好处。”无论云曜怎么说,他那个引蛊念头,始终不灭。
可是她老是哀哀叫,一到练武时辰,就闹到璇玑阁内人心惶惶,也不知道是担心曹建被她气得病了,还是怕她被操练至死,总之时辰到,大伙儿那颗心啊,就会不由得高高悬着。
宁朝天收起银针,叹道:“怎么就这么怕吃苦?”
“女孩儿,自然娇生惯养些。”
“要是能吃苦,染染那么聪明,肯定能将我一身本事尽数学去。”
“宁叔想收染染当徒弟?”
当然不!他想尽办法避着她,就怕和夫人一样,喜欢上、疼上了,日后引蛊,下不了手,不过这么一来,真可惜了她的天分,看来只好等下个月师兄回来,让他教教那个坏丫头。
“听说她只听一遍,药头歌就全记住了。”云曜道。
闻言,宁朝天的眼底立即浮上欣赏之色,当他发现她只听药童们背一次药头歌就记全了,当时他心里那个震撼,直到现在还忘不了。
“听说那几个药童记得住的药,还不及染丫头?”云曜又问道。
宁朝天点点头,可不是吗,那些个药童都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可是认得的药,远远不及染丫头,就是炮制功夫,三两下便被染染给远远甩到后头,最神奇的是,他从没教过她,顶多就是妻子给她讲了一点,但多数是她自己翻着医书一项一项对、一样一样背。
这等水磨功夫,竟让她把药橱里那些药材的药名、药性全给记住。
“那孩子对医药很有天分,对吧?”云曜再问。
宁朝天老实道:“她不只有天分,还是个胆大心细的,上回我去后山采药,阁里有人生病,这丫头胆子忒大,竟给人把脉抓药。”
“医好了吗?”
“医好了。”宁朝天叹了口气,有人因此背后笑话他,说他口口声声表示不收苏染染当徒弟,却暗中指导她医术,他就只是嘴巴硬,心里还是磨不过那丫头。
他没做的事,却硬要他背黑锅,教他情何以堪?
“听起来,她果真是个奇才,应该把她收在门下才是,难道染丫头没求过宁叔?”
“那丫头气性大得很,我说不收,她居然回答不麻烦宁叔,我自己看书成。”如果看书能成,当年他还需要师父手把手、亲自教导?
云曜满脸兴味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居然给宛儿扎针!我发现的时候,染染已经给宛儿扎半个多月的针。”
宛儿太宠她了,医病是大事,让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扎针,要是扎坏了可怎么办才好?
“宁叔修理染染了吧。”
“我是想啊,可宛儿不准我动手,还说如果染丫头把她的病谤治好,我就必须正式收染染为徒。”
那年宛儿失足落水,他和师兄不在府里,回来时才晓得,宛儿腹中的胎儿没了,还整整烧了十天,从此落下病谤,再也无法受孕,为此他歉疚万分,即便宛儿时时好言相劝,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宛儿的病,岂是容易医治的?就算染染过目不忘、机敏聪慧,那也得有通天本事才成。
“依宁叔看,染染是否有可能医好宁婶?”
“哼!如果她能,不必等她拜我为师,我先拜她为师。”宁朝天鼻孔朝天,一脸不屑。
“话别说得太满,宁叔毕竟不擅长医治妇人的病。”云曜提醒道。
“再不擅长,也比个门外汉好。”何况连师兄都成不了事儿,他不信那丫头行。
都能把脉开药了,门外汉?云曜微微一笑。“听小翔说,染丫头有空就泡在书屋里,说不定真能让她找出法子。”
“医术有这么容易,满街都是神医了。”宁朝天轻哼一声,把熬好的药往他面前递去。
云曜二话不说拿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个蛊毒,旁的好处没有,倒是教会他长痛不如短痛。
宁朝天把最后一根针从他身上拔出时,小翔和染染正手牵手从外头走进来。
云曜看两人一眼,不禁笑开,看来练武时辰过了,而且他从没见小翔对谁这样上心,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要护着染染,就怕她被人伤了似的。
“少主喝药啊。”苏染染走到桌前,没形象地往桌上一趴。
小翔见状,有样学样。
十二岁的小翔和八岁的染染,两张漂亮的脸凑在一块儿,活生生一对金童玉女,谁见着都会想多看几眼的,云曜自然不例外,光是看着,心情都好上几分。
云曜好笑的问道:“想喝吗?”说完,他把药碗往前推。
“不要。”小翔直觉回道。
“好啊。”染染朝云曜伸手,半点尊敬也无。
说也怪,不就是个病殃殃的十七岁少年,值得整个璇玑阁上下对这位少主尊敬崇拜成这副德性?他轻飘飘一句话,所有人便追着他的命令忙得团团转,天生的ceo也没这么屌。
云曜还真把药碗递给她,汤药早喝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渣。
染染怕痛不怕苦,接过药碗,先闻闻味道,再轻尝一口,半晌,皱起眉头问道:“是大补的药啊,这样会不会太宠那只雪蛊啦?”
“你说啥?”宁朝天立刻板起脸,敢情这小丫头是在质疑他的本事?
他半点都不想喜欢苏染染的,可每接触她一次,就喜欢一分,那种忍不住的喜欢,很遭人恨。
对,染染长得好,谁见着都忍不住想多疼她,但别人可以,他不行。
他一次又一次叮咛自己,绝对不可以对她有感情,可她说话时的灵动表情,她对药理的突发奇想,就是会让他情不自禁。
这样的矛盾让他老对她发脾气,可她成天乐呵呵的,从没把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
“雪蛊喜欢阳气,宁叔就给少主大补特补,让雪蛊也大吸特吸,在这种情况下,雪蛊能不爱上少主?能不想天长地久地和少主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打死不离开?对雪蛊而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用的宿主。”
她的话让宁朝天心头一震,这才是女囚引蛊失败的原因吗?可他硬着脖子,咬牙道:“难不成要让少主阳气尽失?”阳气散尽,人还能活吗?
“我没这样讲啊,倘若用温补药汤呢?让雪蛊不至于饿着,但也别想吃饱壮大。”
“幼稚!难道你不知道,一旦阳气不足,它便会在少主身子里分泌毒液,造成少主的痛苦。”
“所以要思考怎样才会够,却不会过,宁叔想想,这几年,药是不是越下越重?既然如此,应该补足啦,为何每到冬日,少主仍旧毒发?是不是因为你把雪蛊胃口养大了?
“倒不是说璇玑阁买不起补药,可无药不毒,药喝得越多,肝肾就要费更大的力气把药毒给排出去,这是不是造成少主长期倦怠、胃口不开、身子瘦弱的原因之一?”
宁朝天越听越心惊,他只想着喂饱蛊虫,不让它出来作怪,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云曜看着染染,也觉得不可思议,她那双眼睛里有着成年人的智慧,况且八岁的孩子不该有这般通透的分析。
再者,她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真的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吗?可书屋里的医书摆了多少年,璇玑阁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大夫。
染染察觉云曜和宁叔的异样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显摆太过,可每每说到医理,她就是控制不住。
别人医学院读七年,她可是从出生就在中医里打滚,别人读童话故事,她读皇帝内经,别人唱儿歌,她唱药头歌,中医是在她骨子里长期定居的东西。
可是话说回来,她现在才八岁,过度早慧,下场通常不好,所以两根十指下意识互转十圈,她偏过头,笑咪咪地望向小翔,娇声问道:“我厉不厉害?”
“不厉害。”
“还不厉害?我把陆叔叔的话都记起来了,那可是陆叔叔说的,过与不及都伤身。”
闻言,宁朝天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师兄讲的,可八岁孩童能现学现卖、举一反三,也相当不容易,这孩子确实能耐。
云曜向宁叔望去一眼,她说服得了宁叔,却哄不过他,他不相信她的说词,会否她亦是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锁。
宁朝天叹口气道:“今儿个吃过饭到药堂来一趟。”
染染目光一闪,意思是宁叔终于要收她为徒了?太好了!宁叔专精的是下毒、解毒,这恰恰是现代中医较少涉猎的。
“是。”她回答得又快又清楚。
见她那副得意快乐的小样儿,宁朝天忍不住苞着笑开。
染染站直身子,拍拍小翔的肩膀,道:“走,我给你烤饼干吃。”饼干自然也要送点儿给少主大人,再送点儿给师父大大的呀,不过那可不是贿赂,而是束修。
“好啊。”小翔立刻背对她,微弯下腰。
她马上笑瞇了双眼,她实在太着迷于这个人体飞行伞了。小翔施展轻功,一纵一跃,她就能享受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实在是啵儿爽。
曹叔说了,小翔轻功还不行,只能由高往低处,再过几年,他就可以从飞行伞进化成云霄飞车,针对这一点,她肯定会好好督促小翔练武。
“等等。”
云曜一出声,小翔立刻站直身子转过头,刚准备“上车”的染染也跟着转头。
看着两人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竟让云曜觉得有几分醋意,随即他轻轻摇头,甩去这古怪的念头。
“小翔自己去玩,染染过来。”
“饼干?”
宁朝天拉着小翔走出去,安抚道:“让宁婶给你做吃的。”
染染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云曜身前。
他递给她一册古籍,说道:“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读读,一炷香后背给我听。”
她的额头瞬间冒出三条粗粗的黑线,而且不断往下延伸,她哪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啦,那些药头歌她只是、只是从小背到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