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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洁英的头侧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右嘴角上勾带动右脸颊颤动,笑声从鼻孔里面出来,表情和演坏女人时一模一样,只是这号表情出现在九岁小女生脸上,怎么看怎么怪。
怪到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张俏脸,于是她正起神色、正襟危坐、正经思考。
那天乐儿离开后,她让二等丫头海棠去找人,没想到海棠回来,竟顺手带回一个大消息。
了不起啊,那丫头居然在当奸细,可惜这里没有国安局,不然她一定写推荐信,大力推荐她的长才。
海棠的消息是:乐儿和米儿在咬耳朵,讲什么不清楚,但确定她从米儿那里收下一个纸包。
纸包里面装什么,洁英连猜都懒得猜,隔天清晨,她直接把乐儿支出喻府,让海棠秘密捜屋,结果搜出一包白色粉末。
千万别骗她这是云南白药,刀伤、擦伤喷两下,是必备的居家良药。
她拿薏仁粉掉包,把乐儿那里搜来的白粉交给大哥。
这一查证,结果真惊人,居然是慢性毒药?
喻柔英在想什么?想害死嫡女,庶女可以顺利接位*嫁给梦想中的白马王子?那也得白马王子不介意换媳妇儿才行啊。
还是喻柔英认为燕祺渊连五十九分的自己都肯娶,没道理不要九十九分的她?
她真想大骂几声白痴。
最后她向二哥要了暗卫喻文和喻武,暗中保护母亲。
喻柔英不放过她,柳姨娘怎么会放过母亲?只要自己生病、娘死去,父亲宠爱的柳姨娘理所当然的接管后院,要是运气好,让她生个儿子,大哥和二哥都别想逃过算计。
她不想做坏人,演那么多年的坏人,她很有经验,坏人的下场会惨烈到让人掬把同情泪。但是以德报怨?这种事太圣人,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所以她必须使坏。
注意!这不是本性,只是职业病。
就这样,几天后柳姨娘身边的杏花出门,到药铺里买回砒霜,买通下人掺进母亲每天都要喝的燕窝里。
海棠截下那碗燕窝,送到洁英桌上。
她盯着燕窝看了半天像在看亲密爱人似地,一脸深情款款加缱绻缠绵,最后才让乐儿请柳姨娘到屋里坐坐,并且把那碗燕窝送到柳姨娘面前。
只是她的左手边跪着掌厨的秦大娘,右手边跪着柳姨娘的贴身丫鬟杏花,六个拿着杖棍的婆子分立在屋门两旁,场面还算浩大。
柳姨娘被这阵仗吓得花容失色,却打死不肯把燕窝给咽下去,倒是汗水直流、口干舌燥的猛喝海棠送上来的碧螺春。
这种时候她哪里还品得出茶的滋味?
洁英非但不骂人、不指责,还挂起满脸笑靥,耐心地谆谆教诲。
“你觉得依爹爹对官位的热中程度,他会让一个青楼妓子来当嫡妻吗?我想不至于,妻和妾不同,妾是关在后院供男人取乐用的,妻是带出门做面子用的,她代表的是男人的尊严和地位,身分教养得摆着,家世背景得亮着。
“柳姨娘,倘若我娘真的喝下这碗燕窝我猜,不出百日,爹爹就会把李尚书那位大龄姑娘给娶进门。
“到时,不知道那位李姑娘有没有我娘的好性子,容得下一个小妾在后院里横行无阻?听说李姑娘一年打杀的下人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对于她父亲李尚书身边争宠的姨娘,从年头到年尾发卖到青楼的数量也不少,所以柳姨娘在犯傻之前,是不是该斟酌斟酌?”
连父亲的姨娘也敢动手,何况是丈夫的?
柳姨娘被吓到了,她的脸色铁青,当场彬下来放声大哭,不断的求饶!
“如果你还有点脑子,往后就别动这份肮脏心思,若是再被我抓到,相信我,我不会像今天这么仁慈。”
话说完,一不打,二不骂,洁英直接把柳姨娘送离开,只留下杏花和秦大娘。
就此完事?没这么简单,宽厚仁慈可不是这么用的。
这件事当然要往外传,只不过得传得有技巧,既让人觉得喻家主母、姑娘宽厚,又让人家知道娶青楼妓子就是会破家,顺便再让柳姨娘所生的喻柔英过度张扬的名声小损,最好还能“教育”到喻老爷,那就皆大欢喜了。
洁英用一百两买两张嘴巴演一出戏,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杖毙,不过除非是被鬼迷了心窍,没人会舍银子就义,毕竟黄泉路上没有太多好风景。
这天,演戏的杏花和秦大娘被赶出喻府,她们迟迟不肯离去,跪在喻府门口声声哀求着,眼泪鼻涕哭得一整个凄惨,让闻者为之动容。
“奴婢错了,可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听”杏花不断的磕头。
“小姐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帮柳姨娘做那起子肮脏事!”秦大娘把喻府大门拍得砰砰响。
“奴婢被银子朦了心眼,才会买砒霜毒害夫人”杏花哭趴在地上。
两个女人拿了钱又保住一条小命,当然要卖力的演,哭得声嘶力竭、精彩万分。
大半个时辰过后,喻府里终于有下人“忍不住”跳出来,指着门口的两个女人破口大骂“夫人、小姐已经够好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帮着姨娘谋害夫人的奴才,在哪户人家里不是杖毙、不是卖到烟花地的?主子还了你们的卖身契,你们还敢在这里纠缠不清?”
几句话就把事情大致交代清楚了。
但好事者自然会想办法从奴仆嘴里再枢出些细节来,然后事情就会传扬开啦。
喻夫人阮氏、洁英博了个慈善名声,喻老夫人斥责柳姨娘,罚她禁足、抄经五百遍,而府外有喻明英的推波助澜,事情越见扩大,不少同僚看喻宪廷的神情都带上鄙夷之色。
宠妾灭妻呐!这是人人都不齿的事儿,连后院都理不清,还谈什么治国?
喻府里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是喻骅英,他一听到此事,就怒气冲冲的找上门质问洁英。
“这件事妹妹做错了,怎么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柳姨娘这么可恶,至少要罚她进家庙,就算没有,也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尝尝砒霜的滋味!”
他气急败坏,一想到如果不是妹妹机警,从喻柔英的阴私手段联想到柳姨娘,娘现在不就
想到娘被害,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我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爹肯定会指责娘没把我教好,骂我心胸狭窄容不下人,最后遭殃的还是娘。”洁英回答得很认真。
喻明英看了弟弟一眼,忍不住摇头,十三岁还这么天真,心思远远不如妹妹,再这样下去,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骅英,坐下!”他的口气凝重。
喻骅英没见过哥哥这样严厉,他按捺住怒气,乖乖的坐下。
洁英挪了椅子坐到他身边,握住二哥的手,碰碰他的手肘,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脸。
“骅英,我问你,你是想要柳姨娘和喻柔英受到惩罚,还是只想发泄怒气?”喻明英问。
“当然要让坏人受到惩罚。”
“好,那我来分析洁英和你的作法。如果这次经由娘或洁英的手来惩罚柳姨娘或喻柔英,爹会认为她们是弱者,而娘和洁英恃强凌弱,私底下允她们母女更多的好处。你还记不记得喻柔英怎么会记到娘名下的?”
“记得。”喻骅英一颗头垂到胸口,满脸做错事的神情。
洁英看看二哥再看看大哥,这件事她不知道始末。
“你心疼洁英没有错,想修理喻柔英也没有错,但用错了方法。如果那次你发现喻柔英抢夺娘给洁英的金项圈,不要一怒之下劈手夺回,割伤喻柔英的颈子,娘怎会被爹斥责,骂她处事不公、苛待庶女?娘又怎会被逼得不得不将喻柔英给记在名下?
“喻柔英想要这个嫡女身分已经想了很多年了,到最后竟是你这个最讨厌她的哥哥替她帮忙促成此事的,你心里难道不觉得冤吗?”
“但难不成眼睁睁看她夺走洁英的东西?上头的红宝石可是舅舅从海外带回来的,满京城里就这么一份儿。”
“猜猜,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喻骅英摇头,他不知道,大哥的脑子是镶金嵌银的,他拍马也追不上。
“那时候,喻柔英不是爱炫耀,天天把项圈挂在脖子上吗?如果不是你冲动,再过两'人舅父和舅母就会来咱们家,到时只会出现两种状况,第一,舅母亲眼发现金项圈在喻柔英从上;第二,舅母会要洁英戴金项圈出来让她看看。若洁英当场拿不出金项圈,舅舅和爹猜出始末了。
“喻柔英从小由洁英这里拿走的东西岂止一两样?你以为爹会不知道吗?就算舅父不把事情闹大,爹也会觉得无颜,那可是亲舅父给的东西,旁人怎能觊觎?
“如此一来,你说爹不会惩罚喻柔英吗?会不会在心底存了不好的印象,觉得柳姨娘出生太低,连女儿也不会教养。结果因着你的冲动,让喻柔英把坏事变成好事了。”
“大哥的意思是,就算知道柳姨娘和喻柔英想毒害娘与洁英,咱们啥都不能做,只能等爹爹发现?”
“谁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做?”洁英插嘴,笑得满脸甜。
“你做了啥?不就是逼柳姨娘喝燕窝,到最后不是也没让她喝下去。”
“我做得可多啦!”
“让柳姨娘被罚抄经?这也叫做?”喻骅英轻嗤一声。
“错了。第一,我恐吓了柳姨娘,让她知道,若娘不在,爹会换上新夫人,她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所以从此她就不会再打娘的主意了。
“第二,这次爹在外头的名声彻底毁了,宠妾灭妻的印象会紧紧的咬着他,如果他想打破别人对他的这个印象,爹要怎么做?他得对娘千般万般的好,得经常带娘出去做形象,而娘再伤心,她始终是看重爹的呀,如果爹肯在娘身上用心,娘肯定很高兴。
“第三,柳姨娘虽然没喝那碗毒燕窝,可她喝下不少碧罗春啊,一杯接一杯的,她吓得厉害,也口渴得厉害”
“喝碧罗春有什么了不起的?”给那贱人喝这么好的茶?真是浪费!喻骅英轻嗤。
“碧罗春里头加了绝育药,茶里加药,多少有味道,要不是那天她全副心思都在那碗燕窝上,依她谨慎的性子,我哪有本事逼她喝茶?
“其实我也不想害人呐,可如果让她生下儿子,爹中年得子,能不宠成眼珠子吗?接下来她要害的可不会只有娘而已,而是大哥和二哥了。”
喻明英轻笑,如果柳姨娘安安分分的当个姨娘,别再使那些下作手段,他是不介意让她养老的,但如果他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喻柔英呢?她都敢给你下毒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喻明英接话“经由这件事,洁英清楚谁是喻柔英的棋子,而这棋子喻柔英可以下、洁英更可以下,只要运用得当,让乐儿到喻柔英跟前透露假消息,引诱她多做一些傻事,几次下来之后,爹还会相信喻柔英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温柔体贴、善良可亲的好女儿吗?”
洁英笑着把头靠在喻骅英肩膀上,柔柔的笑道:“这年头,弱者吃香,既然爹爹喜欢小白花,那我们干么把角色让给别人演,自然是我和娘来演才称职呀!”
听到这里,喻骅英这才算是服气了。“你们这心肝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多到让人头晕。”
洁英勾住喻骅英的手,认真的道:“我喜欢二哥的良善,喜欢二哥不虚伪作假、直来直往的性情,我也想以二哥当榜样好好学习,但是为了保护我最亲爱的哥哥和娘,我宁愿虚伪、宁愿黑心肝,也不让别人害你们。”
洁英的话让喻骅英深受感动,也让喻明英吃惊不已,这丫头简直把骅英的性子给拟洸了。
如果对骅英训话,让他做事之前多想想清楚,说不定这家伙还不会把话给听进耳,但她抓住骅英想保护娘和妹妹的强烈欲望,逼着他遇事多思多虑、逼他虚伪黑心肝就算骅英不会为自己做这种事,但一定会为妹妹和母亲做。
九岁啊,他知道洁英是个早慧的孩子,只是过去隐藏得深,不愿轻易表现,现在
洁英是在落水之后逐渐改变的,她是对喻柔英死心了吗?她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退让、妥协,喻柔英都不会感激?
喻明英赞许地望向洁英。
很好,这才像他的妹妹,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被当傻子;人可以退让,但不能被逼得无路可逃。
喻骅英站了起来,举手对他立誓“大哥,过去是我想差了,我自以为光明磊落,却几次害了妹妹和娘,也害苦了自己,你数度教导,我都没把话听进去。
“但是从现在起,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再不跟你唱反调,如果我再犯傻,就请大哥狠狠揍我一顿吧,从今而后,我要变成和大哥一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娘和妹妹。”
喻明英满意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松了一口气。
妹妹想透彻了,骅英也明白了,以后他就不必这么累,可以把心思多放在生意上,以及
他微微一笑,一手揽住一个,他们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十天之后,消息传来,燕祺渊在出京的路上遇到劫匪,死了!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洁英整个人傻了。
她其实猜测过的,她确实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当结果来到跟前,还是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怔怔地看着燕祺渊送给她的匕首,细细抚摸着,那样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年,就这样
没了?
心莫名的抽痛着,不是担心寡妇的问题,而是单纯的为他心疼。
他不是天才吗?不是大燕王朝难得一见的人物吗?这么厉害的燕祺渊,为什么大家都能推敲出来的事,他就偏偏推敲不出?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其实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避祸呀,如果妙真道人和他没关系他不是偷听了她说如何修理妙真道人的方法了,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要放任谣言扩大,给足皇后娘娘动手的理由?
第十一天时,听说尸体被送回礼王府,他的手脚被砍得稀巴烂,身子被切成好几段,拼拼凑凑的,好不容易才拼出一个人形来。
听说礼王妃一见到他的尸体就晕了过去,礼王请来御医看诊,却始终没有清醒。
听说皇上亲自造访礼王府,痛失英才,泪流满面。
无数的“听说”不断涌进洁英的耳里。
她在八点档里专门演坏女人,她大可以阴笑两声,再幸灾乐祸的道:“好家在,他死了,本小姐不必跟着当箭靶,不必担心来不及长大。”
可是她办不到,她连咧开嘴笑,说一句“嫁不成才好,我根本不想嫁给燕祺渊”都无法做到。
心,莫名其妙的感到沉重,不知道哪里塌了一块,想补,却找不到缺漏处。
为什么这样?她明明不爱他的啊,就算他长得很帅又是天才,但他之于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而已啊,她不应该有这种低落的情绪的。
这就像如果你在报纸上看见某位偶像帅哥因为飙车飙掉小命,除了嗟叹两声以外,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为什么她心里像沾了墨,而那个黑色墨晕正一点一点的不断向外扩散,渐渐形成阴霾,最后笼罩着她,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相信从一而终,她觉得赐婚是编剧最烂的桥段之一,她很高兴错误被扭转,她愿意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而燕祺渊的死对她其实是有利无弊的,但为什么她的心会乱了、昏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痛不已?
她真的乱了乱到她无法理解自己,她莫名的一次一次、不断地想起两人的初遇,想起他牵着她的手,那手心暖暖的、固执又坚持。
不过就算戏演得再多,洁英对剧情的发展推理能力已经到达无远弗界的地步,但身为对朝堂事不甚理解的闺阁女子,有些事还是推理不出来的。
比方,她就不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其实正在大发雷霆,皇上不是傻子,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所以皇后虽然没进冷宫,皇上却找到别的名目将她软禁在宫殿里,连燕齐盛想探望,也不得其门而入。
比方,皇后的软禁导致后宫大权落在程贵妃手里,这是砍伤燕齐盛的第一刀,之后的几年,皇上要渐渐倚重燕齐怀,让他参与不少政事,而为达成这个目的“燕祺渊”必须死!
比方,三个月后如同洁英所分析的,妙真道人背后的人被揪出来了,不过揪出来的是只小虾米,真正的大鲸鱼早在皇上的密令下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样,那个被皇后认定,并且刻意在众臣家眷面前散播的谣言,变成一场弥天大谎,被血淋淋地揭穿。
燕祺渊死了,洁英的赐婚变成一场笑话,这让又妒又恨的喻柔英乐坏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让人开心的事儿,怎么可以不找人“分享”?所以喻柔英找上她的“好姊姊”
她取来两支绢花收进匣子里,带着米儿往嫡姊屋里走去。
喻柔英尚未进院子,海棠已经冲进屋里偷偷在洁英耳边传话。
乐儿在耳房里发现海棠抢先她一步进了主屋的小花厅,脸上不满、心头不痛快。海棠不过是个二等丫头,这些日子老往小姐跟前蹭,是想取代她吗?
乐儿臭着脸走进小花厅,冲着海棠就是一顿好骂“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下去,冲撞了小姐谁担待?”
见乐儿当着自己的面作威作福,洁英顿时哭笑不得,她还不想把乐儿给砍了,何况人牙子得过几天才会把新丫头送进门,要砍人之前,她得先培养新手。
“我喜欢听海棠说话,往后就让她进屋里服侍吧。”
乐儿简直无法置信,冲着洁英,眼睛鼻子瞬间红了起来。
洁英喟叹,这丫头演技不坏,如果不是站错边,她很乐意大力提拔,不过她朝海棠使个眼色。
海棠乖觉地跪下道:“谢谢小姐提拔,海棠一定会尽力为小姐办事。”
洁英找个借口将海棠支开“快起来吧,你去找夫人屋里的曾嬷嬷,把我这话儿告诉她,再让曾嬷嬷给你做两套大丫鬟的衣服。”
“是。”海棠起身,利落的离开小花厅。
乐儿见海棠离开,这才蹭到洁英身边,委屈的道:“小姐不要乐儿了?”
她心里冷笑,明明是丫鬟不要主子,想栖身高处,这会儿还来说反话,不恶心人吗?
不过洁英倒也不显山露水,只说:“我年纪大了,身边本该多几个人服侍,与其从外面买些眼生的,不如先提拔身边的人。放心,你家小姐念旧,你一心向我,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乐儿一眼。
此时喻柔刚好进屋里,她让米儿在外头守着。
“听说姊姊因为燕公子的死,伤心得吃喝不下,整个人都蔫了,妹妹听着心里难受,特地送来两支绢花给姊姊增添姿色。”
一开口就挑衅?这人还真是张扬啊。
不过张扬的坏女人是下等角色,真正厉害的是一路善良、到最后才被揭兔子皮,露出狐狸本色的那种。后者才能从第一集演到三百集,而像喻柔英这种张扬的,大概五十集就玩完了。
洁英笑道:“乐儿,二小姐难得上门,你去厨房把我的燕窝端来,好好招待二小姐。”
打发乐儿后,她转过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掩嘴惊道:“哎呀,不好,妹妹不会和柳姨娘一样,虚不受补,喝不得燕窝吧?”
洁英的讽刺让喻柔英瞠大眼睛,拿她姨娘说嘴?!那件事她还没有同她算帐呢,她倒敢翻出来了。
洁英巧笑倩兮“还真是可惜呢,那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得的血燕,和普通燕窝不同。
可能说啥呢,每个人落土时八字命不同,有人就是受不得尊荣。没关系,喝不得燕窝就喝点茶吧,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呢,乐儿的茶泡得可好啦,别有一番风味,妹妹得好好尝尝才行。”
洁英亲自倒了两杯茶,在两人面前各放一杯。
她的话让喻柔英脸上几度变色。她说“别有一番风味”难道她知道了?知道茶里头有
洁英盯着她,头侧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当红坏女人在古代重现江湖!她缓缓的拿起杯子,缓缓的把杯里的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的喝掉。
“妹妹怎么不喝?”
她把杯子端到喻柔英跟前,喻柔英吓得手心直冒汗,别人不知,她岂能不晓?茶水里加的东西可是她让米儿交给乐儿的,那是喝不得的啊。
“妹妹怎么不喝呢?”
看着喻柔英脸色数变,额间渗出点点汗水来,洁英忍不住想笑。不过是加了点磨细的薏仁粉,值得她吓成这副样子?
“妹妹这是什么表情?真吓人,黑白无常都比你好看一点,要是使人画成像,贴在门口,白天可避邪、晚上可避鬼,拿出去卖,三文钱一张,买两张送一张,大哥的铺子肯定会赚不少。”她故意惹火喻柔英。
“喻洁英,有种再讲一次!”她的美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能让她三言两语破坏掉。
“我说,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莫名其妙。怪了,柳姨娘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难道愚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缺脑?”
喻柔英猛喘息,明知道洁英在骂自己,却没有能力骂回去,因为她骂人的话实在太
太有创意了,她根本无法反驳。
挑挑眉,这可不行,她不发火,待会儿观众到场,自己要端出什么戏给人家看?
幸好洁英擅长反省,一下子就找出原因,要举实例、实例啊!隐射法没用,一定要狠狠的人身攻击才会看到成效。
见喻柔英迟迟不肯接过杯子,洁英挑起眉头,恶意地把那杯热茶往她的衣襟倒去。
喻柔英被烫到,她跳起来大叫“你这个贱人,竟敢烫我!”
来了!洁英专注精神,全力应战。
“贱人?妹妹在说谁呢?咱们喻府的夫人、小姐都是名门闺秀,哪来的贱人?哦对不住,我想起来了,咱们府里果然有一个贱女人,柳姨娘对吧?妹妹说得很是,柳姨娘出身青楼,日日送往迎来的,身分摆在那儿呢,自然是个贱人。”
“喻洁英,你这个下贱胚子,竟敢骂我娘,我告诉爹爹去!”
喻柔英知道洁英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但没想到她的嘴巴会变得这么锋利、这么恶毒。
“妹妹在说啥呢?咱们的娘是上卿阮大人的亲妹妹啊,什么时候妹妹的娘亲变成一双玉臂万人枕的风尘女子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所有人都晓得我娘是清倌,她是干干净净嫁进喻府的。”
噗的一声,洁英笑出来,捣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相信她,这种笑法挺累的,要让胸口、肚皮、头顶,照着相同的频率不停的颤抖,是属于高难度的演技,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办不到的。
很累,但是难得,很久没拍on档戏了,偶尔辛苦也是值得的!
笑过一阵之后,洁英的头偏过一边,正起神色,瞪大眼睛,用那种很故意的表情说:妹妹傻了呢,进了青楼,哪来的清倌?哪个女人不是被男人一玩再玩?这清倌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妹妹没听过吗?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呢,何况”她突然凑近喻柔英,道:“不说清倌,祖母哪能让柳姨娘进门?就算当时她已经怀了身孕”
说着,她突然倒抽一口气,扬声道:“难怪妹妹和我这个姊姊半点都不像,原来除了娘不同人,连爹也
“妹妹想爹了吗?要不要姊姊央求大哥帮妹妹寻找亲生爹爹?说不定原来妹妹是位公主呢!”
喻柔英再也无法忍受了,扬手一巴掌打上洁英的脸。
哇哩咧!热辣辣的夭寿痛啊!洁英痛得眼泪都滚了下来,这会儿她满心希望喻柔英的指印坚强一点,认真地扒在她的脸颊上,不要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唉,原来演好女人是这么辛苦,她错了,老说演贤妻良母的女主角很爽,只要站在那里给自己甩巴掌就好,没想到挨打也很累的说。
“我要告诉爹,你说我不是他的女儿!”
“好啊好啊,把这件事掀了说吧,二哥老说你长得像李尚书家的姑娘,说不准你与她们才是真姊妹呢。”
“你还说,你这个贱女人,嘴巴这么坏、脸这么丑,难怪又笨又懒惰的,难怪年纪轻轻就死了相公,难怪你要当寡妇,哈!九岁小毖妇,你克夫的能耐真是不简单,老天有眼啊,你这个阴险恶毒下作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哥、你娘、你们一家人,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喻柔英是竭尽全力在骂的,但洁英听了直叹气。
古代女人真的是被关笨的,骂来骂去就这几句,没啥创意,要不是观众马上就要大驾光临了,她倒是很乐意指导对方几句。
比方“你他妈的,上进不学,学下贱”、“你有犯贱的权利,本人有打趴你的实力”、“告诉我,要多贱的人才配得上你”之类的
瞧,光是一个贱字就可造这么多的句子,哪像她,翻来覆去就只有“贱女人”这三个字。
不过喻柔英就算没创意,但至少她骂得顺口、骂得溜,没有当编剧的天分,却有演坏女人的实力,幸好喻柔英没有出生在二十一世纪,否则她一定没地方混饭吃。
一连串恶骂下来,洁英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微抬起下巴、眼睛往下瞄,表现出一脸贱样,就可以让喻柔英的火气再节节上升。
来了!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观众终于大驾光临了。
洁英瞬间变换表情,卑怜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凄凉里存在着淡淡的哀愁
但她的心里却开始唱起:edelweiss,edelweiss,every摸rningyougreetme。smallandwhite,cleanandbright
一整群观众啊,youlookhappytomeetme
goodjob!海棠做得好,不枉费她的提拔。
“我诅咒你,死了连一张破草席也没有,诅咒你千人睡、万人枕,诅咒你哥、你娘通通下十八层地狱”喻柔英的声音拔尖、音量放大,她已经被激到肝胆瞬间冒出熊熊大火了。
在观众进门前,洁英捂起小脸,满眼悲愤的说:“妹妹,你怎能这样?大哥、二哥也是你的哥哥,娘也是你的母亲啊。”
“他们不配!有朝一日我得势,我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不起,柳姨娘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把事情捅开的,害得柳姨娘被罚抄经,可是我怕啊,我怕一次不成,柳姨娘会再下一次毒,谁能百日防贼呢,万一娘真的
“这是宠妾灭妻啊,爹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啊,日后爹在朝堂上,要怎么面对同僚上司,你可知道,爹得多么努力辛苦、战战兢兢才能有今天的地位,怎能因为后宅不宁而毁了前程”
话说完,洁英表演三秒钟落泪,相信她,对于一个资深演员而言,这真的不是什么高难度演技。
在声泪倶下的控诉中,阮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抢进屋里一把抱住女儿,泣声道:“洁英,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娘的软弱害了你。”
看见阮氏的那一刻,喻柔英心下一声坏了!她被人坑了!
她恨恨的瞪住洁英,洁英此时却放下捂住脸的手,把红肿的脸颊对准父亲的方向。
呵呵呵,演技大车拚!
洁英的委屈和喻柔英的张扬,气得喻宪廷肚子发胀,最近他在外头受的嘲笑、憋屈还少了吗?
喻骅英看着妹妹红肿的脸颊,怒瞪喻柔英,劈头就问:“喻家的后院到底是怎么了?妾室可以给主母下毒,庶女可以殴打嫡女,这到底仗恃的是什么?”
废话,不就仗恃着老爷的宠爱?屋里的众人心忖着。
喻骅英这话,说得喻宪廷脸上青白交加。
“娘,不是骅英想造次,您这样不行,宽厚仁慈不是这样用的,姨娘毒害主母,这事要是在别人家里,二话不说就是杖毙,放在咱们家却是抄抄经而已。
“就连抄个经,人家的女儿就上门找茬子了,亏您还把人家女儿记在自己名下,结果得到的回报却是诅咒,真行呐!”
“二哥别生气娘,娘也是迫不得已的,这些年娘想尽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却还是被责备苛待妾室和庶女,只好凡事宽厚,把柳姨娘当成上宾,用公主规格对待庶女,图的不过是一个家和万事兴罢了。娘这样百般忍耐,全是为着爹爹的名声着想,只有爹好了,咱们才会好、喻家才会旺啊!”瞧瞧,不同教养,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柔英要是有洁英一半的懂事,后院哪会有这么多纷争。喻宪廷后悔了,当初他真的不该让柔英养在姨娘膝下。
他走上前,一巴掌甩上喻柔英的脸,算是替洁英找回场子。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肤色肖了柳姨娘的黑,还是喻宪廷手下留情,总之那一巴掌打出来的效果竟没有洁英脸上的厉害。
喻宪廷走到阮氏身边,轻轻扶起她,说道:“夫人,过去是为夫行差踏错,这次我学到教训了,往后绝不再犯同样的错。柔英这孩子还劳烦你多费点心思,别让她再跟着她姨娘,学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把喻柔英和柳姨娘隔开。
这对洁英而言是个大胜利,至少喻宪廷终于分清楚嫡庶有别、妻妾分野了,不过让喻柔英养在母亲膝下?何必呢!让娘用自己的名声地位替喻柔英涂脂抹粉?凭什么啊!
喻明英和洁英相视一眼。对于彼此的想法,两人心中了然。
见喻宪廷命人把喻柔英的东西送到夫人的院子,阮氏道:“我去盯着人把屋子给收拾妥当,柔英刚离开亲娘,心情肯定不好,万万不再让她受委屈了。”
听妻子这样说,喻宪廷满肚子感激,牵着阮氏一起离去。
门一关上,洁英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
喻骅英发难“还笑,都被打成这样了。”
“我故意凑上去的,还怕她打得不用力,你们来的时候已经退了红印子呢。”洁英高兴的不得了,她不得金钟奖,简直是老天对不起自己。
“你故意的?!”
“当然。”
“海棠说你哭翚了,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说我哭晕过去,怎么能把爹娘给引来,他们可是主要观众呢。”
“所以你没有为燕祺渊伤心?”
“我我为什么要伤心?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我可不是喻柔英,知道我被赐婚,她连撕了我的心都有了。”她嘴硬着。
“是吗?可我每次来,你都在睡觉,难道不是因为太伤心了?”
“当然不是,二哥,睡觉是一门艺术,我正在修习这门艺术呢。”她用尽全力说谎。
“说什么傻话!”喻骅英在她额头弹了一记。
喻明英可没那么好糊弄,他与洁英对视,视线逼得洁英低头。
唉就知道这话骗不过大哥,好吧
“我确实难受,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就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样一个风华冠盖的男子之死,也会教人欷吁,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赐婚,不过我会好起来的。”
喻明英叹息,揉揉她的头发,为妹妹感到心疼。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摊上这种破事?
喻骅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扬声道:“妹妹不难过,你有大哥和二哥呢,我们会给你过好日子的。”
洁英用力的点头“二哥说话要算数,我等着呢。”
“当然算数,我是谁啊,我可是你二哥”
屋外鸟鸣啁啾,虽然她才穿到古代并没有很久,但是,她衷心地爱上这对哥哥、这些亲人。
几天后,两个丫头在柳姨娘院前磨嘴皮,道:“这下糟了,老爷弃了柳姨娘,二小姐又养在夫人身边,往后定不会往这院子里来,咱们要不要想办法换个差事,在这里没有前途。”
此话传到柳姨娘耳里,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把女儿要回去不可,而为了呼应柳姨娘的要死要活,喻柔英也在屋里闹绝食。
阮氏不得不为此事到丈夫跟前求情,把一句“家和万事兴”给讲上几次,她说:“委屈便委屈了,不算什么的,总要后院平静老爷才有心思朝政。”
说得喻宪廷那个感动哟!
这次的风波结束后,喻宪廷终于明白妻子的好,经常领妻子出门,经常带妻子谈心逛花园,老夫老妻的感情没了第三者的挑拨,飞快进步中。
而柳姨娘和喻柔英的小白花计划中断,两人渐渐学会安分——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