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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模作样、认真念书,檠丰勤奋向学的态度让顾伯庭和邹氏非常满意。
邹涴茹被移出去了,那里本来是顾伯庭的姨娘、通房们住的地方,现在死的死、病的病,空出来的屋子足够让她一间间轮着住。
听说被移走那天,她哭上一整晚。
然不出所料,她的楚楚可怜只在誉丰和顾氏夫妻面前表现,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刻薄的本性尽显。
她心情不好、打骂下人是常事,她顶着表小姐的身分去踩顾伯庭的老姨娘也是常事,心有怨怒无处发,她越加放肆张扬,竟还跑到秋水阁去向世子妃寻衅。但郁泱也不是个示弱的,据说她连嘴巴都没怎么开就把邹涴茹给气到发飙,回到屋里,对着下人又是一顿打骂。
这段曰子,除表演读书之外,檠丰还做了不少事,他带着信物把过去父皇给他的黑大、黑贰、黑三到黑拾贰等人再度收拢。
他非常满意黑大把母亲的产业照顾得妥妥当当,没让顾伯庭占到半点便宜,这点令顾伯庭相当气闷吧,还以为是水到渠成,却没想到他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这些年,即使檠丰离世,他们依旧照着主子的吩咐做该做的事,收集资料、分析朝堂动向、经营饭馆酒楼六年来,他们不曾懈怠。
因为他们的命是主子的,也因为知道主子留下两点骨血,他们耐心等候,等着小主子茁壮成熟。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主子会回来,当旧时信物重现眼前,当主子一一提及陈年往事,当那除了主子外没有别人知道的约定从誉丰嘴里吐出时他们相信了,相信眼前男人就是他们的主子顾檠丰。
黑戚道:“亲如兄弟,你们也不知道我**上有个云纹胎记,天底下只有主子知道,所以我认了!”
黑戚是第一个认下檠丰之人。
黑陆怕痒,常被主子抓弄,当檠丰点上他的痒穴,笑问:“认不认输?”时,他知道檠丰就是主子。
黑拾最擅长的是易容,他能清楚分辨每个人细微的面目表情,他说:“每次主子恶作剧时,会不自觉翕动鼻翼,方才顾誉丰的鼻子动了。”
一点一点,他们在“誉丰”身上拼凑出主子的痕迹,之后的每一天,他们在檠丰的行事风格、说话语气、筹谋策略中更加确定,他就是主子。
主子回来令他们欢欣鼓舞,他们尽全力工作,想把过去几年给补回来似的。
因为有擅长探查消息的他们,秋水阁的事、朝堂的事、贤贵妃的事一点一点透进檠丰耳里。
当年芸香替自己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锦绣领着她们一直住在秋水阁,府里对她们极其苛刻,月例、吃食连个二等丫头都及不上,五、六岁的女娃儿瘦得让人心疼。
自从誉丰出事,秋水阁前派了老嬷嬷轮流守着,那些老奴才狐假虎威对锦绣多有为难,这点足以让他想象这些年她们过得有多辛苦。
“诚亲王造反的传言不断,周郁泱出嫁当天,诚亲王妃就被接进宫里,有人猜测皇帝想以为诚亲王妃为质逼迫诚亲王”
摇头,檠丰不相信父皇会做这种徒劳之事,诚亲王若还在乎妻子女儿,就不会连儿子出殡、女儿出嫁都不肯离开封地。当年父皇早已探得消息,诚亲王的妾室梅姨娘早已为他产下子女,他早就放弃王妃了吧,尽管当年,诚亲王夫妻曾经是人人艳羡的一对
鹣鲽情深到头来不过是空话,对许多男人而言,仕途前程才是最重要的,犠牲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他的母亲被犠牲,如果自己不是因此而受害,他会不会也认为这种事理所当然?
“查得出来周郁泱是个怎样的女子吗?”
“诚亲王妃不曾带女儿参加各府宴会,京城里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曾经有谣言说周郁泱貌无盐,诚亲王妃不敢带女儿参加京中权贵的宴会。皇上下旨赐婚时,还有人听信谣言当面取笑顾誉丰。
“不过有可靠消息说道,诚亲王妃曾经请不少师傅进王府教导一双子女。宫里的张嬷嬷、曾经当太子少傅的李大人,当初名满天下的江南四杰——清、风、明、月就连释慧法师也曾进王府指导过那对兄妹棋艺。”
说到释慧法师,檠丰轻哂,自己就是借着他的名头赶走邹涴茹的。
那日释慧法师确实辟了静室与他深谈,只不过说的不是檠丰编派出来的那些,法师说的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苦劝檠丰放下,说每条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他不是阎王,没有权力收走任何人的性命。
放下?说得容易,那谁来还母亲与自己一个公道?他听不进去法师的话,但释慧法师柔和悲悯的目光,始终在檠丰的脑海里缠绕不去。
释慧法师棋艺高深,母亲曾经是他的忘年棋友,那年若非顾伯庭逼着母亲去求法师为丈夫仕途卜卦,她怎么会见到皇上?又怎会促成那段孽缘?
释慧法师既慈悲却也高傲,从不轻易与人交往,诚亲王妃竟能请得动他去教导孩子下棋,是因为两人曾经有交情,还是周珽襄、周郁泱兄妹有过人才能?
不过他相信周郁泱有几分能耐,她敢勇闯大厅打断新妇奉茶,敢当着顾家长辈的面激得誉丰签下和离书,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普通。
越想,檠丰对郁泱的兴致越高,他下了几道命令让黑大照办,也让他们继续调查有关郁泱的一切,以及多年不见的诚亲王妃。
将黑伍送来的信细细折起,檠丰沉吟半晌后起身。
信里说,周郁泱有一手好医术,阿松说,当初他把誉丰从池塘里救起来时,她就在身旁,既然如此,她怎会不知道誉丰早已经死亡?知道“顾誉丰”死而复活的消息,为什么没有反应?她并不想插手顾家这池浑水?
见他起身,阿松急急忙忙迎上前。“世子爷,您饿了吗?邹姨娘送了新炖的补汤,要不要用一点?”
邹姨娘被移出去了,世子爷从没去看看她,她不得不想方设法求到自己头上,他不想收下好处,但邹姨娘硬塞他也没辙,只好时不时在世子爷跟前提提邹姨娘。
檠丰看他一眼,看得阿松头皮发麻,不会吧世子爷料事如神,知道自己背后做了什么?以前世子爷没这么厉害的啊。
“走吧。”檠丰淡淡丢下两个字。
“世子爷,咱们去哪儿?”阿松快步跟上,上次的事,王妃下令要杖毙他,要不是世子爷清醒救下他一命,他早就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秋水阁。”
他扬言,眉毛跟着往上一挑,也该去会会他的“世子妃”了,既然黑大查不到更多的讯息,主子只好亲自出马。
秋水阁?!不要啊,上回世子爷才在那里出事,现在又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阿松扬起一脸巴结的笑脸,道:“世子爷,如果您读书读闷了,要不要阿松命人备车,咱们出去溜跶溜跶?听说春喜堂来了一个唱曲的小姑娘,皮肤又白又嫩”
他试图转移主子的注意力,可檠丰根本不听,一个劲儿往外走去。
苦啊!阿松嘴里含了胆,可人家是世子爷、他是小奴才,再苦也得跟上
天越来越冷,郁泱早起的时候,发现树梢叶缘结上霜。
每天只在最温暖的午时前后,郁泱才会让顾玥、顾祺将鸡鸭放出去觅食,天未暗就急急忙忙赶回屋子里取暖,也许是照顾得仔细,这节气,鸡鸭还是照常下蛋。
鸡蛋的味道好,顾祺、顾玥很喜欢,因此她们的餐桌上天天有蛋,不过鸭蛋就没那么受欢迎了,所以郁泱把蛋攒起来,收齐五十个,让芍药上街时顺便带一只瓮回来。
这会儿,众人忙上半天就是在腌咸蛋。
银铃似的笑声穿过厨房,钻进锦绣的小屋里。
她才二十三岁,但眼角已经有淡淡纹路,掌心里布满大大小小的茧,手背再看不见细致。轻喟,才短短六年,生活就将她折磨成老妪,但是值得的,小主子活下来了,健康、聪明,长得越来越像秋水夫人。
仰头望向窗外,天上的云层渐浓渐厚,这两天或许要下雪了,北风呼呼吹着,冷飕飕地,小主子们的月例本就不多,缺食少衣是常有的事儿,送过来的炭、烟气很重,可再不好她也舍不得用,非要等夜里小主子们进屋才肯燃炭。
衣料不够扎实,她身上穿的已经是两年前府里发的旧袄子,偌大的王府里本就不缺看人脸色的势利之徒,知道王妃轻慢小主子,谁不落井下石?
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锦绣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数着自己积攒大半年的月例,心里想着明儿个上街买些棉花、扯两疋布,给小主子做新衣服吧!孩子好动,衣服补了又破、破了又补,看起来和街头的乞儿没什么不同。
如果大爷知道小主子过的是这种日子,肯定心里难安吧。
起初确定王妃要把新进门的世子妃安排住进秋水阁时,她惊呆了。再寂寞,她都情愿秋水阁里只住她和小主子,于是闹鬼的传说甚嚣尘上,她以为王爷、王妃会因此打退堂鼓,没想到世子妃还是住进来了。
她不理解王妃的安排,但她希望她们快点离开,于是摆脸色、于是拘着小主子不许她们靠近。她刻意把秋水阁一划为二,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她想尽法子企图把两边的人分开,却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种景况。
人与人之间,或许存在某些缘分吧。
小主子喜欢世子妃,无缘无由,自从见过一次面之后小主子们就时常把她挂在嘴边,锦绣在暗地里观察数回,确定世子妃是个好人,她温和平顺、博学多才,她刻苦耐劳、从不抱怨,就算自己心存警戒,也无法否认世子妃的确是一个令人感到舒服的女人。
她过得辛苦,却总是扬着淡淡的笑脸,王妃将她的嫁妆给扣下,她不争不闹,安安静静过日子,彷佛不当那是一回事。
她无法想象,一个身分高贵的郡主怎么能像下人似的,养鸡鸭、种菜蔬、折衣晾被、做菜清洗,功夫半点不输农妇。
于是刻意让小主子去旁敲侧击。
没想到世子妃一听就晓得小主子背后有人指使,她回答道“你们回去告诉绣姨,每个人都有一双手,唯有靠自己、流下汗水,才能活得踏实。若是成天想从别人身上获得,得不到便恨;即便得到也不会满足。快乐喜乐这种事,别人给的不算数,只有自己觉得好才是真好。”
世子妃说这些话的时候,锦绣就站在窗边。
她的话让锦绣心里起了大浪,第一次质疑自己是错的吗?
她一心一意要小主子抢回自己的东西,一心一意要顾家把欠债还清,这些年来她活得这么辛苦,日日夜夜算计如何把顾家踩在脚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小主子自己流下汗水、得到所要。
她很意外,世子妃竟然愿意教小主子们念书学字,这是她再能耐也办不到的事儿。
小主子回来后,得意非凡、满目骄傲地告诉她“泱姨说,没见过比我们更聪明的孩子。”
可不是吗?大少爷从小便过目不忘,皇上送来的师傅每次提起主子,便说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龙凤。
她的大少爷是要当人间龙凤的啊,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死?不可以的,主子应该成为人上人,应该当皇帝的臂膀,应该变成人人景仰的大人物,怎么可以死?
想到此,她双眼充满恨意,把对自己的质疑丢开,再次对自己强调,这笔帐,顾家早晚要还!
有人敲门,锦绣回神,她松开围在身上的被子,下床开门。
是芍药和牡丹站在门外,她们望着锦绣晦暗不明的神情,心里实在说不上舒服,瘪瘪嘴,她们不请自入,想尽快把事情办好、尽快离开。
将东西摆在桌子上,芍药道:“这里有几套新衣服,是咱们这几天赶出来的,玥儿、祺儿长个子了,不能再穿去年的旧衣服。还有,小姐让我们带几疋布过来,有空你给自己裁两套冬衣吧,天气越来越冷,若是你冻病了,怎么照顾小孩?这一箩筐木炭,小姐发话让你别省着用,用完再到我们那里去取,我们虽然穷,还不差这一点银子。”
芍药话说完,转头就急忙朝外头走。
牡丹倒是留下来多看锦绣两眼,临出门时突然转身,道:“你别把事情往复杂里想,小姐对玥儿、祺儿好,没有存着坏心眼,小姐向来喜欢与人结善缘。小姐说过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够帮衬就多帮衬一点。待日子处久了,你会慢慢明白咱们家小姐的为人。”
她说动锦绣了,不过,她也很早就同意郁泱是个光明磊落、不用心计的女人。
讲完,牡丹加快脚步去追芍药。
锦绣愣愣看着桌上的布料和棉花,衣服未上身,暖意已经袭心,眼眶里湿湿的,她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人。
郁泱让她想起秋水夫人。
“要不,开春后,咱们再养几只鹅?”厨房里,芍药一面摆筷子一面说。
“再养下去,咱们这里真的变成乡下农庄了,要不要顺道再养两只猪、几头牛?”牡丹笑着应话。
郁泱还在炒菜,自从两个小丫头正式在这里吃饭后,她就会多做两道菜,她总说可以饿大人、不能饿小孩。
“好啊、好啊!再养兔子、养小鸟、养马、养羊?”顾玥接话。
正在切肉的芍药拿着一柄菜刀在空中挥舞,吓得牡丹东闪西躲,郁泱盯着锅里炸得正香的臭豆腐,豆腐在卤水里泡两天了,臭味到处飘,两个小丫头捏着鼻子乱叫,可是一下锅便香气四散,这会儿倒没有人急着离开厨房。
“你们见过兔子、马和羊?”郁泱随口问。
“没见过,是绣姨告诉我们的。”顾祺道。
“绣姨教你们不少事哦。”牡丹拿起腌过好几天的泡菜垫在盘底,放到小姐手边,让她盛臭豆腐。
“对啊,绣姨常跟我们讲外面的事,她说外面有一种水叫做河,里面和咱们的池塘一样,有鱼还有虾子。牡丹姨,虾子有很多很多脚,对不?”顾玥说。
都是听说非眼见啊,也是,她们从小被关在秋水阁里,怎能不孤陋寡闻?顾家这是想把两个孩子给养废啊。心微微发酸,郁泱念头兴起:将来离开,她能把玥儿、祺儿一起带走吗?
顾祺续道:“绣姨说,以前我们的爹爹常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能读书认字,我们就会知道更多别人不懂的事。我告诉绣姨,一定会跟着泱姨好好学会读书写字,变成像我爹那样厉害。”
换言之,锦绣已经不反对她们过来了?好吧,既然如此,将来教导她们更要加把劲儿了。
郁泱回答“要求学问,就得立定心志不怕吃苦哦!”“玥儿祺儿不怕吃苦!”两人异口同声。
芍药笑着揉揉她们的头,接话道:“可惜她们是女孩子,否则以她们这么聪明的脑袋,肯定可以考状元,骑马游街。”
听见芍药的话,顾玥、顾祺互视一眼,突然神秘一笑。
“笑什么?芍药姨说错了吗?”她一手一个,戳上两个小丫头的额头。
顾祺抓抓头,迅速转开芍药的注意力,问:“泱姨,开春之后,咱们真要养大白鹅吗?”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就养吧,不过猪、牛、马、羊可不行,牠们太大只了,万一发起横来,咱们满院子小的小、弱的弱,全是女子,可伺候不来。”
顾祺倒也不计较,满脸笑意地背起诗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顾玥不甘示弱,也背一首:“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笨蛋,嫦娥是女生,不是大白鹅。”顾祺一脸鄙夷地看着顾玥。
“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嫦娥也喜欢大白鹅。”顾玥力争,谁说没道理就不能强辩?
“你笨,嫦娥喜欢的是吴刚和小白兔,才不喜欢鹅,我问你,月亮上面有池塘吗?要怎么养鹅?”顾祺翻白眼。
“你怎么知道没有,说不定那里就有大池塘能养一大群白鹅!”顾玥用力伸展手臂,划一个大圈圈。
“如果有,月亮那么高,水都掉下来了,你在看月亮的时候,有被浇湿吗?”
“停,别吵了!”郁泱把热腾腾的臭豆腐端上桌,道:“快来尝尝吧,看看味道有没有闻起来那么恶心。”
顾玥、顾祺不知道臭豆腐是好货,牡丹、芍药两个可是明白人,摆正碗盘后一人占住桌子一角,举箸就要抢。
突然间,牡丹一声惊呼,筷子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定住!
芍药直觉反应,女鬼又来吓她们了吗?正好!老娘手痒,把恶鬼给抓起来,熬几碗鬼油来下菜。
众人顺着牡丹的目光转移,发现屋外站着一个人,可哪里是什么鬼,根本是那天没顺利变成鬼,又重新返回阳间的世子爷。
檠丰站在窗外往里探,目光从小孩、奴婢脸上逐一滑过,突地凝结在郁泱身上,再也移转不开。
脑海中的分贝越来越大,一句句不断问他:是她吗?是她吗?
那年他死去,魂魄未归地府,他不明所以的被困在一个空间里,很小,小到他几乎窒息的四面墙壁里,他想冲出去却无法,他被封锁了。
不多久,有个女人住进来,他才晓得那个小空间叫做电梯套房。
他跟在她身后,听她对着一个扁扁的小盒子说话,看她压下某个钮,灯火大亮,又压下某个钮,名字叫做电视的东西里会有人说话,她把一块精制的铁片往上勾,就会有热水像天雨似的从头顶上方洒下
那些东西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于是他趁着女人不在时学着她的动作,把电视、冰箱、莲蓬头、瓦斯炉开开关关,他玩得正欢时女人回来了,他用最快的动作逐一把东西关掉。
然后,他看见她先是发愣,然后震惊地冲出屋子,大喊:有鬼!
不久又换上新房客,又遇见“灵异现象”房客一个个换,当中房东还请了法师来收鬼,他就坐在床上看着法师演戏似的到处跳舞,一下说鬼躲在床底、一下子说他跑到衣柜,弄出一副鬼被他强大法力追得无所遁逃似的。
那天,檠丰第一次知道原来当鬼也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他笑得在床上打滚。
法师收完鬼后,檠丰依然无法离开,他迷恋上看电视,他任性地想看就看,再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在一任接一任的房客搬离后,套房有鬼的消息传出去,租金也越来越便宜,直到降再低价也没人肯买、肯租之后,他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适可而止,因为没有人类相伴,鬼也会孤独。
半年后,韩晴爱搬进来了!
她是个画漫画的,作息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她长得很漂亮,沉思的时候更美丽,那时她眼底会闪耀着智慧光芒。
她经常喃喃自语,说的话都很有哲理,她有很多很多的书,经常埋在书堆里,她也有很多布娃娃,把大半张床都给占满。
她的作品很受欢迎,是编辑打电话说的,他说读者们都喜欢她作品里面的快乐光明和幸福感,大家还给了她一个封号,叫做疗愈天后。
他喜欢她的作品,喜欢里头的积极光明,喜欢每幅画中的幸福感觉,她描述情人之间、父母子女之间、亲人之间各种不同的感情,他想,她怎么可以拥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他也喜欢她的香味,那种淡淡的馨香充斥他的感官,他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喃喃自语,喜欢她的一切。
于是他决定安静,克制打开电视的冲动,不打扰她,他担心她和别人一样怕鬼。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个性有些孤僻,左右邻居都很少与她来往,他本以为她喜欢寂寞、热爱孤独,却没想到——她其实害怕。
这点是在她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大喊。“不是有鬼吗?鬼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陪陪我!”
他才晓得,就算是鬼,只要有“东西”可以陪伴她就好。
他很清楚,她的表情不是挑衅而是渴望,于是他现形了,站在她面前。
她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微微吃惊,然后露出笑脸。她说:“嗨!”
他给她一个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不喜欢顾檠丰,不喜欢那个姓氏,他想,死亡代表永恒,所以回答“永恒。”
“永恒,eternal。以后我叫你e,好不好?”
他没意见,点点头。她又说:“我叫晴爱,英文是love,你便叫我l。”
永恒、情爱,eternallove,想通两个人名字符串连之后的意思,他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
他孤独、她寂寞,他们变得再要好不过,他说:“我以为你的感情是富足的,作品里才会有这样丰沛的爱。”可她却是再贫瘠不过的人。
她说:“就是因为缺乏才会幻想、才会盼望,才会不断不断在每个画面里描绘那样的感觉。”
她没有父母,外祖母在她十六岁那年过世,从此一个人吃饭睡觉工作,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有一个男鬼给了她家的感觉。
一天一天,人鬼殊途,但他们却爱上彼此,她渴望拥抱他、他幻想亲吻她,但他只能穿越她的身体,这让两人很沮丧,可不管是e或l都不想断了这份爱情。
他们无话不说,他们渴盼每个分秒在一起,他甚至想去找个人附身,只为了想在冬天温暖她的身体,他很爱她,爱得无法自已,直到有一天她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太阳出来,希望门打开的同时,他能够再度看见她的笑颜。
但,并没有。门开了,进来的是房东和他的太太,房东太太说:“我早说这屋子闹鬼,不要租给别人,看!好了吧,把好好的年轻小姐给害死,良心能安吗?”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人类,并且带来一个最残忍的消息——他的l死了,是他害死的。
这个消息让他坠入地狱,他哭了,是放声怒吼式的大哭,鬼没有心,但他空荡荡的胸口不断不断地绞痛,连他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哀伤过。小小的套房变成他的地狱,从那时起他每天都在期待自己能够飞出去,能够走过奈何桥,在彼端寻找他的l。
一年年过,他没死心,他不断向上苍祈求让他再见l一面,他念佛经、他抄经书,他成为最虔诚的教徒,日复一日,直到重生。
心中狂喜,失去爱情的心再度狂热,他的视线无法离开郁泱,是她吗?是l吗?老天爷把他的哀求听进去了吗?
被牡丹发现,檠丰强自按捺腹中的波涛汹涌。
他扬起淡淡笑意大方走进厨房,只不过短短几步,新的情绪再度填满胸臆,前世、今生,无数的记忆片段被勾起,空气中有他熟悉的味道。
厨房相当大,在最盛的时候,父皇曾经聘雇五个南北各地的厨子在这里做菜,他总站在窗外,站在刚刚的位置踩着小凳子往里头探。
娘说他是个小吃货,成天找好吃的。
父皇却说:“檠丰忒聪明,年纪小小便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话出口,他立刻戳破父亲谎言,问道:“父皇,什么叫做治大国如烹小鲜?”他根本不明白治国与烹小鲜之间的关联。
可父皇面不改色,硬挺他到底,对娘说:“瞧,知之者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求学问就是要这种精神,檠丰有清流学子的风范,相当好。
“来!爹教你,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在告诉为政者,治国就跟烧菜一样,火候不能太大或太小,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唯有恰到好处才能将朝政理好。”
娘嗤笑一声说:“在你眼里,檠丰永远没错处。”
父皇没反驳娘亲,一把将自己抱在怀里。
因为这个动作,娘经常抚着他的头发说:“你的身分虽然见不得光,但你比在宫里长大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幸运,那些孩子没有一个可以像你这样,被父皇悉心宠爱。”
这些话当时听不懂,直到与四皇子深交成为挚友,他才渐渐理解,那个后宫里不容许任何一个孩子得到父爱,因为受到注目的皇子只会死得更快。
回神,檠丰发现众人目光齐集在自己身上。
郁泱着实不理解他为什么出现,她以为直到出府,两人都不会再碰面,只是算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哪有乞丐赶庙公的道理。
心中怪异,但郁泱脸上半分不显,她屈膝作礼,见状,所有人跟着郁泱行礼。
“问世子爷安。”郁泱道。
一个不小心,落在郁泱身上的眼光就会被定住,他不想吓着她,勉强自己转头,看向桌上饭菜,五个菜、一个汤,有肉、有蛋,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可他不会天真认为这是邹氏大发善心。
“正要用膳?”
“是。”
“我可以坐下来一起用吗?”
他坐下来,其它人还敢在他跟前晃?郁泱微蹙眉,道:“孩子小,饿不得,恐怕”
这是委婉的拒绝,檠丰听得懂却强装不知,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她竟为两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出头,拒绝“世子爷”加入。
一个不受丈夫宠爱的女人,不是应该想尽办法夺回夫婿的关注?
“我没让她们挨饿,一起坐下来吃。”话出口,他才发觉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眼底满是戒备。
一个几不可辨的叹息声,在心底发酵。
郁泱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铁了心要坐下来吃这顿饭,有些无奈,她却还是转身找来几个盘子,将每盘菜都拨出一半,连同米饭交给牡丹、芍药。
“你们带玥儿、祺儿,去和锦绣一起用饭吧。”
两人应声,端起盘子带着孩子们离开厨房。
郁泱重新布好碗筷,站在一旁准备服侍世子爷用饭。
虽然心底没拿他当丈夫看,但和离书一天没生效,规矩就一天不能放下,她不给任何人、任何借口翻盘。
“一起坐下来吧。”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像在对l说话。
对于烧菜,l很有些天分,只是太懒,否则她轻易就能把网络上一道菜肴变成实体。可惜他只闻得到香气却尝不到滋味,这实在令人心里难受,他是个吃货啊,嘴巴无法满足的痛苦比肉体凌虐更难受。
有一回,他受不了了,说:“你带一个男人回来吧,我不想当鬼了!”
她摇摇头,回答说“我找不到一个有资格当e的人。”
瞧,是不是很聪明,单单一句话便安抚下他的不平。想起l,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炽热。
讶异,郁泱回望对方,不理解誉丰的态度。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他们很熟吗?他应该拿这种眼光去对待他的小表妹吧。
不、不只是眼光,他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量、一样的声音,但气质变了眉间的孤傲不驯消失,被温润清和取代,眼底的稚气、嘴角的笑意由讽刺转为温柔,彷佛一夜之间,他迅速长大了?
是她的感觉出现问题?还是她的心态不一样了?抑或是他历经死劫,恍如重生?她不知道。
郁泱拉开长凳坐在他左手边,其实她是有些饿的,突然一点点的恶趣味,郁泱夹起一筷子泡菜臭豆腐摆进他的碗里。
迎面袭来一阵既香又臭,让人难以形容的气息,他犹豫着,她却像看好戏似的,笑望他。
她在猜他会不会翻桌,听说顺王世子容貌俊美却性情暴躁,一身武功行侠仗义之余也揍遍京城纨裤子弟,为此,京里许多名媛对他心存情愫。
她脸上一抹看好戏的狡猾惹笑了檠丰。
像是表演似的,他强行压下对那个气味的排斥,把豆腐连同泡菜放进嘴里,快速咀嚼,没想到这一品香气在嘴里扩散。
天,竟是如此美味!娘没说错,他可以抵抗任何事就是无法抵抗食物,他曾经立志走过五湖四海、吃遍天下珍馔,却没想到这样一盘再家常不过的豆腐,竟能让他尝到不下鲍鱼燕窝的美味。
郁泱垂眉,心里没意思极了,还以为能气走他的,谁知不玩了,她举筷,填饱自己的肚子先。
嫁进顾府两个月,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换着花样喂饱自己。
她开动,檠丰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蛋咬一口,微惊。“你这是怎么弄的,能把蛋煎得这么嫩。”
郁泱并没打算和他交谈,只是他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话题,她不是矫情做作或行止刻意之人,所以没拒绝他的善意,也行,结下好缘,留待他日好聚好散。
“你喜欢?”
“它和我吃过的蛋不一样。”
“嗯,我把蛋和鸡汤混在一起,过筛,要接连筛上三次才下锅煎,必须用文火,蛋要摊得非常薄,等略熟之后一点一点慢慢卷起来。”
她懒、不爱做菜,尤其讨厌做完菜的油烟味儿,但她经常想起一张对着美食流口水的脸,每次想起,思念更甚,唯有做菜方能平息。
所以她克服疏懒,跟着御膳房退下来的张大人学刀工、学配菜、学各种食材的疗效,她也常和娘在锅子前研究菜式、创造新口感,她答应过娘,要练得比张大人更厉害,等哥哥回来,一道道做给哥哥吃。
“太好吃了。”他由衷赞叹。
“这不是玥儿、祺儿最喜欢的口味。”
“她们喜欢什么?”
“喜欢蒸蛋,做法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是用蒸的,我找不到新鲜的贝类和虾子,不然一起放在蛋液里蒸,味道会更鲜甜。”
玥儿、祺儿没吃过太多好菜,但舌头很利,才吃没几天好食物就能准确分辨她在食物里变了什么魔法,听说她们的爹也是个好吃、会吃的男人。
她想,自己对她们的怜惜正是从这一点一点的小事慢慢累积出来的。
“下次做给我吃吧。”
什么?下次?郁泱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他吃上瘾了?她这里没有高档食材,有的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小菜,怎会挑动世子爷的味蕾?何况,没有娇羞欲滴的小表妹陪他共进餐饭,他吃得下?
好吧,她承认,就算他吃得下,自己也不会愉快。她不想当只即将被剥皮的狐狸精。
见她不喜反惊,好像他说的不是“下次做给我吃吧”而是说“煮这是什么东西,拖下去杖毙”!
檠丰莞尔,轻声问:“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代表以后他三不五时会到秋水阁与她共进餐饭?代表那个无法对她“将就”、希望她“安分守己”以换得两年之约的男人改弦易辙,突然间对她这个世子妃感兴趣?代表那张填入两年日期的和离书没用了,有空请送到灶间烧一烧?
不,她不要、不喜欢,她对这个计划有强烈的坚持,不愿意随意更改。
“说话啊!”他催促她。
深吸口气,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女人,至少比起母亲,她是大大不如,但她一步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眼见再过二十几个月就能重获自由,她不愿意回到原点啊。
耐下性子,她缓声道:“是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世子爷怎么了,但你似乎忘记我们曾经约定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犯谁,两年过场,愉快分手。”
“约定?我与你?”
那是什么表情,怎么可以一脸无知,好像她在骗他?“是的。”她答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下一句话,他让她坠入冰渊。
他说:“很抱歉,跌进池塘后我忘记所有事,包括与你的约定,而我不记得的约定,我无法遵守。”
他、他!他知道无耻怎么写吗?他知道卑鄙是什么意思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厚颜、这样下流、这样狡诈、这样天!她找不到形容词来骂他了。
“吃饭吧!以后我有空,会尽量过来陪你用餐。”檠丰端出一个迷人笑脸,看着她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他更得意了。
一模一样呢,长相和l一样,声音和l一样,手艺和l一样,使坏时脸上的狡狯一样,连生起气来会气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表情也一模一样,他越来越相信她是他的l,只是重新投胎的她还记得自己吗?
郁泱根本无心猜测他在想什么,她只是感觉自己被青天霹雳给劈了,所有的认定在顷刻间被推翻,所有的计划变成笑话,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耍赖?!
令人垂涎的饭菜再也引不出她的食欲,反观对方像无事人似的,举箸,一筷子一筷子,姿态优雅地将所有的饭菜扫进肚子。
从那天开始,檠丰便经常往秋水阁跑,也许是蹭饭,也许是招着两个小丫头一起玩,但多数时候他都会待在郁泱跟前逗她说话,即使她爱理不理也无法阻却他的热情。
他是个相当聪明的男人,即使郁泱摆出拒人千里的态度,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迫得她开口说话,将两人距离拉近,这让郁泱很无言。
她的个性有点懒散,既然保持不了距离便也懒得在这上头同他较心力。
他赢得第一步,拆除他们之间的围篱,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他一步步踩进她的生活圈,等她发觉他深入太多的时候,已经无力反对。
他很得意,她却有些沮丧,但她是个豁达之人,每次火大,她便用那张两年的和离书来勉励自己,告诉自己别担心、他改变不了的,世子爷上头还有个王爷呢,顾伯庭是再势利不过之人,只要父亲一造反,他定会迫不及待将自己送出府,也许连两年都不必。
而檠丰,也很节制地在她爆发之前自行灭火,让她继续保持温和形象。
对郁泱而言,字只要写对,笔划正确,漂不漂亮不是重点,但这对檠丰来讲却是不能容许的错误。
因此两人经常在这点争论不下,尤其是在教导顾玥、顾祺写字的时候。
郁泱在檠丰第八次调整顾玥的提笔姿势后,放下书,叹问:“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做揠苗助长?”
她开口,顾玥、顾祺停下毛笔,抬头望向郁泱。
“她们现在学写字已经有点慢了,再不把根基打好以后无法成材,我在她们这个岁数已经能默写半部论语。”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好像自己真的有多行。
“然后呢?”她嗤笑一声,六岁半部论语,现在十九岁,大概还是那半部吧,满京城谁不晓得顾誉丰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
“然后什么?”
“你的人生有因为比较早学会写字,变得光辉灿烂?”她目光投向他,脸上写着:你要逼我讽刺你吗?
他接收到了,但不以为忤,因为他不是誉丰,他是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的檠丰。“正理,不会因为我的成就如何而改变。”
“你要与我论正理?好,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正理,孩子的手不像大人那么有力气,用这种姿势握笔对她们而言是很吃力的,你可知有多少孩子因为吃足这种苦头,对学习不再感兴趣,从此放弃?”
小时候为了学写字,她的手不知道挨过多少板子,她是得过且过、性情懒惰的人,几百次想和师傅辩驳却又不忍母亲失望,但她真的不认为孩子必须为这种事而辛苦。
写字嘛,是用来沟通的,只要对方看得懂,美丑重要吗?握笔重要吗?何况两个小丫头又不考科举,何必去练王羲之。
“但也有人不放弃,他们不断努力,最后成功了。”
“那是凤毛麟角,大周朝每年有多少孩子抱着父母亲的期待走入学堂,到最后却因为错误的师傅、错误的教育方式,让孩子对学问避如蛇蝎?”在说到“错误的师傅”时,她半点不客气地指向檠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严师出高徒。”说到严师时,他指指自己,他自认严师,并非错误的师傅。“我认为同样的师傅、同样的法子,为什么会教出成功与放弃的孩子,问题不在方法而是在孩子身上,有的人性格坚毅、有的人好逸恶劳,结果如何取决于性情脾气,并非外人。”
她想告诉他,真正的道理是——“孩子对不起,不是你学不会,是我没找到正确的方法教会你。”但她清楚,眼前这位脑子僵化的古代人,无法理解这种高深的真谛。
“我不理解她们当人上人做什么?嫁入后宫?当皇后?成为某某王妃?若你是平头百姓,只看得见贵妇们的光鲜亮丽、风光无限,却看不见她们背着人后的心酸便罢,可你不是,你很清楚当王妃贵人是怎么一回事,别样的富贵必伴随别样刻苦辛酸,我宁愿她们一辈子当个快乐人而非富贵子。”
他扬眉,不与她争辩,直接转头问顾玥和顾祺。“你们想当人上人吗?会不会害怕辛苦?”
这话对两个孩子是老相识了,绣姨不只一次提醒她们要好好读书长学问,将来出人头地,再辛苦都不能放弃。
因此她们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道:“我们不怕辛苦,我们要认真念书写字。”
他找到最好的突破点,一语定锤,学的人没意见、教的人乐意,郁泱说什么都是白搭。
耸耸肩,郁泱再输一回。
无所谓啦,在他面前她已经输习惯,幸好她性子懒、不爱计较输赢,否则骄傲会压得她抬不起头。
“行了,以后她们的师傅就是你,我让贤。”双手一摊,她难得的赌气。
顾玥敏感的发现了,她一面给顾祺使眼色,一面拉住郁泱的手臂道:“泱姨,你别不管我们啊,玥儿最喜欢听你说故事。”
顾祺索性整个人趴进她怀里,说道:“是啊,祺儿会背很多诗呢,都是泱姨教的,我喜欢泱姨教我。”
她没好气地看看两个孩子,道:“少谄媚,我去给你们做点心,你们好好跟着叔叔念书吧!”
听见有吃的,两个孩子急急松手,现实得让人想大笑。
郁泱把书往檠丰跟前一送,起身走到屋外。
凝视着她的背影,檠丰的笑容渐渐往上提,一个藏了数日的念头冒出来,他问:“你们觉得,泱姨是个怎样的人?”
祺儿想也不想,回答道“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檠丰回问他。“这么喜欢泱姨?”
“喜欢。”两人异口同声,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考虑。
“有多喜欢?”
“有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这么多、这么多的喜欢。”顾玥张开手臂划圈圈,一个划得比一个大,最后干脆跳起来,划一个无敌大圈圈。
“有喜欢到,想让她当你们的娘吗?”
“可以吗?”双胞胎再度异口同声,满脸期待。
“可以!”这一刻,檠丰决定,不管她的记忆里还有没有一个e,他都要让她重新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