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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李别恨耷拉着眼睛在半睡半醒间寻找出路。又要完成父亲和二弟的使命娶亲回家,日开又缠着要做他的妻。
原本还能以她鬼妻之名将她驱逐,现在她居然找到了最合适的身躯,张家老爷又将他当成了最佳良婿,眼见着不娶不行,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迷糊的神情带着凌乱的脚步,别恨晃在街头,半道撞见一层厚重的人墙“你”王大力?
王大力扬着杀猪刀气势汹汹地瞪着他“李别恨!”
不是吧?你要杀猪还是杀人?别恨恐惧地瞪大眼睛“有有话好说,千万别激动。”激动的代价是他的命啊!王大力不激动,他要激动。
刀光霍霍,王大力以看仇人的目光掐住别恨“你”我的肉很粗,不适合卖的别恨两腿打颤,快哭了。爹说得没错,他就是没用“咱门有事好商量。”别拿命玩暧!
你说不玩就不玩,我未过门的老婆都给你抢去了,你还不玩?王大力“咯噔”一声跪了下来“请你把金鹊还给我。”
不是吧!不用玩得这么过火,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嘛!他一个杀猪的这样跪他,他会折寿的“你你不要这样,咱们站起来说话吧!”
“你把金鹊还给我,我就起来。”
这么大男人还耍赖,好恐怖“也不是我不想将日开我是说金鹊还给你啦!实在是我也很想将这件事处理掉,只是办不到嘛!”当他不想啊?他可是天天都在想,想着怎样摆脱她,想着怎样送鬼送上天,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要不!你想办法,我帮忙。”
日开,别说我心狠,我这也是被逼上吊。
王大力早就想好办法了,只等别恨配合执行。他从地上窜起来,用力地拍着别恨的肩膀,大有要命的趋势。“想我和金鹊的感情那么好,她甚至为了我而投湖,你想想看!”拍!用力地拍,以此向情敌报仇“你想她怎么可能不嫁我,而嫁你呢?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你就不要再拍了!别恨找机会逃过他的魔爪“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就快点说吧!日开可是神出鬼没型的,万一叫她看到了,再多的办法也飞得无影无踪。
“办法就是,”王大力收小声音,凑到他的耳边,两个男人当街咬起耳朵来“请道士来收魂。”
别恨噔地瞪大了眼睛,难道王大力已经知道了现在的张金鹊其实是被日开的鬼魂附体?
“我想了又想,金鹊会突然一下性情大变,最大的原因就该是魂魄离体,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只要我找到道士为她收魂,相信她一定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像是怕别恨不信似的,王大力像模像样地分析起来:“我昨晚梦到金鹊了,她向我哭诉,说她想要嫁给我,可是有鬼阻拦。你说除了魂魄离体,还有比这更邪门的吗?”
邪!的确够邪!简直是大鬼小表满天飞了“你打算找道士来收魂?”别恨依稀想起了什么“这样收起的魂魄是不是就可以转世投胎了?”之前他一直没有问日开,她都死了十二年了,为什么还留恋人间,情愿做孤魂野鬼也不肯再世为人?也许这次是个好机会,既可以彻底地摆脱她,还张小姐的肉身,又能催促她重新投胎为人。
好主意值得商榷。
别恨像逮到宝一样,拉过王大力,两个人蹲在街角商量着收魂仪式。一朵红云漾在半空中,飘飘摇摇找不到落点。
双腿横跨在门槛中间,迈进去还是抽回来。李别恨徘徊在犹豫之间,摇摆不定又难以抉择。
迈进去,他和日开从此后天人永隔;抽回来,他得背着她走向不归路,卧泉山庄是不能再回了。
是监守身为卧泉山庄少庄主的名誉,还是答应娶鬼为妻的承诺?他被自己的心困住了,在那里还匿藏着一段红色的记忆。
“你在这儿干什么?”日开隔着回廊就看见了他徘徊的身影,地上都快给他踩出脚印来了,他究竟想干吗?“找我?”
别恨直觉地摇头“不不找你。”
不找她窝在门口这么许久做啥?不点破他的谎言,是她不想面对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的撼动“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我还不太习惯成人的身体,走起来有点累。”她从房里取了红油纸伞,空出的手极自然地牵上他的。
别恨像被火烫了一般,不住地往后退“你别这样,被老爷或下人看到不好。”
她知道,做了人她懂人的规矩。他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她想了十二年。“走吧!”让红油纸伞靠着肩,她走在他半步之前。
看着那朵红云飘在前方,别恨竟有几许莫名的紧张“你作什么撑着红伞?你已经是人了,不需要再撑着这把净是阴气的伞。”
“我习惯了。”习惯了做鬼的感觉日开行在回廊荫下,淡淡的树影映上她略显苍白的脸。别恨看得眼神恍惚,她若真活到十七岁,一定是美美的黄花小彪女吧!
奇了,他眼中所见分明是张金鹊小姐,怎么会想到口开的“鬼样子”?慌忙躲到树阴下,期望树阴遮去他脸上点点羞涩。
“你你为什么不转世投胎呢?”他问,问出掩埋很久的疑惑“你飘在人世间十二年,为什么不转世投胎,找个好人家重新为女,重新作妻呢?”
日开的眼中透着几多朦胧,这问题她想过,有鬼劝过,也曾心动过。然而真的抽身欲走,她却舍不得,放不下,那一片片红云朵朵“如果我说我不走的原因是舍不得你,是放不下你,是想做你的妻。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别恨沉住一口气,好半晌说不出半句话。为了他,为何又是为了他?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捡到了我的画卷,你注定娶我为妻。”
“那是否意味着如果换了一个人,你也会如此?”
“是啊!”她轻快地点了点头“可现在捡到我画卷的人是你。”
在他的静默中日开撑着红油纸伞落坐于花下,细薄的眉眼望着手边纷飞的花瓣,她伸出手迎风而动。花瓣跳落在她的指尖,苍白的色彩被风吹逝,惟有那光透过红伞洒在落花之上,映出几许飘渺的红,似生命冉冉又似瞬间的丧落。
望着她纤细的指间,望着那不堪紧握的手中沉淀着朵朵落花,望着那红盈满指缝。别恨忽地闭上双眼
那一年,曾有红色充斥双眼。
别恨努力想回忆起那张停留在记忆深处的小脸,可是任他怎么努力,却只忆起那双灵动的眼,还有一片片一片片难以描述的红
日开的出现几度激起他对红色的记忆,他却想不起十二年前在娘的枫叶楼前究竟发生过什么。越想越头疼,他排斥地摇了摇头,不想忆起过往,他只想做个无用的卧泉山庄少庄主。
所以,她不该出现,也不该久久留于他心。
“日开,想出去走走吗?”
邀她出行,倒是难得。日开垂首“怎么想起请我出去?你刚刚在我门日转悠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他应下,下垂的发遮住不自在的眼,不想让她看到他脸上遮掩的情绪。“要去吗?换身素净些的衣衫吧!”她偏爱红色,他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如此钟爱红色,从里到外,都不愿换下。
惟有这一日,换下红妆改素妆吧!最后一程没有人会穿着红妆出行的。
日开拉拉身上的红色衣衫,随即握紧了手中的红油纸伞“我想穿着这样跟你一道出门看上去我很像已经做了你的新娘。”
红妆新娘,她追逐的梦,他不肯娶鬼为妻,她便做人;他若不肯娶她为妻,她即做鬼。只是这一身红妆,不换的。
李别恨始终与日开保持着半步之遥,不靠近亦不远离,冥冥中他们之间像系着一根红线,剪不断也割不开。
“去那边看看吧!那边那边看上去人挺多的。”
在岔道口,别恨忽然扯住了她身上的红妆领着她向街市口迈去。日开望着他主动牵着她的手,心里掠过一缕不安,不太像他的个性,太唐突了反倒有些陌生的感觉。他不是紧守着与她的界限,决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吗?
“别恨,你”他默然地转身望着她,满眼的清澈映出她一身红妆,让人不忍怀疑。日开吞下心中的怀疑转送他一抹笑嫣“没事。”
“那就前去看看吧!”生怕她再多问一句,他会招架不住坏了全盘计划。
两人边行边望,日开猛然间发现自己身处人群的中问,四周吵吵嚷嚷的喧嚣声不知是为了谁,她四顾相望,左手握紧红伞,右手右手空空别恨呢?
“别恨!”
她不停地转着,转着,一圈圈将自己困在孤独里,红伞在她的手中转动,影子围着红伞闪烁,她找不到支点。
“别恨”
别恨呢?别恨去哪里了?好多人,好多人的阳气充斥在她的身边,她觉得有些头晕,手倏地握紧了红伞的伞柄,紧得不能松开。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迷离的眼四下望着,日开看到了一片缥缈的道袍。
不愿意相信,那怀疑的萌芽却在她的心底开花结果。别恨骗了她。他想十什么?毁了她的魂吗?
“走开!你们统统走开!”日开推着身边的人,想要往外冲,却被层层人墙阻挡。喧嚣声此起彼伏,充斥在她的耳中像一把把捆鬼锁锁住她的五脏六腑。
还有那道士的咒语,如如念直念进她的骨髓里,她烦躁的魂魄想要窜出张金鹊的身体。不可以,不可以魂魄离体日开一遍遍地重复着口令,支撑着自己说什么也不放弃的信念。
我要做别恨的妻,我不可以放弃这个肉身,因为我是见日开。
信念支撑起她的身体,日开收起红油纸伞,手握伞柄扫荡身边的人群“走开!全部走开!”
“张家小姐疯了吗?张家小姐疯了!”人群在轰动,日开顺着人的气息汹涌澎湃。
她的眼中充斥着血的色彩,遥望周遭,还是看不见别恨的影子,却见王大力粗壮的身形,还有那飘飘忽忽的道袍。是谁?是谁要张金鹊的肉身?王大力还是别恨?她可以容忍前者的答案,却不能容下后者。
迷茫间她看到了飘在半空中的老鬼头“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老鬼头说得轻松,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天似的“你要我给你时间,我给了,可你并没有争取到李别恨的心,现在是你该跟我走的时候了!”
“你答应给我时间,你答应让我去争取机会。”
“那是因为你拥有这把红油纸伞,你让我无法将你抓回阴曹地府。”这丫头欺骗了李别恨,这把红油纸伞谤本就不是他的,而是日开十二年前死的时候随魂而生的护命伞,就是因为有着这把伞她才可以随心所欲,才可以十二年不回地府,在人间飘荡。
那一夜,阎王下死令定要将她抓回地府。她哀求他帮忙,他不肯,她便使出红油纸伞,来来往往几下争斗,他在无意中伤了她。是怜悯还是真爱,他一个老鬼头分不清,一咬牙答应了她的请求,给她时间。条件是,若李别恨明确表示不爱她,她便必须跟他回地府做鬼。
表就是鬼,人便是人,乱不了方寸。
是为她着想,也为自己找个伴,老鬼头怂恿着她,要她放弃最后的坚持“你还是算了吧?跟我回地府,或是转世投胎或跟我一样做个老鬼头四处收魂魄,有什么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日开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她的手狂乱地舞在半空中,像一阵风想要找到漩涡的中点。
望着她,众人像看个怪物“张家小姐怎么了?我看她这样子不像是疯了,倒像是中邪了吗?”
“一定是!一定是!只有中邪的人才会表现出这样慌乱的样子。”
于是,人潮汹涌澎湃,涌起一阵阵起哄似的叫喊。
“张家小姐中邪喽!张家小姐中邪喽!”
王大力要的就是这句契口,他拉过道士,拽着他跑到人群中间“这里有道士,咱们请道士为张小姐收魂啊!”道士适时的出现被大伙儿认为合情合理,他呱呱地念着所有正常人都会觉得厌烦的咒符。
日开随性拿起手中的伞柄向他打去“走开!你给我走开,不要碰我,不要在我耳边念着这些烦人的咒符,我不想听。”
此刻,她只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别恨!别恨,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快点出来啊!”为什么他不出来,为什么他可以躲得远远的,眼睁睁看着她被众人包围,难道他不知道吗?她做惯了鬼,她受不得人气的还是他压根就不想要她。
她怎么会忘?从前到后他从未想过要娶她这个鬼妻。
“你骗人,你明明说要娶我的。你捡了我的画卷,你和我的牌位拜堂,你我过了洞房。除了入你李家,我早已成了你的妻。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她不停地旋转,在每一处转弯搜索着他的身影。那种眩晕的感觉像爱,更像失落,犹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一幕。
红叶在她的身边慢慢旋转,顺着那些红叶她转到了地上,血像红叶覆盖满大,在红色的视野里她看到了红叶覆上她红色的身体,像这把红油纸伞,遮住她大半的身体,透过红色的油纸伞,她看到了沉沦
于是,她开始沉沦,沉沦于爱。
再一次的,事隔十二年,红色再次在她的眼中弥漫。血腥味袭击她的身体,回忆让她痛得弯下身体。
“你你用什么淋我的身体?”拉紧王大力的衣领,日开咬紧唇角,她被满身的血腥气冲撞了,生怕当场吐出来。
王大力离她三步之遥,不进亦不退“金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脏东西,可你别怪我!我听说猪血能收回人的魂魄,如果这样能找回原来的那个你,你就忍受一次吧!”
她忍受不了,阵阵作呕的感觉冲上心头,她想到十二年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她的魂魄飞出身体,看着自己的躯体浸渍在血泊中,日开再也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她蹲在地卜,简直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了出来,气味难闻之至,围观的人潮全都散开了。冷汗粘着她的发丝贴在脸上,日开用手臂蹭开脸上的发,抬眸间她看到了一直在找寻的人。
他怎么可以用那种关怀的眼神看着她?她会以为他有一点点爱他,她会舍不得离开他。眼前的他好近,近到她想伸出手来抓住他“别恨”
她向他伸出手?又想抓住他吗?又想让他娶她为妻?还是,她要他偿命?
回忆里总有一双红色的手伸向他,那是求救,是憎恨,是复仇,是偿命?
偿命别恨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不要再缠着我
他忘了原因,忘了一切,只记得他的害怕,他怕那双手,那双红色的手。
在日开的视野里,惟一能够救她的手消失了,日开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血红色。
做了人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所爱的人拒绝。做了鬼又如何,还不是四处飘荡找不到落点。
见日开透过血红色遥望着四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冰冷的陌生,她看不见熟悉的容颜,也找不到温暖的笑脸。可以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得不到的幸福谁也不允许得到。
她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