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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初恋薄如蝉翼的温柔,还覆盖在记忆里。
“沐小姐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我?”
等默宁在财产继承书上签了字,苏律师才喃喃地忆起:“事情确实很奇怪,今年年后,她突然跑来找我说要立遗嘱,吓我一跳,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呢。她笑笑,什么也不说。你知道的,跟艺人做朋友,你不能问得太多。”
“年后立的遗嘱,那这才几个月就出事了?”
默宁想,中国人大多信忌讳,艺人们更信风水,少有人会在年后来立遗嘱,太不吉利了。警察怀疑沐轻菡的死有蹊跷。如果沐轻菡真是被人害死的,她为什么要老早立遗嘱把财产留给叶默宁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几乎是陌生人的女孩。
佳人已逝,难觅芳踪。
默宁走进沐轻菡的家。
主人品味良好,装修极为素雅。她光脚踩在地毯上。客厅里光线充裕,一片明媚。她走了几步,停下,静心倾听。
有声音。
阳台上,隐约传来沙沙、沙沙的响动。像有人擦着墙边爬行,衣衫窸窣作响。天色微变,一朵厚重的乌云无声无息地遮住了太阳,原本明媚的客厅陷入灰霾的阴沉。
她暗暗后悔,不该一个人来看房子。露台的风像被注入了魑魅的力量,自二楼洞开的大门嗖嗖而下,扑面涌入客厅,带来一阵咸湿阴冷的海潮气息,又将她背后的冷汗吹干。沐轻菡的死,一半的可能是他杀。
对方了解沐轻菡的行踪,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住址。说不定杀人犯还在附近徘徊,说不定他就在这套公寓里
默宁后悔自己太大意了!
她慢慢地往后退,这时二楼楼梯口蹿出一只黑白牛奶猫。它不怕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隔着三米多的距离,定定地望着默宁,瞳孔幽蓝。
诡异的沙沙声消失了。
原来刚才就是这只猫咪。默宁缓缓狂跳的心,松了口气。猫咪踮着脚走近,轻轻蹭默宁的脚。大概是沐轻菡养的猫。主人突然去世了,这些日子猫猫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她抚摸它的头,它脖子上的牌子一闪一闪。
拈起细看,上面写着:俺叫阿宁,是只母猫猫,我主人的电话是158xxxxxxxx。
它也叫阿宁?
猫咪又胖又黏人,蹭着默宁的脚不肯走了。餐桌边放着它的食盆,柜子里有一袋拆开的猫粮,默宁喂了它一点吃的,发现它并不是特别饿,可见沐轻菡过世后的这阵子,一直有人来喂这只猫。
到底是谁呢?
谁还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不经意地一瞥,目光犹如被吸铁石吸住,定在玄关鞋柜边的相框上。
在宜家买的普通木制相框。
沐轻菡与一大群朋友在海边合影。碧空如洗的海边,沐轻菡倚在旁人的肩膀上,墨镜掩得住眼角的细纹,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彼时她一定是幸福的,才能笑靥如花。她的幸福多多少少该与借她肩膀的那人有关。那个人,正是令默宁诧异的所在——
“小澈?”
默宁上前去,攥住相框细看。
拍摄的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脸庞轮廓像极了她的弟弟叶君澈。一直愿意相信弟弟没有死的她,看到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更激动了。
时间是两个月前,这是新照片!
如果真是小澈,那他就没有死!没有死在雪山上!
那大甲和她都没有看错,她们见过的那个男生,很可能就是小澈。
如果这个男生真是小澈,死里逃生后,他为什么不回来找家人,他又是怎么认识沐轻菡的?沐轻菡把遗产留给她,是不是跟照片中的这个男生有关呢?
她把照片拆出来,一遍一遍反复地看。
给王警官打电话,他没接,可能在开会。她急急忙忙喂好猫猫,攥着照片出门。背对走廊锁门时,冷不防有人在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默宁。”
极度兴奋和紧张之下,她手里的钥匙一抖,差点掉落。
居然是司屿。
有的人,真是说不见,就偏会见的。
默宁的心思都在那张照片上。
她递给司屿看,指着沐轻菡旁边的那个男生道:“你看,你看,像不像君澈?”
他攥在手里细看。默宁紧张地盯着司屿神色的变化,问:“像不像,像不像?”
他说:“像,但这个人应该不是小澈。”
默宁有点生气,抿嘴想了一会儿,低低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当时有路过的人救了他,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狠心?”
这话一出,说得司屿哑口无言。这事终究是他们之间的芥蒂。
她赌气地把照片放进钱包里,一抬头,只见司屿满脸失意。
默宁便是这点好,小事糊涂,大事清醒得很。现在怪司屿有什么用,不如花时间去找找照片里的男孩子。于是,她又说:“你这么肯定这男生不是小澈,难道你认识他?”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司屿的头皮早就发麻,满背都是冷汗。他暗暗自责,之前来公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张照片里有“那个人”呢。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默宁跟那个人碰面。
太不小心了。
他说:“不,不认识。”
她好奇道:“你来这边是为了”
“我喂猫。”
她扑哧一笑,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里寓意万千,就是不说话。他不知怎的,竟心虚得耳根发热,板起脸又强调说:“我真的是来喂猫的。”
胖猫阿宁不住地挠门。
他抱起猫咪,捏捏那粉红色的肉垫,安慰它:“明天就有新主人来领养你,阿宁马上就有新家了。”
她喜欢他这样子。善良的男子,总能给人以信赖感,令人不由得想亲近。
她说:“每次紧张的时候,你都会故意板起脸。记得吗?那一次在食堂”忽然打住,没有说下去。
往事卷土重来。那一次在班干部会后,他跟在她和簌簌身后走,簌簌拿她的手机打“骗子”的电话,响起的却是司屿的手机。
少年手足无措地杵在女生面前,板起脸,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只是想认识你。”
初恋薄如蝉翼的温柔,还覆盖在记忆里。有时似纱一般柔软,有时又扎得她很疼。他何尝忘记过这些?只是,不要他的人,就是她啊。两人低头沉默。秒针的节奏滴滴答答,停顿了半拍。
“一会儿去哪儿?”他问。
“跟朋友吃饭。”她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我送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她想等会簌簌在,碰头会尴尬“那些人你不认识的。”
“怎么,怕我打搅你的约会?”他吃醋了——默宁现在在学校的人气越来越高“走吧。我也顺道去吃个晚饭,不跟你同桌,总行了吧?”滕司屿往前走,影子被廊灯拖得老长老长。那长长的影子,让她又想起了从前。
从前,她怕晒太阳,每逢阳光炽热的夏日,哪怕是走从小卖部到教学楼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她也爱躲在他的影子里。这些细小的默契潜伏在血液里,时不时蹿出来,狠狠提醒她:你们在一起过。像从前那样,她不自觉地一路踩那地上的影子。不知不觉走到电梯口,抬头一看,原来光滑的电梯门早已倒映出她的一切小动作,司屿看得清清楚楚。
脸颊上飞起两朵绯红的轻云。
须臾间抬头偷看他,她无辜的眼神,明澈似林间小鹿。他想起念高中时,她每次害羞时就是这样,心中不由涌起莫名的疼惜。
吃饭时确实不在同一桌。可是——
“喂,默宁姐,对面那小子是你的粉丝吧?”小杰郁闷得很。自从他们几个校友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吃饭,对面那桌的男生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瞟上几眼。坐在默宁身边的小杰,只要稍稍与她靠近了些,那人冷酷的目光便宛如利刃,一刀一刀地从他脸上剐过。
“才不是呢。”默宁挺不好意思,往小杰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这下可把小杰害惨了,对面的滕司屿的目光倏地冰冷。
那眼神分明在警告:不想死的话,就从我喜欢的人身边闪开。小杰吃不消了,赶紧将那块红烧肉夹了回去。
“得了吧,默宁姐。我可不想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憋了个大红脸,拿过菜单装模作样地点菜:“来一份蟹黄”
话没说完,诱人的蟹黄小笼包已经端到桌上。
“您好,请问哪位是叶小姐?”服务生说“这是八号桌的滕先生帮您点的。”
簌簌和小杰起哄。
“这么贴心,真是追得你喘不过气来了啊。”
默宁抬头偷偷往那边看,与滕司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若视线有迹可循,一定是两条粉红色丝线,在空中千回百转地绕成患得患失的心形。簌簌“嘿嘿嘿”笑得像只大黄鼠狼,凑过来说:“复合了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没呢。”
小杰说:“有点眼熟啊,好像在电视上见过,是明星吗?”
簌簌卖关子:“这个比明星靠谱多了。”
“你们说谁啊?”迪迪儿以前也跟默宁念同一所高中,她好奇地扭头偷偷地看“哇”地惊叫道“呀!是他!”声音太大了,邻座的客人都被惊动,迪迪儿赶紧缩回头。琳琳不认识滕司屿,只觉得这男生——不,该称男人——俊美中不失风度,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让人目不转睛的气质。
琳琳在年级中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追求者从女生宿舍一路排到校门口。见了这个男人,她第一次真的动心了,迫不及待地问:“他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滕司屿啊,我们学校的钻石王老五。”簌簌说得兴起“现在休学创业去了。”
“那就是我的学长喽?”琳琳给簌簌夹菜“帮忙介绍介绍嘛。”莞尔一笑“暑假到了,我想找份兼职,要是他能够帮帮忙”
“求我有什么用,真正管事的是”簌簌推一把默宁的肩膀“喏,这位!”
“默宁?”琳琳皱起眉头。他们几个中,迪迪儿的身材是搓衣板,簌簌喜欢跟男生玩成一片,活脱脱一哥们性格,论身材相貌,叶默宁数一数二。
小杰终于想起对面那个人是谁。
“哦!对了,就是他!我听人说,他是被女朋友甩了,一气之下退的学?”慢是慢了几拍,小杰总算明白了“这么说的话那个‘女朋友’,就是默宁?”
一众小女生的眼睛里,腾起羡慕的光芒。
“默宁你真有魅力啊。”
“就是就是,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琳琳咽了口唾沫,不咸不淡地在旁边说:“最优秀的男人一般都不主动追人,女孩子只要脸皮一厚,什么男人追不到啊。默宁啊,赶紧教教我们,你是怎么把他追到手的?”
这句话的意思可深可浅。簌簌最听不得别人说默宁的闲话:“谁说默宁追他?他当年在食堂里等了一个月才逮到跟默宁表白的机会,管接管送,买饭买花”
小女生们彻底投降了:“真是体贴啊。”
“这么体贴?”琳琳冷笑一声“默宁怎么不跟滕司屿复合呢?不怕后悔吗?”
此言一出,好好的校友聚会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小杰心里暗暗叫苦:不该带琳琳来的。这个女孩是土木工程院的系花,他们全系三百多号人,就二十个女生,可见琳琳平时被一帮没见过美女的男生宠到了什么程度。今天簌簌说一起吃饭,小杰觉得带个系花来比较有面子,就拉上了她。
谁料——
“没什么可后悔的。”默宁说。
“不可能,”琳琳咄咄逼人“前男友成了有钱人,又长这么帅,默宁姐一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吧?呵呵。”
“后悔的不是她,是我。”
琳琳只顾争辩,竟没注意滕司屿已经来到身边。这个男人,远看令人倾心,近看更是琳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滕滕”“滕”了半天,挤出一个“滕学长”
全桌人都看出来琳琳有多激动,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钻石王老五,更是个活生生的大帅哥。“杯具”的是当琳琳激动地自我介绍时,滕司屿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一门心思用在叶默宁身上。
傻子都看得出来,滕司屿是叶默宁的,他眼里根本没有别人。迪迪儿和簌簌暗暗叹气,自己是彻底没戏,不过看到好友这样被人爱着,善良的女生都会祝福他们。
滕司屿过来打了个招呼,说公司还等着他开会,告辞了。他一走,全桌女生的心也随着他而去。琳琳再没吱半句声,大家默默地看着她连喝了五杯冰水。
吃完,默宁叫结账。不一会儿,服务生过来问:“你好,哪一位是叶小姐?”
“我,怎么?”默宁拿出钱包结账。
“小姐,你们这桌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买单的先生说,他很荣幸能够请叶小姐吃饭。”
“啊哈?”簌簌掐指一算“林半仙预言,一定是滕司屿买的单。”
众小女生的感叹立刻像炸开了锅,什么“滕司屿真是要脸蛋有脸蛋要风度有风度要钱有钱的超极华丽帅男”什么“有钱就算了,居然还专情得要死”什么“叶默宁天生阔太太命”
达到了簌簌要的效果,她瞟了一眼琳琳。
系花同学面如死灰,幽幽地哼了声:“这有什么?我出去吃饭从来不花钱,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是吗?
大家默然,刚才切牛排时,她连刀叉都不会用。
默宁不喜欢吃白食:“这样吧,这一顿我自己付,下次那位先生来,你帮我把饭钱还给他。”
服务生笑道:“叶小姐,你果然跟滕先生说的一样。他说一顿饭而已,不用大费周折。还有,滕先生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默宁接过他留的小字条,展开来,心竟然像初恋时一样狂跳不止。折叠了几下的小字条上写着:在负一楼停车场等你。
“哈哈,他给你写的什么?”簌簌扑过来。
默宁吓一跳,赶紧把字条收进包里。她心烦意乱,大口大口咽下冰水,想让那颗滚烫的心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