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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中尽墨。
距离那场让全邑哗然,胆颤心惊的出殡已过完头七,到了二七。
几日前,断断续续下起了雨,一直不曾见晴,让邑中的墨染更显得几许凄迷。
女岚偶染风寒,卧榻难起,这日午后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口中梦呓连声:“我好怕,我不是故意听到的。你为何要封住壶口之路,旁的都是托辞,为的便是出殡时,不会有人前来打搅亡灵。”
又在梦中说道:“快了,再等一点时间。”
接着带着惊慌:“你不要杀人了。”
这连番梦话听得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女仆们只当是女岚噩梦所致,陪同医者一同入内,待要离去的女原却是听着若有所思。
外间雨下如幕,断线如泪珠,女约的身影在她房中窗侧处隐约可见。
当日延绵十数里地的出殡队伍,邑中几乎尽出,便连禁足在房的女约也不例外。她们这些后宅之女哪敢去打听这是谁人的葬礼,只知棺椁之多,将军的黑色战马险些都不够驾车而行。
“待过不久,便是你的婚期了,可惜我在丧期内,只能着墨,不能为你穿红。”
将军去了他的神秘铠甲,赤足墨衣,原本的狰狞面具亦换作了一张鬼脸,他对女约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原当时便在一旁。
彼时圜丘上,日坠西山,棘草灰烬,烟雾萦绕不去,催得人眼直泪流,恰在一个管乐磬鸣的间隙,将军把他的鬼脸望向女约。
或许便是因为这句话,宅中女眷回邑时,女约的禁足之罚,无人再提及。
已有十多日未见到了将军。
他一直未回。
女原倒也乐得轻松,应付完后宅事宜,一时闲得无聊,还有兴致到处去邑中走走。
只是这种雅兴在演武场戛然而止。
竖人厘这个她昔日房中的竖仆,已为扑火卒首甲肥皂厘,在人群的簇拥当中,身份地位和以往早不可同日而语。
女原看得暗中咬牙切齿不已,尤其她心里再是鄙夷,再是恼怒,却不得不以笑魇示人。
这个卑贱不如彘犬的竖人,本是她忌恨女约所用的歹毒美人,不知为何现在倒憎恶起她来了,多日前便仗着他有贼副为持,对她这个原主人便爱理不理,到了现如今,待她更是全无一点昔日的主仆之情可言。
可恨。
女原愤愤然回去,心中冷笑,肥皂厘的那点小心思,她怎会不知,那本就是她教唆指派的不轨之心。
而今女约为将军房中人,肥皂厘若是忘了便也罢了,若是他还有些痴心妄想,她定要教他万劫不复。
正在房中思忖,暗中正得计,却不曾想,夜幕来临前,将军回来了。
赤足踩过一路水洼,墨衣早已湿尽。
女原大惊失色,匆匆上前,令女仆们快些去准备更换墨衣,她则撩起裙摆,亲去侧室取来木屐,还不忘沿途督促庖厨雍人。
雨还在下,门已合上,将军的那张鬼脸早已消失在门后,由始至终都没有望向旁人一眼。
一身墨色的卫子夫这十多日来一直陪着将军。
她久侍将军,站在门口摇头。
门不可开。
一连几日过去。
起初女原还不觉得将军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在对待女岚的嘘寒问暖上,只是一日一日这么过去,宅中众人皆都发现将军在她们面前越来越阴冷寡言。
女岚还未病愈,惯有的食宴议事早已取消,将军每日自乡囚回来,看过女岚之后,便会默坐房中,有时几日都听不到他说上只言片语。
后宅阴云密布,众仆小心翼翼,尤其在出殡的四七过后。
砰。
陶壶在房中碎成渣片。
独自一人在乡宰之室中的将军不知为何忽然大发脾气,门外的众仆噤若寒蝉,哪敢出声询问。
女原本想上前,却被卫子夫拉住衣袖。
绾发戴冠,这是商殷氏族男子的妆扮,卫子夫人脉修为已至十七道,在门外墨衣持剑,英姿飒爽得哪有半点商殷女侍的模样,早已不复往昔的娇柔作态。
女原这段时日以来已是见惯。
自那日随将军从邑外陵墓处回来后,卫子夫便一直以如此装束示人。
已和卫子夫结交日久的女原曾问过,卫子夫彼时带着些羞赧:“主上说我穿墨服的模样,和她大不同,以后不要再穿素白了,便做男儿打扮”
女原当时诧异地问道:“将军言中的她是谁?”
卫子夫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房中。
殷水流没有戴他的鬼面。
踩过碎成渣的陶片,北鄙的沙盘地图再入眼帘,殷水流脸上的阴沉并没有敛去半点。
他把目光落到窦氏所在的邑城,继而是赫山所在的北山乡、岗乡交汇处,最后又回到壶口之外的岱乡,上面标注有王孙两字。
这副北鄙地图经过两个月的完善,有吾山、望见和满奎贼人提供的情报,九乡强弱可在图上一目了然。
岱乡之宰岱氏,数百年前的殷氏小宗分支,出了五服之后,四百年前由殷氏改为王孙氏,三百年前再由王孙氏改为岱氏,一直到如今。这些殷氏分支遍布如今的商殷,有些分支后人更是没落到沦为隶人或是匪贼,和地球位面卖鞋的刘皇叔无异。
“二等国田”
殷水流望着地图上岱乡的二等国田位置,把鬼面重新戴上,让门外的卫子夫进来,下达最新的抢劫指示:“传我令下去,明日一早让贼刺去凿开一线封路之石。”
“唯!”
卫子夫不再敛衽为礼,而是向主上行的商殷男子之礼。
她退去房外,再把门合上。
殷水流附身下去,把焦虑、郁结等等负面情绪全部敛去,将前面丢掷一旁,致以击碎陶壶的三等精米逐一收拾起来。
已过两个月,地脉仍无半点进展,形势已经迫在眉睫。
和假向日秘典的性命燃烧加成不同,真向日秘典这门天子级武道法门,不是最劣等的三等精米可以修入地脉之境的,纵使只是修复,也是杯水车薪,以殷水流在此方世界一等一的天赋过人,缺乏滋补的二等精米也是不能寸进。
早在一个月之前,殷水流对这种情况便有所预料,但是总归有些希翼。现在丹田修脉每日石沉大海,乡囚当中的小丹测试也无一人成功,令他在出殡的负面情绪里,心生出许多无法掌控污妖局面的焦躁情绪。
“急则乱”
殷水流坐到榻上,徐徐合上双目。
少了滋补丹田的二等精米,不止他难以修复地脉修为,地脉之巅的王刺在这两月时间内也是无法前行一步。
他们两人和其他修炼士族级法门,或是国人级法门的地脉武人不同,殷水流受限于天子级法门所耗,而王刺则受限于修为突破,不比其他狼牙卒、盗首卒,又或是扑火卒。
扑火卒有扑火之术的性命燃烧加成,加之三等精米对人脉武人的最大程度滋补,便是给予他们二等精米滋补,也是一种糟蹋浪费。
对于人脉狼牙卒而言,此为同理,他们散去背水通脉运行之术,修炼星火开脉,两月以来连连突破,唯一受限的便是贼残这五个修炼星火,而再非背水的地脉。
大夫级星火的丹田消耗比士族级背水高上许多,他们五人纵使有足够的三等精米,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学满奎、望川等地脉,以数年、十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之功去徐徐图之。
“时不我待,此次迫于无奈,必要冒险为之。”
壶口之外,不是一贫如洗的望乡,要夺回邑地,他必要在此时冒险抢到足够数目的二等精米,以便能够及早回到地脉之境,不然三月粮尽之时,壶口当中的形势将会更加被动。
若不是在望乡起势,他不会如此占地为王,而是抢人抢粮,窜入无人的野处足矣。
此次外出,奉行的便是此策,只不过野处换作了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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