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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程,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乐悠悠终于提不动僵硬发疼的两条腿,现在,她窝在路旁一颗大石头边,赖着不肯再走,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肚子会不会饿?”
靳行云对着小丫头问道,自大衣口袋取出一个装着馒头的袋子。
母亲知道他爱吃黑糖馒头,临行前,特别塞进他怀里的。小妹妹走了这么久,又完全没进食,现在应该饿了吧?
疲倦的乐悠悠木然地盯着黑糖馒头看,呐呐回问:“这要给我吃吗?”
“嗯,饿了就拿去吃吧。”他将馒头递给她。
悠悠迟疑接下,咽了下口水,她是真的饿了。
“你不饿吗?”
她嘴里问着,却也同时朝馒头狠狠的咬下去。
黑糖馒头并不美味,但在饥肠辘辘时,可就像天赐恩泽一般,让人咬上一口都要感恩到痛哭流涕。
“不会。”靳行云回答。
他咽了咽口水,将视线投向远方,不看她手上那颗馒头。
其实他也很饿,可能比她还饿,但还是把馒头给了她。
四周静悄无声,这时,他肚皮传出一阵闷闷的咕噜声响,那声响清晰得足以传进两人的耳中。
悠悠错愕,含着满嘴馒头、傻傻地望着他。
靳行云低下头去,脸上有丝狼狈掠过。
悠悠用力咽下嘴里那馒头,很羞愧、很急地对他说:“给你!”
馒头剩下三分之一,她赶忙向他递去。
她的脸蛋涨成一片火红。真丢脸,她大概两口就啃掉了三分之二,饿死鬼般的吃相很不雅吧!
“你吃就好。”靳行云推却。
“我不吃了。”她嘟着嘴,执拗地将馒头塞到他手上。
他也真是的,明明也很饿,还把馒头让给她,这样她怎还好意思继续吃。
靳行云无言地考虑片刻,随后,才拿起馒头咬了口,慢慢地咀嚼。
已经休息一段时间了,靳行云催促
“吃了东西,也休息够了,继续走吧!”
他压抑心急与忧虑,沉着嗓音使唤。见她无精打采地打起盹来,他开始担忧,天色愈来愈深沉,脚程若不加快,恐怕要在野外度过漫长冰冷的黑夜。
“我好累,我不想走了。”她瞠目以对、丧气说道:“你骗我,为什么还是连一辆车、一个人、甚至一栋房子都看不到?”
是他说,很快就能走出这里。之前她选择相信,但是现在,悠悠对他开始没信心了,而且她真的没力气继续走下去。
靳行云瞥她一眼,望向远方。
“快到了,相信我。”她说话的声音虚弱,逼得靳行云也压抑地放软了音调。
其实这时,他的耐心也到极限。
可恶的丫头,馒头也吃了,也休息好久了,她到底还想无赖到什么时候?该死的、该死的!他要走出这里!他心中已经阵阵暗咒。
“”乐悠悠不说话,只是神色黯然地垂下头去。
她不想相信他了,她现在只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睡一觉。感冒未愈,又徒步这么久、消耗这么多体力,她真的不行了,好毕、好难受。
“起来!由不得你?怠!苯性朴餐献潘鹕怼!叭绻悴幌胱撸一岚涯愣谡饫铮?”
乐悠悠让他拖着,她的身体快瘫了,双腿也软绵无力,任他拉她站起,但她就是没有力气移动脚步。
“怎么了?”靳行云察觉出不对劲;她的体力好像真的已达极限?
“嗯?”
乐悠悠淡应一声,眼神空洞、恍惚地看他一眼。这一刻,天旋地转,她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靳行云可以感觉到他抓着的那只小手异常地发热,他狐疑地皱眉,探手覆上她额头,那额上温度,让他胸口一窒。
“shit”他低声咒了句。这丫头竟然发烧?
对了,在火车上的时候,她那阵严重的咳嗽、使他知道她正生病靶冒着,这下可好,她别在这时候病倒哪!
她软软地靠在他身体一侧,他蹙眉深思片刻,然后背对着她,拉着她的两只手臂,将她扛上肩膀、顺势背起。
乐悠悠顿时惊呼一嚷:“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她小心地、抗拒地挣扎,欲滑离地宽硕的背。
靳行云紧握她的手,坚持地使力一拉,不让她挣扎扭动。
“背你走,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若是停止脚程,情况只会更糟,她要是病得更严重,可是连个医生、葯房都找不到。
“不要。”她感到难为情。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可以这样背她,让陌生男子这样亲昵背着,让她很羞愧,她负气地红了。眼眶、瘪起嘴。
“怕什么!当我占你便宜吗?啐!我对黄毛丫头没兴趣。”他叱喝着,背稳了她,勾起行李继续前进,丝毫不让她啰嗦。
于是,乐悠悠噤声不语。
放弃抗拒之后,她懊恼起自己,讨厌今天又蠹又笨的自己。
她害人害己,让两人身陷这样的境况。
天这么黑,只有月亮星光让他们还能看得着道路,天气这么冷,会不会冻死都不知道,她又生病发烧这么没用
愈想她就愈气,然后又开始无助地掉起眼泪。
靳行云没有出声安慰。
因为他不但心烦,还必须因为背上的负担而多保留一些体力,他只是踏着重而坚定的脚步,沉默地往那处灯光走去。
而乐悠悠就这么沿路啜泣,直到意识模糊、疲惫得没有余力哭泣,然后在他背上昏沉睡去。
深夜,乡间的小车站。
“自己可以回到学校吧?”
靳行云将方才买的退烧葯递至她手心。
终于在靳行云的坚持下,他们找到市区道路,并且搭了便车到达车站。落难的两人,总算终结了这趟要命的荒野之行。
他的营区已近,预备搭乘末班巴士回去,而乐悠悠的学校还要跨越两个乡镇,所以将她送来火车站。
“嗯。”乐悠悠接下他买的退烧葯,轻轻点头。“再见。”
她从他手上接过自己的行李,并轻声道别。在他背上不晓得睡了多久,现。在她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一场惊吓的遭遇终于结‘束,她现在只想快点.搭上车子,回到学校。
“不要再见。”靳行云莞尔地开了玩笑。“我可是怕了你,不要再有机会被你连累。”
“你”乐悠悠瘪嘴,笑得有些难堪。
她无法表现对他的感激与抱歉,而且她知道自己肯定对他起了好感,虽然两人才共度这些时间,但她有一点点喜欢这个人。
“去吧,火车来了。”看着停靠的火车,靳行云努了努下巴示意。
这趟路程,也算惊险奇遇了,让一个陌生的丫头陷害,还要承受逾假归营的代价,而且这会儿,他腿上的伤口抽痛了起来,方才帮她买了退烧葯,却疏忽自己的伤口也该敷葯处理。
唉,无妄之灾。看在她年纪小,罢了!他也不想苛责,愿她顺利回到学校。
“嗯。”轻轻点了头,悠悠咬着下唇,望他一眼后,转身走向火车。
这时,他唤了声:“等一下。”
“嗯?”她迅速回眸,疑惑望着他。
靳行云取下绕于颈上的围巾,对她说道:“愈晚愈冷了,感冒可别更严重了,这给你。”
他将围巾绕上她的颈子,乐悠悠原本因发烧而红润的脸蛋,更热更红了。她无言地接受他的善意关怀,心中感动无法形容。
“快上车。”靳行云只是纯粹当她是个小妹妹,拍拍她的脸颊与她道别。
心跳加速、一脸羞窘的悠悠,匆忙跑步往火车而去,这时又想起她尚未跟他道谢她顿住脚步回眸。
“我”她张着小嘴,吞吞吐吐,但靳行云朝她挥手,催促她上车。
她于是在迟疑地吞下话之后,提步跑上车厢。
上了车,她在车窗边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并且浅浅笑着。他的双手插在裤袋中,悠悠觉得他站立在灯下望着她的目光好温柔。
他真善良宽弘、他的人真好!悠悠这么想着。
车子开动,两人的身影随之拉远,凝视也慢慢失去交集。
乐悠悠这才想起,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情急又心慌,但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她视线
这是属于十年前,乐悠悠歉疚、心跳的记忆。此后,她时常忆及那温柔送行的目光,与那个冬季里,温暖着她的围巾。
会将他记得这么牢的另一原因就在她那次落难,同一天、差不多的时间,她搭上飞机的父母发生意外,双双罹难。
这是苍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让她失了父母,却在遇难之际;安排了贵人救她那么一次。
悲伤之余,她格外容易想起他。
恨着老天无情的同时,她却又觉得老天其实有情;让她生命中的灾难日,出现那么一个给予她帮助与温情依靠的男子。
他的肩膀、他的手,还有那黑糖馒头的滋味,一直留在她心底
自由旅店的咖啡屋中
乐悠悠面前的桌上,是靳行云为她奉上的一杯爱尔兰咖啡。
她从未喝过爱尔兰咖啡,接受了他的这杯推荐,还没尝尽整杯滋味,就已经爱上它的调调。
除了面对面对谈的两人,咖啡屋里惟有昏黄温馨的灯光,与低低浅浅回荡在四边的音符。
聆听他说话之际,悠悠又端起爱尔兰咖啡啜饮一小口。
加了威士忌的咖啡,滋味很特别。
品尝过程里,中段酒香浓烈,后段风味调和,而且,它的余韵无穷,会在体内发散暖意、在鼻腔留下浓醇的香气。
“嗯”喝光杯底残留的咖啡,乐悠悠忍不住满足一叹。
她的舌根泛着甘苦的滋味,如一种沧桑的心情、如忧郁的心事。
靳行云兴味凝视她脸庞泛上的浅浅笑容,不得不出声提醒。“小心,咖啡喝多也会醉。”她似乎很喜爱这杯爱尔兰咖啡?
“呵,谢谢好心的你。”这是一语双关、双重感谢?钟朴埔恍Γ切θ萑嗪献乓凰侩锾笥氩痪獾淖匀诲摹?br>
“那时,忘了跟你道谢,也忘了问你的名字。”
方才的一番长叙,两人找回那时的共同回忆。
“乐悠悠小妹妹。”他唤得顺口。“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对这样的缘分,靳行云很愉悦的面对。缘分是种奇妙的东西,一面之缘竟能在十年后再见。
当年小丫头的一句“再见”还真的实现了。
“喂,靳行云大叔,我早就不是小妹妹了。”乐,悠悠闻言笑着反驳,神情展现出少有的俏皮。
相视而笑之后,他炯亮的眼眸凝视着她这算是半个陌生人的女子。他觉得看到一个女孩蜕变成熟的心情与感觉非常特殊。
“你变了不少。”他其实记不清十年前的那张稚嫩面孔,他指的改变,是神韵的不同。“果然女大十八变。”
他赞叹,当时的黄毛丫头,已蜕变为清丽而成熟的女人。
“有吗?”
乐悠悠抚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羽睫无措地乱眨一阵。
两人对话,好似失散多年的好友相逢一般,但好笑的是,两人不过是因为那次的惊险事件,拥有那一面之缘罢了。
而且,更可笑的是,从不脸红心慌的乐悠悠,在地面前竟会腼腆羞怯。
“你没什么变,好像只是头发变长了。”
她自己其实吃惊;除了梦境中见到他的脸孔,真实的、现在的他,五官神情竟与她脑海中的印象相差无几,她似乎过分诡异地将他记得太牢了。
岁月几乎没有在这男人的身上留下痕迹,相较于当年看起来很阳刚朝气的他,现在仍保有那样的气韵,只是更多了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年纪长了,头发也长啰!”他好似当她是小女孩一样随口哄着。
念头转往她进屋时、引起他注意的那条围巾,靳行云接着开口:“你那条围巾”
“还留着。”她笑着点头,想表达的心意,是她对围巾的珍惜。
顿时,靳行云吞了话,只是扯唇一笑并点点头。“嗯。”他其实有股冲动,想跟她要回围巾,但她当然不晓得他这念头。
稍作思量,靳行云将这念头作罢,虽然他一直在寻找,但哪有人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道理?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你的行李呢?”
“还在车上。”悠悠回答。
“我们取行李去,顺便帮你安排房间,稍晚再吃晚餐,可以吗?”
“好,谢谢。”悠悠随他起身,走往住宿木屋。
这冬季的夜晚、带进她现在生命的这段缘分,让她心情十分复杂。无论如何,她对这番“巧遇”真的感到喜悦、万分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