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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伸长臂膀下意识的想搂住睡在身畔的女人,扑了个空。
"咦?"睁开眼睑,果然床上只剩下他一个。
靳九霄狐疑的掀下床,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出门找人去,以为她会跟女儿在一块,结果女儿也到处在找娘,后来从下人口中得知,青梅一早又出门去了,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昨夜她似乎有意无意的在逃避自己,如今仔细回想,她居然一反平日的含蓄,显得主动而热情,害得他本来想认真的跟她谈些事情,在她的诱惑之下,最后连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会儿就算神经再大条的人,也会觉得不对劲。
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
"城主今天看起来特别神清气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管事当然知道昨晚主子睡在谁的房里,所以故意揶揄。
靳九霄白他一眼,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勾。"多事!"
"这回城主非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不可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斟酌片刻,"待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我马上进京面圣,只要皇上同意让青梅进门,任何代价我都肯忖。"
避事虽然也觉得这不失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就怕皇上不是那么好参详的,万一狮子大开口,损失可就大了,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她这么早出门,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急着去办?"昨夜的温存,让靳九霄对她有了更深的依恋。
避事随口提了一下。"城主,小的听说了件事,觉得很可疑。"
"什么事?"
"听说广福酒楼被人包了下来,而且一包就是半个月。"虽然没有在城里安插眼线,不过大小事情总会传到他这个管事耳中。
靳九霄挑高眉端,"包下广福酒楼一天得花上至少五十两银子,半个月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是谁这么大的手笔?"
"小的也很好奇,所以就把广福酒楼的二掌柜召来问话,据他形容对方的口音和穿着,八成是打京城来的贵客,只有五人,一个小姐,三个婢女和一个总管,派头都很大,好像来头不小,虽然不晓得他们的身份,但是二掌柜的怀疑"
"他怀疑什么?"
避事压下嗓子,"疑那位总管是个太监。"
"太监?"靳九霄扭紧眉峰。
"没错,因为他下巴连根胡碴儿也没有,说起话来活像个娘娘腔,走路的姿势也像个女人,所以小的担心会不会和玉茗公主有关。"
他眯起黑瞳,"去查清楚!"
"是。"管事才作势要走,又被叫住。"城主还有什么交代?"
靳九霄脑中好像闪过什么东西,来不及抓住,沉吟半晌,"今天早上见到青梅,她有没有什么地方看起来不太对劲?"
"城主没问,小的倒还真忘的了说,佟姑娘看起来心事重重,似乎非常烦恼,而且脸颊上还有些红肿"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情?
对了!昨晚房里的光线昏暗,连五官都看不清楚莫非是她故意安排的?
现在他已经慢慢了解她的性子,越是有事,她越不敢明说。
难不成
想到这,他跨开大步,"走!"
"城主要上哪儿去?"管事一头雾水的跟在后头跑。
靳九霄的口气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身为锦绣城城主,当然要亲自上广福酒楼拜访京城来的贵客,尽尽地主之谊。"
怀着忐忑不安,义无反顾的心情,青梅再次前来面谒公主。
双膝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她勇敢的说出内心的决定。
"你说什么?"坐在厅堂上的娇贵公主不敢置信的质问。
青梅仰起螓首,不卑不亢,"民妇生是靳家人,死是靳家鬼,今生今世绝不离开锦绣城,求公主成全。"说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放肆!"玉茗怒不可遏,拍桌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要本宫成全你们了,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只要杀了你,事情照样可以解决。"
她眼中毫无惧怕,微微一笑,"就算民妇只剩一缕魂魄,也会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
玉茗娇容上布满杀气,"好?本宫就完成你的心愿"
"公主,万万不可!"太监大著胆子劝阻。
"你敢违抗本宫的旨意?"
太监缩了缩脖子,来到身旁献计。"公主,我们这回可是瞒着皇上私自出京,要是闹出人命,只怕皇上那边交代不过去"
"私自出宫又如何?"玉茗满脸不在乎。"父皇向来对本宫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本宫才不怕他生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公主在锦绣城城境内杀了她,只怕到时会落个七出中妒忌的恶名。"
玉茗虽一肚子气,反驳不了他的话。"那你该怎么办?"
"奴才有个法子"
她娇眸一瞪,"有就快说!"
"是。"太监手捻莲花指,在她耳根子旁嘀嘀咕咕,总算让玉茗转怒为喜。
"真有你的,亏你想出这个好方法。"
太监掩嘴呵呵笑,"多谢公主夸奖。"
"佟青梅,本宫不要你的命了。"玉茗用着歹毒的眼光笑睇,红唇轻启,"本宫决定从今天起,让你削发为尼,永伴青灯木鱼!"
宛如一道青天霹雳,青梅傻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本宫这么做已经算是很仁慈了,至少你还有机会见到你的亲生女儿。"玉茗自以为做了件善事。
青梅抖不成音,"不我不出家"
"这是公主的旨意,由不得你。"太监落井下石的冷笑。
"不?我不要?公主,你不能这么做"她摇乱了青丝,本能的想夺门而出。
玉茗打从鼻孔轻哼一声,"本宫就做给你看,春蝶、夏莲。"
"奴婢在。"两名宫女同身福了下身。
"给本宫牢牢抓住她。"一不做二不休,玉茗美眸异常发亮,脸上蒙上一股狠劲。
两人一左一右钳住青梅的纤臂,让她又惊又怒。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一面欣赏着青梅激烈的反抗,一面啜着香片,胜利在眼底跃动着。"秋云,把她的头发给本宫全绞了!"
"是。"名唤秋云的宫女抽出随身携带用来护身的匕首,朝她踱去。
大惊失色的青梅只能奋力的挣扎,泪如雨下。
"不要,哇"头发是女人的第二生命,绝对绞不得!
对方拔起她发上的簪子,一头丰厚的乌丝跟着垂落下来。
她哭喊着,"公主,我求你"
一撮乌丝被握在掌心,匕首旋即落下
"不──’
"住手!"靳九霄火速的冲入门内,硬生生的将春蝶和夏莲推开,接着一个手刃劈掉秋云手上的匕首,那凶恶至极的表情让她们吓得不敢蠢动。
太监见状,马上扯尖嗓门,"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不经通报就闯进来,不要命了是不是?"
屈下单膝,靳九霄瞅着秀颜上泪痕交错,眼光失神的青梅。
"青梅,看着我。"
或许是他的嗓音唤醒了她,青梅眨了下眼皮,怔忡的看着他,好半天才从惊吓中回神,猛地扑进他怀中,"阿九哇"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看着她一头绞得参差不齐的乌丝,他胸中的怒火沸腾。
"我好怕"她哭得肝肠寸断,饱受委屈。
靳九霄将她搀了起来,"不怕,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来,我们回去吧!娃娃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等等一下,阿九,她是"青梅赫然想到玉茗的存在。
他连觑也不觑一眼,"我管她是谁。"
青梅的神志回到了现实,深怕这种举动惹恼公主。"可是"
"都给本宫站住!"玉茗果然激怒了。
太监也不是省油的灯,从青梅对他的称呼,已经确定出靳九霄的身份。"原来这一位就是我们未来的驸马爷,怎么见了公主,连礼数都免了?"
"我不过是区区贱民,怎么会懂什么礼数。"他冷冷的回敬。
青梅忧心如焚,"阿九,你说话口气不要这么冲,她毕竟是公主,有话好好的说"
"堂堂公主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倒实是稀奇。"他搂着她的纤腰,朝满脸怒容的玉茗撇唇斜睨,"不知公主远道而来是为了什么事?"
一这番举动简直是在挑战她的权威,让玉茗无法忍受下去。
"靳九霄,不要以为本宫就要嫁给你,你就可以拿乔。"
他立即还以颜色。"公主若是不满意,大可以退婚。"
"你全天下的男人哪个不想做本宫的驸马,你居然不屑一顾,分明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娇颜忽地扭曲,"等本宫回京之后,非要父皇下旨欣了你的脑袋不可!"
青梅不由得大惊失色,"请公主息怒,他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靳九霄断然的道。
她急急的扯着他的衣襟,"阿九,不要这么冲动"
靳九霄俯下头,朝她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已经想通了,与其去伺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像条狗似的任她打骂,还不如和你们母女子平凡凡的过一生,那些权势和虚名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你、你真的这么想?"青梅为之动容。
他洒脱的笑答,"我也是突然间想通的,尤其亲眼见识到公主的威严之后,这个想法更加确定。"要是真娶了这种凶残跋扈的女人,不但连男人的尊严都会丧失,干脆先一头撞死算了。
玉茗气得全身颤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太监和宫女们着急的安抚她。
"滚开!"将他们推到一边,玉茗来到靳九霄和青梅面前,他们相依相偎的模样让她看得刺眼。"佟青梅,你要是敢和他在一起,本宫发誓会毁了他!"
青梅剧烈的颤动着,"我我"
"不要听她的。"感受到她的恐惧,靳九霄将她拥得更紧。
"只要是本宫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玉茗端出公主的架式,恫赫的说。
她满眼惧意,左右为难,"公主"
靳九霄嫌恶的横了玉茗一眼,搂着她转身就走。"我们走!"
"你们都给本宫回来!"
太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公主,,他们走了"
"没用的东西!"玉茗一脚踹了过去。"为什么不拦住他们?看来本宫被人家羞辱,什么忙也帮不上,养你们这些废物做啥用"
"公主饶命!"
"公主饶了奴婢"
"公主"
"娘,你的头发怎么了?"小小的手臂抱紧娘亲,就怕又找不到她。
青梅亲了亲女儿的额,"没关系,头发还会再长出来,不要替娘担心。"
"把她带出去,暂时不要来吵我们。"靳九霄双手环胸,阴沉的瞅着母女俩,霍地朝管事下令。
避事好说歹说的才将娃娃拉开。"大小姐,我们先出去。"
房门"砰!"的关上,屋里的气氛陡地降到冰点。
她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凳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梅呐呐的说:"我我以为自己可以解决。"
"结果呢?"靳九霄怒视着她心虚的秀容。
她垂下螓首,"我不后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会死,我也不怕。"
"你你真是让人生气。"他怒吼一声,旋即将她从椅凳上拖起来,搂进自己怀中,抱得好用力。"以后不许再这么傻了!"
她眼中倏地蒙上水气,"对不起。"
"不,是我的错。"
"这跟你无关"
靳九霄用指腹抵住她的唇,"听我把话完比起你来,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既自私又爱面子,不过我现在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可不能再像过去那般不成熟。"这可是他头一回这么认真的剖析自己。
"不许你这样说自己。"青梅柔声制止。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就算不说出口,也改变不了事实。也许就是因为我是侍妾生的孩子,所以从小就告诉自己要比别人强,不能输给其他兄弟,追根究柢是因为我自卑呵呵,没想到我才是那个最看不起自己的人!因为自卑,才想得到更多的权势,好让众人不敢再轻视我。"
青梅轻摇螓首,"阿九,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娶什么公主"他嘲谑的笑了笑,"但那是成为皇亲国戚最快的捷径,一旦娶了公主,就等于攀上权贵,一切都会顺利的。原本以为所有的计画都在掌握之中,可当你们母女又回到我的生命中,我不得不去正视刻意忽略的问题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将来受跟我同样的罪,否则我不配当个人!"
"别说了"她听得心都揪紧了。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这件事。"
"这是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你能怎么解决?"青梅满眼惊惶,"阿九,我可以不在意名分,只要你心里不再当我是亲人、是妹妹而是你的女人就够了,我要你好好活着。"
靳九霄脸色一正,"然后眼看玉茗公主欺压你母女一辈子吗?"
"我会忍耐的。"
他闭眼深吸口气,"可是我办不到,因为我太解那种人践踏尊严、冷嘲热讽的滋味,我不要你们母女受那种苦,我真的办不到。"
"阿九"
"我已经决定近日便进京面圣。"
青梅脸上的血色尽失,"你若是坚持退婚的话无疑是打了皇上一个耳光,皇上会砍了你的脑袋的!"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他决定拚了。
翌日,当靳九霄得知公主等人在半夜悄悄离开锦绣城,可见得是赶着回去告御状,他也没有耽搁,立即将公事全权交给事处理带两名侍从随后出发。
青梅母女俩在门外送行,依依不舍的凝望路尽头。
拉着娘亲的柔荑,娃娃仰起小脸得严肃道:"娘,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人小表大。"她被女儿逗笑了。
娃娃一脸正经八百,"是爹说他,在的这时间,一定要好好看着娘,别再让娘流泪。"
她掏出绢帕拭去泪水,打起精神。"好,不会哭了,娘要坚强一点,我们一块等你爹回来。"
"嗯。"母女俩很快达成共识。
思念是如此磨人。
即使是两人分离的那几年,日子也从来没有这么难熬,每过一天,就彷佛过了一百年之久,而她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天天数着日子,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这次的分离就是永别。
千盼万盼,好不容易京里有消息传回,当青梅得知靳九霄进宫退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在一怒之下,将他打进天牢,让她几次昏厥又哭醒过来,恨不得身上长了翊膀,可以马上飞到京和他生死与共。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活着!
幸亏陪同靳九霄进京的侍从很快的用飞鸽传书,将最新讯息了回来,得知巴仲阳接获消息,特地从军营赶回京城,拜托父亲巴老将军亲自出马,加上几位与已逝的老城主有交情的文武官员也一同进宫求情,让青梅衷心的感激不已,暂时按捺住焦灼的情绪,期盼奇迹出现。
他会平安归来的,她要相信他!
就在青梅以为一切都将无望之际,靳九霄从天牢中释放了,这好消息让她心中再度燃起希望的火花。
整整两个月的身心煎熬,直到再次接到他亲笔来的家书,得知皇上将他打进天牢,原来只是一个幌子,虽君无戏言,可是皇上最主要的用意还是逼他交出铜矿的开采权来交换自身的性命,以及婚姻的自主权。
看着信的内容,青梅登珠泪盈睫。
为了她,他居然放弃靳家祖先留下的基业。
不过,靳九霄聪明的在谈判桌上签下了多优越的条件,虽然皇室拥有开采权,但是在工人的聘用方面,必须全部采用锦绣城当地的百姓,也为他们保住了差事。
至于玉茗公主,皇上以国事为重,用和亲之名,将她下嫁关外民族,借此为我朝拉拢有力的盟友。
这天,带着女儿返回老家,房子虽然整修过,不过此地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就连嗅到的空气,都处处饱含着数不清的回忆。
信步来到老树前,它仍旧巍峨的耸立在原地,数百年如一日。
风儿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青梅将微乱的青丝撩到耳后,似乎看见小男孩和小女孩在树下玩起捉迷藏,尽管小男孩满脸的不情愿,可是在小女孩软软的要求声中,翻了翻白眼,勉强玩起那种在他眼里实属幼稚的游戏
她唇畔泛起一抹倩柔的微笑,眼光调到上头──
小女孩爬到树上下不来,哭哭啼啼的向小男孩求救,小男孩赌气的不理她,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他捂住耳朵,仍受不了魔音穿脑,最后只有把她救下来,再臭骂一顿
童年的时光是快乐的,就算闭上眼睑,她彷佛能听见小男孩和小女孩玩耍的嬉笑声,和追逐的跑步声。
忽地,像是心有灵犀般,青梅缓缓的睁开秀眸转身──
小径的那端,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男人。
男人脸上布满了疲备的线条,下巴也长出青髭,有些沧桑和落魄,但无恙地微笑睇着她。
眨眼之间,她宛如看见小男孩长大了。
从一个愤世嫉俗的孩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
一个可以让女人依靠终生的男人
内心不禁一阵激荡。
靳九霄一步步的朝她走来,慢慢缩短彼此的距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彷佛可以这样过一生一世。
'我来带你回家的。'
他出声了,话中充满了感情。
青梅不由得热泪盈眶,喉头也哽住了。
回家?
多美的字眼。
这回他是真的来接她的。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他又说。
她听出他话中真正的含义,唇瓣一颤,泪水不争气的直往下掉。
'呜哇'青梅扑进他怀中,痛哭失声。
两条有力的双臂彷佛要将她揉入内般,紧得快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不在乎。
终于她终于等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