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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贞慌张道:“说得也是,我正有几手拿手小菜,做与官人吃。”厨房内,若贞一脸惶恐之色,锦儿小声安慰道:“小姐莫慌,来日锦儿便去见老爷,就说小姐挂念二小姐,陪二小姐睡了一宿。小姐怕让大官人知道在别家留宿,心中不喜,请老爷好歹遮掩。老爷从来怜惜小姐,必帮您支吾过去。”
若贞听言,心中稍安,她知父亲,从来爱她,不愿她受半点委屈。俩人正在厨房里低语,林冲回至卧房,正要解下身上官袍。
却见大床枕头边,露出一书书角。他心中好奇,翻枕取出那书,只见封面上书有“云雨二十四式”六个烫金大字,翻开书来,却尽是些淫荡之极的交欢姿态,心中不由烦怒:“若贞平日甚是娟淑有德,为何,为何竟翻阅这等市井淫秽之物?
想是与我少有欢好,便买这书看,诱引于我。我林冲大好男儿,平日不近女色,莫要被这妇人所误。”
想罢,将这书又放回枕下。不多时,锦儿已铺上酒食。若贞为林冲把盏斟酒。林冲喝了,心中却老大不满,不愿多言,只顾吃。若贞和锦儿见他脸色不好,都不敢多说话。
三人吃得尴尬,若贞见丈夫有气,心中凄苦,不由说道:“官人慢些,且再吃杯酒。”林冲“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却听叩门声响,门外有人道:“师父在家吗?”
林冲一听,知是他徒弟曹正来见。这曹正人称“操刀手”三年前曾拜他为师,出师后,便少厮见。
今日不期来访,林冲忙大步迎出门去,喜道:“你来的倒巧。我刚还家,若是早些来,便错过了,快进屋吃杯酒去。”
曹正深鞠一躬,唱个大喏道:“徒儿此来,是向师父辞行。我义父受蔡京所害,被发配郴州,这东京,我是呆不下了。”
林冲大吃一惊,急牵了他手轻声道:“曹大人出事了?你莫慌,门外多有旁听,怕有人咬耳,且进屋慢慢道来。”有分教:忠臣蒙冤子受连,二龙山上起风烟。良言逆耳自顺兽,得罪奸宦妻难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半回分解
林冲引曹正进得院来,紧闭了院门,叫若贞并锦儿都来相见,一面再置酒食相待。林冲关上房门,待曹正坐定,忙叫锦儿筛酒,问道:“你适才说你义父受蔡京所害,却是为何?”
锦儿筛了酒,曹正将酒喝干,将义父曹辅前日劝徽宗勤政并蔡京从中挑唆致使曹辅入狱一事,从头备细说了,他恨恨道:“此事说来气闷,我也是事后才知。当今天子少德,在外寻花问柳也就罢了。
还设什么幸行局,整日不理国事,却找托词。恩父是个夯直之人,事先与蔡京议定,于当日早朝齐谏圣上,好歹让天子回心转意,不想中了奸臣毒计。
恩父虽为秘书省正字,却非那老贼心腹,那老贼早生加害之心。他口中答应,却在早朝时,反戈一击。天子这才将恩父定了个恶君之罪,若非宿元景宿太尉求情,只怕是个死罪。”林冲听了。
将酒杯往桌上一摔,拍案道:“有此等事!你所知莫不有误?”曹正道:“此乃义父狱中亲口告知,如何作得假。”林冲忿然起身,来回踱步,忿忿道:“曹大人为人慷慨重义,林冲往日,多受他恩惠,不曾相报。
视曹大人这般人,本该为朝庭重用,加官进爵,却落得如此下场。那蔡京一个泼男女,腌畜生,竟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无法无天,当真还有王法么?”曹正又吃一杯,喜道:“师父所言甚是!
我本不姓曹,祖代屠户出身,只凭杀牲口过活,甚是低贱。先父去时,蒙曹大人不弃,厚葬我父,收我为义子,赐名曹正,取正值为人之意。我重蒙恩赐,此等恩德,实不敢忘!今日厚脸来见师父,却有一事相求,望乞恕罪!”
言罢,拜倒在地。林冲吃了一惊,忙扶起他道:“你我名为师徒,实是兄弟,何必如此客套。兄弟有事,便请直言。”曹正撇了若贞锦儿一眼,林冲会意,冲若贞道:“男人议事,你们先行退下。”
若贞听了,心中微微一悲。往日林冲无论何事,从不避讳于她,今日显然对已有怨,但她是知书达理之人,知曹正所求,必非小事,丈夫也非故意支开她。
当下浅浅一笑,欠了欠身,携锦儿退出屋去。俩人将门掩上。若贞知事关重大,不由好奇心起。她心系林冲甚深,怕此事于林冲有害无益,实是放心不下,不由住了脚,俏脸倚门细听。锦儿见了,也凑过身来,竖耳窃听。
只听屋内曹正道:“师父,义父被判充军郴州,那蔡京仍不肯干休!他封了曹府,欲斩草除根,不放过义父身边亲近之人。林冲道:“此事无妨!贤弟且到为兄家暂避盘桓,待此事消了,再做理会。你在为兄这,量那老贼不敢派人暗害于你。”
曹正忙道:“我怎能连累师父一家。我有一兄弟,姓马名庆,在太师府杀牲口为生,时常向太师府老都管送些金银人事,与他有些交情。前日闲聊中套出话来,太师已重金买了押解公人,欲在途中加害义父。
今日马庆将此事告我,我思前想后,便来寻师父,万望师父救曹大人一救。”林冲皱眉道:“如何救得?”曹正恨恨道:“马庆言道,凡刺配沧州或郴州,必经一猛恶林子,唤作野猪林。
但有贪财公人,专一在此处结果犯人,义父也难逃此劫。徒儿想来,要救义父,只能在林中伏下,将那些个做恶撮鸟,杀个干净!”林冲惊道:“使不得,此等枉法之事,如何做得,毁了兄弟前程。”
曹正道:“我本出身低贱,如今义父恶了蔡京,早无地立足,还有什么前程,只是义父官大,须八名公人押解,我本领低微,如何杀得了他八个。
师父武艺高强,一杆枪使来,便是三四十人,也近不得身,故此特来相请师父,助徒弟杀那公人!”林冲大惊道:“我乃朝庭命官,怎地敢做这等事!”
曹正急道:“我也怕来日事发,负累师父,但你当年也曾受曹大人恩惠,如今徒儿实无他法,只能相求师父。”林冲搓手道:“某虽不才,非为草木。
岂不见曹大人昔日错爱之心,顾盼之意?感恩不浅!但我有官职在身,为官枉法,罪加一等,实是吃不得这官司。”
曹正忿忿道:“如今满朝文武,蒙蔽圣聪,哪个不是枉法之人?师父便是枉法一回,却又如何?似师父这等正直人,早晚被人所害,不如早作打算。”
林冲把手冲门外指了指道:“我是有家室之人,不似你这般单身爽利快活。”曹正道:“我亦怕负累师父家眷,早已想好。
你我蒙了面,若此事做得干净,杀了那八个公人,师父便仍回东京作官。若做得不干净,跑了一二人,便接了嫂嫂出城。我打听清楚,青州地面,有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
那座山只有一条路上得去。山上有个大王,唤做”金眼虎“邓龙,聚集四五百人打家劫舍。若师父有心落草,凭你本事,到那里去入伙,足可坐把交”
曹正尚未说完,林冲怒道:“且住!杀人之事,哪有这等简单!便是做得干净,早晚也会败露,有道是天网恢恢!落草之事,更是休要再提。
某乃一界武官,正要为国家诛杀草寇,如何能与贼寇为伍,行那祸害百姓之事,为某不耻!”曹正见林冲发怒,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道:“我知此事忒难,实是连累于人,怨不得师父。如此这便告辞。”
林冲道:“且慢。你却寻何处去?”曹正怔怔道:“我无救人本事,此事只得作罢。不日便离了东京,自去青州做些亏本败买。”林冲知他要去青州落草,不由心中有愧,长叹一声道:“也罢,某也不来阻你,路上盘缠,多送些与兄弟。”言罢便要唤若贞取些银两。
曹正道:“却是不必了,义父入狱前,已将家中财物折了五千贯钱,送于我,足够我养家立命。”
言罢曹正向林冲拱了拱手,出了林府。后曹正去二龙山投邓龙不成,那五千贯钱亦被邓龙抢了,只得入赘山边庄农人家。后唆使杨志鲁智深夺了二龙山,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作者注:林冲在梁山受王伦冷遇,也不去二龙山投鲁智深,正是因愧见曹正。)
林冲送走曹正,便见娘子迎了出来,一脸忧色。林冲一见若贞,便想到那本淫书,心中不喜,正欲转身进屋,却听娘子言道:“官人,曹正所求之事,我已听到了,官人不必为此事愧疚。”
林冲点点头,叹口气道:“曹大人曾屡次看承于某,如今有难,某却无以为报,实是心中难安。娘子既知此事,却来说说,某不去相救,可是一个不义之人?”若贞轻声道:“我与官人相伴三载,深知官人乃重义之人,只是身不由已罢了。
官人怒拒曹正,实非你本意。你并非怕吃官司,而是怕累了我,又怕曹正说你只顾妇人,不顾义气,这才说出义正言辞之语,力拒于他,是也不是?”
林冲听她说破心事,不由大喜,拉过若贞小手道:“知我者,娘子者也!”若贞心下感动,想起自己身子已然不洁,如何对得起林冲这番深情厚意,一时竟想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与林冲远走高飞。
顿时含泪道:“官人何须如此。我既已嫁你,官人便去落草为寇,奴家也随你去。”林冲见若贞泪眼扑朔,清丽难言,不由心中一动,笑道:“娘子说哪里话来,我怎能去做草寇,让娘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