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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莲芸在门外轻语低问,唐庆在门内早已嫩脸生春,心旌震震乱摇,可嘴里却是一句话儿都应不出来。
唐寅早听出外边说话的是莲芸,见那唐庆的窘迫模样,心下早已明白两人的郎有情、妹有意,只是没去搠破他的秘密,向他轻轻一挥手说:“你可回她,午饭我们到外边吃,不用费心了!”
唐庆听了公子的交待,定了定心神,转过身子到门口,将唐寅吩咐的话儿对她说了,莲芸这才怏怏而去。
此时伯虎灵机一动,想到这使婢莲芸未曾缠过足,常看她穿那绣花鞋子,那八寸莲船只怕要比自己的一双尊足还大上几分,不如叫唐庆去向她商量一下,许她几文钱借来一用,料想他俩当下的交情,必然没有问题。
想定之后,便微笑着对唐庆说道:“有了!这也是天缘巧合”说着尖起嘴唇向着门外一努道:“她的那双尊足和我应是相差无几,你去和她商量商量,借来一双绣鞋用用。”说时顺手取了三百大钱交给唐庆道:“这些给她做报酬,如果穿坏了再赔她一双新的,快快去吧!”唐庆接钱在手,连连点头笑逐颜开的开门出房,没一会儿,又遮遮掩掩的怀着一双绣鞋进来,伯虎接来一穿果然配脚。
一切顺利之下,伯虎心中大喜,叫唐庆关上房门,躲在房里改扮起来,衣裳穿好之后,发现还缺了妇人头上的几样装饰,以及耳朵上的一副耳坠,以及打扮用的胭脂水粉。
这几样东西就是寻常妇女也少不得的,虽然沉木箱中有艳紫姑娘所赠的宫中首饰,可是还真是不能随便用的。正想要拿出钱来,叫唐庆上街买,倒是这个小书僮自告奋勇的情愿再去向莲芸商借,这可正中唐寅下怀,便叫他速速去借,并叮咛要用言语瞒着她,切切不可泄露了天机。
不一会儿,唐庆果然把莲芸的镜箱、胭脂花粉一古脑的都捧了进来,接着又打了一盆水,关上房门帮着唐寅梳装改扮起来,这便是唐解元初试啼声的第一遭,正是:“只为候门深似海,故施巧计问迷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唐伯虎乔装完毕,自己对着镜子照了一会,见上下身都没什么破绽。
这一扭动娇躯,扭扭捏捏的在房中,学着那戏曲花旦女子走起路来,不上几步,早引得唐缩在一旁,双手掩着嘴,几乎要将肚子给笑破了,伯虎怕隔墙有耳,连忙摇手阻止,接着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对着唐庆讲了几句话。
同时配合着自李传红习来的美姿,故意做出名妓的妖娆状,凤眼儿一勾,嘴角儿一翘,一旁的唐庆看得是目瞪口呆,这真是自己的公子爷嘛,怎的比女人还要女人呢?
嘴角溜下了口水,连裤子都顶了座小帐蓬,伯虎见到他那呆样,学那妓女的佯羞状,掩着嘴指者唐庆的胯下跺脚,羞得这只童子鸡赶紧双手掩住胯下丑状。
这下是伯虎乐得放出男声哈哈大笑,看到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如此粗声粗气的大笑,受不了这般的极度变化,可怜的书僮快要吐了。
戏弄够了之后,就把他拉到一旁,教了他一篇谎言,让他牢牢记住了,然后在桌上邵道长所给的一迭绢巾中取了两条,独自一人打从后门,悄悄的先行溜到外边。
接着唐庆把房门锁上,将镜箱等物送还莲芸,顺便向她叮咛一声,只说与主人去干正经大事,三五天能否回来都说不定。
“可要留心门户,回来送你个礼物。”莲芸听了唐庆的话,故意装作怏怏不乐的样子,握着唐庆的手贴在胸口亲昵一番,唐庆趁机揉捏了一番才放开她动身。待唐庆打从前门转到后门时,伯虎早在墙角等得不耐烦。
一见唐庆过来,便连声质问为何这么久,唐庆这时还惦记着方才双手被莲芸拉到胸口,靠着的那团又柔又软的肥肉,一时间只是支支唔,一边将衣包交到伯虎手中道:“相公,这东西还是你拿较恰当。”
唐寅接过衣包,从胁下一挟,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责问唐庆道:“怎么就忘了,我不是再三叮咛,叫你与我兄妹相称,怎么还是相公相公的乱叫?”
唐庆这才醒悟道:“是哦,我怎么这么没脑筋,我马上改口,叫你声妹妹。”伯虎道:“现在不打紧,到了有人的地方可要留心了。”
唐庆连连点头,一边将唐寅编出的故事背书一般的暗暗背诵,随着唐寅走上大街。在一处僻静处用了午餐,然后就往太平巷走去。
依照先前闲人口中打探出,陆翰林的府第的门面模样,一路的寻来,果然见到路旁一带粉墙,门前高耸两株大槐树,正中两扇朱红大门,矗立一方“金马玉堂”的金字匾额。
那大门是一扇掩上,一扇斜开尺宽的门缝,门前是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唐寅站定脚跟,将唐庆拉到一边,悄悄说:“就是这里了,教你的话没忘吧?”
唐庆心虚的四下张望,微微的点了点头。唐寅忙又向他叮咛道:“你得把胆子放大一点才是呀!鬼鬼崇崇的让人家看出了破绽,那又怎么办呢?”唐庆连应了几声“是”接着总算静下来像个样子了。
唐寅这才依着原来的计策,带着唐庆一同到陆府门前,就用衣包在石阶上拂一下灰尘,然后同唐庆齐齐坐下。亏那先前一个月的妓家精神历练,让他拉得下这张解元公的脸皮,就掩着脸开始啜泣,到后来想到了满朝奸佞,奸臣当道,自己枉有满腹诗书,满怀经世大志。
然而这天地之大,却无一展身手之地,只落得借着花痴,佯狂避世,躲过奸臣暗算。在这过程间,居然又落入妖道的算计,被迫成为朝廷细作,将堂堂男儿六尺之躯、八寸之具当作讨好女子的工具,去执行那见不得人的八卦计策。
这样一想,心头一阵感伤,竟然假戏真做鸣鸣咽咽的放声大哭起来,唐庆坐在主子的身旁,先是满脸羞惭十分心虚,用手使劲的挤了一会眼皮,也不曾挤出半滴眼泪,后来听到唐寅哭得愈来愈入戏,一点也不像做作,这才挑动心思。
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自由被卖入唐府为一生为仆,无亲无故还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而自己何时有出头之日?特别是想到那唐寅主子,个把月前也和自己一样的童子鸡一只,如今已成为风月场子之大帅、花街柳巷的名将,胯下征服的淫娃荡妇成百上千,可惜我这只童子小鸡鸡何时才能尝到那温柔乡之滋味。
心头一阵悲酸,也抽抽噎噎的陪着主子伤心痛哭起来,这对西贝兄妹的鬼哭神号惊动了左右街坊,早有几个闲来无事的人走来观看,唐寅一见,越是发挥先前学花旦的唱戏技巧,哭得凄美异常。
其中几位心肠慈悲的老人家,看他们哭得如此伤心,自然会上来问情由。唐寅深恐唐庆说多了会露馅了,只得亲自粉墨登场,以那唱戏般的动人的声调,道出自己是姑苏人氏。
而身旁的那位是哥哥田三早,因父母双亡,家中连遭变故,无以维生,于是兄妹两人收拾所有前来南京投亲,不想那位长辈早在前年去逝,全家早已迁离不知去向。
投亲无着,兄妹俩吃尽当光已是无路可走,所以和哥哥商议,情愿将奴家卖身为婢,好卖得几个钱给哥哥做点生意营生,可怜跑了几天,就是不曾有人家愿意受领,肚子饿了几天,心里觉得难过,所以在此痛哭,不想惊动了诸位善人,还望诸位见怜。
唐寅这戏是越演越精彩,真是太入戏了,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继续呜咽起来,一时围着看的人也多起来,看到唐寅那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模样,说话又非常伶俐,个个都嗟叹其红颜薄命。
正在这当儿,陆府中的门公陆科,恰巧出去送信回来,见到门口围着一群人,自然要问个明白。唐寅还没开口,一边嘴快的闲人已代为回答,陆科一听。
想起了老爷太太正要买一位婢女,昨日杨妈妈领了一位小姑娘来,太太嫌她长得太粗俗不体面,所以没成,现在看这个女子,倒是身材伶俐,长得也好看,说不定老爷太太一看就会喜欢,何不行个好,代为通报一声,也是个顺水人情。
陆科这么一想,便先让唐寅两人引入门房暂坐,然后入内禀报,此时陆翰林正在书房中翻阅书籍,听完陆科说明,略微踌躇一下,便轻轻摆手道:“不行,外乡女子,无中无保,现今人心难测,还是不要管的好。”
陆科听主人这么一说,只能应是,无奈的慢慢的踱回,还没到门口又被陆翰林差来的书僮叫了回去。
原来陆翰林才打发了陆科出去,突然感叹起自己年近花甲,膝下只有一女,至今尚无东床快婿,毫无桑榆晚景、天伦之乐,会不会是因为善事阴骘做少了?
如今遇到外乡女子穷途倒潦倒,情愿卖身助其兄长过生活,若是人还不错,就买下她顶小姐房中秋菊的位置,若是不佳也就给她几两银子打发,多少也是积些阴德。于是又命书僮叫陆科,带着那位难女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