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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韶手里握着一张今天早上才寄到他公司的支票,默默凝神沉思。
他拥有让男人嫉妒的权势、地位与财富,也拥有让女人为之疯狂的完美容貌轮廓分明的脸、英挺的浓眉、挺直的鼻梁和冷酷的薄唇,这些还不是最吸引人的,最最让女人无法拒绝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深如黑潭、无比冷酷的眼眸此刻,这双眼眸就带着研判眼神,看着手里的这张支票。
这两年来,每个月的十号,他都会收到一张同样面额的支票,票面小到无法再小,怎么会有人开这么小额的支票?一万元新台币。可是他知道,这一万元对送支票的人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真的还钱,所以从第一次收到支票起,他的惊讶就开始与日俱增。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她总是会及时把钱送到他面前,从不间断。
两年来,她已经还了二十五万,也就是说这是最后的一张支票,两年里,她还清了所有欠他的债,一想到从下个月开始,再也不必等待着她的支票,他居然隐约感觉到失落等待?钟韶莫名的皱起浓眉,他居然在等待着收到她的支票吗?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会有这奇怪的念头?
坐在汽车后座,他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思绪忽然飘到了两年前那个秋日的午后他看着她走出医院的大门,表情憔悴而落寞。那个叫管晓竹的女人,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尽管她有着张清秀的脸,但也仅最清秀而已,所以他应该对她没有深刻的印象。
可他却始终记得她站在医院走道里,用着那双眼眸静静瞅着他时的神态,那股韵味是清澈、宁静而哀伤的。
就是那姿态、那表情,与眼神里一丝淡然的哀威,让她显得如此飘然出尘,让他记住了这张脸和这个女孩。
他很快的走到她身后,用坚定的声音说:“管小姐,请你等一下,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要和你谈。”那个时候,他的态度是强硬且高高在上。
她转过头来,带着诧异又警觉的神态,在看见他的脸后,微微一怔。“请问有什么事吗?”
“上车吧。”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蓝色宾士车。
她踌躇着,低着头却没有移动步伐。
“我想跟你谈一下许勉的事。”
晓竹文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激烈的光芒,她依旧低着头,却跟着他往前走去。
坐上车后,他并没有迟疑,立刻开门见山,切入主题。“我是钟韶,是钟韶妤的哥哥,我们之前有见过面。这里有一份关于你和许勉的调查结果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他冷眼看着她。“我知道你和他从小相识,一年前开始正式交往。所以你们的关系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邻居。”
管晓竹咬住自己发白的嘴唇,内心澎湃的痛苦让她脸色苍白。
“这里有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请你从现在起,不要再和他见面。”他毫不留情的将支票送到她面前。
她先是疑惑的瞪着那张纸,然后蓦地睁回双眸。“钟先生,你是想用这五十万来买我的感情吗?”
“如果你认为这样,也可以这么说。”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冷酷的脸。“在你看来,我的感情就只值五十万?”
他嘴角轻轻抽动,浮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那你说值多少钱?”
“我的感情是无价之宝,不是你或你的钱可以收买的。”她正视着他,面容镇静而坚定。
轻蔑的笑容僵在他嘴边,他目光犀利的扫过她苍白的脸颊。“你是说你不会离开他?”
她微微震动了一下,有些泪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闪动。“如果如果他不离开我,我自然不会离开他。可是”她闭上眼睛,强忍住内心巨大的揪痛。“他已经选择了你妹妹,你根本不需要用钱来打发我。”
“你可以保证你不会去纠缠地吗?”
他冰冷的声音如利箭般射在她胸口。“纠缠?一个变了心的男人是纠缠得回来的吗?”她沉静的脸上闪烁着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心碎光芒,让他有刹那间的怔忡,他从不知道会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孩。
“很少有人像你这样看得开。”他收回了手里的支票,挑眉说。
“那是因为我别无选择。我知道自己的渺小,渺小到不可能和你那强大的金钱和权势抗争。许勉选择了它们,必然会抛弃我。”泪光在她眼里闪烁,她的嘴角却带着虚弱的笑容。
那笑容居然莫名的打动了他,他正了正心神,继续冷静的说:“我想你是在告诉我,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是的。”
“你可以发誓吗?”他那双饱经世故的眼,犀利的压迫着她。
那朵虚弱的笑容变得更加飘渺,却意外的打动人心。
“发誓?你真的很爱你妹妹,她有你这样的哥哥真的很幸福。是的,我愿意发誓。我绝对不会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的关系。”
那朵动人的笑容渐渐隐去,只留下眼里浓浓的哀伤和寂寥。
他沉默了三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严厉的聚拢在一起。“我知道你的家境不好。这五十万应该可以帮你度过难关”她转头望着他,眼波里流转着巨大的悲伤,也闪过一抹自尊受损的愤慨。“你们有钱人总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吗?”
“钱当然不可能解决一切,却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你父亲必须要动手术吧?”
他击中了她的要害,让她立刻面无血色,却又不得不去承认这样的事实:“是的。”心里流着血,他的羞辱让她无地自容,愤怒难当。可是他说的对,她的确需要钱,需要到快令人发疯的地步。
“拿去吧。”
她可以下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不必受这样的羞辱;也可以伸手拿下这笔急需的钱,救她父亲的命,一边是她那强烈的自尊心,一边却是她老父的生命。她有什么选择?
泪水无法遏止的悄然滑落,她张大的明眸里写满她的无奈和痛苦,当她颤抖的伸出手时,她可以听到心里滴血的声音。这就是贫穷的代价吗?穷人就必须没有自尊,向人乞讨吗?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她的手在伸手握住支票前突然垂下。“我也不需要向你借这么多。我只要二十五万就好。我会分期还给你,直到还清为止。”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用镇定的表情看着他。
“你并不需要这样做,本来这笔钱就是准备要给你的”他对她的坚持感觉好笑。
“我会还你!”她根紧了嘴,一副不容妥协的样子。
他在觉得有趣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一股敬佩。“好,我借你二十五万。”
当时,他真的认为这笔钱是永远收不回来的。他以为她的坚决只是捍卫自尊的方式,他知道对于她来说,拿这样的钱是多令她无法接受的事。
那是个外表柔弱,内心无比坚强的女孩。
但是即使在那个时刻,在望着她那张揉合着羞愧、难过、决心,还有脆弱的美丽脸庞时,他依然没有想到,她的决心果真巨大到能持之以恒的每月将钱还给他!
她除了是个坚强的女孩,还是个注重承诺的女孩。这样一个女孩的真心是如何珍贵的礼物?但却有人因为金钱和权势而甘心抛弃!
他向来看不起许勉,可他却是妹妹执意想要的男人。韶妤是他惟一的亲人,也是他惟一可以宠爱的人。满足她的要求已经成为他生命里重要的目的,只要能让她快乐,任何事他都愿意做,任何人他也都会接受即使是像许勉这样的人。
只不过,如果自己是许勉,他或许不会因为韶妤,这样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孩而放弃真正的珍宝吧?
金钱和权势可以靠实力争取,而爱情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车子停止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换上一贯冷漠的表情,将那个两年前的女孩驱逐出他的脑海,钟韶又成了那个在商场上所向披靡,叱吒风云的人物。
晓竹从来不知道,在她即将还清所有债款,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人生时,打击会再一次降临。
本以为父亲的病已经痊愈,怎料竟在一个雨夜突然复发,让全家都措手不及,再度陷入深深的悲惨中。就如两年前一样,她对这样的情况感到束手无策,不知所措。命运又一次将她眼前可见的光明打得粉碎,让她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渊里。
而且她还不能表现出沮丧与痛苦,必须表现得坚强而乐观。她有那样一个容易激动的母亲要安抚,有弟弟妹妹要安慰,有生病的父亲要照顾,所以要保持微笑,她必须在人前微笑。
微笑已经成了同她的呼吸一样重要的事,可是也和呼吸一样,变得如此沉重,她不知道何时自己会受不了压力而突然倒下终于她离开了病房,得到一个稍稍喘息的时间,可以不再微笑而尽情哭泣。她需要发泄,需要把她心底的痛楚,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用尽全力去哭泣!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用无尽的眼泪清洗心底日渐扩散的伤口,那个属于绝望与无助的伤口!
开完会后,钟韶勃挥退所有的人,想要独自在偌大的医院里四处巡视,看看他所经营的这间医院,是否正如他们所报告的那样出色,看看病人们是否得到了应有的照顾和看护。
他就这样信步走着,随便看着,慢慢的体验着。突然他听见了从家属休息室里隐约传来的哭泣声,是好奇、更是一种莫名的牵引,引着他走进那间休息室。
他居然看见了她!那个今天,在他脑海里始终盘旋不去的女孩!他愣在当场,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也有刹那的惊喜与疑惑。
她在哭!当那些惊喜感觉过去后,他立刻意识到她正在哭泣。究竟是什么让她哭得如此伤心,如此难过,如此声嘶力竭呢?他知道她在拼命压抑,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哭得更加放肆与大声。
这是一个背负着巨大压力和痛苦的女孩,只要听到她的哭声,必然就会了解!
他更加想了解那个让她如此流泪的原因!所以他走了过去,将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递到她面前,用很温柔的,几乎是不属于他的温柔声音说:“用这个把眼泪擦干,不要再哭了。”
当她感觉到孤军与无助的时刻,突然间一个男人的大手出现在她眼前,一道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劝她不要再哭!晓竹震惊的抬头,泪水却模糊了双眼,让她仅仅看到一个高大英挺的轮廓。
她在瞬间就信任了他,安心的接过他的手帕,闻到了上面古龙水的香味,也闻到男子安定的气息。她用力擦着眼睛,奇异的感觉到宁静与轻松。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有个与她无关的人,可以不必让她负担起对方感受的人来安慰自己,原来是这样让人舒坦的事!实在是太好了,她用依然泪光盈盈的眼眸抬头看他,那些感激的话随即梗在喉间,说不出一句话。她终于看清了他!
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这些年来她几乎每个月都打交道,却从来不曾再见过面的男子?
“感觉好些了吗?”在她诧异的同时,那个男人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悲伤,下意识里不希望他看见她的痛苦。“谢谢你。”
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他明显感觉到她刻意的疏远,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把手帕放进口袋。“是什么事让你这样伤心?”
“我”她吃了一惊,因为他微笑着却问出如此直接的话。晓竹警觉的看着地,方才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为什么不想说呢?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这样坚强的女孩哭泣呢?”他眼里的光芒更加柔和,柔和的让她觉得害怕。
“坚强?”她呆呆发愣。“我也算坚强吗?”多少次她都埋怨过自己的命运,多少次她都痛恨过自己的生活。他拿出那张一万元的支票。“这就是你坚强的证据。每个月你都坚持寄给我不是吗?我知道你家里的状况,也明白这一万元对你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你却一直坚持到现在,从来不曾漏过一个月。”
晓竹看着那张支票,眼里冒出嘲笑的光彩。“你以为这就是坚强吗?这只是骄傲,一种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有的骄傲。”眼里的光彩瞬间黯淡,被落寞与孤寂所取代。
他冷眼旁观,轻轻点头。“这种骄傲是如此珍贵,如此令人敬佩。”
她蓦地抬头,热切的眼眸逡巡过他的脸。“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那双泪眼蒙胧的眼眸,那直视的清澈眼神,在在让他莫名的心潮澎湃不已。
“是的,我真的这样认为!”他用坚定的声音回答。
她低下头,仿佛在思考,也仿佛什么也没有思考。
他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陪伴在她身边。黄昏的阳光射入窗内,在他们的身边,投下最后的金黄色光晕。
“我父亲的心脏病又犯了。”突然间,她用低沉的声音喃喃说道:“我一直以为他完全痊愈了,虽然这几年他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也再也无法工作。可我一直相信他已经痊愈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又要动手术吗?”刹那间,他明白她的忧郁是从何而来,那是来自生活的压迫,一种他不曾经历过的压迫。
她默默点头,嘴角带着那朵惯常的虚弱笑容,望向窗外夕阳。“这一次一样需要一大笔的手术费。真是奇怪,我本来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以为还清了欠你的债就可以从那些挣扎里解脱出来。可是生活对于我似乎永远都是残忍的。”
那紧皱的眉头,那微眯的双眼,那朵虚无的笑容,那嘴角边的嘲讽让他一阵心疼,他突然说:“你父亲住院的全部费用由我来承担,你不必担心。”
她倏地全身僵住,有一瞬间不可置信,接着她就严肃的转过头来,用最坚毅的神情看着他。“你是在同情我吗?或者只是施舍你难得的善心?”
“不是。我只是想替你分担身上的重担,想让你不再这样痛苦。”他以同样的坚毅表情回答。
在晓竹无比惊讶的那一刻,他蓦地拥住了她,以一种不容人置疑的气势将她一把拥进怀里。
她迷失在这个宽阔的胸膛里,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拒绝。
“让我替你分担。”这是他的承诺。
她可以相信他吗?
晓竹闭上了眼睛,任由他那纯然男性的气息将她整个包围。
钟韶走进管父的病房,满意地看着病房里干净而舒适的环境。
“管先生,如果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们提出。”他有礼的对躺着床上的男子说。
“钟先生,您快请坐。”一旁的管母手足无措的站起,急忙把位子让给他。
“不了,我站一会就要走。”
“钟先生,这实在是太豪华了,我觉得我不需要住这么好的房间”管父有些受宠若惊的望着他。
“你别客气,上一次是我们没有把你治好,这一次我们就有这个责任给你最好的治疗。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好好休养。”
“可是”管母一脸感激。“不管怎么说都要好好谢谢您。如果没有您,我们老营的箔”“管先生,你好好休息吧。”钟韶简单的微笑,打断了管母感激的话。“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好,那您慢走”管母一抬头,看见女儿晓竹站在门口。“晓竹,你替妈送送钟先生,你父亲的病可都是亏了他呀!”
晓竹的神情有些异样,她在门口把刚才的对话全都听进耳里,看一眼钟韶,她默默点头。
他走到她身边,对她微微一笑。
晓竹关上了病房的门,站在门口,表情严肃的看着他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说过要替你照顾你父亲吗?”他悠闲的神态依旧不改,自信的气度自然流露。
她咬紧牙关,脸色有些苍白。“我不想无故受你恩惠,而且”她想起了那个拥抱,因此显得更加尴尬。“我不是那种女人。”
“哪种女人?”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就是”她低下了头,声音低哑。“那种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
“我从不以为你是这种女人,还记得两年前的事吗?如果你是,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狠狠敲我一笔,而不是替自己背上一身的债。”
他温柔的话语和语气里的那丝敬佩,打动了她的心,让她抬起头来用氤氲的眼光凝视他的脸。
他脸上刚毅的线条,变得更加柔和温暖。“你不要以为你欠我了,如果愿意,你以后还是可以把钱还给我。不过,我希望你把这当做是朋友的帮助。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朋友之间是不是可以互相帮忙呢?何况这对于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朋友?”她疑惑的瞪大眼睛,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会和她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对。”他加重肯定的语气。“是那种可以互相谈心的朋友,不必计较太多的朋友。”
“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吗?”她的语气里有着警惕,也有着期待。即使她有多不愿意承认,她依然从心底希望有他这样的朋友。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也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保证我们的未来会进展到哪一个地步。可是现在,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我只想做你的朋友。”他的笑容坦荡而热烈。
她可以相信他的话吗?看着那个自信而坦白的男人,她突然想起先前那个温暖的拥抱,在她最无助的时刻里,及时给予她帮助的怀抱。
她向他伸出了手,微笑着说:“我接受你这个朋友至于未来,我们没有人可以真的保证什么。”
他接过了那只手,却对于她话里的消极与落寞皱起了眉。
在她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这样不相信未来吧?是她没有憧憬了吗?还是因为她受到过的伤害,让她不再相信未来了呢?
她把自己的手留在他手里,静静的让他握祝她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对充满自信与睿智的深邃双眸,一对男人的眼眸,她知道这是一个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