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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那一年,那个名唤“覆华”的男子死后的第二年,所有人都在转运,他在转,后宫的其他男子也都在转,比如苏零落,就在那一年晋升为皇贵君,从此恩宠不减,一日比一日风光,比如也一直被冷藏在后宫角落里终日吃斋念佛的燕侍君,也重新得了帝王恩宠,第二年诞下十一皇女,虽在几年后,这个皇女也夭折了。
那年,圣上重新临幸了他,并将他晋升为三品贵君,后来他诞下一子,取名萧浅凉。
他拥有过孩子,也失过孩子,所以他知一个孩子有多么得之不易,有多么珍贵,所以自从认九皇女为自己女儿,见她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纯真无瑕地望着自己,他便重新恢复了生机,因为他又有了一份寄托、一份追求。
命运多么神奇,曾经他嫉恨过、羡慕过那个名唤“覆华”的男子,可后来,他却认那个男子遗下的孩子为女儿,并且以此为乐。
不料,那个男子死后,他曾出于常情担忧过九皇女的处境,开年春,圣上就将这个孩子交到他手里,让他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令他又惊又喜。
陛下她一定很难受吧,还有那个孩子对了!那个孩子怎么办!她才刚满周岁就没了生父,日后该如何在这皇宫中的生存!
为何他就这样没了,就这么草率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妙人儿,若他换作女人,估计也会为其痴迷、为其疯狂!只是
是的,在他心里,那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妙人就是那个男子,自从那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将那个男子的身影入眼,即使嫉恨,他也对那个男子生出了由衷的惊艳情绪,无论其绝世无双的姿色,还是其举手投足间那份从容优雅又带点俏皮的气质,以及其那双清澈眼眸中的透彻狡黠,那个男子都足够令天下女子都为之倾心!
竟然让那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妙人儿在一夕之间被打败!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几天,子秋时不时将那边的动静说给他听,但他置若未闻,一直怔怔地盯着某个角落思索,始终觉得此事定另有蹊跷,只是不容他探究。
饶是他已经心如死灰,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撑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第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几里宫闱那边的热闹也终于平息,但子秋却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称那个名唤“覆华”的男子竟在一夜之间病故,帝王悲极,不省人事,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公子!不好了!外面出大事了!”
听说那日苏零落也没有去参加那个孩子的寿宴,他理解这个男子的心情,因为其膝下也曾有一个皇女夭折过,而那个皇女正是六皇女萧浅舒。那时这个男子还只是三品贵君,并未成为如今那个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冠宠六宫嚣张蛮横的皇贵君,不过,那时他就挺惧怕这个男子,似乎已下意识地预感他日后会在后宫重男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帝王专宠的对象。
为何别的男子都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偏偏他不能!他会陷入这样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圣上极其重视那个孩子,便打算为其办个隆重的周岁寿宴,丝竹声隔了几里的距离都能让他隐约听见,可见那边有多么热闹,但这份热闹不属于他,他可爱的女儿已经与他天人永隔,他只是一个苟活之人,所以他一点不向往那边的热闹,就算她着人来请,他也一点不想过去,因为过去了,他会愈加觉得对不起睿儿。
冬至才过几日,外面就下起了雪,加上瑟瑟的寒风,直教人钻入暖阁再也不想出门,可就算如此,依然难以平息主宫闱那边的热闹,因为这日恰是那个男子的女儿九皇女的诞辰。
入宫的第三年冬,他已经历为人夫、爱人、为情伤、产女、失去女儿、并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走出的这些阶段,那时他才十七,但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如步入风烛残年的老人,对外界的事情都置若未闻,就算得知那个男子诞下一个皇女后那个女人对他百般恩宠甚至已经形成专宠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只是置之一笑,不再有其他消极的情绪。
那个女人见他安分下来,便又离开了。
后来,那个女人终于也来看他,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他见了,愈加癫狂,当即扑上去咬她,厮打她,质问她为何没有保护好睿儿,令他惊讶的是,她竟没有还过手,后来他打累了,骂累了,就一个人蜷缩进角落。
可世事从不能如意,睿儿才满八个月,就因一场高烧夭折,他当时哭得肝肠寸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已经浑身冰冷僵硬的孩子被人抬走,恨不得就此随她一起离开这个令他绝望的世界,但无数人拦着,不让他走。
他看着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女婴,心里已经有份寄托。以后只要能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他就心满意足了。
“无碍,我如今有睿儿就足够了。”
那时,子秋也终于服气,一脸神伤。
“陛下是真的对那个男子动了真情,再也不会回首看看您以及后宫其他等待她宠幸的男子了。”
“公子,如今奴也终于相信您去年说过的那番话了。”
他诞下皇女之日,那个女人终于来看他和孩子一眼,但之后又重新回了也已经有喜的男子身边,围着他团团转。
入宫的第二年春,他诞下一个皇女,取名萧浅睿,也就在同年,那个名唤“覆华”的男子也同样诞下一个皇女,取名萧浅祎。
他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抱任何期望。
“万一不是皇女呢?”
“公子,您别这样说,来年春您若诞下一个可爱的皇女,陛下定会重新重视起您的!”
“而我如今之所以失宠,只是因为我从未走进过陛下的心。”
“子秋,男女间的感情之事是不分双方贵贱的,只要想爱,两颗心能紧紧依偎在一起,便够了。”
“什么真心不真心的?陛下她是帝王,怎么可能会轻易对一个男子付诸真心?更何况那个男子曾经不过一介青楼小倌,陛下尊贵之身,怎么可能对那种出身的男子生出感情来?”
“啊?”
那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莫名笃定。
“那个男子已经得到陛下的真心,所以陛下对他永远都不会失去新鲜感。”
“子秋,你不懂。”
子秋是护着他的,白天见到那般情景,心里又怎会好受?他理解他,但却不赞成他的话。
“哼!就那狐媚样,等几天陛下新鲜感过去了,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比不上今日陛下身边的那个男子。”
子秋当即问他,一脸疑惑。
“为何?”
那夜就寝,散发之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突然对自己生出了由衷的厌恶,厌恶自己这副因为得不到而凄凄惨惨的模样!
“子秋,我如今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不来我这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子,也是他第一次见那个女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男子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第一次见她流露出那般纯粹对自己的喜悦毫无保留的笑意。
“是!当然是!”
“是么?”
“当然不是!朕爱你,当然是爱你的所有。”
“陛下看上我莫非只是因为我这副皮囊?”
“是!当然是!”
“是么?”
“不过,覆华,说实在的,在朕眼里,你无论在哪,哪的景致都会因为你的存在黯然失色,包括此时你手边的七里香。”
“好看。”
眼见那个男子走得近了,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不料那个男子突然反了身,站在刚才被他剪过花枝的月桂树前,一边轻嗅身旁花枝上的月桂花,一边询问着身前的女子,“陛下,这月桂配我好看吗?”
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她最近的新宠吧,好像名唤覆华,原是个青楼名倌,只是后来得受那个女人青睐便入了宫。只是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未给他名分,只将他留在身边当了侍人,也许是因为其出身青楼,身份卑微,所以她才会这般做吧,相当于收了一个男宠似的。那时他如是想着,可后来他才知自己当时这个想法当真大错特错!
子秋疑惑,想走近些一探究竟,他却一把将他拉进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吃力地蹲着沉重的身子,生怕被来人看见。他不是害怕被人发现,而是不想让本就难堪的自己在那个如今正受那个女人恩宠的男子面前变得愈加难堪,甚至可悲。
接着,他便带着篮子和修剪的工具在子秋的搀扶下去了御花园,才剪了几枝,他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男女的欢笑声,而女子的声音入他耳,简直像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他心上,因为那个声音正是圣上的,他时隔那么长时日都未见着的妻主。
子秋见他愿意出去,很欣喜。
“好呀!”
“子秋,听说御花园的月桂开得正好,我们一起去采几枝回来吧,置屋内也可留一室芬芳。”
那时他才十五岁,但心境已像五十,再无曾经未出阁时的纯真烂漫。见子秋担心的面容,他便知这段时间这个男子因为他的事情也没少操心过,心中顿生歉意。
“也好。”
他入宫,子秋也随他入了宫,依旧是他贴身侍人。那日,是他未见帝王的第一百七十六日,即使心情抑郁,但为了腹中胎儿的健康,他也尽量克制着,只是面上少有喜色,子秋见他如此,便提议着。
“公子,您要心里闷,就出去转转吧。”
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大哥才会宁选贫家女,不嫁帝王妻,最终将这一烂摊子压在了他身上。不过他不恨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却偏偏没有选择的权利,有人敢于反抗,有人却会屈服,而他和大哥便分别属于后者和前者罢了。
初见时,因其温柔,他本对她抱有些许期望,战战兢兢地向往着能得妻主偶尔恩宠能得儿女承欢膝下的美好未来,可自从他怀孕几月未得见她开始,他便彻底死心了,大哥曾与他说过一句“帝王多薄情”,那时想想,果然一点没错。
后来,他被御医诊出有喜,她特地来看过他一次,让他安心养胎,可就在那次匆匆见面后,她便离开了,并未留下过夜,之后的几个月也再未过来探望过他,令他寒心。
刚开始,他对这个女人一直存着敬畏的心理,并无其他感情,可后来,随着共寝的次数增多,他便渐渐丢了心,见时,如履薄冰,不见时,思之如狂。
后来,选秀在即,他还是被母亲送进了宫里,成为帝王后宫中的一员。大致在宫里住了一个月,他才见到圣上,也是在那晚,他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这个女人。
巨大的冲击下,当时他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公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醒醒,快醒醒!”
“呀!”
只因子秋说,“所以奴才说不好了!若迟迟寻不到大公子的踪迹,四公子您必将成为他的替补,代替他入宫选秀。”
“什么!大哥他明明是要参加今年皇宫的选秀的,怎么”听子秋这般说,他错愕,但也不至于难过,可一听子秋接下来的话,他才知事情已经祸及他,顿觉一道晴天霹雳从头顶劈下,令他不知东南西北。
“公子,不好了!大公子昨夜竟直接跟牧管家的女儿私奔了去,今天夫人她们才知道,正急得派人四处找,可发现的时间实在太晚了,恐怕难找。”
“子秋,外面出了什么事吗?”他当即询问道,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那一年,他还在闺阁之内,并未进宫。初春某日的午时过后,他与往常一般想休憩片刻,却被突然闯入屋内的子秋打断。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容华目中浮现悲凉,直接追忆到了十八年前
“当年为父才进宫一年,是个四品侍君,曾得你母皇宠幸,诞下睿儿,也就是你那早夭的八皇姐”
“见过,但仅有一面之缘。”
“那父君您当年见过我生父吗?”陌悠然一愣,当即问道。
容华看着陌悠然妖艳清冷的面容,眸中有一瞬的恍惚。
“其实,当年关于你生父的事情为父身为局外人,知道得并不详尽。”
陌悠然在容华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他的榻边。
“父君,你可不能反悔。”
“过来。”容华对她招招手。
陌悠然当即起身,况且她也不喜欢跪。
“好!我这就起来。”
“嗯,你起来,为父就跟你说。”
陌悠然欣喜若狂,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该以父君为突破点。
“这么说,父君答应了?”
容华难得竖了眉,斥责道。
“你虽非为父亲生,但为父视你如己出,此时见你长跪地上,为父如何忍心!又如何有心情与你相谈当年之事!”
“你这孩子!”
陌悠然执拗道,神色倔强。
“请父君告知真相,不然我便一直跪着。”
“不!”
容华的语气带了哀求。
“你起来。”
陌悠然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泪终于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楚楚可怜。
“父君,我并非局外人,如今局势叵测,我若因为无知辨不清自己的定位,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容华再次一叹,这次是因为无奈。
“祎儿,你又是何必,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陌悠然眼里含了晶莹的泪,话语间夹杂着难抑的哽咽,惹人怜惜。
“当年关于我生父所有事情的真相,请父君您告知。”
容华动作僵住,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子,似已猜到她所求之事。
“什么事?”
陌悠然一脸坚决。
“父君,我有事求您,否则就算您亲自下榻扶我,我也坚决不起。”
说着,他就掀被欲起身。
“你快起来,不然为父这就下床扶你。”
容华既惊讶又心疼地看着她,本想哽咽的情绪此时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祎儿,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这时,陌悠然猛然跪到了地上,目光祈求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男子。
“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