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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房间。
甄明珠将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后,抬步到了床边,整个人扑了上去。
心里揉了一团乱麻……
她第一次在孟家见到顾振南的时候,觉得他威严深沉,可怕。可在后来,随着彼此日渐相处,她几乎都忘记先前的那种感觉了,待在他跟前的时候也随意自在许多。
可刚才……
翻个身只想想,她都觉得头疼不已。
该怎么办?
她紧抿着唇瓣,一脸苦恼地盯着天花板神游了半天,突然意识到:手机还在她身上呢。顾振南只让她回房,压根没收走她的手机,是忘了还是故意?
她应不应该告诉程砚宁?
蓦地,脑海中又想起先前夏语冰那一桩事发生时候的情景。程砚宁大晚上跑过来,到书房里还跟她喟叹说:要不是因为及时过来,以后过来怕不会被允许进门。所以,顾振南这是给她留了余地,将辩解的机会给了程砚宁?她左思右想,觉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最终,将电话给程砚宁拨了过去。
差不多正好十二点,程砚宁将车子驶出了设计院。
手机震动两下,他抬手点开,插上耳机,笑着问话说:“到家了?”
“嗯——”
女孩子的嗓音,娇娇嫩嫩的,有些懒。
程砚宁唇角勾起一抹笑,和她闲话家常,“吃饭了没?”
“没呢……有个事要和你说……”
两个人认识交往已久,甄明珠似乎鲜少出现这般忸怩的样子,程砚宁耳听着她声音,眉眼间笑意愈发纵容软和,“有事情就说,吞吞吐吐地干嘛?”
“我好像怀孕了。”
“刺啦——”
刹车被急踩一下,程砚宁还不曾回神,听见身后响彻天的喇叭声,眼眸扫过左倒车镜,又瞧见后面紧跟着的越野车车主半个头探出车窗外,扯着嗓子吼道:“滚犊子会不会开车!”
“……”
收敛目光,程砚宁忍了情绪,重新上路,定了定神。
甄明珠隔着电话都被他的动静吓到,忧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红灯。”
话落,他略停顿了一下,才道:“测过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上次剩下的那个试纸,我才想到大姨妈推迟了,就测了一下,有一条杠不太明显。”甄明珠声音有点苦恼,“刚才我爸接我回来,路上恰好看见一个医药超市,我就想着进去再买几个试纸,结果……”
她声音别扭僵硬到极致,“被我爸看见了,怎么办?”
程砚宁:“……”
足有好几秒,脑子都是空白的。
不知怎地,顾振南威严阴沉的一张脸直接浮现而出。老实说,相比于甄文而言,他对顾振南有着更多的尊崇敬重。一来,顾振南比甄文、万随遇都还要年长几岁;二来,他在军中多年,浑身气势并非普通人可比。就上一次,夏语冰的事情闹开,他过去顾家的时候那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他的时候一只手还在点烟灰,状似随意,抬眸看人的脸色却堪称可怖了。
收回思绪,程砚宁头皮微微发麻,又听甄明珠说:“不过他在我跟前没发火,可是不跟我说话了。到家了之后就让我回房,却也没要走我手机。”
明显等着他了……
念及此,程砚宁反而松了一口气,安慰她说:“没发火就好,等我来了再说。”
“你现在来行不行啊?”
对于顾振南的情绪,甄明珠还有点摸不透。
程砚宁叹口气,“不然呢?”
“……我怕他打你。”
“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过来。”
闻言,甄明珠许久没说话,叮咛他:“那你路上小心。”
“知道。”
挂了电话,程砚宁紧抿了一下唇角。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后面这个消息太惊人,以至于甄明珠怀孕这个消息本身,倒显得不那么让人错愕了。为今之计,只能先想法子平息未来岳父的怒火了。
一手把控着方向盘,他搭在上面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微蜷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了好一会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在听到那边应答的第一时间问候完便开门见山地道:“您到家了吗?”
“刚到。有事?”
手机那头,万随遇的嗓音有些疲惫。
楚影帝成功瘦身二十多斤后,在整个人形销骨立即将羽化而登仙的状态下去西北荒漠拍电影。可怜他放心不下,以赞助方之一的身份过去探班并照顾了好几天,却因为年底公司里积了一堆事,不得不匆匆赶回来。
哪曾想,一口热水还没喝进去,“噗”一声全给喷了。
隔着电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万随遇接过万随心递到跟前的纸巾,随意地擦了下下巴和衣服,好半晌,叹着气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话落,他挂了电话。
边上万随心看了他一眼,问:“阿宁?”
“嗨。”
万随遇叹气,扫了她一眼说:“上去换身衣服。”
“怎么了?”
“准备当奶奶吧。”
“……”
万随遇的神情变得极复杂,补充说:“明珠那丫头可能有了身孕。”
“……”
一个又一个消息,显然将万随心砸懵了。可是出乎万随遇意料的是,这种关头她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喜悦,而是在足足愣了好几秒之后迟疑地说:“他应该没有让我跟你一起过去的意思。”
万随遇挑起眉,“他这个当儿子的不懂事,你这个当妈的就要跟着失了礼数?顾家那一位又不是不知道你人在云京,你这让我一个舅舅出面,人家该怎么想?”
“可是我……”
也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几个字出口又支吾起来。
万随遇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叹着气说:“亲母子哪来这么深的仇怨?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不成你要这么一辈子僵下去?他是你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这种时候你再不出面,以后人家姑娘进门了,要不要敬你这杯婆婆茶?”
“……我去换衣服。”
话落,万随心抬步往楼上走了。
心绪复杂,脚步虚浮,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一些破碎画面。
她怀孕后期的时候,胎动很明显。那一晚临睡觉前,男人宽大而粗粝的手掌覆在她隆起的肚皮上,跟着她肚皮上鼓着的包来来回回地游走。阿宁这孩子在她产前非常好动,有时候临近凌晨了还不睡,左一拳右一脚地在她肚子里伸展活动,她往往被踹得一惊一乍,每当那个时候,程卓喜欢开了灯看,还特别爱说一句:“瞧我们家这闺女多有劲儿。”
事先没有查性别,她总会挤兑他:“谁说就一定是女儿了?”
“就生个闺女,生下来跟她妈一样厉害。”
“我哪里厉害了?”
孕后期她脾气大,老爱疑神疑鬼,觉得自己难看,又担心他被外面的小姑娘勾引走,有时候一两句话都能将脾气给挑起来。那一天脸色刚拉下去,男人的脑袋已经埋在她胸口,含糊出声:“不厉害都能用这副样子勾的我哪里也去不了?”
“……你就觉得我这样子难看是不是?”
“谁说难看了,美着呢。”
反驳了两句,他抬头间看见她在哭,气得要死,咬牙切齿地堵住了她的嘴。
和最初那一年半载的如胶似漆相比,后来更多的日子,都是在争吵中度过的。可不知为何,年年月月过去,她再记起的,不是吵闹打架时他桀骜凶狠的嘴脸,全部是一开始他不要脸的放浪迷乱模样。
眼下,孩子都要生孩子了,她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美,日复一日,数着时间等老去。
很多时候会想后不后悔的问题,可是每每想起,最先抵达心脏的,都是撕扯纠缠的疼。她这一辈子,最要命的不是当年不管不顾跟了他一走了之。而是在一走了之后将日子过得堕落混乱狼狈不堪,偏偏,回想无数次,还没办法下定决心去后悔放开,哪怕再恨他,都不能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