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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二十步外房顶上的马弃一箭毙敌,再不犹豫,不断抽箭、上弦、开弓、发射,连续五箭,射杀三人,伤二人。围住甘梅的七个乱兵,不过十息便栽倒一地。剩下两人,惊怒大叫,不断对着房顶那团黑影戟指怒骂。
突然斜刺里冲出两条黑影,双刀齐出,将两个乱兵砍翻。随即左右扶持甘梅,拉了便走。
甘梅原本死命挣扎,但那两人只说了一句说话,甘梅便安静下来,随即紧跟而行。
整个过程发生不到半分钟,这边的异变,也引起了乱兵的注意。一个队率领着十几人跑过来,一见自家同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惊怒交加,长刀一指,咆哮着率队向甘梅与两名楼船士逃跑的方向追去。
马弃利用敌明我暗、视野广阔的机会,再次抽箭举弓,对准队尾的乱兵——绷!一箭穿喉。那乱兵根本发不出声音,身体向前扑倒。
那群乱兵正愤怒如狂紧追,完全没意识到来自背后的冷箭。他们在巷子里折折拐拐,而房顶上的马弃居高临下,根本不用迈步,只是不断转动身体,调整弓箭,箭镞始终牢牢锁定队尾之敌。
嗖!又一箭中敌后颈,敌兵无声倒下。
在白狼悍骑中,马弃的箭术只算中等,但也要看是以什么来衡量。能在急速奔驰的骑射中,都有相当不错的命中率,那么定点射击,目标又是小跑的步兵。距离不过三十步,命中率怎会不高?
马弃如法炮制,再射杀二敌。但射杀第四个乱兵时,对方可能踩到什么坑洼,身体一倾。结果一箭从其头顶飞过,射中了其前面之人。
“有冷箭!”
“在屋顶。”
“混账!快把他射下来。”
乱兵中有几个弓手,纷纷摘弓取箭,对准屋顶上的火光剪影攒射。
马弃将整个身体贴在屋脊上,箭矢从头顶上方胡乱飞过。几轮乱箭一过,马弃心下有了底。这几个弓手的箭术根本不入流,别说比白狼悍骑了,就连白狼营新入伍并经过集训三个月的新兵弓手都比他们强。
马弃心弦一松,扭头看向甘梅那边,但见她在两个楼船士的保护下。越跑越远……方向,北门。
马弃呼出一口气,猛地长身而起,箭在弦上,一扣而发——目标,正是追杀小队的头目,那个山越人队率。
那山越人极为警觉,几乎在弦响的同时。猛地扯过一个士卒挡在身前。士卒惨叫一声,捂面倒地,其余乱兵无不胆裂四散。
那山越人队率已猜出对手袭击自己小队的目的。当即分出六人继续追杀甘梅及楼船士,剩下五人,在两面盾牌的遮挡下,冲到墙壁下,躲到箭矢难及的死角。
马弃当机立断,从这边屋顶跳到另一边屋脊。边跑边举弓发箭,又伤一人。将追击的乱兵吓得止步不前,四下乱窜。寻找遮蔽物。
马弃不再与敌纠缠,他的目的是救人,杀人只是手段。他身负的职责是保护甘梅,绝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山越队率与手下伏匿了好一会,感觉再没箭矢袭击,方小心翼翼围住屋子,等那身手敏捷的山越队率攀上屋顶时,早已空空如也。
嚓!山越队率将手中斫刀重重插入屋梁,咬牙嘶声道:“不管他是谁,都别想逃掉!”
当马弃喘着粗气追上甘梅三人时,倏见黑暗中两名楼船士刀光一闪,马弃急忙止步:“是我!”
“啊!是马伍长。”
“多亏马伍长出手相助,要不还真甩不脱这帮混蛋。”
“莫说这个,大伙都是为城守效命。”马弃近前,向甘梅躬身行礼。
甘梅回礼,她已经明白这几人都是“他”安排的,他们都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这一刻,那种没有被抛弃的感觉,真好。
“伍长,适才我们碰上一群从北门逃回的居民,他们说各城门都乱成一团,淮阴守军与乱兵打得厉害,这时没法出城门啊!”
马弃想了想,断然道:“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天亮。小七已经去报信了,明日城守的船队一定会赶回。”
“行!就这么办。”
……
天色微明,随着天际鱼白线越来越亮,朝阳也渐渐探出头,那一轮初阳,居然呈血色。
红通通的阳光,照着红通通的大地,到处一片红亮,亮得刺眼,亮得触目惊心。那是一条条血溪,汇聚成流,从水门流出,涌入淮水。
站在淮阴城头俯瞰全城,每一条巷子都伏满尸体,半个城池陷入火海,浓烟蔽日,烟熏火燎加血腥呛鼻,更有人死后谷道松驰而溢出的排泄物,混合着各种脏器血浆……整个淮阴城,已变成一片鬼域。
历史上,曹操两次入侵徐州,兵锋都未抵及广陵,原本广陵已幸运逃脱了一劫。万万没想到,天降灾祸,引来了笮融这条过境毒狼,将徐州最后一块净土,化为修罗场,繁华之地,顿成废墟。
也正因为广陵遭受了笮融的残酷血洗,并将郡内人口、财物掳掠一空,其后刘备败退广陵海西时,才穷蹙到军粮无着,要吃人肉的惨境。这是刘备一生中混得最惨的时刻,估计那会他最想吃的,就是笮融的肉!
天已大亮,但杀戮未停,罪恶还在继续。烟雾迷蒙中,不时传来一两声濒死的哀鸣,还有女人长长短短的呻吟。
两个腰插血淋淋刀斧,背负着胡乱用抢来的绢帛包成的包裹,缝隙间还拉出半串珠玉的乱兵,正踹开一家门户,搜寻财物。不过。令二人失望的是,这里明显被别的同伴捷足先登了。
二人骂骂咧咧一阵,一怒之下,随手点着了院内堆放的柴薪,望着火势渐起。二人拍手大乐,正要转头离开,突然顿住脚步。
甲兵道:“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乙兵道:“有人咳嗽。”
甲兵补充道:“是女人咳嗽。”
二人同时眼睛一亮,对视嘿嘿一笑,一齐抢进屋内。但是他们找遍了屋里各个角落,都没发现。而这时火势已越来越大,二人不得不灰头土脸地逃出来。结果二人一发狠,干脆就等在门外,不信里面的人能扛得住烈火焚身。
果然,火焰倏地向两边翻卷。一团黑影冲出。
甲乙兵大笑着同时抢上,将那黑影按住——却是一团苫布席。
随即头顶一凉,嚓嚓两声,两颗斗大的人头滚落。
马弃与一名楼船士满面杀气,将手中的刀斧血迹在无头尸体上拭净。随即将尸体搬开,用柴薪盖住,再拆下两扇门板,压住火势。铺出一条道路,这才招呼另一名楼船士将甘梅扶出来。
“伍长,是不是再换一个地方躲藏?”
“不。我们出城。”马弃断然道,“乱兵有数千,而城守只有不到二百战卒,如果要派兄弟进来寻找我们的话,实在太危险。我们必须要跑到淮水岸边,与城守的船队会合。”
当下马弃三人换上被杀乱兵的军服。甘梅则在手脸抹上炭灰,再披散头发。粗一看就是一脏兮兮的妇人。
他们一路向北门而去,路上不断见到散兵游勇。许多正在行暴,看得马弃等人既惊且怒。但谁也不敢出手,万一暴露,麻烦就大了。
甘梅以发掩面,根本不敢看,双肩不断抖动,只想到父兄族人此刻只怕已凶多吉少,泪水便将黢黑的面颊,刷出一道道白痕……
一路有惊无险,北门遥遥在望。
淮阴四个城门,东、南两门封闭,而西、北两门则开启,供乱兵将抢掠的财物人口运往设立在西面十余里外的笮融军营,以便集中起运。北门水路,西门陆路,淮阴近万百姓所积累的财富,便被乱兵如蚂蚁搬家似地沿着这水陆两条线路,源源不断输入笮融大营,令其畸形膨胀起来。
马弃三人身上都背着包裹——眼下这淮阴城里,没有哪个乱兵身上不背着包裹财物,你身上要没这个,根本就不像。
城门设有巡检,两旁各有一队执刀持矛的士兵,监押着数百蓬头垢面的百姓。这些百姓多是想趁乱逃出城,结果被拦下,全押在城墙根下。纵是天时煦暖,但百姓却一个个不停发抖,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时一群身上缠裹着花花绿绿的丝帛,背负硕大包裹,看上去甚是滑稽的乱兵,嘻嘻哈哈经过马弃四人身旁,走到北门,准备出城。
巡检头目是个山越人队率,面目阴沉,对过往乱兵不假辞色,目光阴森,但却只盯人不盯物。
马弃一见此人,心头微惊,他认得这巡检头目,正是昨夜追杀他们的山越人队率。好在是他当时背光居高,对方并不认得他。而甘梅三人也是背向奔跑,谅其未必认得。
马弃念头还没转完,耳听甘梅一声惊叫,急忙扭头,却见那群出城的乱兵中有数人,正笑嘻嘻拉扯甘梅,两名楼船士正大声喝斥。
马弃大怒,嘴巴一张,却还是及时收口——他与两名籍贯是青州的楼船士不同,他是纯正的漠北人,一口汉话说得很生硬,在这江淮之界,一张口就极易启人疑窦。
乱兵仗着人多,围拢过来,先是恶言相抽,再到互相推搡,最后更拔刀相向。
马弃与两名楼船士奋力挡在甘梅身前,争执中,人群中伸出几只手攥住马弃,拉扯之际皮扣被扯断,背负的箭囊掉落,箭矢洒了一地。
“吵什么吵!闪开!”那巡检头目率队驱散乱兵,目光无意间扫过正低头捡箭矢的马弃,蓦然断喝,“等一等。”
山越头目走过来,目光从马弃身上转到地上的箭矢,定定盯住。然后,俯身拾起一支箭矢,再从插间抽出一支箭矢进行对比——长短粗细、涂漆箭头都差不多,最明显的是羽毛,这是一种南方罕见的隼羽——两支箭的隼羽,一模一样。
山越头目双目怒凸,暴吼一声:“就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