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家三小姐

鹿平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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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凤的遭遇无疑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薛君盘腿坐在廊下,眯着眼睛晒太阳,耳边却环绕着大家争讨的声音。一个国字脸,留长髯着酱色长袍的长者居于屋内主位,不声响的抿着手中的茶盏,眼睛明亮却盯着墙角的梅角花瓶出神,不知在想何事。厅堂之内众人商量无果,离长髯长者最近的妖媚妇人说道:“依奴家之见,不如先下手为强,陈宝此番出现便差点害了凤姑娘,若说他真的与那妖人无关,奴家可是万分不信的。”话落便有数人点头附和,却也有不赞成的:“不妥不妥,他虽为罪人,可如今陈氏一脉只剩下他一人,他是生是死,得由帝俊来定夺才是。”闻言,原本附和妖媚夫人的人们不由得点头,可这事,就又回到了原点。妖媚妇人冷哼一声,转过身对着主位上出神的长老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蜀长老倒是拿个主意啊!”蜀长老回过神,轻轻阖上茶盏:“帝俊未归,诸位在此讨论也得不出一个章程,不如此刻回家做些准备。那妖人恐不会善罢甘休,诸位还是小心为上,不可轻举妄动。”众人知此事只能如此,每户家里又有手无寸铁的家眷,无奈之下只能听从老者的建议,三五成群的散了。美艳妇人径直坐在长者右下首的梨花木雕花太师椅上,待人群离府后,方才开口:“蜀长老,那女子是否刘家后人?”

    蜀长老摸摸胡须:“暂未知,”说着看向薛君道:“薛将军,你与那女子接触时,可辩得出她的身份?”

    “不曾。”薛君慵懒的靠在柱子上说:“她身上有太多味道,辨不她的真身。”

    “不如,我去试她一试?”沉默后,美艳妇人开口。

    “媚娘,”薛君坐直身子,一双凤眼凝重的看着美艳妇人,“不要轻举妄动,那女子身上的气味皆非凡物所有,她那日取了九凤的魂胆,恐怕是有意要将九凤收伏,你的修为不如九凤,贸然前去,只能吃亏。”

    “哼!那女人必定是刘家的人!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媚娘气愤的站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急躁的说道:“陈宝此次归来,定是被那刘家女当作诱饵来诱我们前去送死,依我说,不如杀了陈宝一了百了,反正就算他活着,大家也绝不会再接受他。”

    “他是不是该死,得由帝俊说了算,好歹陈氏一族也是历尽沧桑的王族,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薛君重新靠在柱子上懒懒的说道。

    “帝俊到底去了哪里?在这般下去,哪里还有我们的落脚之处!”媚娘心急,脱口而出才觉出有些不妥,抬眼看薛君和蜀长老,却发觉两人心不在焉,方才放了心,悄悄坐回太师椅上。

    薛君虽面上慵懒,心中却也凝重。当年一役来的突然,来不及集结力量便被敌人打的四分五裂,靠着帝俊的力量制衡之时,自己也只救出了几家王族后裔,而更多的王族追随帝俊,被打的魂飞魄散,帝俊也在战中失去了身影,至今未归,自己竟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无从寻觅。

    午后的阳光悄悄照入厅堂,慢慢移到梅瓶上,蜀长老回过神,起身向薛君告别,带着媚娘离去。薛君起身相送后,转去了后宅,进了凤园。

    床上的九凤面色苍白,若有若无的呼吸证明她尚有一口气在。薛君在床边坐下,细长手指扶上她的脉搏,少顷收手折好九凤的被子,起身离去。

    天不亮的皇城已人声鼎沸,商贩早早的摆起摊位,做起早餐,准备迎接第一批客人的光临。

    宣帝登基虽然已有十几载,然而从始皇帝时便存在的边境问题却依旧如故。在直通皇宫宫门的朱雀大道上,几盏青色小轿快速而有序的前进着。

    朱雀大街是前朝留下来的古街,直通城门与宫门,宽可使四辆双辕马车并行,地上整齐的铺着青石板,缝隙细小,街道两边竟还设置了水渠,据说始皇帝打进皇城看到如此干净漂亮的朱雀大街时,也不禁惊叹起来,登基后欲寻找筑路之人却不得之,只得作罢,故而朱雀大街乃皇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大街。又以朱雀大街为分界,东边多为商贾,西边皆为皇亲官员,三教九流之人不得居住在离皇宫百尺之内的,故而东大街便又成了一道分界线,路北边多青楼赌坊,路南边则是米面粮油金器木工,倒也是一道奇景。

    冷府便位于皇城西南角。

    冷家原先是南边乡野之家,并不为商,原是没有资格住在皇城西南的,然而早些年始皇帝起义被前朝兵队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冷家一位先祖出手相助,使得始皇帝得以保存剩余兵力,又因为冷家先祖的计谋反败为胜,一度成为始皇帝心腹近臣。皇城攻陷后,前朝残孽在饮食中用毒以为前朝末帝报仇,却被冷家先祖识破,于登基大典上被狗急跳墙的前朝余孽刺死在殿前,据说始皇帝抱着他的尸身痛哭流涕,从此后便再没有宠信过任何臣子,且赐了西南那座大宅给他的子嗣,并赐一等爵位世袭。然而如今的冷宅却不复当年的光景,虽有始皇帝御赐爵位,却是每一代便降一级,现如今早已是白身,宣帝为表示尊重,每月俸禄依然照旧,而皇城盘踞多年的冷家渐渐被同化,已忘记家乡的样子了,成了正经的皇城人,如今也是家大业大,可俸禄只有一份,勉强撑着冷府这个壳子。说也奇怪,当年救驾的冷家先祖机智勇猛,然而子孙却平庸起来,学人做生意赚少赔多,如今只有两家米面铺子和一家玉器行勉强养着整府。

    冷府西南角的竹空园里,婆子丫鬟忙忙碌碌的走进走出,面上十分严肃。园子里种满了湘妃竹,清风扫过竹林哗哗的响着,廊下的窗子里,一张稚嫩白净的小脸沉寂的对着窗外的竹子,眼神寂寥,不知神游何处。女孩身后的婆子指挥着小丫头们将物品归置妥当后,恭敬的对女孩说道:“三小姐,该更衣了。”女孩回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婆子,露出笑颜:“奶娘,我饿了,用了早膳再更衣吧?”

    “不行,今天是三小姐的好日子,上花轿之前可不兴吃东西的。”婆子慈爱地笑着,边讲边招呼捧着嫁衣的小丫头进来与女孩更衣。

    屋内女孩更衣,门外两个小丫头在小厨房前偷闲:“诶,听说三小姐嫁的和郡王已经有两位侧妃了,三小姐过了年才十二,嫁过去怎么压得住她们。”

    “好在先郡王妃没有子嗣,不然后母难为啊。”

    “说起来,二小姐的年纪不是与郡王更相仿吗,为何……”其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奇怪道。

    “嘘!小声些,你不要命啦!”青衫罗裙的丫头紧张的环顾了四周,压低声音道:“要是大老爷夫人还在,这三小姐自然是不用嫁的,这你都不明白,还怎么讨主子们欢心,记着,这件事烂进你的肚子里,以后不许再提!”

    “是是,谢谢红杏姐提点。”小丫头对红杏感恩戴德的谢道。红杏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由小厨房中拎出一个杏木雕花食盒,快步朝前院走去。

    空竹园中小女孩已换好了大红色的喜袍,拽地长裙展开,一只飞舞的金凤凰便犹如活了一般,奶娘看着眼前的三小姐,觉得不久前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转眼便要嫁人了,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披着红霞的女孩拿出锦帕来为奶娘擦了眼角的泪水,笑着说:“今天是阿宁的好日子,奶娘可不能哭的。”

    “对对,老奴没哭,老奴是高兴,要是老爷夫人还在,也肯定高兴。”奶娘擦着眼睛笑着说,却没注意女孩的眼神一怔,却又迅速的变回如花笑颜。

    奶娘说的没错,如今的冷府是高攀不上王侯之家的,即便是续弦,也是极大的面子,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会为我高兴的吧,会的吧。

    冷青宁如今的身份在冷府有些尴尬。原本接管府邸的是他的父亲,虽为一府之首,可冷家子嗣单薄,自进皇城后便没有再分家,于是与冷二爷一家住在一起。冷二爷妻妾众多,先于冷大爷有了两个庶女,按照排名,本应是嫡长女的冷青宁变成了冷三小姐。冷大爷年少时不是读书的料子,又因身为长子,每年盂兰盆节前要回南边老家祭祖,索性养成了爱玩的性子,有一年南下,在莲花遍开的河里遇见了采莲的渔女赵氏,一见倾心,不管不顾的便娶回了家,一年后便有了冷清宁。赵氏虽然生于乡野,又目不识丁,却将空壳子似的冷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身为长嫂,做主帮冷二爷娶了防御使家的庶长女袁氏,靠着岳丈的关系,谋了个秘书省校书郎的缺,多少也充些门面。原本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冷青宁一天一天的长大,也越来越聪慧,模样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清澈明亮,让人移不开眼。那日是赵氏的生辰,一大清早冷大爷就把冷青宁打发了回去,带了爱妻去郊外的永寿寺祈福,却不想晚上回来便得了急症,药石用尽却不见起色,大夫束手无策摇头离开后,赵氏每日在冷大爷塌前陪伴,可冷大爷终究没有熬过冬天,腊月里便去了,赵氏伤心欲绝,不过撑过了头七也就着去了,只留下八岁的冷青宁,一身素衣,跪在棺材前安静的烧着黄纸,却泪流满面。

    这原本只是家事,却不知被哪个长舌之人讲了出去,不过几日,皇城里几乎人人皆知冷大爷与赵氏的悲惨爱情,更有甚者编成戏剧,搬到了戏台子上演绎,闻者皆情色动容,女子无一不落泪,倒成全了那戏班子,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了皇城里的头一个。当今太后是个喜欢听趣事的,听闻这事便要了那戏班子进宫演绎,看到赵氏随冷大爷去了的时候竟也忍不住落了泪,再也止不住了,这倒叫身边伺候的太监着了急,生怕太后哭坏了眼睛,急忙召了医证来,不想却惊扰了圣驾,十分孝顺的宣帝赶来看望母亲,得知母亲泣不成声的缘由后也深为感动,便赐了冷家一道圣旨:将冷青宁赐婚与和郡王,孝满完婚。这本算是个完美的结局,可日子不是戏,能在美好中谢幕,冷大爷死后,冷二爷自然接手冷家大权,虽然不会苛刻侄女,却也不曾过问内宅之事。袁氏本是官家小姐,虽是庶出,却是头一个姑娘,在娘家时自然娇宠的紧,原本以为自己能嫁入王侯世家,不成想竟被赵氏相中,嫁给了白身纨绔的冷二爷,自然就恨死了大房一家,如今大房没了,她倒是觉得扬眉吐气了些,倒也不曾苛刻冷青宁,却也没有再提起过她。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渐渐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只道冷二爷家的几位小姐少爷,大多已经忘记窝在后院里慢慢长大的冷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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