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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上亲赐的和郡王妃于大婚之日遭强人所害,如今生死不明,和郡王气血攻心病倒在床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皇城。原本已被人忘却的冷家旧事再次被提及,说起这冷家大房福薄,攀不上这皇室,到底竟无血脉存留。太后自然也是听闻了这消息,便与皇上书,惩城郊贼匪,以安定民心。宣帝自然是应允的,派了专人去郊外的馒头山上剿匪,可领命而归的将领并没找到失踪的冷家小姐,贼匪交代,那新娘子奔进了丛林深处,便再没见过,大抵是凶多吉少了。太后闻言不禁唏嘘,赐下懿旨,赏赐了冷青宁金银陪葬两抬,又追封为乡主,允其裹楠木棺入殓。和郡王也上书叩谢皇恩,言明虽与冷家三小姐有缘无份,却愿以夫之礼为她主持仪式。此事传开,和郡王便成了女子们爱慕倾心的对象,敢问有哪个男子能为逝去的未婚妻做至此处。
不日便是冷青宁的出殡之日。哭丧的队伍本不能走在朱雀大道上,然因为太后的一纸封诰反而得了这等荣耀。虽说白事不吉,可那天百姓早早的便聚集在道路两旁,等着观礼。冷青宁虽是在接亲路上遇害的,可到底是没有与和郡王拜堂礼成,便不算得出嫁女子,故而是从冷家出殡。和郡王虽然愿成夫家之礼,可是却要顾及皇威,于是便在出殡那日仅着素服,通身只配得腰间的一枚压角玉佩,默默的走在棺椁旁边,路人见之无一不感动流泪。按照祖训,冷青宁是要送回南边老宅方能入土的,和郡王一行将棺椁送至城门外二里的迎客亭,便由冷二爷与镖局接手,护送棺椁南下。皇上因为和郡王的多情,竟也高看了他几分,渐渐的开始委以重任。此事被人津津乐道数月,一连如今冷家的小姐们也成了坊间热议,连带着冷家生意竟然好转起来,冷二爷也终于在年终考核中得了三个优,被任命为从六品的右补阙,虽然官职微小,可好歹也进了中书省,总是有机会慢慢升上去的。
这一年于冷家来说是欣喜的一年,可对于宣帝来说,竟是连年夜饭也吃不下去的一年。北边匈奴这一年里益猖狂,频频骚扰边境村落,烧杀掳掠,等守城官兵到达时,匈奴却早已退回草原,如此几次三番的来往,将边境守城将士们扰的疲惫不堪,却又无可奈何。故而上书,以求圣裁。朝上可用战将本就不多,又因为东边流寇来犯,老将们大都去了东边镇压,西边虽说暂且平静,可宣帝明白,滇国就像蛰伏的毒蛇,虽然如今对陈国俯首称臣,然而一旦有了一丝机会,滇国将会毫不犹豫的反击,故而西边镇守之人,乃是朝中鼎鼎有名的两朝老将冯孝之。宣帝觉得力不从心,年夜饭上也只吃了两筷子便又回了书房去。太后眼见着皇帝日渐消瘦,不免也烦躁起来,又心疼,又无计可施,每日看着皇后带着一群莺莺燕燕来向她请安,便觉得更加烦闷,终于有一日,一向仁慈宽厚的老太后责罚宫中新进的才人和颇得宣帝喜欢的徐夫人去了皇家寺院抄经静心,又责皇后治家不严,罚抄女则三百遍。皇后心中甚是委屈,却不得表露,只得在凤阳宫中规矩抄写,暗地里却叫人找了父亲前来商议。皇后也是出自名门大家的,祖父乃先帝的老师,位居三师之首,其父郑池渊乃正三品的纳言,是宣帝十分信任的近臣之一,形式做派十分稳妥,女儿的口信传到府上时,郑池渊便猜出了前因后果,便去了老爷子的院子商讨。
第二日早朝,宣帝再次问及北部战事,朝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宣帝忍无可忍,一把将面前案上的奏折摔在上,怒声斥道:“朕养你们千百日,却不能用,还留着你们做甚!?”说着便转头对身边惊慌失措俯身收拾地上狼藉的卢公公:“捡它做甚!”卢公公吓得急忙跪下,口中却说:“皇上息怒,皇上乃天子,天子定是有天神相护的,只是那天神大致是吃醉了酒,待他醒来便会为陛下解忧的!”卢公公是宣帝从小跟在身边的公公,十分忠于宣帝,此这番浑话自然不是为了讨宣帝欢心,只是借由此言打断宣帝接下来可能会一怒之下出口的话语便罢。宣帝与他几十载的相处,又如何能不知卢公公的意思,当下也抿着嘴,不再言语。此时朝堂之上气氛冰到极点,有些品级小的官员已然浑身发抖如筛抖,冷汗满头。宣帝见此也知道今日是无解了,疲惫的从龙椅上起身,抬抬手说:“退朝吧。”卢公公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宣帝走下高台,却在这时,殿外跑出一位内侍,跪在殿门一角唱道:“启禀陛下,离王殿下回京,此时已进了玄武门了!”宣帝问之大喜,忙坐回龙椅上,卢公公也是个伶俐的,即刻立在一旁高声唱道:“宣,离王觐见!”每隔百步便有内侍唱宣,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渐渐远去,跪在前排的郑池渊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郑池渊知晓宣帝为边境****犯难,可身为文臣,此时却是无能为力的,当下便去找了父亲郑太师商议。郑太师只说了两个字,离王。
这离王在民间倒是传闻不多,只知道这位王爷颇爱风流韵事,又与皇城梨园名角杨岚亭为挚友,于是又有了龙阳之说,只可惜并不常在京,难得一见。然而在皇族之中朝堂之上,这位离王却是大名鼎鼎。
离王原名叫做柳离,乃宣帝胞妹平安公主的嫡长子,早年宣帝尚未继承大统,母妃文氏贵为贤妃,又有外祖父文太保为后盾,自然少不得攀龙附凤之徒,挑拨他与太子的关系,加之年轻气盛,最终被皇后太子一党设计,使先皇厌了这孩子,只赐了封地封了吴王将他远远打发去了。宣帝虽知错却为时已晚,只恨自己鲁莽,害了母妃也被责罚,当下只得安心领命去了远在东边的封地。原本以为事情便如此结束了,不成想太子为了以绝后患,派了人偷偷潜入吴王封地,暗地里招兵买马,当那时还是吴王的宣帝得知此事时,远在皇城的先皇已下令,诛了文太保三族,绑了吴王回京。那时才刚年满十二岁的平安公主眼见母妃被厌,外祖父被诛,哥哥又身陷囹圄,无计可施之下,便求了先皇赐婚,下嫁给了皇后娘家的侄子柳思凡。这便是拿自己来向皇后俯首,来求得母妃兄长平安。先帝对于这个女儿是十分宠爱的,早在三岁时便与郑太师家的嫡长子定了亲,只等及笄出嫁,如今却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下嫁,心中到底有些不忍,可再思量又恨吴王欲谋逆,到底还是赐了婚。出嫁后平安公主孝敬姑婆,友爱妯娌,一时成为佳话,先帝便渐渐的松懈起来,将吴王送回封地,只道无昭不得入京,文贤妃也是颇有心计的,被责后并未向先帝求情,却是常去陪了太皇太后抄经念佛,让先帝十分满意。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平安公主的痛不欲生,都写做了密函,偷偷的埋进了公主府柴房边的地里。柳思凡是皇后的亲侄子,又是嫡长子,样貌文采样样出色,自小有着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恩爱,家族也是同意了的,只等那女子过了十五便迎娶,并不设防,于是两人便偷偷相会,有了首尾。却不料一张圣旨下来,柳思凡变成了驸马。陈国规矩,驸马是不能纳妾娶小的,即便是公主不适之时赐来的女人,也只能是通房丫头。柳家不敢违旨,自是妥妥当当办好了婚事,迎了新人入住与柳府一墙之隔的公主府,柳思凡自小聪慧,自然是讨厌这门亲事的,表妹泪雨涟涟的样子犹然在心,可新婚之夜却是要去圆房的,不然第二日入宫见圣时,他便是欺君之罪。那晚过后,平安公主便怀了柳离。为了母妃和兄长,平安公主将媳妇做的完美无缺,又宽厚待人,下人们都是喜欢这位主子的,然而此事入了柳思凡的眼睛,却变了味道。他认为平安公主十分软弱,又加上姑母所传信息,得知贤妃如今大不如前,定是翻身无望了,便变本加厉起来。原先只是对公主不闻不问,渐渐开始当着下人的面数落公主,见公主并不反驳,更是在外置了一间宅子,与那表妹过的风生水起,不久,那表妹也有了身孕。柳思凡不允自己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成为为人所不齿的外子,便时常要挟已经怀胎五六月的公主,要她求皇上赐表妹入府,可公主知道,她不能将柳家嫡长子的身份让与别人,便死死的不松口,于是两夫妻愈演愈烈,不日,驸马对公主不恭的消息,悄悄的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心地越发的善良,又加之皇帝众多妃子中,只有文贤妃愿意日日来陪自己这老婆子,便让人去接了公主来身边,直到柳离出生,过了百日,柳思凡才见到自己的嫡长子。
初为人父的柳思凡厌恶的看了一眼奶妈怀里的柳离,便又去让公主开口求圣上,平安公主有了柳离便安了心,听话的去求了圣上。先帝却不是小孩子,太皇太后所知之事他定然是知晓的,只是碍着身份不好明言,可如今那驸马又逼着刚刚生产的女儿纳妾,简直是欺负到自己头上了。然而柳家是皇后的母族,尚要留几分薄面,便将平安公主昭进宫,问她要如何处理此事,公主言明,一切由夫家做主。皇上怒其不争却无他法,不日,便赐了柳思凡表妹为通房,并时常将年幼的柳离接在了自己身边。如此,柳思凡便更恨了平安公主,日日与朋友欢歌,定要公主出来助兴,甚至将公主比作妓子,为外男陪酒献舞。此时千里之外的吴王心系母妃与妹妹,却消息不通,不知妹妹处境之艰难。
五年后,在吴王奋发图起之时,平安公主又有了身孕。柳思凡与表妹只得一子,十分宠溺,却可惜表妹身份始终太低,连带着儿子也成了庶子,本想将他养在公主名下,却不料公主竟然又有了身孕。这次柳思凡气急了,大骂公主不知廉耻,与人私通,要公主流了腹中胎儿,公主宁死不从,是夜,柳思凡便着人烧府,公主尸骨无存。柳思凡也终于得偿所愿的与表妹成为夫妻,又加上公主下嫁时的金银嫁妆,竟过的更加滋润。年幼的柳离原本看着母亲日日落泪,被父亲欺辱,便恨那通房勾引父亲,烧府那夜,柳离夜间做噩梦被吓醒,便跑去找母亲,却看到了燃烧的房子,和立在烈火前,举着火把的父亲。到底是小孩子,他冲上去叫着母亲,被下人拦了下来,转头便跑向柳思凡,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腿,柳思凡一个疼痛,便一脚踹开了柳离,不偏不倚,柳离的头正巧撞在花圃旁的圆石上,血流不止,险些就去了。此事一出,先帝彻底的将柳离接到自己身边来养,只是那曾经活泼可爱的孩子,到底变得不一样了。
一经此事,先帝对皇后一族显出不满。无论这个女儿得不得宠,都是皇上女儿,柳思凡这般作为已是打了皇上的脸,再理智的皇上也难咽下这口气。皇后自知不好,暗地透了消息过去,可柳思凡觉得这男子哪有为女子守节之说,宽慰了姑母后却也多少收敛了一些。吴王得知妹妹命丧大火,心痛难忍,若不是妹妹,自己或许已不再是皇子,如今又因妹妹的死,才能再次进宫,心下就又恨了柳家几分。随后着人上书先皇,希望可以回京,护送妹妹一程,先帝应允。是年,先帝突然吐血不止,熬了七八日后驾崩,太子继位当日,皇城外便被举着吴字大旗的一万精兵围住了,吴王举着先皇遗诏,走过被拽下龙椅的太子面前,立在龙椅前宣读:朕之幼子吴王陈谦,自幼饱读诗书,骑射刀枪无一不通,朕甚是喜爱,每每思量国务,均与之畅谈,故传位吴王陈谦,承朕之统,继朕之位。皇后柳氏善妒,降为才人,柳氏一族欺君罔上,意图谋逆,然,念及旧情,死罪可免,皆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仕。
言罢,满朝文武都愣住,为首的郑太师与儿子从容叩拜新帝,大呼万岁,众官员回过神,急忙随着叩拜这个原本以为不能翻身的前吴王殿下,如今的圣上,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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