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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黄山主峰。
山崖之上,空寂无人。
曾为雾气笼罩的洞府,如今已是门户大开。
白芷匆匆而至,一头冲入山洞。
洞内的空地上,躺着一位老妇人,正是玄黄山之主,洪姑。此时,她面色青灰,双目紧闭。
“师父!”
白芷扑了过去,一把抱起她的师父,并伸手抓住师父的脉门,竟已触摸不到脉息。她急忙渡入真气,却气机受阻。她又拿出两粒丹药捏碎,强行塞入师父的口中。片刻之后,师父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师父!”
白芷惊喜道。
洪姑怔怔的看着白芷,气若游丝道:“为师闭关受扰,经脉寸断,活不成了……”她颤抖着举起右手,示意道:“此乃玄黄山历代传承,今日传你……”
洪姑摊开的手掌中,是块青色的玉佩。
这并非简单的玉佩,上面的‘天地玄黄’四个字,已足见其不凡之处,它是玄黄山主人的信物。
白芷急忙拿起玉佩。
洪姑断断续续又道:“本来只待出关,炼化兽丹,即可筑基……而尘起他勾结强贼,欺师灭祖……切莫步我后尘,大道不徇私情……那个猎户小子,是机缘,也是劫数啊,杀了他……”
一寸半大小的青色玉佩,造型古朴,纹饰精美,并凿孔拴着丝绳。将其握在手中,玉质冰凉,倘若催动神识查看,可见密密麻麻的字符与图文,乃是玄黄山传承至今的所有功法秘笈。
白芷握着玉佩爱不释手。
师父传下玄黄玉佩,意味着她白芷已是玄黄山的新晋之主。而师父说什么,师兄欺师灭祖?那个猎户小子不见了,如何杀他?
“师父……”
她的师父犹自睁着双眼,神色中透着不甘,而身子已渐趋冰冷,显然生机不再,亡魂远去。
白芷看着师父,又看着手中的玉佩,忽然羞愧难当,悲从心起,泪水扑簌簌落下。
虽说师父性情固执,为人严苛,终究将她养大,传她功法,帮她成为修士,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并将玄黄山传给了她。她却暗中质疑师父的所作所为,如今又因一时疏忽害得她老人家身陨道消。
师父,弟子不孝啊!
……
山峰峭壁上,一道流瀑如练直下。
便在那匹如练般的飞瀑之中,突然落下两团黑影,不过转眼之间,又消失无踪。片刻之后,浪涛翻涌的水面上冒出两人。两人爬上水岸,双双“扑通”摔倒在地。一个仰面朝天躺着,人事不省;另一个丢下长剑,抹着脸上的水迹,就此回头张望,并大口喘着粗气。
这是一片湖。
湖面足有百丈方圆,四周为丛林与山峰所环绕。
山峰一侧,飞瀑直落入湖。湖面上涛声阵阵,雾气氤氲。举目往上三十余丈,有大块崖石阻挡,迫使瀑布转折。所溅起漫天的水花,在日光的映射之下幻化出一道七彩虹光。往上再去三十余丈,湍急的飞瀑变成缕缕山溪。流淌的溪水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草木遮掩的洞口。
摩崖洞。
于野举头观望之际,依然恨意难消,又暗自无奈。
那正是困了他两三个月,让他成为囚徒,又变成修士,逆转生死,而刚刚从中逃出来的摩崖洞。
摩崖洞的洞门已被封住,仅有两个通风采光的洞口均在峭壁之上。一个为玄黄山的道场所在;另一个离地高悬,飞瀑湍急,同样是条绝路。
怎奈关键时刻不仅未能杀了尘起,反而遭致火符的反击,又怕他招来强大的帮手,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向死求生。
唉,剑气怎会消失呢?
不管怎样,逃命要紧。一旦白芷或尘起的帮手追来,只怕想逃也逃不了。
于野回过看向一旁。
躺在地上的谷雨还是闭着双眼没有动静。
方才带着谷雨跳出洞口,顺着瀑布直落三十余丈。他借助水势的缓冲,倒是安然无恙,而谷雨呛了几口水,直接昏死过去。当时无暇顾及,继续顺流直下。直至落入湖水爬上湖岸,谷雨依然没有醒来。
“谷雨、谷雨——”
呼唤两声,没有回应。
总不能将人丢下,此处亦非久留之地。
于野稍稍缓了口气,抓起谷雨扛上肩头,不忘捡起地上的长剑,直奔丛林深处跑去。
便在他带着谷雨离去之后,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又有人从湖面上冒了出来,尚未爬上岸边,已摔倒在湖水里。他摇摇晃晃的挣扎着站起,肩胛的血洞再次渗出血迹。他禁不住惨哼了一声,暗暗恨道:“小子,你有胆别逃啊!”
此人正是尘起。
白芷离开摩崖洞之后,他便跟着于野冲出洞口。当他随着瀑布落入湖水之中,于野已无影无踪。他忍受着肩头疼痛,更加的气急败坏。
一个山野小子,怎会修成剑气呢?
他的剑术与轻身术或与白芷有关。而大泽道门,没人懂得剑气修炼之法。所谓的剑气,仅存在于传说之中。
兽丹之外,莫非他另有逆天机缘?
正当尘起猜疑之际,一道剑光落在他的面前。
三尺剑光之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竟是卜易,面带冷笑道:“尘起,你是否记得之前的许诺?”
“啊……”
尘起看着踏剑悬空而立的卜易,又是羡慕又是敬畏。他站在齐腰深的湖水中欠了欠身子,狼狈道:“不知卜兄所指——”
“你曾与我说过,令师得到一枚兽丹与海外的功法。只要我带你前往蕲州,你便帮我夺取宝物,难道你忘了?”
“哦,我当然记得。”
“而我从令师口中得知,她对此毫不知情。”
“师父一生精于算计,存心欺瞒亦未可知。”
“哼,令师是否欺瞒,姑且不论。我且问你,为何不告而别?”
卜易脸色转冷,目露杀机。
尘起连连摆手,辩解道:“我之前所言绝无虚假,怎奈出了意外,兽丹与功法被一个猎户出身的小子抢走,后被我师妹关在摩崖洞内。我今日借机支开师妹,方才找到那个小子。谁料他出手将我打伤,逃出了玄黄山。我来不及告知卜兄,随后追赶……”
“一个猎户打伤一个炼气四层的修士?”
卜易摇了摇头,漠然道:“尘起,你在找死,我成全你!”
“不、不,卜兄请看——”
尘起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指向肩头的血洞说道:“此乃剑气所伤,幸亏我躲闪及时,否则不是横尸当场,也要废去半个膀子。”
卜易神色一凝,皱起眉头。
尘起肩胛处的血洞,有着拇指粗细,并非剑锋所致,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直接洞穿所致。
“即使我欺骗师父、师妹,也不敢欺骗卜兄啊!”
尘起抱屈道:“那个小子,哦,他叫于野,他不仅抢走了兽丹,还抢走了海外的功法。如若不然,他岂能修成传说中的剑气!”
卜易沉默不语。
“稍安勿躁,容我道来——”
尘起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师妹将于野抓到玄黄山,他的兽丹与功法自然落入师父的手中。而师父寿元将尽,已筑基无望,便孤注一掷,试图以兽丹炼制玄黄丹。奈何兽丹已被
于野吞了,只有拿他作为人鼎炼丹。师父唯恐发生意外,吩咐师妹哄骗于他,并以丹药供奉培养,力求万无一失。谁想他暗中借助兽丹脱胎换骨,又有丹药滋补助他修炼剑气。我今日寻至摩崖洞为他所伤,方才明白其中原委。只怪师父精明一世,结果竟然弄巧成拙。”
他眨了眨眼,接着说道:“卜兄啊,恕我冒昧,你也是筑基高人,你又懂得剑气吗?”
卜易道:“以剑驭气,尚能自如。”
“以气为剑,伤人于无形呢?”
“若有功法,修炼或也不难。”
“是了,一个凡人,修炼数月,便能使出剑气,倘若他身上没有海外的功法,想必卜兄你也不会相信啊!”
尘起痛心疾首道,又举手示意:“那个小子由此逃入林中,卜兄快快追赶!”
卜易终于被他说的心动,踏着剑光便要追赶于野,却又盘旋而回,道:“尘起老弟,随我来吧!”
“我伤势在身,恕难奉陪……”
尘起尚未来得及拒绝,已带着满身水迹“哗啦”离开了湖面。他惊道:“卜兄,手下留情——”
……
玄黄山。
山崖之上。
曾经雾气笼罩的洞口,已被石块封死。正中竖起一块石头,上面刻着“玄黄山十二代传人洪姑之墓”一行字迹。
这是洪姑的洞府,如今成了她的墓冢。
墓碑前,站着四个人。
分别是白芷、一位中年男子、一位中年妇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中年男子与中年妇人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带着愧疚而又释然的口吻说道:我二人在山上隐居多年,虽无成就,却为道侣。返乡之际,在此叩谢师恩!
修道之人结成夫妻,称为道侣。
两人叩拜之后,道别离去。
老者随后拜道:“不敢忘了师父教诲,弟子定当陪同小师妹守护玄黄山一脉。只不过……弟子思乡心切,也想回家看一看。”
老者站起身来,神情苦涩。
白芷默默点了点头。
老者转身欲走,又忍不住道:“小师妹,山上只有你我四人幸存,余下的师弟、师妹不是被杀,便是下落不明。众多财物洗劫一空,房舍与洞府亦多半烧坏损毁。我劝你暂避几日,以后再图计较!”
白芷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冰冷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
“唉,小师妹保重!”
老者叹了口气,黯然离去。
白芷独自面对着师父的墓碑伫立许久,直至黄昏降临,一抹晚霞染红天际,她这才回首远眺,却已忍不住泪光闪烁。
便如所说,方才离去的师姐与两位师兄,是因为躲在洞内静修,这才侥幸活了下来。余下的弟子不是被杀,便是下落不明。
师父传给她的玄黄山,已历经十二代,如今仅剩下她独自一人,所谓的道门已名存实亡。
刚刚过去了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三四个月里,又发生了什么?
师父讲过,天不藏私,大道无情。师父的话,应该没错。她白芷虽然言不由衷,却秉持师训奉命行事,也没有错。
那么错的又是谁呢?
是师兄,他欺师灭祖,勾结外人,屠杀同门,他罪该万死!
是卜易,他身为筑基高人,却与盗贼无异,四处烧杀劫掠,他罪不容赦!
是于野,他抢走蛟丹,带来无穷的后患。又是他暗中炼化蛟丹,修炼剑气,最终惹怒卜易,酿下今日的大祸。玄黄山之劫,他难逃干系!
师父却临终遗言,那人是她白芷的机缘,也是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