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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和堂医馆门前。
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看热闹。
被围在中间的是对母子,倒在地上的妇女衣裳简陋,脸色苍白,浑身冰凉,脸上虚汗涔涔,呼吸困难,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渐渐的已经快要没有鼻息。
这是肺疾之症。
“杨柏恒,你要是愿意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当众向林大夫道歉,本少爷看在你这一片拳拳爱母之心的份上,倒是不妨请林神医出手来为你母亲医治。”
“你要知道,林大夫一天只接诊五人,今日的名额已满,如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林大夫怜惜你是个学医奇才,才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这样的机会,唯独你才能拥有啊,还不跪下来感谢林神医的仁慈恩德。”
说这话的是四和堂医馆的少爷刘长栗,一身朱红的绫罗绸缎,手上拿着把纸扇,风雅的摇了摇,明明是个医馆的少爷,看见面前的中年妇女奄奄一息的模样,脸上居然没有一丁点怜悯急躁之情。
他口中的“林大夫”林秦峰,同样也是神色倨傲的立在旁边。
一旁围着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那地上的是何寡妇?哎呦,这是得啥病了?”
“她儿子不是在宝安堂坐诊么?怎么跑到四和堂这边来了。”
“肺疾,严重着呢,只有四和堂林大夫的金针三式回天术,才能救回何寡妇的命。”
“林大夫医术高明,一天只接诊五人,如今愿意为杨小大夫破例,林大夫可真是仁慈呀!”
……
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杨柏恒握紧了拳头,他半抱着地上躺着的母亲,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杨柏恒咬紧了嘴唇,耳朵里嗡嗡嗡的一片杂鸣,隐约飘进了一句“林大夫医者仁心”入耳,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刘长栗和林秦峰今天是要故意折辱他。
林大夫自持医术高明,为人行医有一规矩,那便是一天只医治五人,用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半个月前,一个母亲抱着怀里濒死的孩子,来四和堂求林大夫医治,林大夫却摇了摇头,只道当日五人名额已满,拒不医治,让这母亲另请高明。
那孩子病重,普通的大夫根本不能医,孩子的母亲才求到了全城医术最高的林大夫头上,被拒后抱着孩子悲哀恸哭。
杨柏恒意外路过,主动出面为这孩子治好了病。
当时他年少轻狂,得知林大夫身为医者,却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便出言嘲讽了几句:“见死不救,枉为医者!失仁心、失德心,与禽兽何异?”此后,杨柏恒便与林大夫结了仇。
前几日,杨柏恒的母亲突发肺疾,这病来的又急又猛,就连杨柏恒自己都束手无策,懂医术的他知道,这城里唯一能救母亲的,只有会“金针三式回天术”的林秦峰。
杨柏恒半抱着重病的母亲,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飘过不知名的愤慨和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杨柏恒少年学医,医治过病患数百人,不辞辛劳,不论患者富贵贫贱,全都尽心尽力医治……到头来,他的医术却救不了自己的母亲。
而眼前的林秦峰,医德不堪,见死不救,为医不仁,却是能救他母亲的唯一“圣人”。
他今天还要跪在这里,向他磕三个响头,赞他一句仁医。
天理何在!
杨柏恒没有一丁点血色的嘴唇拉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而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眸里尽是颓败灰暗之色。
握紧了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指甲盖在拳心里留下五道血痕。杨柏恒让自己的母亲躺好,而后站起来,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凝视着对面的林秦峰。
而今已四十有二的林秦峰得意的捋了捋脸上的胡须,略微点了点头,等候的眼前青年人的跪拜。
旁边的围观者,也变得静默无声,安静的等着后事发展。
杨柏恒心下一狠,正要跪下磕头的时候,却听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且慢。”
这声音清亮悦耳,如同棋子落入棋盘的清脆声,带着清雅出尘的韵律,虽然声音不急不缓,却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围观的人群中此时分开了一条路,一位白衣公子走上前来,只见那人一身雪白无瑕的广袖长袍,头上如墨的长发垂至腰间,那男子容貌俊美,剑眉星目,气质斐然,整个人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人群里的女孩子见了,忍不住的以手掩面,悄悄的转过身去,压下心里的悸动,而后却又忍不住的,又转过头往那男子身上看去。
方才出声的人,便是他?
杨柏恒眼带疑惑的向来人看去。
那人似是一个白衣书生,身上带着浓重的文墨气息,腰间悬着一支色如白玉的竹笛,笛头缀了一根红绳结穗子,除了这一支竹笛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果真是一个清雅无双的文墨书生。
不知道他走上前来是要做什么?
等那白衣公子走到他身前,又说道:“扶你母亲起来。”
这位公子的声音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杨柏恒下意识就按照对方的话,把自己的母亲何氏扶着坐立起来。
白衣男子见他扶好何氏后,解下了腰间的竹笛,一手持着竹笛一端,另一端的笛缘依次敲打在何氏的肩头、锁骨、上臂、手肘、手腕和拇指,那竹笛挥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阵冰凉的寒风。
人群见状,一片哗然:
“他是在做什么?”
“这这这……小杨大夫怎么不阻止他!”
“怎么可以当众打人家母亲?”
……
杨柏恒扶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呈半痴傻的状态,他离白衣公子最近,最是能感受到那一根看似普通的白玉竹笛,却发出了如同寒冰一样的森然冷气,同样的,身为医者,他也能看出对方的竹笛,依次精准无比的打在母亲的云门、中府、天泉、列缺、少商等几个穴位。
他惊讶于对方如此快速的取穴手法,更让杨柏恒讶然的是,那根如同寒冰一样的竹笛从母亲的某个穴位上打过之后,那个地方就如同烧着了一把火似的,凭空生出了一股烫手的灼热。
堵塞的经脉在这一片灼热中疏通化解。
杨柏恒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那“冰笛”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站在附近不远处的刘长栗嗤笑了一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哎呀门口这一场跪拜的好戏还没演完,居然不知从哪就钻出来个疯子,这是演的哪出啊——”
他刚要转过头去跟一旁的林秦峰嘲弄打趣几声,却见林大夫的神色越发严峻,眼睛死死的盯着白衣男子手中的那根竹笛。
林大夫的医德不高,但是他的眼睛却不瞎,他也看出了对方手法之高妙。
此时人群里突然窜出来了一个小胖子,迫不及待的出声道:“小杨大夫!!这人疯了吧,他拿笛子打你母亲,你怎么还不阻止他!”
小胖子是杨柏恒的邻居,平日里受过何氏的恩惠,此时见何氏被打,忍不住跑出人群来劝阻。
杨柏恒冲小胖子摇了摇头,“他是在救治我母亲。”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
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
“小杨大夫该不会也被刺激疯了吧?”
“用笛子敲打几下,也算是救治?”
在何氏身体诸穴位用竹笛敲打过几次之后,白衣男子将竹笛收回腰间,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何氏,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杨柏恒此时用食指试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只是隐隐感觉到一股浅浅的鼻息。
原本面色严峻的林大夫却在此时嗤笑出了声,心想:也不过如此。
人群里也跟着一阵疑惑:
“这是治好了吗?”
“怎么跟之前一样啊?”
“真的是治病吗?”
接下来,他们眼见那白衣男子收回竹笛后,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深棕色的皮革包,皮革摊开之后,内里有九枚形式各异的银针,杨柏恒眼见白衣人抽出了第三枚银针,那银针身大圆末,长三寸半,针身粗,针尖细。
白衣男子执此银针在何氏眉心、肩膀和手腕处各扎了一下,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何手法,那针尖锐利,却丝毫没有戳破何氏的肌肤。
“咳咳咳……”瘫倒在地上,昏迷已久的何氏此时却咳嗽出声,将一股浊气吐出体外。
“娘!娘!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了???娘!!”
“阿恒?这是在哪啊……娘感觉全身暖呼呼,就像是在最暖和的被窝里一样……”
杨柏恒激动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腕,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如同春天的暖风一样带着阳阳的暖意,之前还呼吸不畅,一句话都说不清的母亲,居然能吐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给自己的母亲把了脉,发现猛烈汹汹的病情已经降下去许多。
白衣男子让人给他递了笔和纸,就此写下了一张药方交给杨柏恒,“这位夫人的病情只需要再施针两次,汤药调养十日 ,便可痊愈。”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杨柏恒的感谢溢于言表,当场便要给对方跪下拜谢。
白衣男子,也就是裴疏,抬手扶住了正要下跪的杨柏恒,“无需行此大礼,为医者,治病救人,实属应当。”
刘长栗身边的的林秦峰,只感觉到脸颊上一股灼热升起,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
人群里此时热闹如油锅沸腾:
“天!那书生居然是个大夫!”
“何寡妇被救起来了!!”
“此乃人间奇事,居然还有用笛子救人的!”
……
裴疏在说完那一句话后,却再也不管周身的环境,整个人恍若出神,只因为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几句机械一样的电子声:
【治疗点+1】
【宿主:裴疏】
【死亡倒计时:一个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