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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裴疏这个大神医在,薛清灵的病两三天便休养好了,他病好的时候,癞子庄里的大多疠风病人,也差不多算是要治愈了,有些症状轻的,带着还没吃完的药包,已经离开了癞子庄,而症状重的人,身体上留下了残疾,或是无亲无故的人,依旧留在癞子庄里。
庄子里的病人已经不需要裴疏再照看。
裴疏便决定在富阳城渡口坐船北上去旸川。
【宿主:裴疏】
【治疗点:103】
【死亡倒计时:一百零三个时辰】
这些天他在癞子庄行医治病,也积攒下来了不少治疗点,这个劳模神医系统暂时不会禁锢他的游历进程。
离开的那一天清晨,裴疏早早的来到了富阳城的渡口,薛清灵带着小艽来给他送行。这天是个很不错的晴朗日子,天色还早的时候,江面上飘着一片朦朦的白雾,白雾袅袅之中透着点天空的蓝,江水浩浩荡荡的,一起一伏的波澜在云雾之中翻腾。
裴疏跟薛清灵主仆站在岸边,遥看船家把船驶过来,这江岸边上种满了杨柳,三月里的柳枝抽出了新条,风吹过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点点柳絮随风吹起,落在行人的身旁。
薛清灵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腰上悬着一块碧色的玉佩,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墨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他咬了咬唇,看向前方长身玉立,气质风雅的白衣人,只见对方笔直的站在江岸边上,俊美的脸庞在身后一片江水白雾的映照下更加的出挑迷人。
他瞥了一眼江水,只见那水中的船离岸边越来越近了,薛清灵低下头来眨了眨眼睛,再次忍不住的开口道:“裴大夫,真不考虑去临安吗?临安的风景亦是绝佳,如果裴大夫来临安的话,我——”
“不了。”裴疏的两个字止住了薛清灵的话,他回过头来看身后的薛清灵,正好看到一阵风吹来,吹扬起对方身后的发丝,墨色的长发跟江岸边的柳枝一样朝着一个方向翩飞。
他对着薛清灵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抬手摘下对方头上的一点柳絮,勾着嘴角憧憬说道:“我要去旸川,听说旸川的春景无双,当地的粥更是久负盛名,裴某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尝尝旸川的名粥。”
“好了,薛家小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裴疏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看向江水,只见年迈的老船夫已经划着船,马上便要靠岸了。
船家此时已经停在了岸边,船夫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可以上船啦!”
裴疏正要迈步上船的时候,突然又被身后的薛清灵叫住了,“等等。”
裴疏回过头来,再次把视线转向了薛清灵,只见对方急匆匆的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红色的绳结,似乎是飘穗的模样,薛清灵把手中的笛穗递到他眼前,眼尾有些发红,哑着声音对他说道:“裴公子,我们相识一场,如今到了临别之际,清灵送一样东西给你吧,这……只是普通的笛穗,裴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裴疏的目光在那笛穗上转瞬而过,而后又抬起头来跟眼前的薛清灵对视,他本来想拒绝,可是看见对方仿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意外的感觉到一阵发堵,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于是他当着薛清灵的面,接过了对方手上的笛穗,当场便换下了原本的穗子。
薛清灵看着自己送的笛穗挂上了竹笛,红着眼睛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左边的一个小梨涡。
青灵竹做成的笛子,挂上清灵送的笛穗……其实也挺好的。
裴疏正要把换下来的笛穗收起来,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却握住了红绳结下面的流苏,薛清灵的手握得很紧,眼神却不敢看向裴疏,而是把双眼转向了旁边浩荡的江水,“清灵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式的绳结,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
裴疏低头看手中跟了他三年的笛穗,这是雪凤冰王笛上带着的笛穗,材质不凡,刀剑都难以毁坏斩断,更是不怕火烧,哪怕是几年过去了,这笛穗依旧崭新如故,他的视线从绳结上离开,再看到薛清灵那只肤色雪白透明的手,手背上青色的经脉清晰可见,只见那手紧紧地抓在流苏上,似乎是生怕裴疏不答应他。
裴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红色的绳结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入了另一边人的手中。
薛清灵握住了手上的笛穗,却看着对方转身上了船。
船开了,乌篷船很快就使离了江岸。
裴疏站在船头,薛清灵隔着江水云雾,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站在船上的身影,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白衣,浑如点墨的气息,能让他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对方的眉眼。
只不过,船夫划的太快了,那一艘船带着船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浩渺的江水之中。
上了船后,裴疏一直没有进船舱里去,他就立在船头,回望江岸上的风景,那一双如同桃花瓣一样的眸子,惊鸿掠水般的扫过一岸的杨柳,最后落在了岸边的青色身影上。
对方依旧站在岸边没有离开……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就仿佛……他还会回来一样。
船离岸越来越远,渐渐的,岸边的人影子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
再也看不到岸边人的身影了。
江风吹在脸上,裴疏手持着竹笛,抚摸过上面的笛穗,看着水里的波澜荡漾,突然感觉到心里不是滋味,有一股意外的怅惘涌上了心头,他第一次有了一种离愁别绪的感觉。
身体里也蔓延出一股奇异的难受,胸口往下,胃的位置,像是有什么东西膨胀开来,一部分往下坠,一部分往上升,喉咙处也感觉到轻微的发堵……
这样的滋味裴疏从来没有品尝过,他坐进了船舱里,寻思着也许只是自己饿了。
船舱里有先前薛清灵让人备好的牛肉干,是对方送给小苍的口粮,在癞子庄的那段日子,都是他来帮着裴疏喂鹰,裴疏本想把小苍送给他,奈何薛清灵却摇了摇头,没有要。
裴疏打开了那包牛肉干,咬了一口后,发现这牛肉干的味道非常不错,怪不得每次薛清灵给小苍喂肉的时候,小苍总会老老实实的蹲在薛清灵旁边,豆豆眼里写满了期待,一心只想啃肉干,吃完了之后,还嘚瑟的抖抖翅膀,瞎显摆自己的“威武”。
一想起对方喂鹰时候的场景,裴疏眼睛里浮上了一抹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身体里的难受也消失不见了。
他又嚼了几块肉干,心想自己果然只是饿了。
薛清灵站在岸边,目送着那条乌篷船离开,那一天,他从清晨一直站到了日落,看着渡口边上的船只来了又走,绳子在岸边的木桩上拴了又解开,他看见远游的人上了船,也看见了归乡之人从船上下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发生在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渡口里。
“公子,走吧,天已经黑了。”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薛清灵点了点头,再一次留念的往江水上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同小艽一起离开渡口,只不过,他每往前走几步的时候,都忍不住的回头,再看看那空荡荡的江面。
第二天,薛清灵也坐着马车准备离开富阳,其实他本就该回临安了,按照来时的行程打算,他本该在三天前,就回到临安,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拖到了现在。
他的母亲已经叫人来催了,询问他为何此时还未归家,薛清灵让人快马送了信回去,只说自己过两天再回去。
“快快,把东西都搬上去。”
“每一匹马都检查过没有?”
“这些药材可出不得半分差错……搬仔细点儿。”
……
管事来来回回的吆喝着,时不时叮嘱一句,别院里的下人也同样忙活个不停。
七辆马车在别院门口排好,薛清灵勉强撑着精神清点过马车里的药材后,在小艽的搀扶下,坐上了自己的青色马车。
马车里备置了软塌,铺了好几层轻柔的蚕丝被,以供主人休憩之用,软塌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薛清灵坐在软塌上,一一检查过箱子里的东西,那箱子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也就是几沓白纸、几株桃枝、两个药瓶罢了……统共也没几样东西。
薛清灵珍重的把箱子合上,冲着小艽点了点头,小艽掀开帘子出去,跟车夫说了一声后,马车开始平稳的向前行。
薛清灵斜卧在软塌上,一只手抚摸在箱子上,他昨夜一宿没睡,此时的眼睛肿的像两个大核桃,红肿的眼睛睁也睁不开,只能半睁着眼睛,透过丝丝的缝隙,看见车顶上的纹饰。
齐腰的长发散开在胸前和背后,薛清灵抬手梳了梳头发,垂着眼眸,从锦缎般的一头墨发中,找到了与周围长短不一样的那一缕头发。
他曾经用剪刀剪下了一缕头发,藏进了由红绳编成的笛穗里。
在那笛穗上,有他亲手编成的红绳结,是一个类似花形一样的绳结,名字叫做盛安结。
在临安,盛安结的寓意是:
——愿君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