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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号恸崩摧的样子,看在路人眼里, 难免心生恻隐。
那典吏, 心肠却是硬得很, 面对这样的哀求无动于衷,只冷声责斥:“哪里来的刁妇, 怎敢跑到本官跟前撒泼放野?”
一差役唤了声“大人”, 凑在典吏耳畔低语着什么。
忽逢这一幕, 郁容下意识地以为,在上演现实版“黑心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故事……
没等看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离得最近的差役开始赶人了:“去去去,没事就赶紧走,少在外面溜达。”
二人只好往客栈走着,尚未进门,那边典吏一声令下,几个差役即时动手, 捂着老婆子哭号的嘴,将人拖走了。
郁容不自觉地顿住脚步,眉头轻蹙。
当然, 不是想“路见不平”怎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呢, 没的乱伸张正义——觉得有些奇怪。
照理说, 这么大动静必然会引来诸多注意。
可,从老妇人出场到被抓走, 街上那些过路的人, 别说围观了, 老远看到就绕道……不像是单纯地顾忌着典吏与差役的身份。
路人不提,且看客栈内,好几个人在大堂吃酒说话,浑然不在意门口发生的事情……仿佛对这一幕早见怪不怪了。
郁容觉得蹊跷,看向身边的男人:“昕之兄你看……”
“先用膳。”聂昕之表示,“等等我会查清楚的。”
“……”
少年大夫轻咳了声。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问,没有要这人去查怎么回事的意思……尽管确实好奇。
暂且放开了心中的疑惑,跟店家订了两间房,安顿好随身物品,便叫了几样小菜,在大堂寻了个位子……坐了一夜的船,一大早也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正是又饥又渴。
先前守着门的差役们没了影,进出的人多了一些。
郁容等着饭菜上桌,目光不安分地四处巡弋,再次确定这里的生活水平不如雁洲那边……好歹也是个镇子,这客栈的生意连青帘村口的那家子都不如。
“客官,您要的两碗米饭,蒸毛鱼、清炒水芹菜和蛋羹。”
赏了堂倌两个钱,少年大夫没急着享用早餐,要了一壶开水,慢条斯理地清着餐具,边等着不知干啥去了的逆鸧郎卫。
“劭真。”
郁容抬头看向男人,笑着正要开口,却见对方神态凝重。
“先别吃。”
“怎么了?”
聂昕之扫视了一眼周遭,近前低道:“白鹫镇可能出现了疫病。”
郁容一惊,下意识地压着嗓门:“疫病?”
男人微不可见地颔首:“去客房说。”
没心思吃饭,两人匆匆回了客房。
周围没有耳目,聂昕之将他所知道的,毫无隐瞒地告知了郁容。
说是疫病,好像情况也没那么严重。
大概是六月底,有一个人病死了,过了不到一旬,那一家七口人,一个个地病了,又过几天,老人与小孩死了……其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病倒,去看大夫,一会说是伤寒,一会说是痢疾,不同人给了不同的诊断。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整个镇子及周边的村庄,前后死了十几人。
消息流传开来,搞得人心惶惶,差点起了乱子。
十天前,县衙派人,先将趁乱起哄的人斩了首,其后迅速地将得了病的,圈到了镇子外一个破庄子里,杜绝任何人进出……基本是等死了。
不仅如此,但凡发生疑似感染了的,不问情由先关了再说。好在,典吏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疑似病例没有跟确诊的关在一起。
适才那哭号的老妇人,其相依为命的独孙就是感染者,直接给圈了。作为感染者的近亲,她也被当成疑似病人,关了好几天,确认没出现任何相似症状,今儿一大早给差役放了出来。
于是就上演了郁容看到的那一幕。
听完聂昕之的讲述,郁容心情不免有些沉重,无怪乎这一次的任务是强制性的,如果真是疫病的话……
默念着任务,仍是没有更多的提示。
少年大夫也没太失望……过于依赖系统不是好习惯,作为医者,只能靠自己不断提升专业水平。
“昕之兄可知那些病人都是什么症状?”
聂昕之回答:“热毒、腹胀、肠泻、呕吐、昏厥,辩证各有不同。”
“这样吗……”
有这些症状的病多着是,没亲眼看到病人,不经过诊治,郁容拿不准具体是什么病。
毋庸置疑,死了这么些人,肯定是带传染性的疾病,说是“疫病”也不为过。
疫者,传染病也。
正琢磨着,就听男人又出声了。
“此地不宜久留,你回雁洲吧。”
郁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得留下,给他们治病。”
聂昕之语气淡淡:“逆鸧卫已经紧急调来了几位国医。”
心里微微一堵,少年大夫默了一会儿。他确实经验不足,医术也许是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国医。
但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走。”
郁容望着男人的双眼,神色坚决。
目光相对。
聂昕之一时没再开口,静静地注视着少年大夫,半晌,忽是伸手,碰了碰他耳上的发丝。
“你还小。”
“……”
原有些小小郁闷的郁容,闻言顿时发窘了: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成……孩子看?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我是大夫。”
男人的好意,郁容心领了,却不会为此更变他的心意。
哪怕系统没有发布任务,遇到现在这种状况,同样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留下。
兴许是外祖父潜移默化的影响太深了,也或者仍忘不了母亲的死,他的心里潜藏着些许“济世”的情怀。
聂昕之沉默了片刻,面对着少年大夫的坚持,终究放弃了劝说,只道:“保护好自己。”
郁容笑道:“我会的。”想了想,说,“有很多疫病是通过水源传染的,所谓‘病从口入’,只要能保持水源清洁,入口的食物经过高温煮透,注意好卫生问题,应该能预防甚至有效控制疫病的传播。”
三个月死了不到二十人,不能说少,但基本可以推断,出现在白鹫镇的疫病,便是传染性的,不太可能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否则在治疗手段失效的情况下,疫情早就控制不住了。
当然,推断只是推断。
还是那句话,得亲自诊断过才能确定真实情况。
果断去了圈人的庄子。
庄子被锁了,有聂昕之在,郁容根本不担心进出问题。
逆鸧卫的身份当真好用得紧。
因着不能确定疫病的具体情况,少年大夫一开始是不同意男人同行的……已经欠了太多人情,万一、万一情况比想象的严重,对方也感染了,当真要愧疚死的。
对于郁容的顾虑,聂昕之一个词就解决了——公务。
但凡出现疫病,必得奏报,直达天听。
这里的县官却不作为,公然违背朝廷律令,欺上瞒下,置百姓性命不顾,是为大罪……正好犯在了逆鸧卫手上。
跟一个逆鸧郎卫单独相处了几天,郁容大概弄明白了逆鸧卫的性质,通俗的说,是囊括半个检察院加半个公.安再加纪委与国安多职能的特殊卫军……
所谓半个检察院和半个公.安,是指一般的刑事案件不归他们管——由各提点刑狱司负责——但一些影响巨大的,或者涉及到官员的案子,直接移交逆鸧卫处理。
说聂昕之在执行公务,完全没毛病。
郁容无话可说,跟在男人身边,见到了据说感染了疫病的人。
逆鸧卫行动极快,看管庄子的差役全部拿下、听候处置,换上未入品的普通郎卫守在院外。
郁容此刻没心思关注这些,集中注意力放在了疫病上。
郎卫前后三次各送来一位感染者,症状皆有不同。
郁容一一诊断,确定第一位乃热毒证,另一个是寒毒瘀结症,最后一名为热结肠胃证……
伤寒!
这里的伤寒,不是中医定义的伤寒,而是基于西医理论,属于现代医学范畴的伤寒。
确定了疫病的种类,郁容这才明悟,系统在发布任务时给予的“乙上”评级是什么意思……按照天.朝传染病防治法的规定,伤寒为乙类传染病。
乙类是什么概念?
当初整得天.朝上下人人自危的“**”即为乙类传染病。
郁容有些紧张。
从现代医学角度,伤寒的预防、治疗已成一套系统,人们对这种病的可怕,几乎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了。
可放在古代,在这个医术相对落后、医疗手段简单的时代,伤寒一旦彻底爆发,造成的后果不比任何一种瘟疫要小,如果没能及时处理好,严重到极处,足以动摇一个国家的根本……
深感责任重大的郁容,怎能不紧张?
好在,白鹫镇的伤寒疫情,还没到特别严重的程度。
县官那一群,行事确实妥当,可以说不管那些感染者的死活,但有一点倒做得不错,便是及时地“隔离”了病人与疑似病人。
或许正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及时地阻止了伤寒大规模的爆发。
少年大夫平心静气,渐渐消除了那点紧张感。
又有些庆幸,疫病发现得早,伤寒是通过“粪—口”传播的,比起空气传播的那些疫病,预防比较容易。
至于治疗……
中医对伤寒的治疗,虽是没有西学便利快捷,但也无非是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多一些,每个个体的病证各有差别,只要对症下药,那些感染者不是没有救的。
“如何?”
等三名病人被送回庄子后,聂昕之问了声。
郁容轻舒了口气:“还有救。只是他们的病证不一样,需要时间研究。”
聂昕之颔首:“若有需要,尽可提出。”
少年大夫微微一笑:“我还真有些需要……能找一个没人打扰的房子吗?我想确定几个方子。”
找一个安静独立的房间,对逆鸧郎卫来说根本不是难题。
郁容草草吃了些点心垫了肚子,便进了房间关上门——做起了研究。
并非真的确定什么方子。
不过是不完全放心自己的能力,临时抱佛脚……
先花了高昂的费用,首次调整虚拟空间与现实的“时间差”,再将剩余的贡献度全部花出去,换来“临床实习”的机会,分别尝试为病证不同的九位伤寒“患者”,一一试验治疗。
意识游荡于虚拟空间的少年大夫,可谓废寝忘食,直到贡献度被扣到了零点,系统直接将他“踢”出虚拟空间,这才陡然清醒了。
门外,月牙挂上了树梢。
躺了一天,浑身哪哪都不舒服的郁容,在屋里屋外走动了好几圈,活动手脚。
好半天,才总算“活”了过来。
便准备去找聂昕之……
忽听一道清亮的嗓音,由远及近,回响在夜色里:“昕之哥哥——”
郁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