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宁雁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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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老领着工钱走了,郁容忙去迎接木工和篾匠。

    才寒暄了几句, 正清点着家具, 桶匠又推着一板车大大小小的桶盆来了。

    像是一起约好了似的, 不到一刻钟,棉坊也来人了……早先送去的五十斤棉花全都打完, 做成了长宽与薄厚不一好几床的棉胎。

    少年大夫分.身乏术, 只好一个一个地招待。

    付清了最后一笔款项, 百宝盒里的银钱只剩下少少的一点了……便是郁容在花钱方面一向看得开,此时也难免有点肉疼, 等看到散放了满院的东西,心情瞬间被治愈了。

    身着便服的某指挥使大人,刻意降低了存在感,安安静静地坐在简易书桌前,随手翻阅着一本杂记。

    郁容长舒了一口气,回屋这才发现, 刚才忙得把客人都给忘在了一边,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歉意:“抱歉啊,昕之兄, 这边太乱了, 没能好好招待你……”

    聂昕之微摇头, 并不在意:“无碍。”

    少年大夫笑了笑,也不跟自己的朋友客气:“我得尽快把这些搬去新屋, 昕之兄你自便。”

    一院子的家具、物什, 收拾、整理, 再搬运,十分不方便。

    不由觉得失策,早该让人直接送新屋去……真是忙昏了头,脑子短路了。

    好在有板推车,大小号各一辆,也是请木工打造的,刚送过来就地组装好的,正适合现在拿来装运东西。

    东西太多了,加上原本一些家当,以一人之力,怕是整个下午都搬不完……新屋距离义庄有些远,绕了路,走一趟来回,得有七八里路了。

    郁容盘算着跑一趟客栈,请几位零工过来帮忙搬运。

    聂昕之发话阻止了他,在少年大夫莫名的眼神中,出了义庄,没半刻钟又回了,身后跟着四名郎卫。

    郁容默了……

    想不通,这些人从哪就突然冒了出来。

    聂昕之一声令下,几人当即行动了起来,利索地收拾起物什,将家具装载到板推车上。

    着实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有了现成的帮手,郁容也不客气,否则岂不是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再者,这几位郎卫,看着面善……当日在白鹫镇,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差不多混熟了,彼此关系还不错,比如那边,看着文文弱弱、实际武力值爆表名叫安朗犀的,便是之前嫌一两银子太少、自掏腰包补贴“猫粮费”,导致三只猫儿飞快发福的“罪魁祸首”。

    回头请大家吃一顿酒罢!

    郁容暗想。

    工钱什么就算了,这些逆鸧郎卫,各个家底丰厚得很,谁都看不上几个文钱。

    正直青壮年的汉子们,干起活来麻利得很,郁容想帮忙,根本就插不上手,只能作个发号施令的指挥,看他们迅速跑几个来回……

    半下午的功夫,所有的物件,大到木床、中药柜,小到一把篦子,一个不落,从义庄全部转移到了新屋。

    搬家具的同时顺便布置新屋。

    先是正屋。

    按照郁容老家的习惯,方桌搭配四条长凳放在堂屋中间;上方靠墙摆上长案,东瓶西镜,案桌中央是一个小香炉;博古架安置在东侧,贴着与书屋相隔的木板墙,西侧靠墙摆放一茶水柜,左右安放两张座椅。

    堂屋里的大件放置妥当,便轮到了书房……都是些常规摆设,书柜、书架、书桌、座椅等,三十平的屋子不大不小,中间摆上一道竹屏风。矮榻就安放在屏风与书架之间,正适合看书学习累了作小憩之用,先前在南船北马买到的仿西域毛毯整齐地叠放其上。

    卧室就更简单了,同样用上一道竹屏风,将房间隔为内外两部分。内里是床,外面放着两张凳子、一条案几,靠墙拼接了三张大木柜,可以上锁,用来放衣服、棉被,或者贵重物品什么的。这个季节用不上竹床,就摆在窗户前,平常可以放放东西,簟子、席子等卷好了架到木柜顶上。

    其后是左右厢。

    客房和诊室就随便布置一下,各放些桌椅凳几,床也是简易的可拆分床板,叠靠在墙边。一些没想好怎么安置的物件,暂且先安置在这边的半厅里。

    剩余的大件家具,比如中药柜、特制的工作台什么的,搬去了药室或静室。药筛、竹匾、小石磨这类,放在半厅。半厅靠着墙角摆放了两个半人高的实木柜,留作之后存放医用或制药器具的。

    这边还在布置着,替少年大夫跑腿的林三哥赶着牛车从雁洲回来了。在铁铺定制的各种器具,以及土陶坊的炉子、缸坛什么的,都被运回来了。

    正好用上了实木柜。不过,像药材铡刀这一类比较危险的堪称凶器的家伙,都得放屋里锁好了,需用时再拿出来。

    眼看天色渐晚,郁容不得不加快动作。

    农用工具直接塞后面的谷仓。

    土陶制品、水桶木盆等,搬去了厨房,碗橱、盆架自也不能少了,还些小东西,如案板、笼屉等顺便一起带过来。

    剩下零零散散的,仍有不少,占了前院小半的空间,比如锅碗杯壶啊,粮食干菜啊,柴炭草杆啊……还有不少被当作贺仪送过来的土产品,以及之前采购的东西,前天带回来的各种药材等,一时来不及整理,随意放置。

    宴席即将开始,作为主人,郁容必得提早过去招待客人。

    冬天白日短,酒席散时,天已经暗下了。

    灯笼点亮,挂在两侧檐廊下。

    氤氲朦胧的光线里,男人与少年相对站立。

    “现在就得走吗?”郁容有些担心,“这么晚了,不如在我家暂宿一宿,明天赶早就是……”

    这大晚上的,便是走官道,也是乌黑隆咚的。尽管这一带治安不错,剪径大盗什么的也不是没出现过……好吧,这几位都是顶顶厉害的逆鸧郎卫,不必太担心安全问题。不过,夜里赶路总归不太方便。

    聂昕之答非所问:“下回再来做客。”

    郁容沉默少许,叹了口气:“等你真的闲下来……再说吧。”

    到这时,哪能不知道,这一位怕不是特意抽了这一天赶来庆贺……心里既有被朋友看重的高兴,更多的是歉疚。

    男人似乎对少年大夫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没有出言刻意安抚,抬手,手指轻触着对方鬓角的碎发。

    郁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微微张大双眼:“昕之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笑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老是摸我头。”

    聂昕之听了,未对少年大夫的说法作任何评述,收回手、掌心一翻,像是变戏法一样,手中多了一个丝帕:“收下罢。”

    郁容疑惑:“钱?”

    聂昕之颔首。

    少年大夫囧了:“这是作甚?”红包吗?可是这人已经送了贺仪了啊?

    “翰林医官院补偿的施药钱。”

    “……昕之兄你能说明白点吗?”太言简意赅了他听不懂啊!

    聂昕之简明扼要地解释了。

    所谓“施药钱”,其实就是翰林医官院发放的“政府奖金”,表彰郁容在白鹫镇的所作所为,给些实际的奖励。

    郁容十分意外:“竟有这等好事?”

    聂昕之语气淡淡:“不多。”

    “……”

    对男人表示的“不多”,郁容有些怀疑,毕竟这家伙壕气得很,大与小、多与少的标准,跟他不在一个水准线上……虽然他也觉得,“政府奖金”一般不会太多。这样想着,没什么顾忌,打开了包裹在丝帕里的银钱……一二三四,有五个二两的小银锭,出乎了预料。

    十两银子着实不少!按照青帘的标准,衣食住行,没有额外的大笔开销的话,足够一个成年的汉子至少用上两三年……毕竟,花千金买一顿肉吃,整个村子里,除了某个少年大夫,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思及此,郁容汗颜,转而又释然了,只要手头留一些急用钱,其他的花就花了呗……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图个舒坦。

    少年大夫重新包好丝帕,将银子塞到了男人手里:“给兄弟们喝酒吧,今天多亏了他们。”

    “不必。”聂昕之果断拒绝接受。

    “喂……”

    看到少年大夫垮下的脸色,男人改变了主意,接过布帕,从里拿了一块小银锭,剩余的还给了对方:“够了。”

    “……”

    望着渐渐隐没在天幕之间的钩月,郁容不再跟他客气来推辞去的了——既然,非得晚上赶路,那就不要耽误了,早一点上路也能早些抵达目的地。

    站在新家的木栅栏门口,少年大夫目送着朋友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风声呼啸,远离庄子的夜晚,冷清又寂寥。

    郁容注视着沉沉的夜色,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真安静。”

    对比之前的热闹,此刻莫名感到些许惆怅。

    “喵呜~”

    小腿被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东西左蹭蹭、右蹭蹭,好不容易伤春悲秋一把的少年大夫忍不住笑出声了,俯下.身,抱起猫儿。

    “不会又饿了吧,小三……还是你又偷吃了,故意跑来卖乖?”

    三秀又叫了一声,叫得郁容心里软成一团,什么事都抛开了,回屋,专心致志地撸猫。

    今天真的是从凌晨忙到晚,郁容抱着猫,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实在不想动……

    然而,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还等着他收拾。

    别的不提,一些村民当作贺礼送的熏肉、咸鱼,肯定得放好,否则……

    郁容摸了摸猫的脑袋,在三秀挣扎着想跑时,松手放了它。

    认命地去前院收拾。

    厨具、食材,送厨房,暂时可能吃不了的、能存放的蔬菜塞到地窖里。其他的凌杂小物件,一时用不上的,一口气装篓子里,架到半厅柜子上,过几日闲下了,慢慢收拾。

    当下急着收拾的是药材。中药柜是木工按照郁容吩咐最先打造的,晾了一段时日,完全可以直接用上了。炮制好的药材,分门别类放进药橱抽屉里,少数还得阴晾,就撒在竹匾或药筛上。

    整理完了,郁容一鼓作气,写起了中药柜各个抽屉的标签。也是他贪心,让木工一连做了两个大药橱和四个小柜子,全贴上标签,得写上好几百张纸条……这一晚上哪忙得完,只好先写已有的药材名称了。

    直到生物钟提醒,实在困得受不住,这才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

    郁容花费了三天,终于把新家的里里外外,差不多拾掇齐整了。此后又马不停蹄的,跑了一趟王家沟,找到桃园主人谈移栽果树的买卖。

    少年大夫有些小心机地备了一小瓷盂的牙膏送给桃园主人,正合了对方的心意。

    桃园主人十分好讲话,谈价的姿态也不强硬。郁容得偿所愿,买到了八株四年的桃树——桃园不光有桃树——以及一棵十年的梨树。

    又在桃园主人的牵线搭桥下,购得了白梅与红梅各一株,不到三年的桂花树四棵,以及腊梅……腊梅最多,年份不算长,但一次性移植一大片,开花之时分外好看。

    这些树,沿着木栅栏栽种,来年再扦插杨柳,待到草木抽发,必是一片蓊郁葳蕤。

    不过,移栽整棵树木,是一不小的工程,其中有不少的讲究。故而谈妥之后,郁容先付了三成的定金,要等十天,这些树才能真正地在他的屋前院后扎土生根。

    立冬忽至。

    乱忙活了好些天的郁容,到这时总算得了清闲。

    ……不对,还不能说清闲。

    少年大夫一大早就扛了锄头,在屋后的空地上,进行松土作业。

    前天路遇老里长,对方好心提醒,是时候种菜了。再过些时间,有些菜就来不及种了。

    差点错过了时候的郁容,连忙找出之前买的种子,适合种的赶紧浸种催芽。

    ——对现代人来说,买菜吃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可在这个时代,住在村子里,想每天买菜,着实不太方便……跟有没有钱干系不大。

    还好,若以阳历算,今年的农历差不多只相差一个月的时间。

    十一月初,还能种好些类别的蔬菜。

    以新安府的地理气候,这个季节普遍种植的有芦菔、茼蒿、胡荽和芸薹——芦菔就是白萝卜,胡荽、芸薹即香菜和油菜,叫法与郁容熟悉的不同罢了。再过一个月,还能栽种芥菜和颇棱(菠菜)。当然,葱姜绝不能少,反正这俩能全年性种植。

    除此,郁容还想种些菘菜和水芹。

    菘菜就是大包菜,产量高、易储存,冬天的时候烫锅子吃十分美味,却不知为何,青帘这附近少有种植的,似乎是人们普遍不爱吃?

    至于水芹,郁容对其本身不算太喜欢,之所以要种它,主要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培育出芹芽。

    犹记得,到外祖父家的第一天,第一顿吃的菜便是对方亲手培育的芹芽……那清爽的口感,一直流连在记忆深处,无法忘却。

    ……想象是美好的。

    现实十分残酷。

    少年大夫准备的种子,足够种满两亩地,谁料,颠颠地刨了一上午,也没刨到半分地……须知,种菜之前光翻土还远远不够。

    郁容:“……”

    好像太过高估自己了。之前说了,这几年他每到假期,都会去农村体验生活,一般的农活也都会做。问题是,现代的农村,和古代的农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譬如翻土这种活儿,尽管知道怎么回事,却从未亲自做过,因为现代农村,五花八门的农具不要太齐备,谁还费心费力,扛着锄头慢慢刨土?

    微微喘着气,少年大夫双手杵着木把,顶着下巴,对着眼前一大片空地,发着呆……照他这个速度,等土翻完了,怕是可以直接用作春播了。

    蓦然想到了那位匡大东家的提议,郁容不由得琢磨:看来,必须得找人力帮忙了。

    ——嗯,术业有专攻,他做不了农夫,能把大夫做好就可以了。

    决定了雇佣人力,便毫不迟疑,当天中午就找到了,是一双中年兄弟,据说早年遇灾,逃荒到新安府的,没有自己的地,又没钱买,只能靠租人家的田地,平常再在附近打些零工,养活一大家子。

    郁容从老里长家打探到这对兄弟的消息,知道他们在农活上都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做事认真、为人敦实——直接找上对方的家门。

    十月农闲,像某少年大夫这样一根菜苗都没种的人家,放眼全村,独此一户。

    两位李姓的兄弟,正愁着冬季找不到太多零活,便有了这一桩送上门的活计,可不给高兴坏了吗!

    双方没怎么讨价还价,直接说定了,一人两百钱一天,不包两餐,日结工钱。

    并非郁容小气不愿包饭。一是普遍行情如此,这种情况都不会包饭,二是他家就他一个人,做多人份的饭,用小炉子肯定不行,动大锅灶又费时费力,怪麻烦的……

    兄弟俩住得不远,到这边干活,跟去自家的田地距离相差无几,早上吃了饭过来、晚上干完了回家吃饭,方便得很。

    谈妥了工钱,二人当即扛上锄头、铁锹,跟着郁容走了。

    郁容站在后檐廊上瞅了半天,确定李姓的兄弟干起活来果真是又快又好,顿时安心了。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不出门,在自家后院摘菜吃啦。

    监工什么的没必要,少年大夫踩着略微轻快的步伐,正要回屋,经过厨房门口,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刨了一上午的土,早饭都消化光了,感觉有些饿。

    不吃午餐什么的根本习惯不了。

    脚下便是硬生生地换了方向,进厨房找吃的去。

    然后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不是现代,不存在冰箱里存储着零食的事情。

    不想烧饭,平常做零食的干果之类……处理手法太粗糙,老实说,不太好吃,吃多了就腻烦了。

    犹疑了一会儿,郁容打开橱柜,翻找了起来。

    办喜宴剩下的粽子,前几天被他吃光了。底下的柜子里,尽是各种豆子类,都是之前村民送的,不适合现在吃。

    看到了芝麻,就想起了芝麻糊,可惜手工怎么弄的,他不会做。

    有些糖,少少的精白糖不到半斤,砂糖和糖霜足有两三斤……考虑了三秒,郁容觉得这些也不能填饱肚子,只能失望地合上橱柜门。

    目光不经意地投进了一旁的水桶里。

    水里泡着饼。

    郁容一怔,忽是想到了某次在乡下尝过的炒饼……还挺好吃的,做法又简单,便瞬间起了兴致。

    这种饼,不是普遍意义上、用小麦面做的饼,而是用籼米与少许的粳米磨成米浆后,沥干了水分,湿面做成的米饼。

    米饼蒸熟出屉后,晾干变硬,用水养着,保质好的足以吃上大半年。

    煮粥的时候,放极少的米,米汤烧开,放几个饼进去,比吃白米饭还容易饱肚子。

    郁容不爱吃放陈了的米饼,觉得口感远不如年糕。

    炒米饼除外。

    心动即行动,少年大夫从水里捞出七八个饼——饼很小,只有半个掌心大——放在一边先晾着,等水分干一点。

    洗锅,清理砧板、菜刀,把炉封拉开,塞了新的石炭。

    饼面的水分干了一些,横竖两刀,每一个切成四小块。

    不需要任何配料,只要一点香油,对饼块进行翻炒即可……原本硬邦邦的饼块,随着高温慢慢软化,在开始有些粘锅的时候,即可盛出。

    从柜子里拿出砂糖,撒上两勺到炒米饼上,稍稍拌一下。

    香香甜甜,软软糯糯,对十分爱吃甜食的郁容来说,堪称美味。

    少年大夫捧着炒米饼吃得热乎,忽地想到柜子里的那些芝麻,灵光一闪……

    不清楚芝麻糊怎么做的,可是他知道如何做锅巴粉啊!

    锅巴粉不管干的,还是泡水,吃着都特别香……尤其泡了水后,感觉跟芝麻糊没什么差别。

    想到好久没吃过的锅巴粉,郁容吃炒米饼的动作不由得快了起来。

    等下吃过了,他就着手做锅巴粉吧?多做一点,既可以当零食,也能偶尔应付当主食。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