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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夫一时懵忡,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悬停的剑尖,寒气凛然,随时可以刺破他的额心——蓦地反应过来, 急忙后退了几步。
非是他迟钝,着实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心跳砰砰。
忽闻一声“郁大夫”, 郁容仍是反应不及, 只觉寒芒微闪,惊得他连忙用上尚未练熟的步法, 往左后闪避,躲得太仓促了, 一不小心踩中碎石, 崴了脚,差点没摔了一跤。
狼狈地稳住身体, 眼睛总算适应了昏晦的光线, 发现剑已经收了回去……肩膀正被人抓着, 少年大夫这时才意识到适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尴尬。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郁容定了定心神,认出了是两面之缘的郎卫, 连忙道了一句谢。
虽然吧, 是被这人吓着了,发生了一系列的乌龙,不过要不是对方及时相助, 他怕不是得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吧!
“本是聂某之过, 失礼了。”
看着气势十足的郎卫, 没有故意拿捏着姿态,语气十分平和,坦然承认着自己的过失,遂又问了句:“可是惊着了?”
郁容微微摇首。
不过是虚惊一场。既是算是认识的人,也没必要追究刚刚的惊吓。
便是习惯性地勾唇,正要开口,忽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血腥味!
一股极为浓郁的血气!
偶尔会脑洞大开的少年大夫,立马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是逆鸧卫,逆鸧卫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霎时,无数臆想出的影像涌入了脑海,各种血腥不忍直视……
咳。
猛地一个激灵,郁容回神,心虚地垂下眼,却被男人撸起裤脚的小腿吸引了注意。
脚腕偏上的地方,系着碎布,鲜血染透了布片……看样子创口的情况有些严重。
“聂大人你的腿……”
“毒蛇咬的。”
眉头轻蹙,郁容忍不住提醒:“最好让伤口敞开,以便毒液外溢。”
聂昕之闻言解释:“刚用刀切伤口排了毒,敷药之后仍血流不止,故对伤处进行了包扎。”
“毒蛇之毒有风毒、火毒与风火毒之别,不是全都可以切开伤口排毒的。”说罢,职业病发作的某人主动询问,“能否看一下你的伤口?”
男人干脆利落地拱手:“劳烦。”
赵烛隐之例在先,他对这一位少年大夫的医术,还是有着一定的信任的。
解开碎布,伤口果然还在不断地流着血。郁容俯身蹲在男人的腿前,专心而仔细地检查着,注意到皮肤上的血疱,抬头问:“有没有觉得口干舌燥、胸闷心悸?”
得到肯定的应答,又给对方切了脉……少年大夫的心里顿时有了底,不过为了更准确地做出诊断,还是要多问几句。
“大人可知,咬你的是什么蛇?”
“此前未曾见过。”
顺着聂昕之的视线,这才看到墙角有一根树枝,斜插入地。
一条花斑大蛇,几乎横断成两截,被树枝钉得紧紧的,死了。
郁容近前……
第一眼以为是原矛头蝮,再看花纹又像山烙铁头……自认为对毒蛇还算了解的少年大夫,不得不承认,他不认识这是什么蛇。
心里不由得惴惴,有些拿不准主意。
可毒蛇之毒须得尽快清理,没工夫再耽误下去了。
只能偷偷地用了一下系统鉴定。
结果很快出来,这一条花斑大蛇名叫“芒蛇”,生长在西南山林里的一种毒蛇,当地人一般叫它“三步倒”。
郁容:“……”
从没听说过芒蛇,还叫什么“三步倒”,他只知道有“七步倒”、“五步蛇”……不管怎么说,按理在新安府这一带不该有这类毒蛇出没的,更遑论,在这个秋末接近初冬的季节,蛇也该冬眠了吧?
疑问归疑问,少年大夫一心只想着如何解毒,没打算追究有的没的。
他的水准还不错。
尽管不认识什么芒蛇,诊断并没出现失误,现在有了系统提供的信息,更是万无一失了。
基本上可以参照治疗五步蛇咬伤的法子。
“血循之毒,得先止血……”郁容温声说明,“如今手头缺乏工具,只能用爆灼法了,可能有些疼,请大人忍耐一下吧!”
“请。”
说来,聂昕之对伤口的处理其实十分到位。
小腿紧缠了绑带,减慢了血液循环,有效延缓了蛇毒的扩散。蛇牙牙痕周遭,切破了数处,足以排泄大部分毒液,其后应是清洗过了才上的药。
这样的处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行之有效。
只是血循之毒可溶血,贸然以刀破伤口,会导致失血不止。若是从未遇过火毒型毒蛇,凭经验,很容易处理失当。
七八根木签在聂昕之的伤口处爆烧。
——正是所谓的“爆灼法”。
点燃的木签灸灼创口,通过高温灼烧,破坏毒素,使之丧失活性。
简单粗暴的方法,却行之有效。
郁容看了一眼聂昕之,他不仅忍着了疼,甚至连脸色都不见有什么变化。
不由得生出一丝佩服之心。旋即敛回心神,注意力放回伤口处……
爆灼法在实行时,须得谨慎再谨慎,千万不要烧灼过度,否则定会损伤局部组织,引发溃烂就麻烦了。
灸灼之后,伤口不再血流不止了。
治疗远未结束。
少年大夫让男人脱了外衣,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想要将毒拔干净,针刺怎么能少?
治毒蛇咬伤,取穴八邪、八风,因是血循之毒,又配穴谷、曲池、血海、三阴交,以达到泻热去火、活血解毒之效。
针刺完了,还得配药。
聂昕之将他之前用的药给了郁容。
确实是上好的伤药,可到底不是专门针对蛇毒的,有些不对症。治火毒蛇咬伤,主要选泻火凉血、清心益阴的药材,如白茅根、八角莲之类,篓子里正好有。
另有龙胆、栀子等不少药性类似的,都是这一趟进山的收获。尚有欠缺的,储物格里还有储备。
郁容翻着药篓子,悄悄地将必须用到的几味药,顺势拿出了储物格。
木屋里有几个土陶罐子,盛放、处理药材,方便了不少。借着雨水,将新鲜菜挖的龙胆、八角莲等根茎清洗干净,捣碎后直接敷在了伤口处。
外敷之后最好还有内服。没有灶炉,有樵夫留的柴禾,便就地生火,吊起陶罐,照样可以煎药。
经过一番紧急处理,治疗得还算及时,聂昕之的状态明显有所好转。
郁容看着火,心情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山洞外,风声呼啸,雨水如瀑,声势十分浩大。
木屋里的情况截然相反。
没一个人作声。
说到底,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就算见过两次面,交谈拢共不超过十句话。一个是平头百姓,另一位是“高大上”的逆鸧郎卫,原也不是一道上的人。
于是,一个安静,一个寡言……好像挺尴尬的。
郁容倒没觉得尴尬。
比起为应付不熟悉的人而刻意寻找话题,这样安安静静的、各自相安无事,挺好。
要说哪里不舒服……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的,贴着皮肤有些难受。没的遮挡,不好意思在陌生人跟前脱换衣服。
只能忍耐一会儿了,靠着火堆,衣服烤干起来也挺快的。
少年大夫煎着药,心里想这想那的,跑马的思绪脱了缰,不知道飞哪去了……一个人过久了,就养成了爱“脑补”的习惯,也算自得其乐。
忽觉哪里不对,郁容凭感觉回头,正好对上了聂昕之的目光。
微怔,遂冲对方笑了笑,便又收回视线,继续注意着火候。
柴火噼啪。
郁容有点囧。
——那谁,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想直接开口问吧,对方的目光没有恶意,不含任何侵略性,看就看了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忽视又无法忽视……怪怪的。
眼看着药煎到关键时刻了,郁容无心再纠结,专注地控制着火候。
聂昕之中毒之后处理得及时,除了失血过多,为血热妄行所致,没有更多明显的症状,用药相对比较简单。
一剂犀角地黄汤即可,不过原方有一两味药,储备里也是没有的,干脆做了改良,参照药典,用现有的加减替换了几味之后,药效更温和、更有效……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放温了再喝,这一剂能煎两次,晚上再服用一次,到时候再做针刺,应该就没问题了。”
边说着,郁容边将盛在竹碗里的药,放到聂昕之触手可及的地方,尽足了他作为大夫的责任。
聂昕之轻颔首,语气温和:“多谢了,郁大夫。”
郁容回以一个微笑,随即走到门口,打开木门,想看一看外面的景象。
风雨直接扫进了屋子。看这势头,今天怕是不能下山了。
郁容重新关好门,想了想,拿起药篓子,走到靠里的地方。
下不了山倒没什么,反正聂昕之的伤暂且不宜剧烈活动——既是救人,自然得负责到底。
这些新采掘的药材得赶紧处理一下,之前进了水,小木屋里又闷潮,可别放坏了……此行收获颇丰,找到了几种药局里没有的药,有几样还是贵重药材,万一坏了,真得呕死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