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罗

*沧浪之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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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最后一个犯罪嫌疑人带到派出所,已经是凌晨两点。这次的行动很理想,六名抢劫嫌犯没有一人漏网,大伙松了一口气,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疲惫的喜悦。这时司机老罗说要回家看看,我同意了,临走我还跟他开玩笑:“呵呵,快点走吧,几天没回去,嫂子在家正等你呢。”老罗咧开大嘴笑笑,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骑上那辆“老飞鸽”自行车钻进了茫茫黑夜里。

    老罗是一名退伍兵,转业后分配到乡政府给乡长开车,当时他驾驶的是一辆老北京吉普,后来乡长买了一辆桑塔纳,征求他的意见,他说这辆老爷车脾气怪,不好摆弄,生人一摸它就趴窝。还是交给他来开吧。当时派出所没有车,我曾要求乡里给予解决,于是乡长就很慷慨地把那辆北京吉普和老罗一块转手给了派出所。当老罗带着他的伙计来所里报到时,把我这个所长高兴得象得到宝贝一样。激动得握住老罗的手久久没松开。

    派出所人手少,老罗的工作就有了特殊性,户口整顿,他帮忙誊写;调查案件,他帮助摸排;抓捕人犯,他第一个跃上墙头,当我筋疲力尽地忙完一天的工作,在暮霭沉沉中打道回所的时候,老罗则坐在驾驶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而我,却已经缩在车座里酣然入睡,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司机。

    那是一个应该载入派出所历史的夏天,中午,我刚从局里开会回来,老罗就气喘吁吁地告诉我说有人看见许禄回来了。我一听欣喜若狂,立即带领老罗和民警小王朝许村奔去。许禄是批捕在逃的故意杀人犯,公安机关曾多次对其抓捕,均被其侥幸逃脱。为了确保这次抓捕成功,我们把吉普停靠在离村二里多远的路旁,然后快步向许禄所在的玉米地扑去,在玉米地外,我让老罗和小王从西边进,并特意交待许禄这人心狠手辣,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则提着枪绕到地东边。一人多高的玉米长势正旺,长长的叶片刮在身上,火辣辣地生疼。正当我谨慎地搜寻着许犯的踪迹时,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玉米棵因碰撞而发出的断裂声和有人“啊,啊”的叫喊,我明白老罗他们与嫌犯遭遇了,立刻向前狂奔过去。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在一片横七竖八歪倒的玉米棵前,小王躺在地上昏了过去,身材高大的许禄正举着铁锹朝老罗头上砸,老罗则用车摇把拼死挡住即将落下的铁锨,危在旦夕,我来不及多想,举枪朝许禄的腿上射击,中枪后的许禄扔掉铁锹,嚎叫着栽倒在地上,老罗才幸免于难。小王只是被许禄用铁锹咂昏了,生命并无大碍,等我捆好了许禄,小王已经苏醒过来,于是我押着许禄,老罗背着小王朝路上走去,钻出玉米地,在车上老罗回过头来,向方才搏斗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正被强烈的阳光照耀着,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路上,我对老罗说多亏你,要不许禄这小子又跑了,开着车的老罗咧开大嘴笑笑,跟我讲条件,他说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把你的警服送给我一套,我这个老编就欢天喜地了。

    老罗回家两天了,到天黑了还没有回所,这可不是老罗平常的作风,平常他回家从来就没超过24小时。因为要把六个嫌犯送看守所,我急得在院子里直嚷嚷,扬言非要开了他完事,一个民警说听说他孩子生病了,是不是给孩子看病去了。我想想还真有可能,就另外找个司机把嫌犯押走了。

    半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小王打来的,他说老罗走了,我以为他开玩笑,就说走了好啊,省得我开他。电话那端的小王就呜呜地哭了,我心里一颤,忙问他老罗到底怎么了,小王说前天夜里老罗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被人当作无名尸体送到了火葬场。后来才知道是老罗。

    火化的那天,我把自己的一套舍不得穿的新警服给老罗穿上,郑重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敬了个礼!

    从此以后,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凛冽的寒夜和老罗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再也抹不掉了。

    哦,老罗的名字叫罗治理,去世那年仅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