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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这个词,是能牵动人情绪的词。旅途,是个能引起故事的活动。寻找,是个带着执着的迷醉。音乐,是不确定的性感。男人,女人,是拒绝与被拒绝,爱是个理由。我想要在这些城市走走停停,我清楚自己的目的,我想要找到我爱的人。我是苏里。
对于我的要求,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那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我只是想要找到他,和他看一场电影,吃一次正式的晚餐,做一次爱,然后,我就离开。
我知道他在哪一座城市,可我就是不去那座城市去找他,难道我竟不能在别的城市碰到他,找到他?我要在别的城市找到他,我知道这欲望强烈而有韧劲。
我要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站口张望我那远离的爱情。
我把心里的惆怅与不确定交给车厢,任它挥发在旅途被分割的时段中,我大部分时间用来在车上睡眠,我相信那是另外一种醒着,我能嗅到一种疏离的味道,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叫苏里本身就是一种疏离吗?这疏离的感觉使我绝望的心疼。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花儿,生长的及其倔强,一旦离了土壤立即就凋谢,一刻也不迟疑。那是一种拒绝,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关爱和亵渎,否则就赤裸裸的让你难堪。人是活不了这么纯粹,但至少也该学会疏离,对不对?等到我学会的时候,我已经不能自已的骄傲,我看不起这个世界的懦弱和现实,世界投以我痛苦来结束我的这种蔑视,他让我爱的男人离开了我。
我在某个傍晚,发现了一个香烟盒子拆开的背面,写着:苏里,再见。我要去寻找一种清醒,在我弄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之前,我们不要见面了。就这样。——白一。
我闻了一下那个烟盒残留下来的白一的味道,我什么也没有闻到,我只闻到了烟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情绪叫落寞,我以为那是想念。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干枯的树木开始等待一场春雨的到来,土壤松软起来仿佛是女人撒娇时懒洋洋的性感,就连那叫嚣的风竟然也开始温柔起来,万物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迎接春天的到来,而春天是一个美好的适合谈恋爱的季节,就在这个季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我爱的男人说他要寻找一种清醒而离开了我,我能接受吗?难道我是迷药让他终日沉醉不知归路,抑或我是妖精让他不能得道成仙?我实在不能接受这样一种理由,而让我的爱情没有结束在正当程序里,换句话说,我不能接受爱情单方面的终止。
我只是想知道,他离开我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想当面问一问他。如果不爱我要离开,那么当然可以,可以对我说苏里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这样,至少我可以接受,然而只是说他想要寻找一种清醒,这是什么理由?
“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突兀的就想到了这一句词,倘若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只是我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被扑面的杨柳絮吹到,我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伤感还是恨恨的?
我开始走的时候,拖着重重的行李,可是后来一路走一路丢,经常是走一站就减少一些,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厚重是一种负担,神经在向大脑传输意识的时候就故意的慢了几拍,等到想起来时,已经没有机会了,并且内心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里,我和我的北极鱼分手了。苏里,我没有别的选择。苏里,他真的爱我。可是苏里啊,他上个月正式结婚了。苏里,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看着那个女人幸福的表情,我的心忽然就软了。苏里,你在哪儿,我好想你。”
接到小雪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南京的一家小旅馆洗澡,听到小雪的哭声,我手一抖,手机就掉在了地上,通话中断,我看着湿漉漉的自己和那地上的手机零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种委屈的感觉瞬间就涌了上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在水雾和水流声中,我很想找个人拥抱,仅仅告诉我不要害怕拥我入怀就好。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想要把这几年积攒的眼泪都流掉,在白一离开之后我都没有掉眼泪,而那一刻我哭的伤心,我想起来一个传说,听说人体内有一个天使,不替守护的那个人掉眼泪,但是收集她(他)的悲伤,兑换成欢乐。我在那一刻知道自己不是不柔软,只是害怕得到之后的疏离。
手机进了水并且已经摔得惨不忍睹,一如我的破碎心情,潮湿的无以复加,想了好久,都记不起来小雪的号码,我赌气的关掉灯,躺下来,但我并不盖被子,我讨厌旅店被子那种不确定的陌生,而我是一个有恋被情节的人,只盖自己喜欢的被子,这个坏习惯实在不适合旅行,但好在我每去一个地方都会住一个月有余,所以第二天就会去买自己喜欢而又便宜的被子和床单,之后,就把旅馆当家,住的心安理得,我始终觉得被子不仅仅是被子,它也许就是能收集我悲伤的天使,给予我甜蜜的安全,没有背叛还带来温暖。
想起小雪,我怎么也睡不着,下定决心离开他的她,此刻一定缩在床脚,双手抱膝,深深的掩面。也许,已经停止哭泣。我突然记起,曾经白一问小雪要过一张名片,说找不到我的时候可以问问小雪,之后他把那张名片放在了那只笨熊宠物存钱罐里。我拧开灯,光脚跑下床,打开行李箱,找出存钱罐,小心翼翼的抽掉封盖,果然,揉成筒状的名片就在那里。
“喂,小雪么?我手机坏了。我在旅行,现在在南京,住在一个旅馆,这是我房间电话。你好些了么?”
“苏里,你怎么去旅行了?你,不要工作了?白一呢,你们一起吗?”
“小雪,我,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说给你听。你怎么样了,真的决定分了?”
“苏里,我也不知道,我好乱啊。可是,我再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了,每天都像是在一点一点的等待衰老,等他变老,等他老婆变老,现在我觉得他们都没有变老,老的是我,我还年轻,我不想再这样等待了。我不跟他要结果,结果他早已给了我,只是我自己不相信。”我能感觉到小雪的心情平静多了,我找出一个杯面,用热水泡了,打算当宵夜。
“小雪,你还记得那次,凌晨两点多你摇醒我说,苏里啊,我想要吃杯面,你给我泡,好不好。我看表,两点多,吓了一跳,后来你跟我说,你恋爱了,让我为你庆祝。直到吃完之后才想起来既然是你谈恋爱,应该是你给我泡才是啊,你还振振有词的说,苏里啊,其实我这么做是要你永远记得我,你的回忆里这样的事情多了,我才特殊啊,不然我太普通了,害怕你忘记。那年你十七岁,现在你二十九。”
“那年我十七,现在我二十九?”
“小雪”
“苏里,从十七到二十九,整整十二年啊。我爱一个人十二年?而他在爱我的同时已经成家立业了?苏里,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雪,白一在半个月前离开我了,他说要去找一种清醒。我不明白,想要找到他问个清楚,可是我不会去他所在的那个城市,我知道他在哪座城市,可是我就是不想去那座城市找他,我想在别的城市找到他,问他一个问题,你他妈到底要寻找一种什么样的清醒。”
“苏里,苏里,哦,对不起。”
“小雪,不要说对不起,不要。”
“我们难道都是不可爱的女人吗,所以男人们不愿意为我们停驻?还是他们太混账?”
“小雪,杯面凉了。”
“苏里,那么,就倒掉它,重新泡一杯。”小雪的声音透着坚定。
“可是,小雪,目前为止,我只有这么一个杯面,而明天还没有来到,所以我在这个夜里我买不到其他杯面。”
“那么,换水,如果你不嫌它平淡无味的话。”
“我想冷的杯面也许坏不到哪里去,我不舍的换口味,一直都是那种口味的,一直都放那么多料的,一直都是。小雪,我想找个答案,而你显然已经找到了,我好开心。真的,小雪,我希望你一直幸福。”
“苏里,那么,晚安。”
“晚安。小雪”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极其沉默的吃完了杯面,脑子里是空白的,仿佛过去安装天线的黑白电视机收不到信号而呈现雪花,依然舍不得关掉,我虽然脑子里什么都不能思考了,但是有一种深深的愤怒支配着我,我真想现在拿一把菜刀冲到白一的面前,至于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终于困意渐渐袭来的时候,我在这个破败的旅馆里,看到了少年时候的自己,她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猝不及防的想要逃避,可是在时间的河流里,逆流只能让你更加后退,所以当我的大脑要我回忆过去以及要我正视自己的时候,我根本无力拒绝。
我少年的时候,额上因为出麻疹被抓破而留了一个浅浅的疤,本来有点自卑的,那样的年龄,敏感而又骄傲,即使奶奶开玩笑的说孙女儿有了疤将来不好找婆家,我也会当真了似的,几天不理奶奶。总是试图用粉饼遮住它,但都是无济于事。
有一天,我在台上演讲,带着年少时的骄傲和自负,满心以为肯定会得第一,结果却是第二,我趴在桌上哭的谁也劝不起来。放学的时候,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我没有去吃饭,我用窗帘把自己阻挡起来,看着外面发呆,我数掉下的叶子,我看天上被风吹得害羞了微动的云彩,我凝视天空飞过的燕子,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面不能自拔。
不知怎么后来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拉我衣角,我睁开眼睛,罗珦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块手帕:“苏里,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额前的这块疤很别致?”
我随手拿起本书就像他扔了过去,他躲开,笑着说:“脾气这么坏,一点也不像女孩子。”我扭过头去不理他,他重新坐下来,对我说:“相传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有一天睡在含章殿檐下,恰好一朵梅花落在她的额头上,呈五瓣花形,怎么都弄不下去,三天后才洗去。宫女们觉得很美都争相模仿,这就是以后流传的梅花妆。你额上的疤痕和梅花很像呀,就是浅一些,嗳,说真的,你是不是那个寿阳公主今生在人间啊?”我听完之后就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并且不难过了。
而且,从那之后,再没有因为额上的疤痕而懊恼过,反而是越长大它越浅了,现在几乎看不见了。
总之,从那儿之后,我就对罗珦非常信任,什么都喜欢跟他说,我们在乡间小路上骑自行车,比赛看谁先到达柳子坡下的桑树前,谁就可以先摘甜甜的桑葚,那种紫红紫红的最好吃。我们骑着自行车左拐右拐的穿行,脚下是烂漫盛开的山花,他身上的皂香味道被带有不确定情绪的空气感染,我鼻子嗅到的就只有甜蜜。他的衣摆很长,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还会拂到我的脸,我假装那是他的手拂过,他的手修长而好看。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最初的爱情,只是从此以后乃至到长大后,我喜欢把我遇到的男孩子或是男人都拿来和罗珦比较,但我对他们不感兴趣。直到遇到白一。他来公司的第一天,我就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留在记忆里的味道,还有他修长而好看的手,总让我恍惚,仿佛看到罗珦站在我面前,对我那么的笑。我主动的跟主编说希望和白一在一组,一起采访一起吃饭一起写稿,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了,相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至少我那么认为。可是有一次,白一喝醉酒了,他问我:“为什么是我,苏里?”我没听明白,他又说:“苏里,我不特别也不出色,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于是带有期待性的问他,有没有发现我脸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迷惑的望着我,缓缓说:“苏里,虽然你漂亮,但是也不是令人惊艳的那种,你是那种需要内品的女人。”我失望极了,我知道我那种情绪不对,罗珦是罗珦,白一是白一,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啊,可是可是,我内心深处叫嚣着如果不是因为罗珦我是不可能喜欢白一的呀,所以我期待白一更像罗珦一点再像罗珦一点。可是白一并不知道。他不能理解我为什么突然的生气,当然,以后这样的一幕幕总是经常上演,总是白一哄着我一次又一次请求我的原谅。后来的后来,白一便知道了罗珦,当然也知道了那个梅花妆的故事,只是我没有跟他说我有多么喜欢罗珦,可是那么聪明的白一从我讲述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也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他,他知道他和罗珦一定有什么共通之处。知道之后,白一渐渐变得沉默了,他经常是和我讲话讲着讲着就开始看着我发呆,然后问一句:“如果是罗珦,他会怎么做?”我生气,转身就走,起初他还拉我,和我道歉,最后,他便由着我了,我深夜独自回家,他也不拦。他开始吸烟,我闻不到他身上散发的罗珦的味道,便越加恨他,可是我不想分手,毕竟我觉得我还是爱他的,而且,他仍然是爱我的,只是他暂时还接受不了。后来,情况就好一点,他不那么猛吸烟了,对我又像从前一样,我觉得生活又开始美好起来了,还有我觉得我爱他,只是单纯的爱他,没有了罗珦的影子,我喜欢对他撒娇,像其他小女人一样,在他面前我就像是小雪那样柔软的女子,藏起了疏离的表情,我想要认真的和他重新开始,我很珍惜。
我以为,幸福大概也就是这样子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白一不见了,他离开了我以为幸福的生活,他疏离了我。所以,我要找到他,你说我怎么能不找到他呢?我想知道,他的清醒找到没有。
关于罗珦,我总是梦见他,梦里面他仍然是追风的少年,但奇怪的是,我怎么都追不上他,这样的梦总是多多少少让我有些难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一个小盒子,装满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还有一把锁。可是把钥匙扔了,等待有一天捡到钥匙的那个人,心甘情愿看他打开盒子,偷掉自己心爱的宝贝,还以为一切都物有所值,可是爱情在岁月和俗世中涤荡之后,会渐渐变了味道,甜蜜和痛苦的感觉都少了,平淡和麻木就多了几分,这时候,爱情就有些不是爱情了。
第二天,睁开眼睛,阳光懒懒的打进来,落在我的头发上,似乎绕了一个圈就软软的在我脸上铺展开来,我想生活在陌生的环境是安全的,至少像这样的早晨,不会有一个熟人看到我这个骄傲而有些疏离的女人,流过泪后无助而渴望温暖的表情。
我决定出去走走。没有其他。
可是我看到,窗外热闹闹的景象,我的本能就不禁使我倒退了一步,还是不出去了吧,下午再出去买被子和床单。对了买什么样子的呢,最好是有着光滑缎面的手感,但又不至于带有那中光滑的冷,最好还有点棉麻的舒适温暖,那么图案就选简单素雅的,床单最好是绵绵的,可以抚慰我饥饿而压抑的皮肤的那种。
还要出去找一份工作,广告策划,电影编剧也可以,但是不想再做记者了,这段时间不适合和太多人接触,我需要一份安静,一台电脑就可以解决的工作,那么似乎业余作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哦,还会一点摄影,可以拍摄和自己文字相匹配的图片,让那一个个小细节像河流涌向大海一样促发我的灵感吧。
那么,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小雪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手机关机,我有些心慌。
突然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不管那么多了,饥饿先解决了再说,于是让旅馆里的姑娘把食物送到我房间里,我打开笔记本查询招聘信息,但是都不怎么满意,我索性就关了电脑,下午出去再找吧,找不到就拉到,最好饿死他乡、见诸报端,让混蛋白一看看因为他的离开,我在寻找他的路途中由于重重原因和困难,客死他乡,看他一辈子能不能心安。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多久,他便矛盾多久,我相信这句话的绝对正确性。我就是在一边在思念白一一边恨恨诅咒他的矛盾中度过的。
看到一则有趣的洗发水广告,说是有一座彩虹瀑布,奇光闪耀,煞是美丽,那是七仙女洗头时不洒落于凡间的洗发香露,该牌子的洗发水正是采用天然的自然瀑布之水,令秀发回归自然。
我不禁笑起来,如果真有一个彩虹瀑布,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像孙悟空一样自由自在的做个美猴王,再不要做什么齐天大圣之类的虚梦。
我叹了口气,世间又哪里会真的有美猴王呢,彩虹瀑布倒是有一个的,可是早已经消失了,惆怅的只是一种遗憾。
小雪的手机终于接通了“苏里,你猜我在哪儿?”
“总不会在我门前吧?”我开玩笑,但是却真的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门口。
“苏里,我在南京火车站,你来接我吧。我又饿又困,急需睡觉。”
“什么?你在南京?”
“我躲掉了爱情,躲不掉痛苦,你大人有大量,在收拾自己感情的同时,也把我的痛苦一并收拾了吧,反正多一份痛苦不算多,少一分痛苦也不觉得少。”
“好吧,那你就在站口附近的饭店等我,不要乱跑。”
“得令。苏里,我想在电话里矫情的跟你说一句话,也许见到你我就说不出来了,但是这句话真的是我现在想对你说的。苏里,我想我甚至可以在以后渐渐没有他,但是我是绝对不能没有你的。”这话我爱听。
“好,那么作为补偿,带我喜欢的东西没有?”
“我的悲伤你要不要?”
“那还是算了吧。其实,小雪,我也有一句特别矫情的话想对你说,也可能见到你我就说不出来了。小雪,我也不能没有你,因为你,使我相信我们在年轻着,还没有疏离的,还是可以温暖的。”
“苏里,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你这么好的人,没有人。失去你,是白一的损失,不是你。”
“小雪,同样的话对你一样适用。让我们两个悲伤的女人把悲伤进行到底吧。”
放下电话,我紧紧用手抵着下巴,感觉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小雪要来和我一起旅行了,那么我便不是一个单一的、在他乡失意的女人了,有一个亲近的人和我一样承受着悲伤,我不会在异乡旅馆里孤独的死去都没有人发现了,有一个我亲近的女人来陪我,她在距离我不远的车站,等着我。,只是等着我,等我一个人。
我匆匆洗了一下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庞还不到三十,岁月留下的痕迹就像水墨画一样泼的不太均匀,额前的皮肤还是细腻光滑而紧凑的,可是眼角处的几道浅浅皱纹已经出卖了真相,但是就水墨画本身全景来看,还是布局美观的。女人对岁月有些害怕又充满期待,既害怕一天天变老,又希望时光匆匆流过之后爱着的男人还依然陪伴在身边,如果说那是一种事实的话,那么岁月本身就充满了浪漫的色彩,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走出门口,回头张望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不禁感叹,为什么自己从前为那一栋房子拼死拼活的忙碌,而今在异乡带走的有用物品里房子是最没有观念的实体啊,住在哪里都是那么一种态度,并不会改变什么。
远远的,就看到小雪站在那家咖啡店门前东张西望,咖啡色的长摆衬衣被她轻巧的插在牛仔裤里,还是那么瘦啊。额前的刘海随着她脑袋的左右张望而有节奏的摆动,俨然已和她的额构成一个整体。
我走到她身旁了还没有发现,我低声说:“小姐,请问你在等人吗?”她头也不回的说:“对啊”
突然,才明白过来,抱住我,不住的说:“苏里,苏里,好想你啊,你怎么才来呀,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我等的时间这么长,你看着办,负责我吃饭呢还是负责我住宿?”
我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负责帮你找个饭票。”
她笑着捶了我一拳,弯腰去提行李,我吃了一惊“小姐,你是出来旅行的,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你把房子里值钱的家当全拿来了吧?”
她笑嘻嘻的并不理我的话,自顾自的说:“我离不开我的抱枕,是他送的第七个圣诞节礼物,还有我不能不带我的衣服吧,我需要每天都换的衣服,得带齐了,我还要带我的画报吧,还有我的闹钟,除了这个闹钟其他的闹钟都闹不醒我,还有这个电脑,总之,带的东西都是我舍不得留下的,也是必需的。”
我摇摇头,拿她没办法:“从来都说不过你,你说,就你的这个孩子气改不过来,你的北极鱼当然娶人家别的女人做老婆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
“对不起,小雪。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开玩笑的。”
我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脸上一定布满哀伤吧,而这哀伤竟然是我给的,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离开心爱的男人,想要找个疗伤的地方来到我这里,而我居然撕开伤口,让她伤心?
突然,我觉得屁股好疼啊,紧接着就听到她的笑声:“呵呵,苏里,那么作为惩罚,你帮我提行李吧,真的好重啊,你,辛苦喽。哈哈。”
这个小女人,她居然敢打我屁股,还让我帮她提行李?可是,我愿意。因为她是小雪。
“收费一百,不能免费使用——劳工。”我嘀咕。
“咿呀,苏里,你什么时候是我——老公了呀?那更得免费使用了。老公辛苦了,奴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好了,败给你了,去吃饭啦。”
“嘿嘿,好啊,我要吃糖醋鱼。”
突然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了,好像流星前一秒还闪闪发光,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苏里,我不吃糖醋鱼了,这辈子再也不吃鱼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到旅馆,小雪说他想吃粥,老板告诉我们有一家粥店距离这儿不太远,在丹凤街看到一个韩国料理,继续往前走一个巷子就到了。
南京早春的天气已经热了,真正的风和日丽。我在有阳光的天气里心情就会莫名的好起来,踩着自己的影子又去踩小雪的,小雪不让,我们两个即将奔三十岁的女人在那个巷子里肆无忌惮的笑着跑着,以为又回到了十七八的少女时代。
我问小雪,还记不记得高中时候那个有趣的地理老师是怎么讲南京的,她微微蹙眉开始模仿老师的语调:“南京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雨量充沛,有哪位同学能给我说一说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特点呀?还有,南半球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与北半球的有什么不同之处?你,苏里,就是说你,你回答吧。”我憋着笑配合她“老师,我不知道什么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所以我不知道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特点,因为这样所以我不知道南半球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和北半球的有什么不同。对不起老师,我能先上个厕所吗?”
“哈哈,苏里,你知道你当时回答完地理老师的脸有多好玩吗?简直就是一个自动的配色系统。从此以后,老师讲到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时候总是不忘记加一句:同学们有要上厕所的吗?”
“呵呵,我生病了么,根本就没听亚热带季风气候是什么,下课了,我当然要去上厕所了。”
“其实来到南京我们应该去吃鸭的,听说南京的桂花盐水鸭、板鸭、鸭血粉丝汤等特别好吃。明天咱们就去扫荡美食吧,把南京好吃的东西在临走之前一一攻下。”
“好,我们就定个美食扫荡计划,彻底为三十的到来做好计划,争取在最胖的时候嫁出去。”
“苏里,女人,还是美丽的时候有价值,我不想老,我希望我永远年轻,我希望身材不会走样,我希望皱纹不会布满我的脸庞,我希望我爱的男人永远不要离开我,只可惜,所有的希望在我这里就都是理想,而我是一个不会为了实现理想而奋斗的人,所以你看我多么糟糕,在最年轻美丽的时候没有尽情的谈恋爱,守着一个说爱我的男人,看着他谈恋爱、洞房花烛夜、青云直上,一年一年的老去,然后离开他,然后缅怀。可是,我不后悔。我爱他,就爱得纯粹,现在,我的爱已经被他挥霍干净,我是一个给不了别的男人爱情的女人,我怎么配得到一个男人结婚的承诺?”
“小雪,我们还不到三十,我们依然年轻,只是我们沾染了岁月的支离破碎,就变得敏感而忧伤,多了一种魅力叫成熟。”
“苏里,我懂,但是我需要时间,尽管,我多么害怕时间,可是我需要它。”
晚上,盖着买回来的新被子和床单,我赖在被窝里不想出去逛,可是小雪兴致很好,她要去看南京这座古城的夜景,我说可以以后慢慢的看,可是她不依不挠,找千奇百怪的理由,什么万一她明天就得绝症离开世界呀、今晚景色好月亮也圆、苏里晚上的时候最性感、说不定白一就在今晚的南京城里晃悠我丝毫不为所动,就是不起床。我生理期肚子疼,哪儿也不想去。
她无奈,就钻到我的被窝里要和我睡,我说我这么多年一个人睡习惯了,她立即反诘:“那白一呢?你们两个难道竟然分居?”我无话可说,拿这个小女人没办法。
“苏里,我跟你在一起,心里的安全感是由心里迸发的。我喜欢跟你讲话。”
“小雪,我也是。”
“苏里,我想他。这种想念就像在筛子里不停的筛细沙、筛石块一样,每次筛到最后,留在筛子里的都是最大块的,咯得我心疼。可我又没法停止这种想念。上一次分手,我们有半年没有联系,我想就那样吧,就分手吧,再也不要见他了。可是,那天回家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冷,我的手冰凉冰凉的,突然看到我家门前的他,我的心里就再也忍不住了,我冲过去拥抱他,我打他我问他为什么那么久不和我联系,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拥抱着我,我实在是想念他的怀抱啊。那天是平安夜,他说他不能忍受没有我的平安夜,可是他说他还有话要对我说,我说我不听,我只要他。他叹了口气,就抱起了我。他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让我睡一会儿,然后去为我做糖醋鱼,我不想睡,我睡不着,我跑到厨房,双腿缠在他的腰际,挂在他的身上,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我看到他的笑容,简单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明亮的一闪一闪。他问我是不是不想吃他煮的糖醋鱼了,我说想,但是我想看着他做。他要我扶好自己,然后继续做,他专注的表情,他一个我来不及躲闪的吻,都让我沉醉不已。那一刻我是幸福的,所以我想那就一辈子做他的小狐狸吧。”
“那后来又为什么放弃了呢?”
我听到小雪的抽泣声,看到她的眼泪被他胡乱用手一擦,就跟小猴子是的,我叹气拿了纸巾给她。
她接过去,继续说:“我们就又在一起了。我不跟他吵架了,我爱他都来不及,我想就算不能做他的妻子,但他是爱我的,他和我在一起的快乐我知道。苏里,甚至现在,我离开他我也知道他心里爱我的那种感觉,他爱我甚至比我还绝望,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害怕随时失去我,他总是无条件的宠我,他什么都让着我,吵架也不说重话,见到我还像从前一样把烟吸掉,因为那是十二年的习惯了啊,他也充满了留恋。我们之间的爱情没有人能介入,我一直这么认为并且相信。苏里,如果不是八年前他犯的那一次错,那么我们现在怎么会如此煎熬?我真恨那一年啊,我讨厌无法逆转的东西,可是我怎么能怪他呢,他和我一样赔上了爱情。”
“苏里,人不是不可以犯错,可是不能犯错了还抵死不认,他认错了,也为错误付出了代价,所以我知道我的北极鱼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我更加爱他。可是,我以为我不介意的事实,其实我深深的介意着。我知道了他平安夜找我时叹气和欲言又止的原因,他要结婚了。就在上个月,我看着他挽着别的女人的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那时,我的心情彻底崩溃了,我明白了一个我始终不肯面对的事实,他现在的生活圈子已经是一条完整的链子,他脱不得一环,而且他也已经依赖那条链子,那是他最真实的生活,谁能说他和那个女人之间不是爱情呢?也许他还不知道,可是同样身为女人,我怎么忍心再去为难另一个女人呢?”
“苏里,所以,我逃了。我这一次,真的放手了,如果说曾经我留在他身边是因为爱情的话,那么现在,所谓爱,再也不能成为我停驻的理由。”
我想我能明白那种感觉,听完小雪的话,我想我也从心底原谅了白一的离开。也许,他感觉到了他的爱不能成为停驻理由,所以只好选择离开。只是,我发现,白一的离开反而让我能够更好的反思爱情,如果说当初喜欢白一是因为罗珦的话,那么现在,我想我是完完全全的爱着白一的,纯粹的爱。
爱情不是避难所,要想疗伤的话,是会被赶出来的。可是现在,我多么思念白一啊,那个愿意为我洗脚的男人不是爱我是什么?为什么我竟然以为那样的爱是理所当然。
走过爱情,也许我和小雪才会明白,爱之予人,应当是没有负担而且内心磊落的,爱怎么能成为负担呢,那样的爱情双方才都简简单单只感受到爱情本身,而不会累及到其他的感情。
“苏里,也许一直在心里的想象才是最美好的。幸福是什么?镜花水月的梦交给傻傻守候的人,也许等了五百年才获得一个成为他必经的路旁的那棵树的机会,也许再等五百年才获得一个让他靠在你这棵树上休息的机会你用沙沙作响的树叶来表达你的快乐。可是你知道吗?要想和他在一起,你必须要再等一千年。于是你放弃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那样的守候也许不是他真正需要的。上帝却突然在这时告诉你,另一个人已经为你等待了2000年。所以,我想知道,我有没有那种命找到那个为我等过两千年的人。”
我握紧小雪的手,一定会找到的。
这个夜晚,我们失眠了。但是,明天,才会是真的明天。
只是,白一,还没有告诉你:
白一,曾经想象的那些情节都没有告诉过你,总以为还有太多的时间,谁知道一个冬天就结束了所有的美好,让所有都定格了,那些呼吸和心跳在岁月里被无数次的庸俗化,以至于平常到没有人感觉到那种美好。
我以为会有那么一天,你提着我的鞋子,雨中我在欢叫着,赤足的叫出我的青春。也许我把爱情想象的太过美好,其实不是谁的错,然而分开却总是无奈而耿耿于怀。后来没有,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下雨天,让我连记忆都忘记了生长,因为它没有守候住一个梦,一个年少青春里不敢轻言心事的梦,只和爱情有关。所以我以为我不相信爱情,也包括我以为不会爱上你。
隔花荫人远,天涯近。那种惋惜,那种留恋,那种无奈,就那么散落在天涯。
曾经,我在罗珦离开后悔恨,恨再也不能留在年少的疤痕里,等待那双拨开一缕藏住心事的刘海的手。那双手,因为爱情,而变得与众不同,会一直记得那双曾经抚摸过无数遍的手。所以,才造成了你的伤害,而我早该知道那样的感情只是怀念年少的梦,对你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啊。
想对你说,那些年,不上天堂,不下地狱,长驻桃花源,真的美好的像是埃菲尔铁塔的轮廓,闪着微笑。如今,即使我在别的城市寻找你,我也坚信了可以找到你,只是想看看你,想看看你的样子,是否一如从前。
你的明天会等在我寻找的城市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