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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忙伸手拉住苏维:“没有没有,我开玩笑呢。”苏维转回身拉过年华的手,低叹一声,抚摸过他的柔顺长发,轻轻将他摁倒在榻上。
年华看他温柔的隐含焦虑的双眼,居然也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不挣不扎地任他推倒。
苏维拉过薄被盖住年华,柔声道:“你听话,好好休息。军医应该片刻就到了,让军医再来诊治一番,免得留下什么病根。”年华缩进被子里,顺从地点了点头。
苏维刚说完,老军医便提着箱子走了进来。苏维免了他的见礼,有些急切地让他快些为年华诊治。
年华老老实实地让老军医在他身上左左右右检察了个遍。末了那老大夫对苏维恭敬道:“将军,这小哥并无大隘。连伤寒也没受到。年轻人身体力壮,将军不用太过担心。”苏维为难地看了一眼年华,拉过老军医以一旁嘀咕了一阵。年华侧起耳朵仔细听,依稀是些他有些神志不清之类的话。
唉——
年华盖住半边脸长叹一声。准备不足,果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没有一个合理的转捩点,落一次水就性情大变,可不怪被人家当成神经病。
送走了老军医,苏维走回床边。年华坐起身来,轻叹一声,低眉道:“多谢将军关心。年华刚才只觉得有些神志混乱,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给将军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苏维听了面露喜色道:“果然如此。那年华还是好好歇着。我命人这几日为你细心调养,一定让要年华恢复原样。这样如花面容如水性子,失了哪一样都是可惜啊。本将军从前不知年华的好,真真有眼无珠”苏维坐在床边凑近年华,声音欲发低沉暧昧起来。
“将军”年华低吟了一声。眼看着苏维越凑越近越来越大的脸,年华一边费心维持住虚弱柔软的样子,一边忙低下了眼睛,眼角处一阵阵跳动。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苏维伸指轻挑年华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年华闭紧了眼睛感觉那气息越来越近,被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心里嘶吼,别再靠近了!你还差零点三八八八八八毫米就触到我的底线了!
刷得一声帘子掀起的声音,一股冷风伴着一个大大咧咧的粗犷声音闯进:“小维,我听说你在这里”苏维忙从年华身上起来,有些尴尬地看着来人:“李将军,你找我有何事?”那被称作李将军的高大男人狐疑地看了看苏维和年华,直到苏维出声再问,才忙回道:“一些小事。你要是在忙就算了。”苏维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年华,便带着那李将军出了帐子。
年华被苏维临走那一眼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难道这就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几天年华便老实安静了许多。在人前时他仍旧伪装成从前的样子——或者,并不算是伪装。
那本就是他的另一面。他受过两年难以启齿的训练,他那时爱元牧天爱到骨髓里血肉里。如今他不曾忘记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学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曾忘记如何笑得羞涩,或者魅惑,或者放浪,也没有忘记这两年来其他的一切林林总总。即使那时是失忆懵懂的,但那仍旧是他。
年华并不想永远这么娘下去,不过总得慢慢来。
深秋的夜晚已冰凉如水。身后不远处是许许多多的营帐,来来往往的士兵多而不乱,各营将士都开始埋灶做饭。
年华一人坐在溪边的大石上。水中倒映着营帐的篝火,扑面的秋风有些冰冷。这样的氛围总是容易让人生出些思乡之情。年华也想起了原来的世界。
他不是不想念的。那里有家,有林立,老大,还有杨小月,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狐朋狗友。如果有机会能回去,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
但现在,归途渺茫。除非哪天来个雷毫无新意地把他劈回去,年华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
反正如今也回不去。某位大圣人说过,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这里,这个时代,是他最向往的时代。
在繁华喧嚣却又平凡庸碌的钢铁森林中埋没许久,年华曾万分向往冷兵器时代的金戈铁马纵横豪气。锋锐刀剑的冰冷触感,竭力厮杀时沸腾的血液,九死一生后夺来的胜利,独自一人在最高处俯视众生的快感。这一切的一切,在复杂烦冗的现代社会都不可能实现。
他想他能理解元牧天的野心,因为他也有。
他向往的是一手遮天的权势,他要的是万民敬仰俯首叩拜的功业!
年华只觉心中豪气万千,面上却仍是淡淡的,静静的。
清澈的水底有一群小鱼自在游弋,鳞片反射着美丽的光芒。它们在年华面前,一会儿排成一个y型,一会儿又排成一个y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年华知道他不可能一步登天,除非元牧天突然想通了要把皇帝让给他做。而那是比元牧天对他敞开双腿求他进来还不可能的事。
年华虽然有时候不太着调,但他倒是一向很清楚,好高骛远是坏毛病,眼高手低是要不得的。想他穿越之前是给人当小弟的,穿越之后想成万世功业,还是得从小兵做起。
可是看看自己现在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年华就想仰天长啸。他原本虽然不壮,却也是有着匀称的肌肉的。如今这副鬼样子连做小兵也没有资格。
秉持着只要开始做就永远不算晚的坚定信念,年华开始暗里地锻炼自己的小身板。他希望是最好练成熊一般的身材。要有一块一块纠结的肌肉,穿着小内裤就是标准倒三角的猛男样。孔武有力就不用说了,最重要是,苏维对着那样一张脸如果还能亲下去,元牧天对着那样一副身材如果还能硬起来,他就他就脖子一横认命了吧!
天渐冷了。苏维近日来对年华更加关怀备至。年华真有些不明白了。从前他那样的时候,苏维每次面对他都会被雷到天边去。怎的如今他这样了,苏维反倒又殷勤起来?
想不通、想不通。
不过如果是元牧天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也和苏维一样转了心变了性子,真正爱上他呢?
年华试着把元牧天的脸代入苏维算了,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大军扎营之后,年华照例一个人跑到偏僻的地方煆练体力。其实也不是不能让别的人看到,不过为了避免被问东问西的麻烦,还是躲起来练好了。
惟一的观众是那只正悠哉哉在草地上趴倒晒毛的肥兔子。
年华对它是没有办法了。它好象认定了小白白这个名字,对年华为它取的其他名字诸如傻兔、肥仔一类的名字任何反应都没有。年华也只能顺着它。
年华知道,这是小男宠年华的性格。以前他对这些小动物是没有什么好感的,现在面对这些毛绒绒圆滚滚的哺乳类小东西,他实在是一点抗力也没有。
比如说现在,那只眯着眼睛搭着耳朵在地上趴成一瘫的大肥兔子对于他,实在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冒着憋成便秘的风险才死死忍住了冲过去抱起它来亲亲揉揉的冲动。
唉——娘娘腔害死人啊。
年华以前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散打空手道都有练过一些。他以那只肥兔子为圆心又跑又跳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才停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便倒在地上拉伸筋骨。
肥兔睁开红眼睛爬了起来,在新鲜的草丛里嗅了嗅,三蹦两蹦到了年华面前,在年华脸前面一趴。
年华现在的姿势很是诡异。他坐下来,把两腿分开,脚心相对,上身尽量下压贴到地上。年华的身体比从前软多了,所以很轻松地就把脸都贴到了草地里。大肥兔子就趴在他的鼻尖前面,毛毛的温温的。年华往前挪了挪,把脸都埋到兔子的毛里,满足了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暗了。年华只觉浑身发倦,也不想起来,干脆就这样和小兔子偎依着,闭着眼睛静静感受它轻微的呼吸和温柔的体温。
美丽的男人和可爱的小白兔。这本该是一副很美丽的画面。如果忽略年华那煞风景的不雅动作。
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
年华感到从身下的土地里传来轻微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粗鄙的喧闹和笑駡的声音。
“哟,来看看这是哪位小美人。怎得这番姿势?难道是军旅枯燥,让美人儿春心寂寞空虚难耐?!让哥哥们来好好疼宠一番罢。”粗犷响亮的声音下流地调笑着,一阵脚步声乱,似有四五个人停在了身后。
年华直起身来,不悦地扭头看向来人。
“是你?!”一个士兵叫道。
年华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怎么小美人,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淫笑道“那天在车里,哥哥我可是给你看了一场活春宫哪。”年华想起来了。这士兵就是那天他刚醒来时在车上强暴了那个女子的人。
“无耻之徒。”年华恨道。
那人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什么,人群当中很是显眼的一个高大男人拉住他,看了眼年华道:“你认识这小子?他谁啊?”那人不正经地笑着,亮出手,伸出一根小么指:“就是这个。”那男人浓眉一皱,呸了一声:“操,原来是个兔儿爷。”看了看年华怀里的兔子,更是一脸鄙夷。对着手下挥了挥手,喝道:“走了走了,真他妈的扫兴。污了爷爷的眼睛。”年华这边看得心头火起。他那眼神儿是什么意思?这是哪根葱哪根蒜哪?!现在是个人都敢跟他横了。想当年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他妈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你站住!”年华扔了兔子,大喝一声“说的就是你,你给我站住!”那男人回过头来,把年华上下打量一番,厌恶道:“老子对男人的屁股没兴趣。少在老子这里拉生意。真他妈的有病。”他手下的一个男人涎着脸凑上前去,嘿嘿笑道:“老大,我对这小子有兴趣,您看”那男人挑了挑眉,把视线又在年华下半身溜了一圈,咧了咧嘴刚要说话,却冷不防被年华一个怒火汹涌的飞踢踹了过来。那男人忙闪身躲开。
年华一击不中,原地摆了个攻击姿势,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的下流坯。老子的裤裆也是你能看的吗?”那男人还没站稳,年华又是一招攻来。
虽然年华武艺不精,也算经过不少实战,居然也能跟那男人一招一式地过了几招。那男人眼里起了一抹兴味,手上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嘴里道:“身手不错啊。我有点兴趣了。让老子看看小野猫还有多少手段。只要老子一高兴,就让手下百十来人都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士兵跟着哈哈大笑。年华越打心里越委屈,偏偏无论如何都动不了那男人分毫,高下立现。不知怎的心下就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眼角的余光瞅见那个曾在车里强暴过那女子的士兵正对他指手划脚笑得猥琐又下流,年华心里猛一阵怒火攻心,一把推开正在过招的人,直直奔那士兵而去。
那些士兵竟然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年华一脚踹翻那人,骑在他身上便左右开弓地打了起来,又拿那个脑袋向地上撞,直撞了个七昏八素鼻血直流。
“让你再笑让你再笑。他妈的,这么多人就你笑得最下流!”年华脑子里也开始昏昏沈沈,模模糊糊地想着大概是失忆的后遗症。
手脚被人拉开,年华不管不顾地张咬下去。那人大叫一声,拽着年华的头发让他松口,口里骂道:“你他妈的是狗吗?松口!再咬老子废了你!”
“你废啊你废啊!”年华突然一改刚才的牛倔狠厉的劲儿,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群人全都傻了眼,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呜呜,说我有病,最有病的就是那个狗皇帝。”年华边哭边道“用完了就扔,他当我是拖鞋吗?明明前天晚上还抱着人家看月亮叫人家心肝宝贝呜呜过不两天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他人格分裂吗?我流泪了他不疼吗?呜呜”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个人指着脑袋点了点,疑惑道:“坏了?!”刚跟年华打过的那男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道:“原来还道他挺有趣。原来是个傻子。”
“可怜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被年华摁在地上打的那士兵不无可惜地说道,被那为首的男人狠瞪了一眼,吓得忙低下头噤了声。
一帮士兵意兴阑珊地离去了,只剩年华坐在原地地抱着膝盖痛哭。小兔子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藏到年华衣服底下。夕阳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成很长很淡,透着些寂寥凄怆。
年华哭了一场,慢慢歇了下来。片刻前那一恍而过的心痛犹有余韵,年华抱起兔子捂在胸前,温软又乖巧的兔子抚平了一些伤痛,慢慢往营地走去。
以为恢复记忆了就一切都好了,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医生哪,唉。
大军还在日复一日地枯燥行走,没有日历,年华不太会算日子。不过从醒来到现在,怎么也有一个多月了吧。看苏维仍然不急不忙,走个几天还要休息上一天,悠哉悠哉像阿姨带着小朋友出去野营。年华一开始还会替他着急,后来想到这反正是元牧天那一国的,替那厮瞎操哪门子心,也乐得在军队里摸瞎打混。
那天在山坡上碰到的几个士兵后来又遇见过几次,他们看到年华跟苏维来往甚密,眼神更多了些诧异和不屑。年华知道苏维在军队里的声望很高,这些人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和苏维的关系,在他们眼里估计自己头上早就顶着狐狸精几个大字了。
没关系。谁在乎。一群npc而已。年华心里不屑,一面却也对苏维警惕着,他每次看过来时那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儿,总让年华一阵心惊胆战。
又是几日过去,夜里扎了营,苏维传人找年华过去。近来只要一有时间,苏维必定将年华叫到跟前,虽然也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可是那气氛那情境,年华龌龊的脑袋里只能想到一个词,亵玩和被亵玩。唉,真是悲惨又委屈。
年华到了苏维帐外,看到巡逻的几个士兵押了三个衣衫褴褛步子蹒跚的老人进来。年华只是下意识地朝他们看了一眼,便看到领头的那人便是那天那个兵头。细细一看,他身后几个粗鲁地推着犯人朝前走的也正是他的几个手下。那兵头似乎察觉到年华的视线,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带着人进了苏维的大帐。年华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虽然是些没有素质的粗鄙男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尽忠职守的好士兵。
既然他们有公事,年华也不好现在进去。便在帐外百无聊赖地等着。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苏将军,求您了。求您救救我们公子吧!”几个沙哑的声音苦苦哀求着,咚咚的声音好象是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的,听得年华心惊胆颤。又不是沙包,那可是脑袋啊。年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几位大人请起。”苏维的声音有礼却冷淡。年华只见过苏维或温柔或无奈的样子,这样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听着有些陌生,有些不舒服。
“北疆蛮夷肆虐,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增援,此事重大,不敢有一刻延迟。诸位所求之事,请恕苏某有心无力。我相信,凭济王的本事和机智,定能平安脱险。”又是咚地重重一声,年华眼皮一跳,几个慌乱的声音叫着:“王大人、王大人”
“将军,老臣知道老臣知道皇上憎恨公子,公子当初所做之事,老臣也无意开脱。可是,将军,看在这么多年来,济城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惜卖儿卖女也将年年的岁赋如数上供。老臣求求您,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公子吧”苍老的声音呜咽着,凄凉悲惨,年华心里同情不已。但是苏维却像是不为所动一般,只不轻不重地安慰几句,便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让士兵把几个老人带下去,吩咐好好照顾。
帐帘打开,年华后退一步,看着几个老人满面脏污,额上青紫一片,老泪纵横,还在不死心地哀求,被士兵们强拉了离去。
年华皱眉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忽然听到苏维在里面唤他:“年华,快进来。来了多久了,冻坏了吧。快些进来。”年华回头,苏维正在他身后温柔地笑着伸手拉他。年华被苏维牵着踏进帐里,厚厚的帐帘放下,片刻便暖了起来。苏维伸手捧住他的脸搓了搓,笑道:“真可怜,冻得脸都发白了。过来暖着。”说着便拉着年华坐到矮榻上,拿厚厚的披风把他裹了起来。又把年华的手拉了出来,摸了两把,放在手里轻轻捏着,笑吟吟地看着他。
年华悲惨地觉得,现在苏维只差捏着他的下巴说来小妞给爷笑一个了。
气氛有些不自在,年华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将军,刚才那三个老头是什么人啊?”苏维的眼神暗了暗,却转瞬间又盛满温柔,快得让年华以为刚才那样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几个地方的官员而已。年华不用管这些,这可不是年华该问的。”苏维宠溺地点了点年华的鼻尖。
虽然苏维不愿意多说,但是从刚才听到的东西来看,那些人口中的什么公子,跟元牧天好像不太对盘的样子。古时候有位名人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也许有必要会一会这个朋友呢而且,那三个老大爷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年华冲苏维笑了笑,心里却打起了另外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