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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带着福清走到元牧天的营帐前,远远地便望见那巨大的营帐里灯火通明,内侍宫女行色匆匆地出出进进,手捧着脸盆纱布等物,似乎果真有人伤得很重。
太后还未走到近前,却有一支长矛横在眼前,面无表情的卫兵开口道:“来人请回,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太后一听,细细的柳眉紧皱起来,往前两步走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脸怒气斥道:“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眼,连哀家想见皇帝也不行吗?!”
卫兵恭敬地弯下身去,却仍旧坚持不放行:“太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违抗,即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行。我等只是谨遵圣旨,太后娘娘若要降罪,我等毫无怨言,但是现在,太后娘娘不能进去。”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后被这不将她看在眼里的卫兵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咬着牙齿说不出话来。
福清站在她身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娘娘,夜深了,娘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皇上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遵守。娘娘明日再来向皇上问问清楚吧,皇上向来孝顺,定然不会”太后却一抬手止住福清的劝解,冷哼了一声道:“哀家倒要看看,哀家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群奴才还能把哀家砍了不成!”太后说着,便抬脚向里走去。
几名卫兵互相看了几眼,面上尽是为难之色。
这是皇上的旨意没错,可他们也不能真的伤到太后,现在她要硬闯,卫兵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阻拦。
为首的队长用眼神示意一名士兵去营帐将这里的情形禀报皇上,自己带着其他人挡在太后身前,试图继续劝阻。
福清只能无奈地跟在太后身后,面上却显得有些不安。
自从太后从年少无知时期进宫以来,就是他跟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度过了最为艰难危险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地位尊贵的太后,反倒不再像从前那样安静本分。太后娘娘有一句话说得更像是她自己人一旦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就会贪图越来越多的权势,永远不觉得足够。
她的权势来自自己的儿子,当今的圣上。皇帝又向来表现得孝顺,太后一直以来都顺顺当当地将后宫大权握在手中。曾经有一个来自民间的野心驳驳的女子自恃皇帝宠爱,妄图接掌后宫,太后命他从中作了些手脚,令那女子最终失去皇上宠爱,被下嫁给平民。
太后不喜欢那种人,因为会令她感到地位受到威胁。福清心里知道,虽然皇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但从幼年时起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的元牧天,他的身心却远非如此。
他的心很大,能装得下这整个江山社稷,但是他的情却很有限。他搜罗美人处处留情,他严肃恭谨,敬顺高堂,爱民如子,其实他却最是无情。他的眼睛看着所有人,但却未曾有一人真的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面对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亲生儿子,连太后都时常感到捉摸不定的不安。
她看不透皇帝,便至少希望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她能够掌控之人。所以那个能够一身横扫沙场又要独占皇帝所有宠爱的年华便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太后心里,不除不快。
而他也已经过了太多安逸的日子,竟然只将那年华当成一时魅惑了皇上的男宠,一味由着太后娘娘的任性,险些害了年华的性命。
如今看来,太后那一番棍杖,却是实实在在地戳中了皇上心头的柔软之地。
福清望着太后那劝阻不住的挺直背影,心头的担忧更加重了。
太后一路走到了营帐前面,卫兵也被一路逼退,这最后一道门帘,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要死守,不能让太后进去。
太后将他们怒斥了一通,对于福清小心翼翼的劝解根本听不到耳中去。不多时营帐内却传来元牧天的声音:“你们退下吧,让太后娘娘进来。”几名卫兵一听,俱都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即大声应了,迅速了撤了出去。
太后也不待内侍打帘,自己猛地一掀门帘,闯了进去。
“皇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哀家来见你都要阻拦。你这不是让哀家担心么。”太后先将兴师问罪的事放在一边,半怨半忧地开口道。
元牧天从内室里走出来,一脸憔悴的模样却让太后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皇儿,你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太后走上前急道“怎得面色如此不好?可让御医看过了?”元牧天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不掩疲惫地在桌边坐下。
“母后,你为何要来?”元牧天开口道。他的声音低哑平静,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福清一脸恭谨地站在门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太后自然也感觉得到那话语里的丝丝冷漠,微微一怔才回道:“皇儿怎么这样说话,哀家自然是担心你。你召来全部御医,却又阻拦着其他人不愿相见,你让哀家怎能睡得好觉。”元牧天却抬眼看了福清一眼,又看向太后,摇着头道:“母后,你不该来的,你更不该带着他一起来。朕不想将年华的受伤全部怪罪于朕自己的母亲,因为是朕伤他最深,是朕的疏忽才让他因为朕的宠爱而受伤。”
“皇儿,你怎可如此误会母后?!哀家自从那次之后根本没有动过那年华,你也看到了,那一次他根本毫发无伤。你怎可听信一些小人的馋言就怀疑哀家?!”太后闻言,捂着心口不敢置信地微怒道。
元牧天却连多加解释的余力都没有,只摆了摆手召来随侍的太监,吩咐道:“从今日起,太后宫中的私刑尽数废弃,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私刑,违者从重发落。福清服侍太后身边,却佞言惑主,加害于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立即押入天牢,严加审训。”
太后因元牧天的突然降罪一时怔住,直到福清跪在地上任拥上来的士兵在他身上戴上枷锁,她才回过神来,抢过身去挡在福清身前,抬头看向元牧天怒道:“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受何人盅惑要如此对待哀家?!你明明知道福清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如此冤枉福清?!”元牧天冷淡地看了福清一眼,只见他低眉顺眼,完全是毫无怨言的表情。
他对太后的感情,元牧天早已知晓。他能以一已之力保护太后走过那些凄厉的腥风血雨,就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温良忠厚。
“来人,太后娘娘累了,送太后回营帐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清净。”元牧天最后吩咐了一声,便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太后惊疑不定的脸庞。
***
一连五日,年华丝毫未有清醒的时候,元牧天便在年华身边守了五日。
这五天里众人已经拔营回城,元牧天终于再一次将年华带回到那冰冷的寝宫中。看着他一脸苍白虚弱地躺在他那张宽大的龙床上,元牧天宁愿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脸倔强地与他叫板,想尽方法逃离他的身边。
“年华,这么安静的样子不适合你,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过来。”元牧天把脸贴到年华的颊边,轻言低叹道。
年华身上的伤和毒已经被罗御医想办法处理得差不多了,偏偏他就是醒不过来,饶是罗御医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
元牧天下令御医院必要寻得解救之法。只是轻飘飘的一道口谕,没有悬赏更没有威胁,却令整个御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万分紧张起来,几乎日日宿在院中,恨不能将每时每刻都用来工作。
远在济城的元启也已得知朝中之事,包括万流摄政王方君浩在猎场被人刺杀的事。无启只能从去琴池的半道上折返,又半强迫地将与他八字不合的程子涵硬是带在身边,焦头烂额地往镇阳城赶来。
此时元牧天正坐在床边,手脚轻柔地解去年华的衣衫,想要替他换药。一旁捧着伤药纱布热水等物的宫女站了一地,无不低头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刘公公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开口禀道:“皇上,万流摄政王执意求见,他现在正在寝宫外面候着,侍卫们实在劝不走他。”
元牧天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一黯,沈声道:“不见。”
“可是皇上”刘公公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方君浩的声音在一众侍卫的呼喝声中显得尤为清亮。
“元牧天,你害年华到了这般地步,还想把他害死才甘休吗?!”方君浩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沈稳,居然满是迫切和焦急“你若对他还有一丝怜惜之情,就快些放人,让我带他回家!”元牧天原本想要下令将他赶走,听到方君浩急切到沙哑的声音,却犹豫了片刻。
门外的侍卫也正是十分为难。方君浩无论如何也是万流国的摄政王,皇上对他的态度又模糊不清,令下人摸不着头脑,他们此时便不敢贸然得罪。
只是方君浩在皇上的寝宫外面如此大叫大嚷,侍卫们对着身受重伤的他又不敢狠下重手,一时之间只能僵持着。
元牧天低下眼睫,想了片刻,便向跪在地上的刘公公吩咐道:“让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能有什么高见。”刘公公连忙应了,转身出去传令。
元牧天将年华的衣裳又拉起来,轻轻摸了摸年华苍白冰凉的脸,低声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救醒你,朕还要你陪伴朕几十年,一百年”不多时,方君浩便跟着刘公公从门外走了进来。
虽然他表面上与以往无异,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行动间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在猎场遇刺时,方君浩的确伤得不轻。
元牧天早就从床边起身,走到厅外,又让宫女放下了帘子,遮住昏迷的年华。
他负手站在堂前,看着下面站着的方君浩,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有伤在身,为何不好好养伤,还要到朕的寝宫里来吵嚷。”
方君浩哼了一声,面上带上一丝冷笑道:“本王没被杀死,皇上是不是很遗憾?!皇上也不用在本王面前伪装了,若没有你的暗中放行,那几个杀手何以能够悄无声息闯入你大萧的皇家猎场?!还撞上最方便的时机出手。”
元牧天沈默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道:“王爷想多了。朕放你进来不是听你兴师问罪的,朕就只为一件事,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救醒年华。如果你只是出言诓骗于朕,就别怪朕对王爷失了礼数。”
方君浩眯着双眼看了元牧天片刻,重重地一叹道:“年华向来眼光就不好,净看上些人渣败类,没想到来到这异世界,他的眼光还是那么烂。”
刘公公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出言侮蔑皇上!”
元牧天却一抬手止住他,仍旧面色平静地道:“如何才能救醒年华?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说要带他回家才能医治,朕便护送年华一同前往。只要能救醒年华,朕便不追究你出言无状之罪。”
“你可知年华的家乡在哪里?!”方君浩冷哼一声道“你可知你要护送他回家的代价是什么?!皇上还是不要如此轻易许诺才好,到时候这萧国没了国君,天下大乱,本王也会良心不安。”
“就算萧国没了朕,还有瑞王在,他断不会让朕的天下陷入大乱,朕的天下,无需王爷如此费心。只是以王爷一片苦心为他人作嫁衣裳,最终却被人嫌弃碍眼一脚踢开,甚至痛下杀手的结局,怕是不能理解瑞王之于朕的意义。”方君浩冷哼一声道:“皇上不用故意刺我,也不用向我显摆你的兄弟情深。我与年华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人与事之于我们,全都毫无意义。无论是你,还是那万流国的小皇帝。”
这种冷眼旁观一切的口吻让元牧天微微皱起眉头。他听得出来,方君浩并不是故作超脱,他是真的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的权势,不在乎被人误解背叛,他像是游离于这大千世界之外,惟一能牵引他心绪的联系就是年华。
年华也曾经在言谈之间偶尔说起来“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元牧天从未深思过这些莫名词语的含义。那时只当那些话是年华口无遮拦的无意之言,此时方君浩也这样说起,元牧天方才觉得其中透露着一股诡异。
若是年华也像方君浩这般对“这个世界”诸人万事皆不在乎,那他要如何拴住年华的身心?!
元牧天望着负手而立的方君浩,暗暗地咬了咬牙道:“你不用跟朕耍弄口才,现在你只要想办法救醒年华。否则”
“否则什么?!”方君浩冷嗤一声“我可是听说连天下闻名的罗神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皇上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办法么?”元牧天面色沈郁地低下脸庞,却没有反驳。面对昏沈不醒的年华他的确已经一筹莫展,现在就算只有一丝生机,他也要紧紧抓住。
方君浩继续道:“本月十五月圆之夜,请皇上将年华带到皇城东侧的城门之上。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作些准备,请皇上给我通行之令。”元牧天抬头看向他。方君浩的要求很是怪异,元牧天沈默地看了他片刻,却没有问为什么,最后吩咐身旁的刘公公跟在方君浩身边协助。
刘公公低头应了。方君浩向寝宫深处看了一眼,他知道年华正在那里昏迷不醒。
他最终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外走去。元牧天也不怪罪他的不敬,只是起身走向内室。
方君浩微微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似是轻声自语道:“皇帝啊皇帝,你便抓紧最后的时间陪在年华身边吧。等到时空裂隙开启的那一刻,你就会体会到什么叫作真正的咫尺天涯。
一连数日,方君浩不顾身上的伤,带着手下诸人在东城门上忙忙碌碌。
跟在方君浩身边的刘公公一边是代元牧天调派人手给他,协助方君浩,一边也是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君浩了然于心,却毫不在乎。
他正在做的事,不到最后的时候,他们不会明白他的目的。等到他们能够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早就带着年华回去了,无人能够阻止。
刘公公每天将方君浩的所有行动如数汇报给元牧天,元牧天只是沈默地听着,不评说什么,也不询问什么。
“皇上,您真的不觉得奇怪吗?我怕这方君浩要救年公子是假,他会不会还在替那万流小皇帝做事?毕竟他名义上还是万流的摄政王,万流小皇帝也没有撤消他的爵位。皇上如今允许他在皇城中作这些手脚,又没有人看得懂他在做些什么,我怕他会对皇上不利”刘公公铍着眉头说出自己的担忧。
元牧天低垂着脸,一手轻抚着年华柔软却带着冷意的脸庞,默然了片刻道:“朕既然同意他做这些事,自然是有分寸的。你不用如此担忧,只要看好他就是了,继续每天来汇报给朕。”元牧天这样说了,刘公公只能垂首应了,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万流小皇帝早已将他的权势掏空,连他的老巢也不放过。若不是他先行一步遣散了所有人,只怕他那逍遥自在的隔世山谷中早就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了。”元牧天靠在床边,将年华搂在怀中,像是对年华讲述,又像只是在轻声自语道:“方君浩是何许人,被人如此对待,他若还替那人着想,还为那人做事,他便不是方君浩了。就只有你,年华,不管朕伤害了你多少次,你还是愿意留在朕的身边,还是愿意把你的爱施舍给朕。年华,这一次也原谅朕好不好?朕向你保证,朕再也不会犯错,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阁中暖香暗涌,不多时有几名内侍在外求见,元牧天让他们进来。有两个人抬了一只精致的木箱走了进来,将这两天朝中呈上的折子都摆在元牧天的面前。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几人垂首退了出去。元牧天从箱子里拿起一叠奏折放在手边,右手拿起朱笔,亲了亲年华的头顶,才静静地翻看起来。
房中静谧得一丝声音也无,静得似乎连在空中飘荡的无形香气都能隐约被听见它的形状。元牧天突然想到,曾几何时他也曾拥有过这般安谧静好的时光。那时年华托着下巴在一边陪伴着他,静静看他批阅奏折。烛火跳动的光亮之中,他那精致的眉眼,无论是百无聊赖的表情,还是好奇询问的模样,都美得如歌如画而正当此时,远在万流的古老宫廷之中,却远没有这么安然的氛围。
!地一声茶盏落地,已初初褪去青涩模样的年轻皇帝一脸怒气地看着阶下跪着的三名臣子,咬牙切齿地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对摄政王痛下杀手!”台下之人一动不动地跪着,却也没有出声解释。
“皇儿,你不用责怪他们,这些都是哀家的命令。”一道沈稳中带着威严的女子声音从帘后传来。
韩谨回头望去,便见到太后带着一脸病容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急忙上前搀扶,小心地将太后扶到椅子上,才直起身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阶下老实跪着的三人,又看向太后道:“母后,虽然摄政王野心极大,却不失为万流的功臣,若如此贸然地杀死他,只怕朝廷里会有异议。”太后摇了摇头,轻咳了两声道:“皇儿还是太稚嫩,你也不想一想,若没有萧国皇帝的协助,谁又能在萧国猎场里对他设伏下手。”
“什么?!”韩谨瞪大了双眼“可、可萧国不是一直与我万流不合,他又怎么会跟母后合作?!”
“方君浩的死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为什么不合作,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要求。”太后抬手拉起韩谨的手腕“哀家知道你还在念他是你的老师,不愿痛下杀手。你不能出手,哀家便替你去做。哀家只要你稳稳地坐拥这万里江山,绝对不容许外人染指。”
韩谨低下头,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儿臣谢母后如此为儿臣着想。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是失手了。”
太后也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让跪在阶下的三人先退下,又向韩谨道:“哀家知道这并不容易,请皇儿也不要怪罪他们。如今方君浩在万流的势力早已被收缴一空,皇儿还是早日寻个原由,撤了他的爵位,削去他的官职才好。但是即便他已不是摄政王,也仍旧不可小觑。他在其他地方还藏有什么势力,我们还没有完全清楚。只要他一日活在这世上,哀家便一日不能安心”
“儿臣明白。”韩谨咬了咬牙应道“这些儿臣自会处理,母后应该相信儿臣的能力。母后还是要先好好调养身子,无需太过担忧了。”太后闻言笑道:“皇儿长大了,哀家自然相信你。罢了,反正那方君浩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以后的事就交给皇儿自己处理吧。”韩谨亲自将太后送回她的寝宫,又嘱咐宫人好好照顾,才带着人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去寝宫,却遣散了随行的宫人,独自一人走往御花园的莲花湖边。此时湖中只剩一片萧瑟,在月色下显得尤为凄凉。
他还记得那一年这里的莲花开得正是艳丽的时候,那个男人在那湖心的亭中怡然弹琴的身影。
好像正是从那一夜起,他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却仍旧是个怪异难懂的人。
方君浩向来是个自大傲慢,野心又极大的人,他的确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但却生性暴戾。父皇是走投无路,剑走偏锋,才将他请来做自己的帝师,用一些他不知道的条件约束他为苍老腐朽的万流出力。
韩谨从小被他教导,却仍旧在心底对他有着深深的恐惧。
直到那一夜,那个于湖心亭中抚琴回眸的男人。从那天起,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却又仍旧令他捉摸不定。
但无论如何,只有一点是从来没有改变的。
他要追逐那个男人,他要超越那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不会杀你,老师。”韩谨望着湖心中倒映的明月低声自语道“我要等着你回来的那一天,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将你亲手建立的一切全部摧毁的结局。我要你看到,这万流国的万里江山,是我的,你永远夺不走!我要你看到,没有你,我也能掌管好这锦绣天下!”
年轻的皇帝满怀希望地等着那个从未将任何人看进眼里的男人回来,等着看到他失望凄惨的模样的那一天。而远在萧国皇城之中的个男人,正在将最后一个部件安装到那个奇模怪样的机器之中,拍了拍手从下面站直身体,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微微一笑轻声道:“终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