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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剑上的血从剑身上滑落到断刃处,凝聚一颗颗血珠,落在暗黑色的地面上,鲜艳的色彩立马被那片暗黑吞噬,若不仔细去看,压根就不会发现,那片地上,全部是血干涸后凝成的颜色,那些不知道是存了多少年的暗血,在空气里发酵蔓延,汇聚成了一股至阴的血腥之气,紧紧的包裹所有身在修罗场里面的人,那种几欲令人窒息的包裹,牵动着人们来自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把剑,整个修罗场里有五百人,有长满络腮胡子的屠户,有刚毅勇猛的战士,有爬满皱纹的老人,有满腹经纶的书生,有风姿俊雅的名士……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对生的渴望,对死亡的痛恨与恐惧,可是,那人却告诉他们,整个修罗场里有五百人,最终只能或者出来一个人。
他们都期盼自己能成为那唯一的幸存者,只是这个名额,来源于手中的剑,以及强大的心志。
那三天三夜是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从他率先杀死那名壮汉开始,人群无形间已经将他视为最大的威胁,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他一个人。
他单薄的身子在血气中发抖,拿着半截血剑的手也在发抖,可是他不能抖,若是他不杀了这些人,那他就会死,死是多么简单的一个概念,早在宫里的时候,他就见证者身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鲜血于他虽已司空见惯,可当自己的手里也染上了成河的血液之后,他的心脏开始麻木,开始冰冷。
终于再他杀完第四百九十九人的时候,他浑身的精力消失殆尽,那人泛着几近恶心的笑容打量着他浑身浴血的伤口,诡谲道:“欢迎加入幽冥司,一个以血为伴的国度。我将赐予你一个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从今天起,你就是幽冥司最锋利的一把剑,而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冥罗。”
屋外墨浅和黑玉的比试扔在继续,两人专心对招,竟没有一人分神看见慕容煜此时紧紧抓住被褥的手,手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仿佛随时都被裂开一样,他额头的汗水扔在滑落,血色的嘴唇失了水气,干燥得好似皴裂的土地,他紧闭着的双眸仍未曾睁开,这个梦境之后,他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
这次的梦境中有雪,也有血,漫天飞舞的雪,也有漫天扬洒的血。
这次梦回的地方仍然是幽冥司,不过时间却是他们——叛出幽冥司的那一刹。
为了这次的叛出计划,他怔怔策划了五年,从正式进入幽冥司开始,就已经在策划了,他虽然心在幽冥司里磨得越来越利,可并不意味着他会感激幽冥司给予他的‘恩德’,也不会忘记那人整日是以如何恶心的面目对着他们实行‘尊尊教诲’。
那一场战役,打得颇为艰难,幽冥司大殿里中央有一处天然的小圆池,池子里有那种仿古式的承接水的竹节,随着竹节里的水一滴滴的落在池面,无形之间已经牵动着所有幽冥司的成员,包括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幽冥司里最尊贵的人。
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至今他也无法估量他究竟恐怖到何种地步,因为他们所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能够被他预先知晓,也对,他们所习的本来就是幽冥司里的功法,可是他不甘心呐,不甘心好不容易筹谋了五年的计划尽付流水,好不容易挣来的唯一一次机会尽付流水,拼着最后的余力,逝死也要和那人同归于尽,然而他们这最后一击到底是赢了。
其实也并不是他们赢了,因为在他们最后一击里,那人忽然似毫无反抗力一般的任他们的剑锋错进他的身体。
正直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忍着伤,剑锋划破那人的衣袖。
是恐咒!
原来那人和他们一样中了恐咒,现下正式恐咒发作的时候,恰逢他们预计谋反,这无疑上天给他们这次叛乱送上的最好的礼物。
那人终于死了,他手中剑染上了他的血,眼前也渐渐被那片血迹模糊,慕容煜紧皱的眉眼突然睁开,仿佛是黑暗中等待着找寻光亮的野兽,他眼前终于不在黑暗。
他睁大这眼看着上方,眼前不是幽冥司里的一幕幕,而是苏白色的床帏,他缓缓的喘着气,这场梦境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梦到了,那些埋藏在记忆里最深处的黑暗与阴影,那些预备封藏千年万年的光影与记忆,却总是像提醒着他一般,那人临时前看着他诡异一笑,说:“冥罗,你是我亲手打造出来的剑,而这把剑现在却插进了我的胸口,我祝愿你此生,不,生生世世都将活在痛苦的阴影之中,求之而不得,思之而不遇,这将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的手揉了揉痛得发昏的额角,那个疯子的话,总是会时不时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尽管如此,他也从而没有后悔过,叛出幽冥司,不是背叛,他只是曾经被拉下过地狱的深渊,他这么做,是离开这个噩梦,并没有什么错,并没有什么错。
他的重复着呢喃,仿佛这样便可以压下颇为浮躁的心情。
屋外的微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也在层云间露出一抹光亮,射进屋子里,显露出七彩的光晕出来,慕容煜撇开那些浑浊的记忆,皱着眉头推开了房门。
两人还在比试,不过黑玉看见慕容煜立在门前的暗紫身形,稍稍分了神,手腕被墨浅的长针划出一道四五寸长的伤口出来,几乎是与此同时,伤口处的血如同泉涌般冒了出来,墨浅赶紧收了动作。
黑玉也在收势之后点上周身几处大穴,血流的慢了些,她捂着手上的伤口,回身便向慕容煜下跪,敛气凝神道:“属下对战失神,犯了组织的大忌,还请主上责罚。”
只是看见慕容煜分身而已,算不得什么,况且墨浅自己这赢得也不光彩,正欲同她说上些什么,却见慕容煜沉声吩咐道:“自己去炼狱堂领罚。”
听到声音,黑玉松了口气,低低的回了声是便在墨浅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句话的功夫里飞身离开。
墨浅嗔他一眼,忍不住替她鸣不平道:“你那下属分明是看见你出来才失神被我打伤,你不是都看见了?”
岂料慕容煜不仅没有悔色,反倒问:“若是下次对手换作是任何一个高手,她这失神的片刻里,敌方已经要了她的命,我这样做,说到底是为了她好。”
被他的话噎住,墨浅同样是杀手场里跌摸滚打了这么多年,他说的这话,并无道理,索性收了针,又见他现下除了脸色依旧苍白之外并没有异样,也不想再这里多呆,便道:“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谁说我好得差不多了?”眼瞧着墨浅要走,慕容煜上前了几步,空气中的尘埃入喉,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脑袋也沉重得厉害,摇摇晃晃的身子也是好不容易抓着门栏才勉强立住。
被他折腾过这么多次,墨浅也难免生出几分防范的心思,看着他手抚额头的模样,想也没想笑道:“还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你这计量……”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煜的身子蓦然滑倒在地上,墨浅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后道:“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
慕容煜坐椅在门栏上的身形没有半点动静,他的发丝也因为躺过后乱了几分,散落下的几缕发丝垂在他面颊前,风轻轻一吹,露出他惨白的脸色来。
不是开玩笑,墨浅三步作两步到他跟前,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入手的温度凉得骇人,她急忙唤道:“慕容煜,慕容煜……”
慕容煜虽是脑袋沉得厉害,却听得见墨浅的叫声,使劲儿的想动动嘴角,却只是发出了两个极小的音节,“别闹!”
到底是谁在闹!墨浅白他一眼,手上毫不迟疑的搭上他的脉,他那手下已经去领罚了,现下也只有她在,若是放任他在这里,他要是恐咒发作死了,那他们约好的半年之期怎么算?
咬咬牙,墨浅还是委屈了一把,他的脉象已经趋近于平稳,只是气息还是弱得厉害,想必是那颗带着剧毒的丹药的药效太强,亏了身体。
墨浅使劲儿的再瞪了他一眼,这才愤愤的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将仅剩的两颗药丸分出一颗来,给慕容煜服下。
这场买卖她亏大发了,这救命的药丸是有多么重要,他居然不声不响的从她这里吞走了三颗,等他到时候缓过神来,一定要叫慕容煜用些什么东西来回报。
说她抠门也好,锱铢必较也罢,以她现在的水平还配不出这种绝世好药,不让慕容煜付出点报酬简直难消她肉疼的心情。
夕阳开始倾斜,橘黄的霞光将两人的身形拉得老长,墨浅也懒得将他再搬到屋子里,索性就在门坎上落了座,开始欣赏着慕容煜的美色来。
他的长相不似蒋佑名般硬气,不似那个北狄太子般艳色,更不似云隐那样的谦谦君子,反而是上天最好的雕刻品,他有一头比女人还要柔长的黑发,有一张微微泛白的薄唇,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剑眉,以及一双……她从脑海中翻了一下词典,应是像星空一样璀璨夺目,又像深不可测的风云一般变幻,有时还像鹰隼捕食般咄咄逼人……譬如,现在。
墨浅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看个正着,他才睁开的眸子里,那抹厉色在他的瞳孔聚焦以后消失殆尽,清清楚楚的映出墨浅的模样来,她怔怔的看着他瞳孔里的自己,水剪的眸子里竟然温柔得不像话,这还是从前那个在生死边缘上眼睛都不眨的女杀手吗?
难不成到了古代,受到环境的影响,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不行,她慌乱的别开眼,不去看那个眼中的自己,这样的墨浅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的慌乱表现得太过明显,慕容煜想不注意到都难,他轻轻的勾起唇角笑,“怎么了,发现我这人长得还算不错,看呆了?”
“就你还长得不错……”墨浅霍然站了起来,脑袋里突然空白一片,她一直都有贫血的症状,突然站起来导致大脑短暂缺氧,眼看着便要倒向另一边的门栏。
被慕容煜一手揽在腰间,她的脑袋距离门栏不过只有两寸,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很快她又华丽丽的怂了,他们两个人现在算是什么?
他手搂在她的腰上,她半腰倾斜……这姿势,不是那些狗写玛丽苏的剧情套路吗?老天爷这是逗她好玩呢?
仅仅在心中诽腹了几句,墨浅回神站稳后连忙推开慕容煜,不料他没站稳,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墨浅可没她看起来的这么幸运,因为慕容煜在倒下去之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倒了,她自然也跑不掉。
最后的结局理所应当是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她的脑袋撞上了慕容煜的下巴,疼得她咬牙切齿。
没有言情套路中玛丽苏的旖旎,墨浅二话不说的从他身上站起来,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话可说得过分了,明明是我刚才帮你一把,你不仅不感恩,反倒推我,”慕容煜从地上坐起身子,他笑意盈盈的睨视这墨浅,嗓子因为缺水而染上几分低沉沙哑,似是带着点点柔软的宠溺道:“小浅,你且跟我说说,你这是个什么理?”
他唤的浅字三声音调轻柔宛转,听得墨浅心头无端一乱,她道:“不要叫我小浅,我跟你还没熟到这个程度。”
“你不让我唤,我也唤过了。”慕容煜优雅的从地上起来,理好了袍子上的灰尘这才转头看她,“若是你现在听不惯,以后多听几遍也就习惯了。”
听到他那一句‘唤过了’,墨浅脑门上滑下几条黑线,记忆中好像他以前也这么唤过,不过她现在倒是记不太清了,算了,他爱怎样便怎样吧,姑奶奶不伺候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