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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留下一地银霜,苏默只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角道:“还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身形矫健的侍士飞身而入,转眼便将柳云尚与爱茉团团围住。
爱茉一怔,看向他,苏默看了看她,眼神闪了闪,却终是没有说话。爱茉见状,心中一冷。柳云尚环视了下周围,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殿下果然已非当年。”
苏默只是皱了皱眉,向侍卫们挥了挥手,只见刀光剑影一片。爱茉咬了咬牙,看了看苏默,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竟是不能言语。
转眼间已有人攻上前来,柳云尚轻舒广袖恰好遮住爱茉,只听得刀剑之声,又听苏默低声道:“不得伤她。”
众侍卫散开,柳云尚带爱茉退到一处墙壁前,又有一个侍卫挥刀上前,直取柳云尚,后者借机取力,转眼已将侍卫手中刀夺下,其他人见状一起攻上,只见他将爱茉拉到身后,恰好挡住她的视线,瞬间手起刀落,连斩三人,动作快到雪白的衣衫上丝毫不见血污。
众侍卫似是被这般情形吓呆了,不免有些犹豫,却见柳云尚衣袖飘飘道:“佛祖面前杀人,柳某还是第一次,哪个再来?”一语毕,竟是无人上前。苏默站在佛像之前,脸色苍白:“柳云尚,你想造反不成?”
柳云尚却掷刀笑道:“当年先祖既未得皇位,便料到会有今日,子孙得了百年的富贵荣华,只是当今皇帝擅妒,柳家只怕已走到尽头,在下早已不做这没名头的荣王爷,殿下又何必再将造反的罪名扣在柳某头上?”
一席话出,苏默竟是无言以对,只得道:“将茉儿留下,我自不追究。”听了这话,柳云尚却清冷一笑,只牵了爱茉的手将她拉至身后道:“恕难从命。”
“你!”苏默不由冷笑道:“莫要欺人太甚,当今圣上虽容你存世,却不容你如此胆大妄为,你以为为何一个小小的太守夫人就能惊动大内高手?劝你珍惜先祖留下的福德,莫要多管闲事。”柳云尚听了这话,长目微动,只道:“那请问殿下又为何要多管闲事?据在下所知,一别七年,若不是非常理由,你又如何能记得起小小兰陵,还有一个心念殿下的女子?”
苏默不语,爱茉站在柳云尚身后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接,爱茉求证般地望着他,仿佛期待着他能回答。
可苏默却看了看她,目光复杂:“我自有难言之隐。”爱茉听了这话,垂下了目光,心中渐冷,手指不觉用力,指甲抠进了肉里。
柳云尚不由冷笑道:“好一个难言之隐,你可知她为你这一句话等了七年,而你,却为了那件”
“住口!”苏默低声喝道,这时只听得院外马蹄声响,不一会儿进来几个黑衣侍卫弯腰行礼,苏默冷哼一声道:“你们还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听了这话,众黑衣人一拥上前,刀剑出鞘,瞬时便将二人围住。爱茉见他们个个身手比方才几个侍卫大为不同,倒似那夜在清凉山外见到的黑衣人。
那些侍卫互相递了个眼色,转眼间便挥刀而上。柳云尚带着爱茉本就不甚方便,而这些黑衣侍卫身手明显比刚才的几个高出不少,十几人一起上前,柳云尚只得一退再退,转眼便来到大门前,那门前恰好栓着几个侍卫骑来的马匹,柳云尚伸手夺过一匹,揽起爱茉飞身上马,众侍卫见状,也纷纷夺马追赶来,紧紧相随。
月色下,一行十几人沿城西一线飞快急驰而去。因这日是中秋,城门关的晚些,柳云尚打马来到城门前已有兵士把守,那兵士刚喝了一声“停马”只见眼前一黑,头顶一凉,帽子连头发一齐被削掉,吓的他竟是连话都未喊全。
爱茉伏在马上,只听得耳边风声吹过,后面偶有暗箭射来,有一支擦过她的肩膀,险些刺穿皮肤,只见柳云尚抬手轻拂,箭被衣袖卷了猛地向回射去,身后一声闷哼,一个侍卫便掉下马来。
爱茉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不由胆寒,加上刚刚慌乱中见到死去侍卫的尸首,顿时只觉胃中翻滚,一阵恶心,这时却只听柳云尚道:“抓紧。”未等她反应,只觉得身上一轻,人已被他提着上了一棵大树,马儿脱了控制向前猛冲过去,追兵也追着马而去。
爱茉伏在柳云尚胸前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却屏住呼吸不敢作声,直到马蹄声渐远,才轻呼出口气,只是刚刚放松,又一阵恶心袭来,强行忍住,便轻咳起来。
“你唔”她本想说让他放自己下来,却见他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嘴,这时,只听马蹄声又起,不远处一队人马向这边而来,趁着月光明亮,看得出马上坐的正是苏默。
爱茉心中一惊,自噤了声。苏默在树下停留片刻,自带了人马又向前追去。
爱茉在树上看的清楚,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苏默走远了,她才意识到柳云尚的衣袖尚在鼻端,淡淡的纸墨香气与另一种清新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熟悉,让她不由得记起在清凉山上的那晚,于是心中一阵异样流过,恶心的感觉竟被冲淡了。
见苏默一行人走远,柳云尚这才放开她道:“情非得已,见谅。”爱茉摇了摇头,柳云尚见她如此,便抱着她来到树下。
此时虽日夜晚,但月光正盛,不远处仍听得到众侍卫骑马寻找他们的声音,于是二人只得离开大路,转而向小路去。
此地离兰陵城已远,既失了马,若再想回去,只怕不易。柳云尚走了几步,见爱茉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于是伸出手来,爱茉看了看,只得拉住。
盛夏虽过,可小路上依旧是杂草从生,爱茉穿着绣鞋走了几步,裙角已被露水湿透。
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已是全身虚脱,于是柳云尚只得走走停停。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火光亮起,想是赶来的众侍卫点了火把,爱茉见了,心中又惊又痛,知那苏默抓不到自己怕是不甘心,且自己已筋疲力尽,于是只扶了一株树轻声道:“柳公子先行一步,莫要管我。”黑暗中,柳云尚回头,月光映着他的脸,俊美之极,他看了看她:“你知那苏默是何人?”
爱茉摇摇头:“原本知道,现在不知。”柳云尚又道:“你可愿跟他回去?”爱茉苦笑:“我若愿意,又怎会跟公子来此?”
柳云尚看了看她,几步来到爱茉跟前。“你”爱茉见他走来,不由一怔,可下一刻却只觉得身上一轻,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公子这是做什么?”她惊道。柳云尚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她道:“逃命。”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又近了,爱茉忙向后看去,果然见几支火把近了些,柳云尚抱着她,转眼便躲进了树丛的阴影里,那几个追兵似是检查了一会儿,见没有异状,便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爱茉见了不由轻舒一口气,二人自穿过树丛,向前而去。没有了爱茉拖后腿,即便是柳云尚抱着她,也比先前快许多,黑暗里,他行步轻到没有任何声音,只见得树影一一闪过,爱茉伏在他胸前,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
也不知穿行了几片树丛,只听得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秋虫低低鸣叫,月亮已被高山挡去光华,四周一片漆黑,隐约听得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号叫。
爱茉只觉得全身冰冷,不由得向柳云尚肩头靠了靠。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恐,柳云尚又抱着她行了一段,便停在一处岩洞前,那岩洞并不深,只是上面探出一块儿岩石,在远处看不真切,倒是个隐身的好地方。
到了洞前,柳云尚这才放下她,乍一落地,爱茉只觉得两腿酸软,险些摔倒,勉强扶了石壁才站住。
爱茉打量了下这个岩洞,心中暗道:只怕是今晚都要在这里安身了。心里刚刚想过,便又闻得一阵异味儿,再仔细看,原来这里先前已有动物安身,留下了许多味道,只是此时已经离去。
爱茉强压心中恶心,可终是未忍住,不由得捂住嘴一阵干呕,可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这才想起,今天竟是连一口水也未曾喝过。柳云尚见状,不由得走上前,爱茉知他向来好洁,于是勉强忍了道:“没事,不过是一时不适。”
柳云尚看了看她,并未说话,而是执起她的手腕搭在了她的脉门上。爱茉见了,也不好挣脱。借着山那边的一丝月光,却见他似是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放下她的手,又执了另一只。
“我说了不过是一时不适。”爱茉看着他。柳云尚听了,这才缓缓放下她的手腕,看了看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似有不同。
这时,只见他向不远处看了看,这才道:“这里暂无无忧,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爱茉不知作何想法,只得等在原地。那柳云尚去了半晌,果然不久便回转过来,又将她抱起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转出树丛,只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茅草小房,窗户还亮着灯光。
柳云尚带爱茉来到门前,轻敲院门,过了好久,才见一个老翁披衣提灯出来道:“谁啊?”
柳云尚只道:“这位老人家,我与夫人刚遇到了猛兽,失了马匹,想借住一晚,不知可否。”那老者听了,提着灯笼来到门前,只见柴门前,柳云尚一席白衣,一副读书人模样,爱茉虽然衣装不整,却也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夫人的模样,于是道:“公子哪里人氏?”
柳云尚只道:“兰陵人士,因与夫人来郊外赏月,遇到猛兽,才流落至此,还望老人家收留一晚。”这时,爱茉不由得又轻咳了几声,那老翁听了道:“贵夫人可是病了?”柳云尚顿了顿才道:“有些不适。”老翁点了点头,这才道:“进来吧。”说着,便打开了柴门,又向屋中道:“老婆子,快点出来,家里来客了。”爱茉伏地柳云尚肩头一径进了茅屋才被他放下,这时老妇业已出来,借着茅屋内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下二人,不由笑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看的夫妻,哎呦,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儿。”
爱茉听她这般说,只得笑道:“打扰二老了。”老妇听了忙道:“说什么打扰,我们住在这深山里,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说着,便张罗着给二人倒茶。
爱茉从未进过如此茅舍,事事都新鲜,可新鲜过了,又想起柳云尚好洁成癖的毛病,不知他今日如何,可看向他时,却见他泰然自若,对二老也不曾有一丝厌恶。
见他如此,再想起平日里此人行事,倒比一般人让人佩服,比起那些清高的读书人,看上去他倒也不是假清高,只是脾气有些坏罢了。
老夫妇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处房间,便将二人让了进去。说是房间,其实只是茅舍另一侧的一个斗室,屋内除了一铺炕和桌椅,便什么也没有,老夫妇二人已是张罗了两样饭菜摆在桌上,又道了一会儿歉,说自家实在太贫苦,没什么可招待的。
爱茉见了,只笑着向二人道谢,二老这才出去了。爱茉走了这半晌,便在桌前坐下,看到那桌上摆着两样咸菜,两碗粗粮,她生平没吃过苦,此时见到这样的饭菜,只觉得胃里又翻滚起来,强压了压,才忍住。
柳云尚看着她,目光复杂已极,只道:“这已经是方圆几里能找到最好的安自之处,你且歇息一晚,明天自有柳暗来接应。”
爱茉不知他与柳暗有何暗号,只得点了点头。刚刚赶路时不觉得,此时安顿下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于是便站起身来走到炕前坐下。
柳云尚见她如此皱了皱眉,又上前执了她的手腕看了脉,爱茉于是强撑着道:“没事,不过是走的急了些,歇歇便好了。”
柳云尚放了她的手,看着她,半晌才道:“这里偏僻,若不是谎称夫妻,二老怕是不会收留你我,今晚我不能出去,只在这椅子上坐坐,还望不要介意。”爱茉见他此时还要顾着这些礼节,只道:“多谢。”
柳云尚听了,自去桌前坐下,爱茉伏在炕上歇了一会儿,似是养回了一点精神,却见微弱的灯光下,柳云尚的肋下似有一块血污,于是道:“你可是受了伤?”
柳云尚不语,爱茉仔细想了想,罢了,原是在马上那一箭,虽然他护了她,却也擦伤了他。
虽然她对他未有多少好感,可毕竟感念他救了自己,于是挣扎着下来,推门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和半碗烧酒走了进来放到桌前,又伸手将白布递给他,柳云尚只得接过来。
在这斗室之内,二人自是无处可避,爱茉见他的白色衣衫已被血污了一大片,想起他抱着自己行了这么久,心中难免愧疚,于是道:“公子是明白人,难道还介意这些?”
柳云尚听了,这才缓缓解开衣衫,灯影下,只见腰肋处果然一道深深的箭伤,爱茉见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去布去擦去血迹,却见柳云尚接了过去。
爱茉看了看他,便收了手。伤口处的血污擦干净后,自是用酒洗净,好在这里的老夫妻也备了些伤药,虽不是良药,却也有些作用,爱茉见柳云尚伤处甚是不便,便替他敷了,末了,又将那白布细细缠好。
只是每缠一次,便要双手环住他一回,加之他身上的书墨香气混了酒味,几次下来,爱茉不觉间已微有些耳热,于是手上一滑,竟是半晌也打不好结。
倒是柳云尚接了过去,系好。包扎好了伤口,相处起来倒与刚才不同,淡淡异样的感觉浮动在二人之间。
爱茉只转过身去,定了定神才道:“今日之事爱茉有诸多不解,还望公子赐教。”
柳云尚不语,爱茉这才转身看了他道:“苏默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