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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瓜一切四,两人捧着瓜瓣,并排啃西瓜。李惟含笑瞅着宝琴,看他整张脸几乎都埋到瓜里,嘴角沾满瓜瓤汁水,连鼻尖都顶着一粒瓜籽。
宝琴噗的一声,将口中瓜籽吐到院中。李惟疑惑道:“怎么不吐在盆里?”宝琴笑道:“你快点也吐一粒,我们比比谁吐得远!”
李惟这下哭笑不得,却禁不住他缠闹,也往院子里吐瓜籽。两人你一粒我一粒,还真较上了劲。宝琴屡战屡败,不服气道:“下回和你比谁撒尿远!”
这等把戏,李惟幼年时倒和朱大壮玩过,不由笑道:“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不如比谁精水多、射得远。”宝琴一口西瓜呛在嘴里,怒瞪李惟一眼“你怎么吃着西瓜,脑袋里还尽是这种事!”
语罢背过身子不再理他,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李惟抬起脚丫子拱他的后腰,笑得幸灾乐祸“明明是你出的馊主意,待会儿记得把院子里的瓜籽扫干净。”
宝琴怒气冲冲回过头“呸!比就比,谁输了谁扫地!”夏去秋来,天气凉快的时候,李惟带着宝琴去了一趟曲城。
玉竹前些日子已回到江府,两人特地上门去瞧他。偌大宅院,江少爷散尽奴仆,只剩下阿榴照顾玉竹,和当初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的老管家。玉竹坐在亭子里,宝琴跑到他的跟前。他缓缓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叫宝琴的名字。
宝琴心中一酸,玉竹说话竟如牙牙学语般,含糊不清,语速极慢。玉竹似猜到他的心思,慢慢摇了头,微笑道:“我没事就是说话慢。”
李惟和江少爷站在亭外。李惟环顾四周,笑了笑“你不打算再回去了?”江少爷苦笑道:“爹娘双亡,我回乡守孝,拿这个做借口,真是不孝。
当初我执意离家,也是为了叫玉竹更自由些,谁料反而害了他。如今世上再无人能反对我们,我欠他许多,便用余生来偿还罢。”两人说话间,玉竹拉着宝琴从亭子中走出,向江少爷道:“中午留宝琴他们吃饭。”
江少爷点点头,笑着牵住他的手“我已经和阿榴说过了。你累不累,要不要进屋歇一会儿?”
他同玉竹说话时,语速也极缓,似乎怕他听不清,其实根本没必要。宝琴和李惟看着二人如两只雀儿般,不由相视一笑。
用过午膳,两人便告辞了。初秋的午后仍有些热,李惟和宝琴坐在茶馆里,闲闲剥瓜子聊天,打算太阳落下些再走回去。忽听得周遭一阵喧哗,却有个说书人走到台上,唾沫横飞说起故事来。
宝琴饶有兴致,抬头听他讲。“诸位乡亲,上回我们说到,太子爷微服私访,三王爷痛下杀手,谁知太子爷被江湖好汉所救,刀下逃生。”
曲城远离京师,小小的茶馆,满嘴胡说八道的说书人,大家不过图个热闹,炒起一室喝彩。说书人拱拱手,满脸微笑,继续道:“太子爷此番出访,是为治水救民查贪官,一共办了三件好事!”
众人又是鼓掌又是叫好,宝琴努努嘴,低声道:“我就见他整日大闺女似的躲在房里,还三件好事!”李惟笑着把瓜子送到他嘴边“这人不过是胡说,我们就当看戏罢。”
台下有人道:“太子爷如此英明神武,三王爷肯定倒霉了!”说书人笑道:“这位大哥说的不错!太子爷回去后,一一揭露三王爷的罪行,累累在目,竟是十纸奏章都写不完!万岁爷大怒,当朝便下旨判了三王爷死罪!”
茶馆里一片叫好声,宝琴偏过脑袋偷偷问李惟:“三王爷果真被下了死罪?”李惟淡淡道:“生死大事岂容胡说,看来三王爷确实败了。”宝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若是他们从头至尾好好相助太子,现下大约应感到高兴。
只是偏偏闹了许多不愉快,倒对那素未谋面的三王爷生出些许感慨来。说书人继续道:“这么多条罪,搁在旁人身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定然要诛九族。
但三王爷本就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同脉而生,诛九族便行不通了。听说太后娘娘并非万岁爷的亲母,但三王爷却是由她所出。这次三王爷世子丝毫未受牵连,想必也与太后娘娘从中周旋有关。”
宝琴啊的低叫一声“三王爷的世子!玉竹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就是他给的!他胁迫玉竹,肯定也不是好人。”李惟笑了笑“那些人里面,有哪个是好人了?
三王爷世子便是当初传我非礼太子的第一人,我辞官回乡,也有他一份功劳。”他冷笑一声“只要太后和三王爷世子都还在,哪怕太子登基了,这个位子也坐得难受。”
太阳西沉,两人离开曲城慢慢往回走。李惟买了一斤葡萄,宝琴小心翼翼拎在手上,高兴地哼起歌来。李惟笑看他一眼“怎么,今天晚上还比么?谁的葡萄皮吐得更远?”
宝琴想起上回的比试,自己吃了大亏不说,事后还得扶着腰扫地。宝琴恨恨看着李惟,咬牙切齿道:“我、我才不和你比了!”李惟装作没听见,微笑道:“不如今天就比谁剥葡萄皮快。”
是夜,宝琴抽抽嗒嗒,嘴里塞满剥了皮的葡萄,身下塞了李惟的东西。明明是剥葡萄皮,怎么变成剥衣服了?他呜咽了两句想要骂人,李惟却俯身来吻他。口中的葡萄不知被谁咬破,汁水四溅,尽化作甘甜滋味。(全文完)番外
杨昧从小就讨厌杨晔。杨昧周岁被立为太子,五岁起便要整日面对一群花白胡子的老头授业讲学,天未亮便起床,入夜了仍秉烛读书。杨昧的母后过世得早,父皇日理万机,虽然疼爱他,却没太多闲暇享受父子亲情。
杨昧第一次看见杨晔,是在太后皇祖母的五十寿宴上。皇祖母的怀中坐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圆滚滚的脸极为讨喜可爱。
皇祖母笑得开怀,转眼瞥见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褪得干净。杨晔回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杨昧,杨昧抿嘴恭敬地给皇祖母磕头道贺。书上所说的承欢膝下,他今日头一回真正明白。
原本他与皇祖母之间不咸不淡的祖孙情,如今看来那么可笑。时光飞逝,他们都长大成人。杨昧依然是不苟言笑的东宫太子,近年来父皇身体欠安,将不少朝中事务交给他。
杨晔更是名扬京城的纨绔子弟,身份十足金贵,玩乐亦十足精通。他与杨昧同龄,在朝中也有个闲职挂名。杨晔偶尔心血来潮出席早朝,杨昧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过他,满心厌恶。
杨晔其实生得十分俊美,但纵欲过度,显得面色虚白眼圈发黑。杨昧最讨厌的便是他那双被酒色熏灼的眼睛,浑浊莫测,像个无底洞般,贪婪得听不见回音。杨昧并不蠢。三王爷在朝中经营多年,杨晔身为世子成天装疯卖傻,是为明哲保身,并非当真无心朝政。
但他却看不透,那双肮脏恶心的眼睛,究竟在贪心什么?直到有一日杨昧误打误撞在青楼男馆撞见杨晔,两人视线交汇瞬间,俱是一顿。
杨昧喜欢男人,朝中几乎无人知道。杨晔男女不忌,却是京城人尽皆知。杨晔已是醉得厉害,满脸通红,只愣了一下,便欺身上来。杨昧猝不及防,被他搂住撞进一间空屋子里。杨晔酒气喷在他的脸上,慢慢贴近,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杨昧终于看清,那浑浊的水底,有着怎样的欲望。杨昧在二人几乎触上嘴唇的一刻出拳打在杨晔脸上。杨晔捂着脸在地上滚了下,竟摊手摊脚地睡着了。
杨昧居高临下注视他片刻,过往某些明灭不清的回忆被联系在一起,恶心得快要吐在杨晔脸上。
那一天杨晔到底有没有醉?杨昧不得而知。他再次见到杨晔的时候,依然是放荡的笑脸,没有一丝惶恐或后悔,嘴角的瘀青犹在,却似乎完全忘了那段插曲。
只是从此,杨晔竟光明正大地缠上了杨昧,隔三岔五寻着看望皇祖母的借口入宫,人却拐到东宫,肆意无忌地骚扰杨昧。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赤裸裸的目光,恨不得把杨昧身上的衣服扒光。
杨昧怒到极致反而平静,这人终归是自己的堂弟,三王爷的世子,皇祖母的心头肉,现下的他又能将他如何呢?惹不起,便躲。杨昧压下怒火,潜心经营,暗道哪怕早一日除去三王爷也好。
杨昧一再避让,杨晔却有恃无恐。被缠得狠了,杨昧在无人处向着杨晔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杨晔眼神微动,叫杨昧愈发好笑。杨晔扮演风流情种也好,荒淫色狼也罢,何必惹到他的头上来?
做戏做得再像,难道杨昧当真会相信杨晔对他一往情深?杨昧遇见李惟的那日,天下起大雨。他在早朝上受了三王爷爪牙的气,父皇苍白无力的脸隐在殿堂高处的阴影里,眸中现出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怜意和歉意。
一错神,却对上杨晔的目光,如一条冷冰冰的水蛇匍匐在杨昧背上。杨昧下朝回到东宫,关上门把满屋子东西砸得粉碎稀烂,吓得奴才们跪在门外簌簌发抖。
凭什么父皇受到的屈辱他亦要再受一遍?凭什么那只恶心至极的癞蛤蟆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他流口水?杨昧一口恶气憋在胸中,提了马鞭直奔马厩,谁也不带,一路向宫外奔驰而去。
待他终于略感畅快,已然处于京郊。杨昧堪堪勒马,天上却一个惊雷,落下大雨。杨昧孤零零站在路旁,四顾左右一片荒凉,落汤**一般狼狈无助。
他抬手抹去脸上雨水,先前熊熊怒火被浇成透心凉,竟是哭笑不得。杨昧牵着马往回走,一路寻找有无避雨之处。树木被风刮得东倒西歪,视线被大雨冲刷得模糊,路的尽头,杨昧却忽然看见一间茅屋。
他敲了门,屋内有年轻的声音应答,门被李惟打开。天色阴暗,屋里只点一盏小灯,李惟的模样落在杨昧眼中却那么明晰。李惟定睛看了看杨昧,略有些吃惊“这位兄台可是来避雨的?快快请进。”
杨昧回过神来,点一点头“多谢。”杨昧走进屋子,浑身的水往下滴,叫他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李惟将马拴在檐下,关上门寻了几件衣裳和布巾递给杨昧“这般穿着湿衣恐怕要受寒,兄台若不嫌弃便换上罢。”
杨昧接过道谢,见李惟只是背过身子坐在桌边,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迟疑了一刻,才脱衣擦身,换上李惟的衫子。
他出宫时正在气头上,虽然换了便服,但有心人还是能看出端倪来。李惟回过头,替他捡起湿衣挂在架子上,神色并无异常,只笑道:“兄台不必拘谨,请坐下罢。”他又倒了茶水“寒舍简陋,没什么可招待,兄台喝杯水暖暖身子。”
杨昧觉得今天大概是他有生以来道谢最多的日子。他是天之骄子,何曾对人说过一个谢字?往常便是微服出行,一身贵气也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