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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始终沉默坐在角落喝茶的冷峻男子,默默起身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转身走出讨论愈加热烈的茶楼。
跑堂的伙计见状,急忙过来收了银子,不经意看见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背影瞧起来,怎么那么像尉家少爷哪?”
面容冷峻的男子步出茶楼,走向人潮汹涌的大街,嘴角冷冷地勾起。
“要娶妻了,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娶不成新娘!
“少爷!少爷──”
一名仆佣模样的年轻男子,挤开挡路的人潮冲过来,欣喜万分地喊道。
“少爷,您到哪儿去了?我们找您找得快疯了!翟护卫和丁护卫到另一头去寻您了──”
“先回府再说。”
冷峻男子淡然抛下这句话,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啊?”仆佣模样的年轻男子愣了好半晌,才随后追上。
“少爷,等等我啊!少爷”
尉府
尉令尧坐在宽大的紫坛木太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摊开的画轴,画中所绘,是一名淡紫衣衫的谪仙美人。
她坐在一盆盛开的海棠旁,单手支颊,鹅蛋脸儿、桃腮杏眸、微微上扬的朱唇欲语还羞,像有千言万语想诉说。
这个画匠画得极好,巧妙地捕捉到女子一瞬间的神韵,连她眸中的温柔之色,也描绘得巨细靡遗。
“少爷。”两名身手矫健的劲衣年轻人,走进书斋,朝正专注凝视画轴的尉令尧行礼作揖。
他们是尉令尧的贴身护卫,一个叫做丁振,另一个名叫翟冲,他们从小就进尉府,可说是与尉令尧一起长大的,是他的心腹。
“来了?”尉令尧卷起画轴,起身淡然道:“坐。”
他向来淡漠,惜字如金,即使对身旁亲近的人,仍不多话。
“不知少爷找我们,有何事吩咐?”翟冲恭敬地问。
“我要你们分别去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丁振好奇地问。
“丁振,我要你即刻出发,去替我找一个相貌神似画中之人的女子。”
他对着两名护卫,刷地摊开画轴,丁振与翟冲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
因为画中的女子,实在太美了!
“少爷,这画中女子是”丁振迟疑地开口。
“城南孙家的孙兰衣。”
“孙小姐?”丁振更加疑惑了。“少爷为何要属下去找一名,相貌神似孙小姐的女人?”
尉令尧斜睨属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下个月,平家将与孙家结亲的消息,你们都该听说了吧?”
“是的。”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苏州城内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吧!
“平府与孙家结亲后,将对尉府产生极大的威胁,而我绝不许尉府落于平府之后!”
“少爷!”丁振与翟冲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难道少爷是想”
“没错!我要阻挠这件婚事!”
“那少爷想怎么做呢?”翟冲头皮发麻地问。
“我打算找个外貌神似孙兰衣的村姑,将新娘暗中掉包,让假新娘嫁入平府,做那平云飞的妻子!我要平府娶错新娘的事,永远受世人嘲笑,以弥补他们先祖对尉府的亏欠!”
“少爷,这这实在太冒险了!少爷!请恕属下斗胆直言,少爷若真要找人顶替孙小姐嫁入平府,那无异于自毁尉府的前途呀!”
翟冲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为了尉府的前途,有些事他不能不提醒自己的主子。
“喔?何以见得?”
尉令尧扬起一道眉,迳自走回书桌前,施施然坐下,端起雕花的玉盏杯,气定神闲地品茗。
翟冲壮着胆子继续道:“少爷想劫走新娘,由他人代嫁,这件事确实可以重挫平府的锐气与声望,但平府与孙府并非省油的灯,这两家财大势大,他们若要联手对付尉府,怕咱们招架不住呀!少爷,为了尉府的将来,属下恳请少爷三思,切莫冲动!”
尉令尧放下碧绿的玉盏杯,嘴角带着笑意,偏头问翟冲:“你认为我是那种心浮气躁、鲁莽行事的人吗?”
“这当然不是。”事实正好相反!
他太深沉、冷漠,简直叫人难以捉摸。
他和丁振与尉令尧相处将近二十年,还是不太了解这个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总是用一双深沉冷眼旁观一切,至于他心里究竟盘算些什么,恐怕没有人知道!
尉令尧放下玉盏杯,正色望着他。“翟冲,你以为那孙常庆与平府联手,我便会畏惧他们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尉令尧这辈子还不曾怕过谁,即便是孙常庆也相同。至于平府的怒气──我更不放在眼里!”他眸中发出冰冷的利光。
“至于你,找些人盯着孙家,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交代完,尉令尧再度品起香茗。
孩童时代,他与平云飞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差点成为知交好友,但在双方父亲的阻挠下,那段短暂的友谊,终究还是成为过去。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家族的对立与仇恨,让他们不得不背负这段陈年旧恨,竭尽所能的仇视对方、打击对方。
尤其是尉令尧的父亲与爷爷,特别憎恨平府的人,在他们严厉的教导下,尉令尧心中柔软的一面逐渐被抹去,他的心愈来愈僵硬,愈来愈冰冷。
击倒平云飞,成了他活着最大的目标。
“少爷”翟冲与丁振互看一眼,无言以对。
尉家与平家的仇恨太深了,并非他们为人属下的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只希望这件事别闹得太大,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才好!
半个月后──
一名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的女子立在堂下,好奇地东张西望。
尉令尧眯起眼,认真审视堂下的女子。
“这个女人,是从哪找来的?”尉令尧转头问自己的贴身护卫丁振。
奉命前去寻人的丁振抱拳禀告道:“回禀少爷,属下听从少爷的命令,前往苏州城邻近的一些村落,寻找相貌神似孙家小姐的女子,但一直没见到合适的人选。
原本属下已绝望,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返回苏州城后,经过城东,碰巧看见这个名叫单小桑的小乞儿,衣衫褴褛地跪在路边,身上挂着卖身葬父的牌子。属下见她长得极似孙小姐,便将她带回覆命,请少爷裁夺。”
“小乞儿?哈哈哈”尉令尧狂肆地仰头大笑。
找得好!
原本他的计画是找个相貌神似的村姑,神不知鬼不觉的与孙家小姐掉包,他软禁孙家小姐,而冒牌货则代替她嫁入平家,等平云飞对新娘动了真情时,他再出面揭穿,平家所娶的媳妇并非孙大富之女,而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村姑。
如今他属下替他找来的,是个人人憎厌的小乞儿,比村姑更令他满意。
将来平家知情后,必定羞愤难当,尤其是那平云飞──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羞辱震惊的表情了!
单就身形来看,这小乞儿确有几分像孙兰衣,只是这小乞儿脏得连脸蛋儿生得什么模样都瞧不清,不知是否真的貌似孙兰衣?
尉令窑头朝属下道:“给她一盆水,让她把脸擦干净。”
“是!”一旁听候差遣的下属立即离去,不一会儿,端回一盆清水和洗脸的布巾,命小乞儿──单小桑,将脸洗净。
乞儿单小桑见了那盆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打小在外头流浪,最厌恶的便是沐浴净身和饿肚子,不过她既然收了人家的钱,也只能乖乖听命。
她扭干布巾,随便抹了把脸,又将布巾扔回水盆里,但原本脏污的脸庞已洁净许多,足够让人瞧清她的容貌。
尉令尧看见她真实的容貌,利眸蒙上一层讶异之色。
他起身走到单小桑面前,开始绕着她缓慢踱步,试图用最严苛的目光审视她,最后他不得不说:“像!”
真是像极了!
这个小乞儿年约十五、六岁,从五官的轮廓及神韵看来,确实与孙大富的千金──孙兰衣极为神似,相似的程度,只怕连孙大富夫妇都会弄错。
“丁振!”他转头唤来贴身护卫,脸上已恢复原有的平静与淡漠。
“少爷,请问有何吩咐?”丁振上前领命。
“你把这小乞儿──”
“单小桑”丁振提示。“这个小乞儿名叫单小桑”
“她姓啥名谁根本不重要!领她下去,找个地方安置她,再把她弄干净一点,我不希望自己精心策画的计谋,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全盘打坏。”
“是!”丁振领命后,立即带着单小桑洗澡净身去。
尉令尧的另一名贴身护卫翟冲,此时上前抱拳道:“属下斗胆,请少爷听属下一言。”
“如果你是想劝我停止计画的话,可以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是不可能改变的!”
“少爷──”翟冲还想再开口,但尉令尧已转身离去。
他要击败平云飞,无论任何人阻拦他,他都不会终止自己的计画!
南陵大街是苏州城知名的布料街,几间知名的大商号都在这儿。
这日晌午前,几顶华丽的轿子,在南陵大街的一间布庄前停了下来,几位丫鬟模样的少女上前掀开轿帘子,三位穿着漂亮绣花绸衣的娇贵女子,弯身步下轿子。
带头的娇俏黄衣少女扬声喊道:“就是这儿啦!快点快点!”她拉着身后两位女子,一同走进布庄。
不久后,布庄随即关上门,暂时不做生意,只让贵客们挑选布料。
布庄里,黄衣少女回头,朝身后的纤柔美人绽开笑颜。
“兰衣,这就是尉记布庄,府里的衣料,全是由这尉记送来的。你知道吗?我老早就想亲自来瞧瞧,可惜爹娘总不许我随意外出,今天要不是托你办嫁妆的福,恐怕我想来也来不成。”
“是啊!就因为你想溜出来玩,所以才百般怂恿兰衣,要她出来买布。你明知道只要一声吩咐,店家自会把兰衣需要的布料,送入府中供她挑选,哪用得着她亲自出马?”另一名身着绿衣,看起来年纪稍长的沉稳少女轻斥道。
“哎哟!表姊,亲自出来挑选,总跟店家送入府中的感觉不同嘛!兰衣,你说是不是啊?”娇俏少女抬起头,甜滋滋地朝名叫兰衣的女子微笑。
“是啊。”孙兰衣温婉地点头微笑。
其实,她半个月后出阁所需的物品、衣料嫁品,爹娘早已为她打点妥当,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来选焙,但是为了不扫好友的兴,她还是答应出来买布。
“小姐们要办嫁妆是不?”一脸和善的中年店家招呼道:“我这儿刚好有几匹布,织得漂亮极了,小姐们瞧瞧如何。”
店家一取出他所说的几匹布,黄衣与绿衣少女不约而同喊道:“真漂亮!”
“这些全是今天刚进的新货,三位小姐看看喜欢哪匹。”
“这匹好看!”
“这匹也不错!”
黄衣与绿衣少女开始挑起布来。孙兰衣的视线却被另一头的拱门所吸引。
“请问店家,那道拱门里头是什么地方?”
“喔,那是咱们用来摆放布匹的仓库,小姐若有兴趣,可以去瞧一瞧。”店家亲切地说道。
“谢谢你。”孙兰衣微笑点头,拉高裙摆,跨过小卑门,走进另一个房间。
孙兰衣踏入拱门之内,不觉惊叹了声。
这房间虽说是仓库,但却整理得相当整齐干净,架子上放置一些特殊的布匹,明显与外头贩卖的不同,每匹布料的花样、颜色都很独特。
她不经意发现,角落隐蔽的架子上,有匹色彩淡雅、却隐隐透着柔润光泽的布料,被独自放在上头。
那匹布料没有鲜艳的花色,但布面上丝缎般的乳白色光泽,看起来相当漂亮,从不同的角度看,还有不同的色彩显现。
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伸出嫩白玉手,抚摩那布料的触感。
“好软!”她立即讶然睁大眼。
这匹布料不但淡雅清新,而且触感滑腻柔软,她立即喜欢上这匹漂亮的布。
“小姐好眼光!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名叫月皎纱,是由南海珍贵的银蚕所吐的丝所制,几代之前,还曾是皇室的进贡之品,后来因为数量太过稀少,才不再进贡。本店现下也只有这么一匹,只供贵客观赏,绝不出售。”
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解释。
孙兰衣回头,本想看看是谁好心为她说明,不料这一回头才发现,那道低沉嗓音的主人,竟然就站在她的背后半步之处,近得几乎快碰触到她的背脊。
“呀!”又羞又惊地低呼了声,她急忙往后退一大步,想避开这个高大男子过于亲密的贴近。
她忘了自己身后就是放置布料的架台,方一往后退,就撞到坚硬的木架,整个人颠了几下后就往前扑。
“啊──”
“小心!”
慌乱间,她看见那道高大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而准确地在她倒地前,接住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