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三更

miss阿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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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

    有时候他自己也很茫然,父皇一准是又把他忘了。在宫里时父皇不会记起他,内务府也总忘了给他送份利,宫里的小太监出去赌钱忘了回来伺候他。他总是被忘记,可是他不想这样,他一天天的大了,王家人也只是让他吃饱穿暖的,其他的也不管他。他到现在都只读过三字经,上过那一年的学,到现在都几乎要荒废了。自己心里也急的不行。

    他悄悄跟王夫人说过想读书的意思,王大嫂却不敢让他去私塾。王夫人又想要王二公子教他。王二公子却说是春闱在即,无暇他顾。王夫人只得用私房给他备了礼,让他去求巷子东头池府的池幽之大人。

    池大人性子孤傲的很,平日池家也不与人交际。王家在王太医还在的时候还算和他是点头之交。王大人过世了就再无来往。王夫人不知那池大人时候有怪脾是否愿意帮她们往宫里递话。却是想着若是四殿下拜了他为师,有些情分了再说出来求他。他许是会答应下来。

    四皇子几经翻转,软磨硬泡,早池家门口等了多少次,终于打动池大人愿意让他进门。当看到他写出的字时,池大人吃惊刻板的异常的清晰。直接大摇其头,不肯再收他作弟子还直言,“小女三岁时写的大字也比你强些,你都是十一岁的年纪,如此天资如何能考取功名。传出去白白丢了我的脸面。”

    池大人说话直白少年也是羞得满脸通红,真想夺门而出,可是他自己的状况他却更加清楚。在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得继续死缠烂打表决心乞求。最后池幽之勉强同意指点他,每日给他留了课业让他背诵抄写,下次再作考察。

    当时的四殿下化名四郎,基础差的很,字都有些人不全,意思更是不知道。气的池大人直摇头,“你这水平,小女足以当你先生。”懒得讲解还果真派仆人去后院叫来了池小姐。

    初见她的一幕恍若昨日,她才不到六岁,穿着藕荷色的衣裙。长的粉粉嫩嫩,眉眼极是精致漂亮。走起路来却是一板一眼,待人接物也是端端正正。稚气的脸蛋却是刻板的很,犹如池大人翻版。

    听到父亲说事忙,让她代为教导一下这个邻居家的孩子。她小小年纪也是认真的很。表示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她现在不到六岁,不算违反规矩。拿来他不会,不懂的句子童声童气的给他讲解。

    他底子薄除了会背一些《三字经》什么都不会了,现在读的也不过是些《千字文》《幼学琼林》之类的。她去岁四岁时就都以学会,而且能倒背如流。学着父亲的样子给他解释一番也是可以的。看女儿教的有模有样,池子乐的自在,坐在一旁看书也是可以的。至此也很少再管他。

    倾雨初时也是有些不高兴的,觉得自己都快十一岁了,让个不足六岁的女童来教实在是羞辱。也故意找书中难的句子来刁难。谁成想,池小姐却是是天资过人,在读书一道上极有天分,但凡是她学过的书都根本难不倒她。写字也是一笔一划,虽然毕竟年幼手小无力,却是个个都写的认真规范,比他的歪歪斜斜的好很多。

    至此他也开始勉强压着性子,努力完成池大人留的功课,再时常来找池小姐请教。为的是能早日超过她,把这个小他五岁多的小丫头甩到后面去,不用再听她的说教。有时池大人回来早,两人还会一起在池大人的书房里学习练字。看他写字手腕姿势不对,她还想指正却呆板的不肯与他有身体接触。让仆人去找来一根木棍,用木棍来调整他的手腕姿势。

    倾雨心里暗地觉得好笑,六岁的小丫头还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记忆力好,心无旁骛背书快。他的读书天资却远不及她。她一天能背会的文章,他有时三天也磕磕绊绊。没到这是她总是撅着小嘴生气,觉得是他不用心学习。

    有时还要拿着她的小木棍打他的手心,边打还要边说些圣人言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礼。”还有什么“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恨读书迟。”她毕竟人小打几下也不会怎么疼。他也开始从羞恼,变的可有可无。再到后来,看着她抿嘴故作老成,学着父亲的样子教导他,他都有些乐在其中。

    可是知道他十二岁快离开时,他在读书上依旧从没有赢过她。他还在学《五经》,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他时常惊讶她为何天资如此之高,一次他带了王家过年时分给他的小花灯去给她玩,却发现她居然从来没见过。

    原来她的世界如此干净,除了父亲就是读书。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玩耍,也没有姐妹伙伴。平时表情连也基本没有哭笑。

    他忽然又开始同情她,觉得作为“半个弟子”他有义务要逗她开心。让她从那个孤寂的圈子里走出来见识更多精彩。可是他也不过同样是个可怜虫而已。其实只能算是相互救赎吧。她教他读书习字,他说些从王家到看到的市井杂文。

    就在他开始安于现状的时候,王夫人却病危了。王夫人知道池大人嫌弃倾雨年龄大,底子薄,一直不肯收他作徒弟。可是王夫人满上就要亡故了,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三嘱咐儿子们去请这位数年未来往的池大人。

    池幽之,先是觉得奇怪。素未谋面的老妇人病榻前叫自己能有何事。最后听说与倾雨有关,而且也是人弥留之际的心愿,也就不得不过去了。

    听了王夫人叙述,才知道这个缠着自己要拜师,天天被女儿打手板的蠢小子,居然是四皇子,大惊失色。确认再三后觉得事关重大,答应明日上朝奏上一本,必要让四皇子安然回宫。

    王夫人安然离世,池大人果然给力的很,在朝堂上铿锵有力,暗讽皇帝为父不慈,儿子在外扔了四年,当爹的居然忘了。有参皇后为母不仁,把皇子扔在宫外多年不管。皇帝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确实是出天花送到了宫外,没人提醒居然就忘记接回来。

    原想找个儿子还没痊愈的借口遮羞。却被池幽之当场揭破,言辞大意就是你四年没见,我却天天看他小牛犊子一样的跑前跑后,他康没康复我不比你知道。恨得皇帝直牙痒,真想把这个冒犯天颜的池幽之拖出去砍了。皇后也因为这个事,自请在列祖列宗排位前跪了半天请罪才算完事儿。

    四殿下是能回宫了,而且面上看还是风风光光的回去。行前,他却来到了池大人的书房,跪下给池大人磕了三个头。按理说他是皇子,是君。池幽之是臣。是受不得他大礼的。可是四殿下却要感激池大人仗义执言为他说话。

    要知道他被忘在宫外的事这么久,居然都没一个人愿意提,因为不明情况怕得罪皇后。只有池幽之为他当庭启奏,甚至敢讽刺帝后。

    感恩是其一,其二是感谢他对自己两年多的教导。虽然只是简单布置作业,以池小姐讲解居多。但总是因着他,自己才能读了两年多的诗书。否则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不同文墨的回宫会受到怎样的嘲笑。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想娶池小姐,池橙唯为妻。他也只是不满十三岁的少年郎,并不知什么是爱。她也只是七岁的女童,脸蛋圆圆,娇嫩可爱。却并无少女的婀娜和女子风情。可是他就是极为贪恋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那么可怜,从小丧母,父亲待她如教书先生一般刻板,全无半点对女儿的娇宠。他们都是一对可怜的孩子,要相互照顾,相互依靠才会过的好。两人每天在一起,她叫他习字,不高兴的打手板也无妨。他可以给她说故事,偶尔还能见她闪现的天真笑容。这样的日子是最美好的。

    池大人果然是不同意的,他不愿意女儿嫁入皇家。也不认为四皇子的婚事他能自己说了算。可是终究架不住他一辈子只娶一个的诅咒发誓。他也是有过爱妻的人,也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能立下这个誓言,真能作到的话也算是世间难得了。

    最终池幽之提出,若是他能创出一番天地,确保橙唯平安顺随。他就同意他的求亲,等橙唯十五岁及笄之后前来提亲。

    最后倾雨回了宫,就在没有见过他的小先生,连池大人也没有再见过。可他始终记得自己要闯出一片天地的誓言。人活在世总是要有些目标的,以前他无人教养,无人看中过的浑浑噩噩。

    可是今天之后他有了目标,要等八年之后娶她为妻。在见识过她的天资聪慧后,他很清楚,自己读书天赋一般。可是常年练习张太医教的养生拳法却让他身强体壮,四肢灵活,比同龄人生的高大,习武从军倒许是一条出路。

    他最终求得父皇同意,小小年纪十三岁就从了军。自此风餐露宿,摸爬滚打,拼杀阵前,出生入死才拼下了如今的一切。他依旧是生母不在,没有外家的那个四皇子。可是他靠着实力硬是建立了大小功勋无数。掌管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在不敢有人欺辱他,连父皇都对他赞赏有加。再也没人敢忘记他,忽略他。

    有人以为他的发奋是为了让生母光耀,有人以为他是为了要报复当初欺负过他的人。还有人私传他对大位有野心。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兑现跟池大人的约定。在她十五岁生辰之前闯出一番事业,护她一生平安顺随。

    可是他忙于战事,游走于各地边疆,回京次数屈指可数。在京城实力人脉薄弱。却忽略了最基础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一件事,安排人暗中护着她。在他心里阿唯总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日日读书习字的样子。直等到十五岁自己去迎娶。

    却忘了,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池幽之是做官的人还是那样的性子,得罪人翻了船是迟早的事。

    他是无意间听一个往北地运输粮草的属官喝酒时当稀罕提起,一年前硬骨头的池大人当殿怒骂君王,被下了大牢,他这才惊觉出了事。可是前线战事焦灼,他根本走不开。只得急忙派人回去找阿唯,多方打探却找不到人。发现人不知所踪却是为时已晚。

    消息传回来时,查到她时,她已经被几经倒手被送进了宫里,还作了九弟的房里人。他听得肝胆欲碎,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可是毕竟鞭长莫及,他只得丢下大军带着近卫独自赶回。

    八年了,当初要建功立业娶她为妻,然后两人相伴安然度日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支撑他的唯一信念。可是突然他建功立业了,未婚妻却入了亲弟弟的房。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心里有些恨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她是四皇子的未婚妻,是他凌倾雨未来的王妃。可是他更恨自己,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一心忙着打仗却是以为回来了她就能一直在等他。以为她还是一直在那方小院子读书练字。是他的想当然造成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已经睁着眼望着床帐许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总之他这一夜想起了许多的前尘往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赶回去。

    他要见她,现在只想赶快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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