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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长长的羽睫静静栖息在精致绝美的脸庞上,窗外透入些许光线,投映出两排朦胧的影子。
静静沉睡的面容透着几许苍白,窗外的十二月严冬刚降下今年第一场大雪,搁进七、八个小暖炉的房间,弥漫着驱不去的寒气。
一群人全站在床边,担忧的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柔弱人儿,其中嵇老爷跟嵇夫人更是面色焦急的来回踱步,房间里笼罩着一股沉重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长长的羽睫终于微微颤动了下,七香惊喜的马上高嚷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宁儿!你终于醒了,可真把我们两老给急坏了。”嵇老爷总算松了口气。
“我我怎么了?”她茫然睁眼环视众人。
“你昏倒了。”说着,嵇夫人又悄悄举袖擦了下眼角。
“我为什么昏倒?”她向来甚少病痛,怎么可能会昏倒?
嵇夫人在一旁拚命拭泪,嵇老爷则是一脸羞惭,愧于正眼面对她,只有七香犹豫半晌后,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小姐,咱们今早准备回慕容家的,可才走到门口,你就突然昏过去,真把我给吓坏了。”
慕容宁茫然思索七香的话,好像被寒雪冰冻的片段记忆也慢慢涌进脑海。
是了,她被嵇仲轺休离,如今已成下堂妇,今早黯然准备离开嵇家,怎知才走到门口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脚步一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容宁缓缓坐起身来,在挤满一屋子人的面孔中寻找那双眼,但没有,他不在这。
她和嵇仲轺现在已经是情断义绝,再无瓜葛,他根本没有出现的必要想到嵇仲轺,一颗心还是疼得很。
“老爷,卢大夫来了。”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嚷,随即一名丫环匆匆进来通报道。
“快请他进来。”嵇老爷连忙吩咐。
“是。”
丫环转身跑出房,不一会就领着大夫进房来,一屋子的人纷纷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今早这场大雪,可让老朽这趟路足足花了三个时辰。”大夫吃力地扛着葯箱越过人群,只见大半身衣裳早已被雪给浸湿了。
“卢大夫,劳烦您跑这一趟,请您赶紧替我媳妇儿好好瞧一瞧。”嵇老爷谨慎其事地向熟识多年、专门替嵇府上下看病的卢大夫拜托道。
“嵇老爷稍安勿躁,老朽这就替少夫人诊脉。”
坐到床边,大夫纯熟地执起慕容宁的纤腕,专心诊起脉象,好半天不发一语,脸上浮现一抹深意。
“卢大夫,我媳妇儿怎么了?”一旁的嵇夫人实在按捺不住。
点点头,大夫骤然抽手,起身开始收拾起葯箱。
“是啊,卢大夫,到底是怎么了?”连嵇老爷也急得不得了。
收拾好葯箱,卢大夫好整以暇地起身,挂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恭喜嵇老爷、夫人,少夫人玉体无恙,而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顿时在场所有人全瞠大眼、倒抽了口气,尤其是慕容宁,整个人彻彻底底的震住了。
她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慕容宁难以置信,也从没想过就那么一夜,她肚子里竟然就怀了属于他孩子。
这阵子以来她一肩扛下忙着说服嵇家收拾、打包出嫁时带来的东西,没有特别去在意连续几天以来清晨干呕,严重的倦怠、毫无胃口。
这着实是个令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尴尬情况,慕容宁竟在被休离后,发现怀了身孕,这个进退两难的窘况,没有人开心得起来。
尤其是对嵇家老爷、夫人而言,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但再怎么说,毕竟是儿子负人在先,现在又让宁儿意外怀了身孕,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容他们继续包庇纵容儿子一再辜负慕容宁。
他们两老彼此互看一眼,顿时有了相同的决定他们不但要这个孩子,也要这个媳妇儿!
“申总管,找几名家丁到大厅将少夫人的东西全搬回来,叮咛他们小心点。”
“是的。”申总管马上快步出门去。
“娘不,世伯母,我不能留下,我非走不可”慕容宁一脸仓皇。
“谁说不能?这一切全是老天爷的安排,这孩子注定是要来我嵇家的,无论如何,我定要轺儿撤回休书!”
“不,我不能以孩子逼相不,仲轺,我不能这么做。”她不想自私的绑住嵇仲轺,尤其是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傻丫头,都到这节骨眼了,你还不懂得替自己打算?”嵇夫人心疼且怜惜地拉过她冰冷的手。“难道,你希望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
一句话,让慕容宁登时哑口无言。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让肚里的孩子没了爹的疼爱,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成全他,怎能又言而无信呢?
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恨她。
“别怕,一切有爹娘替你作主,你就安心好好调养身子,把孩子生下来,知道吗?”看出她的思绪,嵇夫人坚定的安慰她道。
“嗯”这是上天存心的作弄,还是大发慈悲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对嵇老爷、夫人来说,这个嵇家的第一个孙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但对慕容宁而言,又何尝不是。
她知道嵇仲轺不会爱她,但她却不能不偷偷的冀望着,她肚里的孩子会让他回心转意,让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也是她,最后仅存的希望了!
为了让孩子有个爹,她只能孤注一掷的赌上自己了。
全然不知嵇府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出城谈生意的嵇仲轺,在几天后的深夜总算回府,一进门,就被申总管通知前去爹娘寝院面见两老。
但最叫他惊愕的,不是年迈的爹娘夜半紧急召唤他,而是慕容宁竟然怀孕了!
她怀了身孕?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觉得自己像是刚爬出难以脱身的泥沼,又马上被人狠狠踹进去。
“那又如何?我已经将她休离,往后她的一切与我无干。”他面无表情地倏然转身,没人看得出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一个女人家被夫家休离、又怀了身孕,你这不是存心将宁儿逼死吗?”嵇夫人试图动之以情。
“她不该怀孕的。”他绷着声音道。
“那你就不该让她怀孕!”嵇夫人不客气怒骂道。
这句话,让嵇仲轺蓦然瞇起眸,脑中闪过一些念头。
难道,这又是慕容宁的计谋?
笔意让自己怀孕,好拿孩子绑住他,让他不得不基于道义上的责任、与爹娘的压力将她留下。
“如果我说不呢?”他一字一句吐出话。
“宁儿留娘就留,宁儿走娘也走。”嵇夫人撂下重话,至于嵇老爷,早就气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双拳愤怒的紧紧握起,嵇仲轺狠狠咬紧牙,几乎咬出血来。
若是慕容宁以为她能拿孩子来逼他爱她,那她就大错特错,他嵇仲轺绝不容许一再被算计。
这辈子,他永远也不会爱她!
“你怎么决定?”
嵇夫人表面看似镇静,实则比谁都紧张,就怕这个固执又骄傲的儿子决心跟他们杠到底,连她端祭出这张老脸,都保全不了自个儿的媳妇儿跟孙子。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嵇仲轺森冷地吐出一句话,旋即跨着大步冲出门去。
她为什么要怀孕?
她难道还不懂,他要的不是她,更不希罕她替他生孩子?
他恨她、更恨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进房门,他看也不看坐在门边打盹的七香,凌厉如剑的眸笔直射向桌边的纤柔身影。
就着一盏烛光,慕容宁捻着针线专注的低头缝制一件衣裳,一看就知道那是娃儿的小衣服,桌上还有双刚缝制好的膨软小巧毛绣鞋。
烛火映出漾在她绝美脸庞上的幸福满足,以及那抹属于母性的光采。
那该是叫男人怜惜心动的面容,沉静专注,好像全世界的喧扰、纷争,全惊扰不了她的宁静,但眼前这副该令一个即将当爹的男人心悸的画面,却只让嵇仲轺想起沈蓉儿委屈的泪眼。
明明是这么一个善攻心计、不择手段的女人,怎能装出这么温婉无辜的面目?
“别再装模作样!”
几个大步,他庞大的身躯逼近,一把抢过她手里缝好大半的小棉袄。
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喝,把睡得糊里糊涂的七香吓得摔倒在地,慕容宁也惊吓的瞠着无辜大眸,不知所措的回望着他。
“相公?”慕容宁怯怯的喊道。
“这又是你的计谋对不对?你实在太高明了,我嵇仲轺完全被你玩弄在指掌之间,彻底被你操控了。”他的大掌紧紧抓着棉袄,惊人的手劲好像再稍一用力,就会将小小的布给扯成两半似的。
“相公,求你先把小棉袄还给我。”慕容宁焦急的盯着他的大掌。
这可是她缝了两天才做好的棉袄,正好赶在明年秋天孩子出生穿。
看着她焦急的脸色,又看看手里的棉袄,嵇仲轺眸中冷光一闪,唇边悠悠划开一抹恶意的笑,当着她的面,慢慢的将线狠狠扯出、将棉布撕得粉碎。
“求你不要这样!”慕容宁冲上前,疯狂摸到他身上,不顾一切想夺回亲手替腹中孩子缝制的衣裳。“还给我,求你别毁了它”
“你这是做什么?”他俊容狰狞、双目赤红,宛如壁上即将破画而出的噬人古兽。“是以为我嵇家买不起几件孩子的衣裳?还是想藉此宣告你拿孩子成功掌控了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亲手为孩子做衣裳罢了。”她的脸上布满眼泪,却顾不得去擦,两只小手拚命想抢回那件衣裳。
“孩子?我何时说要你为我生孩子?你为什么要怀孕?”他几近疯狂的一把箝起她的手臂,无视于另一只想抢回衣服的小手往他身上扑打。
“姑爷,小姐现在怀有身孕,求你不要这样,你会伤了小姐跟小主子的。”七香见状,不顾自身安危的冲上前想拉开激动的嵇仲轺。
七香的出现,总算拉回嵇仲轺些许的理智,松开了箝制的大掌,往后退一步,但那双森冷寒眸却笔直越过七香瞪住慕容宁,那宛如严冬寒雪的目光像一把剑,狠狠插进她心底。
“告诉你,我根本不在乎,我恨你,更恨你肚子里的孩子。”
“相公,他是你的骨肉啊”慕容宁的声音破碎。
“我不希罕,一点也不希罕!”
爆怒狂吼出这句,他遽然转身狂奔而去,像是一个即将窒息的人,不顾一切的只想逃出箝制。
像是历经了一场激战,慕容宁几乎被抽空气力,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滚烫的眼泪重新翻滚而出。
“小姐,你有没有事?姑爷有没有伤到你?”一旁的七香蹲在主子身旁,焦急的到处检视。
但慕容宁不看自己臂上那块渐渐浮出的瘀红,也不理会七香的叫唤,只是抹着泪,捡起满地一块一块的碎布,像是捡拾满地的心碎,将那团支离破碎的布紧紧的拥在怀里,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痛哭。
从这天起,嵇仲轺对慕容宁几乎是不闻不间,总是一大早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想见他一面,简直是难如登天。
他依然夜宿书斋里,好像无法忍受跟她同处在一个房间似的,甚至有时在府中遇上了,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但她不怨,她温柔抚着平坦的肚子,里头有着一小小的希望支撑着她,鼓舞她不放弃、也不绝望。
只要偶尔能看见他,知道孩子的爹就在这里,就算他冷落她,她已经满足了。
“你简直太不象话了!”
怀孕三个多月后的一天早晨,她才一出云苑,就听见远处大厅里传来争执声。
“我已经认了这孩子,也让她留下,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那是嵇仲轺的声音,却疏冷得没有半分感情。
“宁儿是你的妻子啊,她才刚怀了身孕,你却要上商船远行到东瀛,一去就是半年,你你究竟有没有把宁儿放进眼里?”
慕容宁站在厅外不远处的柳树下,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他要到东瀛半年?!
明知自己不该偷听,但双腿却不听使唤。
“她是你们要的媳妇儿,不是我要的妻子。”
一句冷漠如冰的话,再度把嵇老爷气得怒声咆哮,也让厅外的慕容宁像是又受了一次凌迟。
“我不许你去!”嵇老爷强势地命令道。
“我已经决定了,谁也别想拦阻我!”嵇仲轺径自转身往厅外走,一干的行李跟两名小厮早已在厅外等着。
东瀛?
那可是好远、好远的地方啊慕容宁偷偷看着他越过前院的俊朗身影,脑中纠缠着一片混乱的思绪。
俊朗身影跨出朱红色大门外,等她回过神来,欲提起裙襬追出去时,那抹俊逸冷然的身影,早已经远远消失在门外。
在等待中,不知不觉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但在平静的生活中、恬静的面容下,她却还是会偷偷思念嵇仲轺,一天又一天盼着他回来的日子。
她以为她可以等到孩子的爹回来,亲自迎接孩子出生,但就在九月某一天寒凉的夜晚,孩子竟提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