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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微微的风伴着淡淡的咸味由港口袭来,离泉州城东南五十里的海宁港口挤满卸货的船只,人声沸腾,吆喝地缀满一片热络的气氛。
柏永韬仰首望着晴朗的天空,不禁微敛起眉,扬起手中的折扇,遮去那教人刺目的阳光,俊逸的脸庞透着一抹掩不去的躁闷之气。
“少爷,您要到转角凉铺喝口茶、歇歇腿吗?”瞧见主子眉目间阴鸷的情绪,马总管轻声问道。
“等港口商行的帐查清再去,不差这些时辰。”他徐步往前,黑发飞扬、月牙色锦帛绣袍随着张狂的海风掩去他清俊的脸庞。
“是。”马总管退了一步,垂下头没再开口,尾随在主子身后。
柏永韬的脚步往前走,矍铄的鹰眸漫不经心地落在身旁两侧热络的大街上,心头竟觉得有些沉重。
海宁港是重要的海上贸易商港,附近的海域更是在每年的初夏以后,常有万艘大舶乘风而至,进行交易买卖。
因此这条港口大街除了买卖吃食的摊贩外,客栈、茶楼亦不少。
来来往往的贸易活动带动了港口一带的繁荣,这儿有一半的铺子是属于柏家的事业,除了“得月斋”的赤字亏损外,其他铺子几乎都是盈余的状况。
“得月斋”是柏家的祖业,做的是与番舶、夷商,贩卖货物及珍珠、玛瑙的饰物买卖。
先帝为了维持治安,并抑止几代前的重商政策,颁布了“片板不准下海”的命令。
这一个海禁的实施,就是让得月斋生意遭受重挫的原因。尤其这几年下来得月斋的亏损每况愈下,一个月前柏纵海已经做了收铺的最坏打算。
“爹,您老告诫孩儿‘饮水该当思源’,请您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会让得月斋起死回生!”
柏永韬对得月斋有一股莫名的情感,基于此,一向对生意经营没半点野心的他做了接手的打算。
儿子的打算,让柏夫人扬高的语音里挟着几分感动。“老爷,您瞧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家儿子转性了?”
这些年来,柏家的生意愈做愈大,由得月斋扎下的根愈发茁壮,拓展的版图让柏家摇身一跃成为泉州城首富。
柏夫人曾为柏永韬年轻时的狂狷担心不已,更为他浪荡不羁、处处留情的风流行径感到头疼。
儿子带着一丝潇洒魅惑的好样貌,成了姑娘们倾心的对象,柏夫人总是心惊胆颤地深怕有一日会蹦出一堆小孙子,围着她喊奶奶。
让她感到庆幸的是,柏永韬在弱冠之后,随着父亲到外县做了几场买卖,渐渐展露出经商的天分,性子也愈发沉稳。这行间流露出的果决与沉稳气魄,让许多商场老友给了句“虎父无犬子”的赞誉。
虽是玩笑话,但柏夫人心底明白,将来柏家事业交由儿子管理后,必然会有一番新局面。
“哈”柏纵海抚须大笑,儿子简扼一句“饮水该当思源”听得他满是喜悦。这优秀出色的儿子,让他已添岁月痕迹的脸上溢满说不出的骄傲。
“好,我就把得月斋放手给你!”柏纵海应得爽快,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半年后,无论铺子盈亏与否,他还是会将事业渐渐转交给儿子,得月斋就当是给儿子的考验吧!
除此之外,要开始为他物色一个才德兼备的妻子才是当务之急!
柏永韬看见两老显而易见的“渴望”唇角勾起了抹淡淡的笑。
他怎会不知爹娘急着要他成家的想法,在两老频频为他娶妻之事做打算时,他敏捷的思绪早已转出了因应的对策。
早些年,他刻意营造的风流行径,反而让两老对他的婚事更加着急,现下,接下亏损红字的得月斋,正是他拖延两老逼他娶妻的新战略之一。
得月斋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它的盈亏与否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顺势接下得月斋,再落下一句“得月斋不起死回生就不成家”就足以阻止两老的盘算。
至于他的新娘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出现。
思及此,柏永韬心底舒坦了许多,殊不知他的决定,不过是顺应着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将他不断地往前推
当鼻息间海的气息渐远,柏永韬回过神,一眼便瞧见伫立在自家商铺前恭敬等候的身影。
“少爷,里面请。”管理店铺的李老板一见着少主子,连忙趋前招呼。柏永韬应了声,眸光不经意地瞥向搁在上等楠木柜上、铺着红色锦布的瓷盘。
“这珍珠”他捻起珍珠,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光,此时专注地落在那颗色泽分布极不均匀的珍珠上。
“哦,伙计还来不及将珍珠收起来哩!方才柯家姨太来铺子里光顾”
柏永韬拿起珍珠仔细端详,如剑般的浓眉在眉心轻蹙,神色纳闷。“我不是说这个,得月斋怎么会批这种货?”
在他的印象里,得月斋的珍珠、饰物等级皆称一绝,然而眼前的珍珠看来并非绝品,莫怪得月斋的生意会每况愈下!
李老板闻言,懊恼地答道:“不瞒少爷,因为一直批不到上等珍珠,咱们得月斋已找不到上等珠可售”
“什么意思?”柏永韬将珍珠置回锦布上,鹰眸微敛地觑着他,温润的嗓音挟着股不容忽视的寒峻。
李老板搔了搔头,苦笑道:“虽说铺子临港,但这些年来沿海已因采珠过度再也采不到好珠了。现下对街郝老板的‘郝铺’珍珠,才是现今珍珠市场的主流。”
“既采不到好珠,那郝老板的珍珠又是由何而来?”李老板前后矛盾的说法,让柏永韬无法理解。
“这郝老板的珍珠全来自‘灵珠岛’。”李老板领着柏永韬踏出铺子外,脚步往港口方向而去。“瞧!就是那座岛。”
李老板扬手指向位于港口北方,一座云雾环绕、山形模糊的岛说:“听说现在天下最好的珍珠全来自灵珠岛,岛上每月会有个年轻人,固定携珠和郝老板交易。让人称羡的是,他们每五年就会产出一颗拳头大的灵珠进贡朝廷。”
“这灵珠岛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柏永韬低声自语,炯目微眯,对灵珠岛起了股莫名的兴致。
“唉!这灵珠岛的确厉害,但除了当地的居民,至今仍无人可以顺利进岛勘测岛上的情形。也就是这样,采珠市场就这么被灵珠岛给垄断了”
李老板满腹牢騒不吐不快,殊不知自己的话已挑起了主子的兴致。
“无人可以顺利进岛勘测”柏永韬扬起剑眉,黑眸炯炯,有一个念头在心中缓缓成形。
“更诡异的还在后头呢,曾经有人驾船跟在和郝老板交易的那个年轻人之后出海,谁知道不过几个时辰,那个年轻人就凭空消失了。因此也有人传闻灵珠岛是座妖岛。”
一提起这让人炒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李老板可是兴致勃勃,说得口沫横飞,恨不得把听来的一五一十全转述给主子知道。
柏永韬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对灵珠岛的兴趣更浓了。“那我倒要亲眼瞧瞧,这灵珠岛到底是怎生怪法?”
“少爷,千万不可啊!”李老板怔了怔,脸上掠过一抹惊慌,他没料到主子会做这样的打算。
“有何不可?”柏永韬精灿的眸闪过一丝笑意,清俊的脸庞透着股难掩的自信神采。
既知灵珠岛是产珠之岛,他岂能让机会白白流失?与灵珠岛争取合作机会,和郝老板来个商场上的竞争,不也挺有意思?
“少爷三思啊!这灵珠岛虽然放眼可及,但附近海域十分险恶,绝不是一般人可以”
“成了!我自有打算。”柏永韬扬手制止李老板宛如滔滔江水的话,转身走回铺子。
李老板瞧见柏永韬脸上不容置疑的气势与决心,忧心忡忡地追在他身后嚷着:“这少爷、您别冲动”
他并非不相信主子的能力,而是终年被诡谲云雾弥漫的灵珠岛并不是一般人可随意掀其面纱,窥知一二。
岛的存在就似雾里看花,若有似无地,让人无法辨清它真正的样貌
李老板频频摇头,望着柏永韬毅然绝然的背影,千言万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
灵珠岛
向晚,海潮卷浪,徐徐的海风吹起姑娘的衣袂,墨般的青丝及发上典雅的珍珠发钗缀饰,全随海风飘扬。
离海不远处,有个伫立在小码头的纤柔身影,正忧心忡忡地不断往海的另一处张望着。
“天地四接朗无云,海阔八方船有归。”女孩瞧着远方天际层叠的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明明这回出海前,天边跟地面相接的地方没有云,表示适合行船的
姑娘有张柔逸绝尘的面容,双眉修长如柳,双眸闪灿如星,不时悬在芙颊上的笑容,总耀动着深深的甜美笑窝。
她名唤水蕴月,是灵珠岛水岛主的三女儿。
看着堆在远处的厚重云层,水蕴月知道明日的天气必定会产生遽变。这是她多年来观海象的心得。
灵珠岛附近海域的风,大多是突然刮起来的,所以很容易发生海难。为了下海采珠的姐妹们,她每天会在五更初起床,观察星星、月亮和云层的变化,藉以判定今日是否适合下海采珠。
水蕴月轻蹙起眉,暗自提醒自己,明日得告知大家切勿下海。
正当她兀自沉思时,小码头旁泛起激流,她兴奋地低下身,对着荡漾的海水喊着:“星儿!”
她的话才落下,随波荡漾的海水便霍地冒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月儿姐姐,你不听话喔。”水蕴星潇洒抹去脸上的海水,俐落站起身,健美修长的倩影回到陆地。
水蕴月俏皮地皱了皱鼻子,赶紧将捧在怀里的衣袍递上,颊边的笑窝跃着让人不忍苛责的甜美。“人家等不及嘛!霞姐姐、曦姐姐早就回家了。”
水蕴星翻了翻眼,顺手接过衣袍轻覆在姐姐的肩上。“你这小唠叨婆,看好你自己便成了。”
水蕴月跟在妹妹身后,离开沙滩并俐落地攀着礁岩往上,对于环岛幽深秀丽的景色不为所动。
并非水家姑娘不懂欣赏美景,而是水家座落在松云蓊郁之间,从海边到回家这一段路,她们得花上一个时辰。若沿途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回到家已是月儿西斜了。
灵珠岛四面环海,岛上林木交荫、蔚然深秀,亦有悬泉飞瀑落在岛中央。它原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岛,二十多年前,水岛主与妻子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宛若世外桃源的仙境。
决定在此定居后,岛上的居民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趣的是,后来的岛民大多为沿海渔民,因遇风浪才不小心流落至此岛。
水岛主夫妇曾笑称,这是荒岛有灵,才会以此筛选性子朴实的有缘居民入岛居住。
水夫人本就是以采珠为生的海女,为了生活,水夫人接起训练海女的工作,连同她的四个女儿也承续了她精湛的采珠功夫。
唯一的特例是排行第三的女儿水蕴月,因为体弱多病,无法承受冰冷的海水与深潜下海采珠时的水压,而无法像她的三位姐妹一样,成为采珠的“海女”
水蕴月努了努唇,瑕白的小脸有着淡淡的沮丧,尾随在妹妹身后。
水蕴星看到姐姐脸上失落的神情,心疼地瞅着她。“别想太多了,月儿姐姐是咱们家的珍珠,不能成为海女是你的福分呢!”
水蕴月轻垂眼睫,长久萦回在心头的失落依然悄悄攫着她的思绪。她就是不喜欢被抛下的感觉,每当姐妹们开开心心地下海找珍珠时,她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她们上岸。
经年累月下来,水蕴月除了一手打理家中杂务外,更是练就了观海象知天候的好本领。
“大家除了采珍珠外,有谁菜烧得比月儿姐姐好?有谁针黹功夫比得过月儿姐姐?在灵珠岛上,月儿姐姐才是最值得人疼惜的姑娘呢!”
听到妹妹的话,水蕴月不禁噗哧笑出声,反觑着她。“你们就会哄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那你说,如果没有你,我和姐姐们怎么办?”水蕴星杵在原地,转着黑溜溜的眼说。
水蕴月笑嗔地瞪着她,加快脚步往位处高地的主屋走。“我不和你闹了,再不回去,霞姐姐、曦姐姐铁定又要出来找人了。”
水蕴月笑着走开,却没想到她在“灵珠岛”与世无争的恬淡生活,将面临一场极大的考验
又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此时海宁港正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热络气氛。
“你瞧这柏家公子可真有自信哩!他真知道自己是要到灵珠岛去吗?”与柏家同为竞争对手的郝大富,庞大的身躯跟着人们挤在港边,十分不以为然地低啐道。
前些日子他才耳闻柏永韬欲至灵珠岛的打算,没想到几天不到,这柏永韬已备好了船准备出发。
冷眼看着柏永韬傲然的气势,郝大富一把火在肚腹燃烧,他狭隘的心胸实在无法不揣测,柏永韬是摆明了想向他挑战!
“老板,您可别被他的气势给唬住了,大家都知道柏家公子此行胜算多少,富家子弟难免心高气傲了些,咱们就等着他‘败兴而归’吧!”郝大富的左右手顺势开了口。
不止他们,聚在港口的人泰半皆抱着看戏的心态,虽说灵珠岛近在眼前,但他们不以为有人能轻易揭开灵珠岛神秘的面纱。
而在船上的柏永韬,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站在舱板上,褪去华服锦衣的他仅着一袭藏青粗布的俐落行装,却更为他颀长的身躯添得一丝率性风采。
他放眼扫视繁荣的港口,冷眼看着围观的人群,冷峻脸庞上的锐利眸子有着不容忽视的气魄。
即使此行不被看好,他依然自信满满地准备扬帆出港。
他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倒是十分庆幸父亲开明的观念,让他有体验人生的机会。
因为航程短,因此柏家所备的船和适于安全远洋航行的福船不同,是一艘吃水不深、航行快捷的三桅船。
“扬帆!”柏永韬一声令下,令水手拔锚开船。
劲风迎面扑来,柏永韬拧眉觑着船头霸气的划破海面,心里沉思着。由于无人造访过灵珠岛,在无半点头绪的状况下,他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再多的打算,或许都抵不过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思绪一转至此,柏永韬紧蹙的眉在瞬间舒展。“王师父,若依此速度前进,抵达灵珠岛需要一日吗?”
王海乃资深航海人,几年前才跟郑和下西洋,柏永韬就是看准了他航海的资历才斥重金礼聘他上船。
王海望着眼前海天一色的情景,船已平顺的扬帆出港。“若顺风,约一日便可到。”身为航海人,他早就习惯在五更时观察天象,确定今日是适合行船的天候,他才会决定启程。
岂料,才过了一个时辰,王海便捻着他的山羊胡,难以置信地望着远方天际,拚命摇头。“大不妙!”
“此话怎说?”柏永韬轻挑浓眉,俊逸的脸庞透着抹显而易见的询问意味。
“天气很怪,和昨日观星的结果不同。云卷稀,雨来兮,日落紫,风必张。”王海攒起眉,就着天色做出了判断。
没想到船行至此,天气竟在瞬间起了变化,这现象实在诡异得紧。
“是否要折回?”王海问道。
“小风小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柏永韬牵唇淡笑,双眸落在晴朗的天空,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质疑。
他并非海上儿郎,自然对王海的顾忌不以为然。
王海拧起粗眉,倏地落下朗笑。“柏少爷,海上可不比陆地,这天色可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指示,不容小觑。”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打消进岛的决心!”柏永韬双手落在桅杆上,微沉的嗓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王海打量着他的模样,沉思了好一会才问:“不知柏少爷是否谙水性?”
嗄?柏永韬转头觑着王海。
“狂风大雨一来,咱们这桅船在大海里就像是碗里的骰子,会掷出什么数儿,全凭天意与运气,半点都支使不得。要真不幸落了海,若谙水性至少可保住一条小命。”王海看起来倒也不怎担心,脸上有着海上男儿的豪气万千。
“全凭天意与运气”王海的说法让柏永韬的心口猛地一震,这和他此行前往灵珠岛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朝着王海朗笑。“王师父这说法忒是有趣。”
王海一怔,像找到知己似地哈哈大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咱儿身为讨海人恪遵的理念啊!”是消极又或者看透生死的透悟?柏永韬耸了耸肩,对于王海的讨海人理念做出尚未参透的不解神情。
王海拍了拍柏永韬的肩头,对于他的沉默不予理会,只是一个迳儿地边笑边往船舱走。
“海上儿郎悠得悠得,水里浪里溜得溜得我的姑娘朝思暮想,念哟念哟,泪儿哗啦、浪儿淘啦,随着风儿串着相思转啊转啊”重新将视线放回海上,柏永韬半合起眼,细细品味耳畔浪声夹杂王海的浑厚歌声,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一过晌午,海上的天气便如王海所预测,厚重的云层似张墨灰色的大网迅速笼罩在天空,桅杆上的帆随着风啪哒啪哒作响。
若顺风,灵珠岛无需一日便可抵达,但这突来的变化却击得人措手不及。
王海见天色不对,肃声对着柏永韬道:“柏少爷,这风暴来得又急又遽,咱们转向,待天气转好时再来?”
船身随浪激烈的摆晃,柏永韬眼底映入灵珠岛愈发清晰的岛形,俊逸的脸庞透着冷峻。“不!我偏不信到不了灵珠岛!”
他的话才落下没多久,发了狂似的澎湃浪涛随风露出狰狞的面貌,似是嘲笑他的自信,猛地打上船,柏永韬闪躲不及地被打了一身湿。
“啐!”他吐出口中咸得吓人的海水,连忙捉住桅杆,稳住随船摆晃的身子,吼道:“你若怕了,大可不必管我!”
“咱何等场面没见识过?这小风小浪难不倒咱!”王海受雇于柏家,自然得顾及柏永韬的安危,只是想他一个富家子弟,实在不该冒险与天搏斗。
不过在涛天骇浪中,柏永韬那双锐眸所显露的倨傲,让他实在无法不佩服。
“很好!”柏永韬扬唇浅笑,大无畏的神情有着真汉子的性情。
“此处有我便成了,柏少爷你快进船舱去!”王海当下做了决定,立即出声喝道。
疾风呼啸、后帆吃风,整艘船在狂风巨浪当中歪斜倾倒,帆面甚至有泰半已浸入海面。
柏永韬紧握桅杆,一面在晃荡不稳的舱板上争取平衡,一面忍受着巨浪扑身。“王师父,现下该怎么办?”
王海见这局势,当机立断道:“帆吃风吃得紧,再不降下恐怕无法与这恶浪抗衡!我收主桅、前桅,你收后桅的帆。”
此时,几名水手见情况不妙,连忙攀上前桅,准备帮忙收帆。
“明白!”柏永韬不假思索地颔首应声,他仰头望向桅杆,心里却充斥着股复杂的情绪。
在瞬息万变间,船与狂涛猛浪争斗的生死边缘,柏永韬似乎领略了王海那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别发愣!”王海嘶吼的嗓音由顶上落下,柏永韬猛地回过神,伸手稳稳掌住桅杆,心底不免庆幸自己在学馆那些年,识得了几个热爱武术的同侪,练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柏永韬的掌心虽和着海水,但往桅杆攀爬的速度与水手相较却丝毫不见逊色。
“柏少爷好本事!”已降下主桅的王海出声赞道。岂料,此时几道结实的浪头同时扑上船,砰的一声,前桅竟这么被浪给击断了。
攀附在前桅的水手应声被浪打落,跌下舱板,而风势让船身侧斜,断掉的半截前桅在电光石火间便往柏永韬击去。
“柏少爷小心!”王海大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桅往柏永韬身后落下。
柏永韬闪避不及,后脑承受了重击,手无意识地在瞬间松开,整个人随着船势沉没,坠入波涛当中
“柏少爷!”王海一惊,不假思索地纵身跃下海。
即便王海敏捷如蛟龙,也快不过大自然的力量,一个猛浪翻跃,柏永韬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