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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柴靖宇的“自言自语”,柴俊义额头上青筋直跳,但终究没有发作。
    一路上,叔侄二人再不曾搭话,直到进了国公府大门。
    国公府的宴客厅中,竟是坐满了人,这倒是让柴靖宇始料不及,他还在发愣的时候,柴老夫人便道:“孽畜,还不快过来,跟知府大人见礼?”
    这些年,柴老夫人已经习惯了“孽畜”“孽畜”地叫柴靖宇,柴靖宇也不在意,屁颠屁颠跑了过去,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两颗眼珠子往在座宾客脸上都转了一圈,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柴老夫人没好气地指了指蔡德章道:“这位便是知府大人!”
    诸多宾客忍不住哂笑出声,柴家这败家子着实是个草包,居然连知府大人都不认识,就算你没见过蔡知府,也应当知道堂堂知府,必定是最尊贵的客人,肯定坐在主客之位,这还用得着让祖母给你指么?
    柴靖宇却丝毫不觉羞耻,他现在占据了前身的身体,必须表现得跟以前的那个败家子相称才行,于是大大咧咧地向蔡德章弯腰行礼,口中道:“张大人,小子向您问安啦!”
    蔡德章一头黑线。
    柴老夫人也是老脸一红,怒叱道:“你个混账!这是知府蔡大人!知府大人姓蔡!”
    柴靖宇抬起头,看着蔡德章,愕然问道:“呃……大人,您何时又改姓蔡了?”
    蔡德章黑着一张脸,脖子里青筋直跳。
    县令也好,知府也罢,都是地方长官,被人称呼为“父母官”,连本地知府姓什么都不知道,这简直就跟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讳一般,众宾客刚才还哂笑出声,此时却生怕被蔡德章迁怒,都纷纷使劲憋着,生怕笑出声来。
    柴老夫人对这不争气的孙子也无语了,还是柴俊义看不下去,提醒柴靖宇道:“别胡闹,张大人三年前就不当知府了,现在的知府是蔡大人!还不快快跪下,向蔡大人赔罪!”
    柴靖宇应了一声,屈膝向蔡德章一跪,道:“蔡大人恕罪,小子无知,不知道您何时偷偷当的知府,所以才篡改了您的姓,真是对不住,还请……”
    柴靖宇说这话,真不知是给蔡德章道歉,还是在损他,蔡德章脸色越来越难看,柴靖宇正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话头一转,惊叫道:“咦!清韵姑娘,你不是私奔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柴靖宇其实早就看到宋清韵了,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算起来,距离陈文敬被咬,已经过了快三个时辰,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变成丧尸了,宋清韵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以一个弱女子之躯,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丧尸,幸存的可能极小。但她却依旧活着,而且好端端地来了国公府,还站在柴德章身后,这是什么情况?
    但现在的柴靖宇,却不是那个过去的柴靖宇了,他一眼便看出宋清韵是被强迫的。因为这么多贵客在此,女眷是没有座位的,而宋清韵站在蔡德章身后,显然是女眷的身份,但蔡德章身后除了宋清韵之外,还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持着宋清韵,看似是在保护蔡德章,实则是胁迫宋清韵。
    柴靖宇看到这般情况之后,便当没看见,跟蔡德章说了半天话,之所以这时候突然提起宋清韵,是因为他见到蔡德章手腕上,缠着一条绷带,还隐隐有血迹映出,显然是刚受的伤。
    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已经能够初步断定,蔡德章手上的伤,应该便是陈文敬弄的。
    其实柴靖宇一进来的时候,宋清韵便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她觉得自己最没脸去见的人,便是这位柴家小公爷了,是他出钱替自己赎身,自己却跟别人跑了,人家追上来百般挽留,自己终究没有答应,谁知道一转眼,就落了个被送人的结局,哪里还有脸再见他?
    柴靖宇这一句调笑,宋清韵两颊发烫,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柴靖宇还在跟蔡德章道歉,却说着说着就开始挑逗人家身后的女眷了,柴老夫人不能再忍,又训斥一声:“闭嘴!你又胡闹!”
    柴靖宇一脸委屈,蔡德章伸手一托道:“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蔡德章并没有起身去扶,这一托也是只是个作势的动作而已,柴靖宇是打蛇随棍上的家伙,顺势便站了起来,还一脸关心地问:“蔡大人,您的手是怎么了?”
    蔡德章道:“无碍,只是被疯狗咬伤了而已。”
    柴靖宇往宋清韵以及蔡德章的侍卫身上打量,见宋清韵衣着完好,也没有伤势,而蔡德章身后两个侍卫却都是身上带伤,另外还有十多个亲兵站在大厅之外,也都是人人带伤,甚至还有个倒霉的,脸上赫然有三道血痕,显然是被什么人活着猛兽抓伤了。
    柴靖宇心下一片透亮,眸子一转,便道:“说来也巧,今日也不知怎的,到处都是被疯狗咬伤的人,我一个乡下农庄里,有几个庄丁也被咬了,还有个名叫陈文敬的伴读,也被咬了,真是怪哉,怪哉!”
    蔡德章心下恼怒,这家伙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些,自己堂堂知府,怎能跟你家的庄丁和伴读相提并论?
    柴老夫人也瞪着柴靖宇,却偏偏无法责骂他,只咳嗽一声道:“混账东西,莫要胡言乱语,蔡大人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回答大人问话!”
    柴靖宇躬身道:“是,张大……蔡大人您请问。”
    蔡德章道:“大约一个半月前,你曾领着家丁,打伤了一个男子,你可记得?”
    柴靖宇反问道:“我打伤的男子多了,蔡大人你问的是哪个?”
    蔡德章按捺住心头怒火,道:“当时你在看戏,台上唱的是一出关云长挂印封金,下边看戏的有个姓杨的男人,跟你搭了几句话,又赏了戏子三锭银子,你便冲上去将他打了一顿,你可记得?”
    柴靖宇恍然道:“哦……是他啊,想起来了!”
    蔡德章问道:“为何无故伤人?”
    柴靖宇道:“蔡大人,这你可冤枉我了,怎能说是无故伤人呢?”
    蔡德章道:“好好好!那本府倒要请教了,你动手打人,究竟是何缘故?”
    柴靖宇道:“那出戏唱的是关老爷挂印封金,我就叹了一句,说关云长是个脸皮红脑子蠢的家伙,曹操送了他赤兔宝马,给他封了大官,又赠了美女金银,那厮居然美女不爱玩,金银不愿花,大官不想当,末了还将金银封了,原封不动还给曹操,真是蠢得要死。那姓杨的当时就在我旁边,听了我的话,也大声赞同,我觉得这货挺合我的脾胃,还想请他喝酒呢!”
    蔡德章问道:“那你为何突然就动手打人?”
    柴靖宇道:“也不算是突然动手打人,我与姓杨的那厮讨论,都说我们若是关云长,绝对不会将那些金银封起来。我说应该用来买美女,那厮居然说曹操都送了那么多美女了,根本不用买美女,应该用来买珠宝;我说多买些美女,每天晚上三个三个换着睡,那厮却说一晚上三个太多了,两个就够了,他奶奶的,关云长何等英雄,一晚上才睡两个女人,这怎么够?你说那厮气不气人?”
    蔡德章瞪大了眼睛道:“你就为这个打了人?”
    柴靖宇摇头道:“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个!我说赤兔那么好的马,只养在马棚里,岂不是暴殄天物,应该拉出去赚钱,姓杨的那厮也很是赞同。我说若我是关云长,就将赤兔马拉出去配种,赤兔马血统优良,乃是罕世异种,凡是爱马之人,肯定都愿意掏钱请赤兔马配种,我每天让赤兔马配种三次,每次五十金,一个月就可赚一千五百金;那厮却说一日三次,不是长久之计,应该每日配种两次,每次八十金,一个月可赚一千六百金。他奶奶的,他说关老爷一晚上三个女人太多了,我也就忍了,可是他说赤兔马一日配种三次也太多了,这怎么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是不将那厮屎打出来,怎么好意思姓柴?就算是姓柴,也是根废柴!”
    一众宾客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打人的原因,竟是两个人想象自己是关云长,因为怎么处置曹操赠送的金银和赤兔马,居然就起了分歧,因而大打出手。
    宋清韵也是一阵无语,先前还觉得这小公爷对自己倒是真的情深意重,比起狼心狗肺的陈文敬,他还算个靠谱的,虽然声名狼藉,却未必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时候她急忙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个荒诞念头赶走。
    蔡德章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看着柴靖宇,气笑道:“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打人理由了!”
    柴老夫人却不说话,自己这个孙子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么?
    他几乎就是为了诠释“无事生非”这个词儿存在的!
    蔡德章道:“本府再问你,此事发生半个月后,那姓杨的男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在大街上又碰到你,一句话都没说,你便又将他打了,这又是何缘故?就算你们之前起过冲突,那上次也是他吃了亏,是你将他打伤了,你怎么又出手打人?”
    柴靖宇道:“蔡大人,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我之所以又打他一顿,可不是因为上次那事,而是因为这一次,他欺我在先!”
    蔡德章道:“他怎么个欺你在先?据本府所知,他既没有对你不恭,也没有言语不敬,怎么就欺你在先?”
    柴靖宇道:“他怎的没有对我不敬?他无缘无故,便用脚踩我的头,难道还不算欺我在先?”
    蔡德章奇道:“他何时用脚踩你的头?”
    柴靖宇摇头道:“就他那没种的家伙,借给他一副高跷,都踩不到我的头!那厮走路大喇喇的,也不知道看着些,居然踩了我的影子,踩了我的影子,还不跟踩了我一样?真是岂有此理,我若是不揍他一顿,岂不成了任人欺负的鳖孙?”
    柴靖宇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同情起那个姓杨的来,接连两次被这恶少殴打,动手的理由还如此奇葩,真是糟了无妄之灾,倒霉透顶。
    蔡德章又被气笑了,刚才还义愤填膺地说“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打人理由了!”
    现在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还真他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