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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 也许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明确,我现在郑重地告诉您, 我不会回陈家。”
机场内人声嘈杂,陈老爷子拄着手杖站在枫眠溪面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坚定的年轻人,摇头道:“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见枫眠溪皱眉,他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逼你,你毕竟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枫眠溪避开老人热切的目光, 只道:“您回去吧!”他表面冷淡地转身离开,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陈老爷子能因为血缘而对从未相处过的他这么关心,而他那个亲生父亲,却能狠心地不闻不问, 枫眠溪只要想想小宝, 就觉得无法理解。
陈老爷子见亲孙子转身离开,叹了口气,陈秘书为他出谋划策道:“老爷子,少爷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肯定有些傲气和怨气,您前两天做的那些事,实在有些着急了。”
陈老爷子原本想要跟孙子培养培养感情, 等征得他同意之后再公开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任雪莉突然带过来的那份遗嘱搅乱了他的计划,他索性公开,想着现在谁都知道阿洛是自己亲孙子了,总不会有哪些不长眼的敢去招惹他,谁知道这孙子好是好,脾气却很犟,愣是不肯跟他回去认祖归宗,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枫眠溪回到休息室后,正好看见沈霖和克斯汀站起身。
看见枫眠溪进来,克斯汀满脸笑容道:“亲爱的白玫瑰,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沈霖道:“差不多可以登机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枫眠溪点头,一行人依次走进登机口。
沈霖站在枫眠溪身边,问他:“你刚才在外面是不是遇见谁了。”
枫眠溪毫不意外,毕竟他去洗手间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他道:“遇见陈老爷子了。”
沈霖微微皱了下眉。
枫眠溪道:“他想把身边的翻译介绍给我,我拒绝了。”
沈霖沉吟道:“你对老爷子怎么看?”
枫眠溪:??
沈霖道:“不论身世背景,你觉得老爷子这个人怎么样?”
枫眠溪想起方才老爷子抓着手杖狂奔过来的样子,道:“很和蔼,有点儿童心。”
沈霖想起在宴会上见到的老爷子,不苟言笑,老辣伪善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枫眠溪停顿了下,想起老爷子在记者和陈夫人面前演戏的样子,又加了一句,“演技不错。”
沈霖:总算听到个符合陈老爷子人设的词了。
二十分钟后,飞机起飞。
与此同时,国内,g城。
陈念峥从宿醉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他趴在床上,往日里打理精细的头发乱糟糟朝一侧倾斜,刚刚睁开眼睛,便忍不住呻|吟一声捂住脑袋。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烦躁地皱眉,不愿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停了,楼下的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陈念峥现在呆着的地方不是陈家老宅,而是他自己在市中心买的一套复式,他很少会来这里住,因此并没有告诉陈夫人,知道的只有沈霖和游蓬世。
沈霖出国了……
陈念峥有些混沌的大脑想着,那么现在按门的是……
他的眸子睁大,脑子瞬间清醒了。
他立刻下床冲了把脸,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下了楼。
开门后,果然看见游蓬世站在门外。
见到陈念峥,游蓬世松了口气,“我打电话你一直不接,还以为你这边出了什么事。”
陈念峥侧身让他进来,随即关门笑道:“哪有什么事,我只是昨天喝多了,今天起得晚了些。”
游蓬世却担忧道:“可你以前就算喝醉,也从来没有睡到这个时候,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啊。”陈念峥避开他的目光,去厨房拿了饮料给游蓬世,道:“你想太多了。”
游蓬世道:“你爷爷发布的那个视频我看到了。”
陈念峥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游蓬世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在游蓬世担忧的目光下,陈念峥低下了头。自从陈老爷子公布了枫眠溪的身份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只是个陈家的养子,大部分人都认为陈氏的继承权会全部转移到枫眠溪的身上,毕竟就算只是个私生子,在老爷子面前,也显然比他这个养子更有分量。
面对那些或同情或讥讽的目光和言语时,陈念峥从来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当面对游蓬世的目光,他却有了一种难以抬头的窘迫和难堪。
“我能有什么打算?”陈念峥垂着眸子,缓缓道:“谁会在意一个养子的想法。”陈老爷子不在意,他从来就只当他是透明的,陈夫人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小铮”,而他不过是那个过早夭折的孩子的替代品。
游蓬世道:“谁说没人在意的?”游蓬世笑着看他,“我就挺在意的。”
闻言,陈念峥微微一怔。
“我想,阿霖也挺在意的。”游蓬世接着道。 。
提起沈霖,陈念峥眼里骤然浮现了几分戾气,冷笑道:“他当然在意,毕竟枫眠溪在老爷子嘴里才是真正的继承人,他现在是巴不得枫眠溪早点把我挤下去吧!”
游蓬世看着他, “你怎么能这么想,阿霖不是这种人,对于你的身世,他也是很遗憾的。”
看到游蓬世脸上露出的责备,陈念峥心里凉了凉,竟口不择言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现在知道我不是真的陈家人了,是不是打算跟我绝交了?觉得我再没有交好的价值了?”话音刚落,他就对上了游蓬世震惊又难过的目光,顿时喉头一哽,接下来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了,不由暗自恼恨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游蓬世的震惊也就那么一下,他和陈念峥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认还算了解对方,因此他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陈念峥眼里的后悔,片刻后,他冷静下来,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小心翼翼地问陈念峥:“刚刚那句话,其实跟你心里想的不一样对吗?你刚刚只是一时口快对吧?其实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是吗?”
陈念峥没想到游蓬世竟然能这么体贴,他愣了一下,又怕游蓬世误会,矜持又带着点急切地点了头。
游蓬世面上一松,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陈念峥看了他一眼,“不是哪种人?”
游蓬世想了想,道:“别人都说你笑里藏刀,看着不像个好人,但我很清楚,你其实很心软,又重情重义,像陆余,他一直给你捣乱,一直给你添麻烦,但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帮他收场,你没有哪一次真的放弃他,即使你已经成了陈家的继承人,你也一直记着小时候的那点情分,一直在帮他,难道不是心软又重情吗?”游蓬世最近忙于工作,等繁忙的工作结束后才看到陈老爷发布的那条视频,他担心陈念峥会因为老爷子的否定想不开或者是难过伤心,因此在老宅找不到对方后,就立刻找到这儿来了。
“还有……”游蓬世继续道:“我记得咱们在鹰国的时候,有一次咱们俩出去旅游,我的腿摔伤了,半路上车子又抛锚,手机还没有信号,是你背着我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人帮忙的。”游蓬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回忆的温馨。“那么远的路,你一路背着我,却没有抱怨过半句,难道不是重义吗?”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游蓬世还记得。陈念峥怔住了,目光落到对方温柔的脸上,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除了这件事之外,游蓬世还说了好多,都是有关于陈念峥的,有些很细微很琐碎,乃至于陈念峥自己都忘却的小事,游蓬世却记得清清楚楚,不止如此,他还通过这些小事,一次又一次地跟陈念峥分析,告诉陈念峥他是一个多么优秀又善良的好人。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连续熬夜做项目,最后项目完成了,人却病倒了,发烧39.5度,整个人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是你一直忙前忙后照顾我。第三天半夜的时候,我做了噩梦,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说到这里,游蓬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调侃的笑意,“你当时已经睡熟了过去,却立刻冲过来问我怎么样,有没有摔伤了疼不疼?我当时说没有我很好,然后你脑袋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你……还记得?”陈念峥莫名觉得口很干,开口的声音都是干涩的。
游蓬世点了下自己的脑袋,笑道:“你忘了吗?我记忆力很好的。你看,我举了这么多例子,还不足以证明你是个怎样的人吗?”
他的笑容实在是太真诚太美好,陈念峥几乎要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之中。
“可是,人是会变的啊。”陈念峥声音有些沙哑,他垂眼,不敢去看游蓬世那双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睛,“也许我以前是很好,可那是建立在我是陈家继承人的基础上的,我一直被陈家当作继承人养大,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继承陈氏,可是现在,我却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养子,我的心态已经变了。”
室内回忆往昔的温馨气氛顿时变了,陈念峥没听见游蓬世说话,心里像是被浇了盆冷水,凉凉的发寒,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嫉妒枫眠溪,真的嫉妒他。”他猛地抬头,对上游蓬世惊讶的双眼,从他眼睛里看清了自己丑陋的倒影,“凭什么我这么多年努力的讨好,老爷子都不曾看重我一分,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仅仅因为血缘关系,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他有些疯狂地说道:“我甚至……甚至希望他去死!”是啊,只要枫眠溪死了,他就还是陈家的继承人,他依然可以拥有那让无数人羡慕嫉妒的财富和地位,而买凶杀人的是陈夫人,联系杀手的是陈夫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责任也不用承担。
“现在你失望了吧,现在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了?”陈念峥是用一种近乎狰狞的表情问出这句话的,他透过游蓬世的瞳孔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和恐惧。。
“谁说的!”游蓬世忽然的开口打破了室内凝滞的气氛,他皱了眉头,在陈念峥眼里好看得不行的双眼不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游蓬世目光坚定道:“你说你嫉妒枫眠溪,我能理解,换做是我,一直被人告知能继承家业,到头来却突然出现一个更有资格的人,我肯定也会接受不了,这是人之常情,并不丑陋,也不用觉得可耻。我有时候觉得工作好忙,同事很难相处,也会在某一个瞬间希望公司倒闭,希望同事人间蒸发,希望给自己脸色的上层领导出门被撞。”
陈念峥吃惊极了,他呆呆地看着游蓬世,有一刹那他甚至以为现在是在做梦,因为他不敢相信在他眼里心里,美好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游蓬世会在心里诅咒别人。
也许是因为陈念峥的神情太过震惊,游蓬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眉头,道:“其实有这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并不是心里阴暗,只是人们在愁闷苦恼时一种合理的发泄方式,就跟网络上很多学生希望学校爆炸了一样,平心而论,他们真的由衷希望学校爆炸吗?不是对吧。所以你心里不甘,你嫉妒枫眠溪,想要他消失,也是正常反应,要是你在枫眠溪身份公开后,表现得很高兴很乐意的样子,我反而要觉得你是不是有病了。”
陈念峥:……
“现在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
陈念峥不情不愿地轻轻点头。
“这就好了。”游蓬世露出笑容。
客厅的桌子上插了几支花,陈念峥恍惚觉得,游蓬世这个笑容,好似也染了花香,那香味传到他鼻尖,馥郁芬芳,仿佛真的能将一切丑恶荡涤干净……
“你真的觉得,我是那么好的人?”分别前,陈念峥这么问。
游蓬世的笑容毫无阴霾,“那当然。”
那当然……陈念峥便也笑了。
送走游蓬世后,陈念峥收拾了一番,就立刻驱车去了郊外别墅。
陈夫人这时候并不在老宅,她被老爷子气得不轻,又不愿意呆在老宅里和陈老爷子直接对上,索性搬了出来,住到了郊区的别墅里。
陈念峥到的时候,她刚刚打完电话,正愉悦地坐在花园里看书。
见到儿子,她露出笑容,“来了。”
陈念峥点头,他心里有些紧张,喊了一声,“妈。”
陈夫人看起来心情很好,连脸上每一条细纹都透露着愉悦。她冲儿子招招手,道:“小铮,快过来。”
陈念峥在口袋里的东西上按了一下,而后慢慢走过去,坐到了陈夫人身边。
“妈,你在看什么书?”陈念峥看了一眼,是本文言文,不知道是什么名字。
陈夫人笑盈盈地道:“聊斋。”
陈念峥只是随便问一问,他来这儿是有别的目的。
“妈。”
“嗯?”陈夫人侧头看着儿子,满脸慈爱。
陈念峥抿了抿唇,问了出来,“你打算怎么对付枫眠溪?”
这个问题陈念峥之前问过一次,陈夫人以为儿子是忘记了,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向来是十分有耐心的。
“你来之前我已经给那边打过电话了,他们是很有经验的团队,那个枫眠溪这次出了国,反而好下手了。”
注意到陈夫人眼底的诡谲之色,陈念峥心中一寒,他劝道:“妈,能收手吗?这太危险了,我反正只是个养子,不要那些财产也没事的,大不了将来努力工作,爸爸留下的钱也够用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陈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着陈念峥的目光严厉无比,“你不能这么说,你不是养子,你是你爸爸的亲儿子,这陈家的一切本来就应该是你的,那个野种就活该去死。”
眼见陈夫人胸膛起伏,情绪越来越激烈,陈念峥连忙道:“妈我知道错了,我肯定和你站在这一边的,你说的没错,他是个野种,我才是陈家的继承人。”
听见这句话,陈夫人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心疼道:“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你那么努力,那个老头子却始终不拿正眼看你,他是个老糊涂,我们小铮这么好,他们都是垃圾。”
听着陈夫人这哄孩子一般的话,陈念峥连忙道:“对,您说的对。”
陈夫人这才满意,露出笑容,“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是你爸爸的亲儿子,也是我的亲儿子,你得到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念峥点头,片刻后,他问陈夫人,“您雇佣的那个团队,有没有说怎么对付枫眠溪?”
陈夫人笑了一声,道:“你放心,他们很有经验,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肯定能得手的。”
听到不是第一次,陈念峥心里一寒,他就算再怎么嫉恨枫眠溪,也不会真的要他去死,毕竟人命已经是最低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跨过去的,而陈夫人口中的那些人,显然并不将此当一回事,他们甚至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他压下心里的颤栗,继续道:“我听说,枫眠溪本身是有武术功底的,而且他身边还有沈霖,沈霖是肯定会带保镖的,更何况他们都是公众人物,就算是在国外拍摄,也会有很多人围在身边,他们肯定不能得手的。”
“谁说不能。”陈夫人很有把握道:“会武术又怎么样,他们有枪有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吗?儿子,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陈念峥脸色僵了僵,片刻后才问道:“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陈夫人道:“今明两天吧,也许是在那野种吃晚餐的时候,也许是在他洗澡的时候,谁知道呢?”
当晚,陈念峥借口公司有应酬,拒绝了陈夫人要他留在别墅的要求。
等驱车离开别墅一段距离后,他立刻给沈霖打了一个电话。
无法接通。
难道他们那一班飞机还没降落?
陈念峥又打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给沈霖发了条短信,好半晌没有人回应。
他转而给程助理打电话。
顺利接通。程助理接到电话很意外,听到陈念峥一直打不通沈霖的手机后,便道:“那一趟航班已经降落了,可能是沈总的手机出了些问题,要不您拨打一下枫先生的电话?他们是在一起的。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您可以给沈总的邮箱发消息,他带了工作用的电脑。”
陈念峥挂了电话后,没有多少犹豫,拨通了枫眠溪的电话,自从知道枫眠溪的身世后,陈念峥再没有联系过他,现在这个号码是以前沈霖介绍枫眠溪的时候,他们顺便交换的,现在只希望枫眠溪没有换号码吧!
陈念峥打了电话,这次倒是拨通了,但是一直没人接。
他静静等着,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等到人接,他皱着眉,心里暗骂,那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个两人都不接电话,难道要等到杀手开枪了才想起来用手机吗?
他气得不行,但毕竟是条人命,更何况,沈霖还在枫眠溪身边,那些亡命之徒,真动起手来是不会有顾及的,万一沈霖为了保护枫眠溪被他们……
陈念峥一想到沈霖可能受到牵连,心里更加着急了。
他立刻编辑了消息,将有人要杀害枫眠溪的事简单说了,并交代沈霖看完后立刻回复,然后就将信件发送到了沈霖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