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室轶事

断翅的风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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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病了,住进了医院,虽然不是令人担忧的大病——腰椎盘突出。可这病也真够磨人的,一住,竟然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他住的第五病室有六个病友,加上病人家属,病室里每天是门庭若市。公公一直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我真替他担忧,他能承受这份热闹吗?而我——别人心目中的孝顺媳妇,平生最怕的是上医院,看到医生护士穿着白大褂穿梭于病房之间,听着病人痛苦的呻吟,经常让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但是这第五病室去得多了,却总感觉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吸引着我。

    虽然我不是病友,但去得多了,对这些病友也了解了很多。每次去,还没跨进病房,你总能听到从病房里传出的朗朗的笑声,置身其中,会让你忘记是处在一个病房里。不知这些病友来自何方,也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但病让他们有机会相聚在一起,呆得久了,竟然有了一家人的感觉。这个病房里的病友大多是因为意外受伤而住进来的,不是撞了就是摔了。所以更确切地说是伤让他们聚在了一起。

    住在公公对面的是一个吃百家饭的油漆师傅。他是因为骑摩托车时为避让行人而摔的,伤得不轻,整个膝盖骨摔得粉碎。也许是他经常用油漆把人们的家具粉刷得光亮绚丽,这心灵深处天生有一种对美的追求,你看他,连吊着脚的姿势也那么优雅,仿佛翘着二郎腿,嘴里总是津津乐道地讲述着自己出门干活时遇到的奇闻逸事,每一回都会引来病友的阵阵笑声。我第一次看到他时,见他的脚这么高高吊着,还一直替他难受,但很快就被他风趣幽默的话语取而代之。

    住门口的堪称一对活宝,都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连病情也是这等相似,都是因为锁骨脱臼而开刀,因为年轻力壮,刚动完手术就很不安份,一个手臂吊着,不时地在病房里晃来晃去。这也难怪,这小小的几平米怎么能关得住一颗燥动的心呢!虽然那位大师傅的语言也能引来他们的笑声,但更多看到的是他们的嗤之以鼻,从他们的话语里可以看出,他们都是生意人,还小有成就,或许他们觉得自己有更光彩的经历吧。据说那个年纪稍小些的病友,第三天就偷偷溜出去学开汽车了。想象中,一手吊着膀子,一手握着方向盘,这是何等风光的事呀!而这也成了病室里的一大笑料了,他呢,得意的神情再也掩饰不住。

    中间是两个中学生,一个刚上初中,脸上还有脱不了的稚气,他是因为与父母呕气时跑得太快,摔得手骨折了。他对成人们的交谈丝毫不感兴趣,但也许是这病室里的笑声感染了他,他也学起旁边那小伙子的样儿,一手吊着膀子,一手拿起父亲的手机,玩起了游戏,沉浸到自己的欢乐里了。住他对面的是一个高中生,数他最沉默寡言,说来也巧,他在跑步时大腿骨脱臼而须开刀住院,因此也得卧床休息,于是病室里就得到了最大的平衡,三个须卧床,而另三个则可以吊着膀子在里面自由地晃悠。这高中生大概对人生已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吧,他会经常闪着智慧的眼睛听着病友们的说笑,也许残酷的考场竞争让他懂得了人生的苦涩,你不留意,很难在他的脸上找到笑意。更多的时候,他会捧着自己的课本,把自己游离于这病室之外。这也难怪,他得卧床休息三个月,虽然学校里的气氛是那样紧张,但他本来就应该在这样的气氛里磨练自己的,而如今这病室里的气氛轻松得让他承受不了。

    听着这些病友们海阔天空的交谈,我们这些本是带着沉重来陪伴他们的家属们,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也加入了这快乐的行列。怪不得婆婆偷偷告诉我,公公住在这里比在家还开心呢!这让我想起歌德的一句名言:“痛苦是一切快乐的源泉。”难道不是吗?这些病友们就是在经历了痛苦之后,才懂得了快乐的真正内涵。

    走出第五病室,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些恋恋不舍。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地问自己,面对这些病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