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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弦鸣挥袖把匣子摔在地上,“青芽,你让人把院门落锁,不要惊动了老夫人,老爷,夫人。”
她深吸了口气,“碧珠,让我院子里伺候的人,全进屋里来。”管弦鸣抬手抹了抹眼泪,转身坐在厅堂的椅子上。
两人领命,遂各各自去了。尔后带着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飞鸢虽不是跟着伺候的,也乖乖的进来了。
管弦鸣挺直了脊背,沉声道:“白茶,你是负责管库房的,一会去领20大板吧,罚三个月月钱。”
众人皆不敢言,管弦鸣却瞧见了飞鸢的身子颤了一下。
管弦鸣握紧双拳,尖尖的指甲快戳进她的肉里。
“自从瑞王和欧阳大人来府拜访,都是谁当值?”
底下的丫鬟应了,管弦鸣瞅了一眼,“管府庙太小,几位姑娘怕是瞧不上,不若收拾收拾回家吧。”
那几个丫鬟哭着求饶:“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吧……”这几位都不是管府得脸的家生子,一家子几乎都指望着自己为奴为婢挣得这点钱,回去断了家用不说,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去呢。
饶了这次,那谁来饶了她呢?
碧珠瞧见了管弦鸣手掌滴出的血,磕着头哭道:“奴婢们做错了事儿自然是该罚,小姐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奴婢求求小姐把手包扎……”
底下的丫鬟生了二心,搁谁都犯恶心,可是为什么她们小姐怎么傻,跟丫头置气做什么。
丫鬟做错了事儿,随便配人也好,打发出去也好,便是提脚卖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小姐却生生把自己手掌心掐出血来,这叫她们便是死上几遍也不够。
“多嘴。”管弦鸣看着自己被掐破的手掌心,殷红的血弥漫着铁锈似的味道。真是脆弱的毛细血管啊,她这么想着,“其余的人,都去领5个板子,罚一个月月钱。”
丫鬟们谢了小姐恩典,正要去领罚。
却见管弦鸣站直身子,走到刚起身的白茶面前,“我原以为白茶姑娘会自己领罪呢,便罚得极轻,想给白茶姑娘点儿体面,没想到……”她挑了挑眉,“不如等白茶姑娘领了50个板子,让纪府的管事来领了去,免得影响咱们白茶姑娘奔前程。”
白茶咬着唇还没说话,飞鸢快步走上前来跪在管弦鸣面前,刚要张嘴,管弦鸣冲着他心窝子踹了一脚,急道:“碧珠,你还让其他人去领罚?!”
碧珠看着跪着的飞鸢一眼,叹了口气,吩咐青芽带着人走了,自己则掩上门,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口。
飞鸢冲着管弦鸣磕了三个头,“管三小姐,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是我偷了白茶的钥匙,偷了麦丽素……”
管弦鸣只觉得眼眶一酸,翻了许久白眼也没拦住眼泪落下来。
“你的嗓子好了?”她声音带着委屈,恨不得盯穿了飞鸢这个人,看看他五脏六腑都是什么构造。
飞鸢听了这话,怔了片刻,抬头时已经是红了眼,“回三小姐的话,我原先……”
管弦鸣打断了他的话,“定是托我的福,竟大好了。”
飞鸢竟有些不忍看了。
管弦鸣却厉声道:“你给我抬起头!你做出一副可怜样子给谁看?你勾结白茶,偷了我保命的东西给纪语卿……”说着,管弦鸣竟哽咽的说不出话,发出的呜咽声像足了受伤的小兽。
飞鸢不住的磕头,额头上见血了,声音也是不住的颤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昧着良心把麦丽素偷给了纪家小姐。请管三小姐不要责罚院子里的其他姐姐……”
真是好笑极了,自己从秦楼楚馆把他带回去,给他安稳的生活。他却偷了自己保命的玩意儿给纪语卿,那个把他放在风尘之地的纪语卿?!到头来,连自己房里其他的丫鬟,都落得了他一句姐姐。偏自己是生分的了,好一句管三小姐。原来他从未把管府当……想着想着管弦鸣自己都要笑了,管府连自己家都不是,居然还奢望飞鸢把这儿当家……真是癔症了……
管弦鸣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竟生出一种金童玉女的感觉。管弦鸣唤碧珠进来,褪了手腕上的镯子递给她,要她递与白茶。
“咱们好歹主仆一场,一会让你爹娘领你出去吧。你要是想嫁人或者旁的出去都行。”
白茶谢了恩典,却未离开。
管弦鸣走过去,蹲在飞鸢面前,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血,“当初大哥不让我留你,说你是个隐患。我偏不信……”管弦鸣眼眶里盈满泪花,偏扯着嘴角笑,“我说你是个好的,定会报答我救你离开那糜烂之地……这不,你送了我份大礼。”
飞鸢不敢吭声,也只是默默流泪望着她。
“我以前总在想,有朝一日,你……”她看了飞鸢一眼,“罢了,不说了。你也走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白茶看了飞鸢一眼,给管弦鸣磕了几个头,跟着飞鸢离开。
临飞鸢跨出门时,管弦鸣叫住了他,“为什么?”
飞鸢僵在原地,闷闷地答道:“毕竟,当年纪小姐救了我的命。她要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当年救命之恩……我理当……”
管弦鸣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滚吧。”
管弦鸣听裴明说北方异族扰乱疆界,皇上派了叶无忧出征做先锋,与叶家有些细故的林家兄弟俩做副将,手上执笔的动作一顿,一颗抖大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氤氲开来。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个时候,顾良珩应该正好在北方疆界......
灵光乍现似的,管弦鸣突然知道了叶无忧是书里的谁。那个赤胆忠心的叶家,那个满门英烈的叶家,那个平定战乱、马革裹尸的叶家。
她把染污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她清了清嗓子,问裴明:“叶无忧什么时候出发?”
裴明一脸怜悯,这次叶无忧出征凶多吉少,北方异族叛乱,妄心教顾良珩是在里面掺了一脚的,而瑞王和其他人势必也掺了一脚。
她知道叶无忧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跟纪尚书以及纪语卿身后的男人们一派的势力,都遭到来自叶无忧、管家、苏家,甚至是她自己的打击。
虽然略有成效,可是,也不可避免的壮大了永寿王府的势力。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皇上明知北方如此,却给永寿王的世子配备的……怕也是容不下叶家了。
北方只能他去。
只有骁勇善战的永寿王世子叶无忧能够攻下,也只有叶无忧会死在那儿。
这一仗,冀朝军队会大获全胜,除了战死沙场的叶无忧。
这也是,钟以良能给永寿王府最大的体面。
“世子五天后启程。”
管弦鸣决定要去找他,她知道也许会发生什么,也知道作为女配的自己,失了贞操面临的是什么。可是她一定要见一见他,她没有女主光环,没有雄韬伟略,没有能拯救叶家的蝴蝶效应,甚至可能连管家都无法保住。她清楚的知道,不仅救不了叶无忧,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所以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她知道,叶无忧虽然冷漠,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一定会征战沙场,就算死,也要死在沙场之上,国家有难,叶无忧义不容辞,就算知道这趟征程阴谋重重,他还是要为了边疆百姓安定而战。她不会劝他与她逃离这纷乱的朝堂,她只想见一见他。
叶无忧见到管弦鸣没有惊讶,只是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屏退了左右。他亲自替管弦鸣解下了斗篷,轻声问她:“我给你打了支金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转身去柜子里取了出来,递给管弦鸣。
管弦鸣看着手里的累丝立凤金簪,咬着唇不说话。
叶无忧见状,牵着她坐好,轻柔的把管弦鸣的头发放下,拿了梳子亲自替她梳头。叶无忧的动作很轻,可是管弦鸣却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人用力的揪着似的,毛细血管都要炸样的疼。叶无忧从来不喜欢这样哄人,所以这次他自己定是知道再也没机会了,才想要这样幼稚的给她做了往日觉得无用的举动,打金簪也好,梳头也好,叶无忧也知道是最后的机会了。
叶无忧见她眼眶红红的,眼泪都快滴下来了,安抚她道:“是不是我把你头发扯疼了?我也是第一次伺候人梳头。”
管弦鸣咬牙道:“我不要你伺候。”她声音哑的不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她不想哭的,可是她没办法。管弦鸣看着这样的叶无忧,比知道他会死还难受,因为她明明知道一切,却束手无策。管弦鸣越想越委屈,着实是忍不住了,先是抽泣,尔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叶无忧怔住了,他素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何况是管三这样的小姑娘。他摸了摸管三的长发,轻轻揽住了她,柔声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管弦鸣听了更难受了,呜咽着说道:“我一点也不好,你也知道我演技不行,我很难过,我想装的好一点,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是我做不到。我一点都不好,我很伤心。”
叶无忧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把下巴放在她的头上。叶无忧心里百转千回,以前的管三多好啊,多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天大的事儿都觉得没啥,什么时候都开开心心的。可因为他,那个天真烂漫的管三好像消失了一般,他活泼的小姑娘,都是因为他才这么不开心。
两个人静静的搂了一会,管弦鸣转过身子,亲了亲叶无忧的额头,然后亲了亲他的脸,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时,叶无忧轻轻把唇附上了她的唇。
管弦鸣看着叶无忧眼底那些波涛暗涌的情绪,伸手准备解开他的腰带。叶无忧却拉开了她的手,用汗巾子沾了水,替她仔仔细细的擦了脸。
管弦鸣不死心,打算把自己衣服脱了去抱他。叶无忧见状,冷冷的嘲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休想。”
“我是自愿的!”明明之前还挺想睡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叶无忧挑眉:“我不愿意。”
傻子。
管家三小姐,怎么偏偏是个傻子。
管弦鸣耍赖道:“你根本不喜欢我!我想睡你你都不愿意!”
叶无忧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要能这样想也很好。”
管弦鸣气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什么好!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啊!“不行不行,你得说你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离了我就不能活的那种喜欢。”
叶无忧觉得管弦鸣的小模样着实惹人怜爱,哄着她说:“是,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一日,但是你不要打跟我一起走的主意,我会叫管将军把你关在家里,严严实实的看着。还有,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管弦鸣又哭了起来。叶无忧拿她没办法,只好亲了一亲她。
管弦鸣哭哭啼啼的埋怨道:“你会不会说话,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你这样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哥哥,我哥哥素来最疼我,我要我大哥把你们院子里花全折了,我要让我二哥把你府里的小丫鬟都调戏一遍。”许是说急了,到最后管弦鸣打了个响亮的嗝,把叶无忧和她自己都给逗笑了。
“我饿了。”管弦鸣也不害臊,撅着嘴冲叶无忧撒娇道。
叶无忧点了下她的鼻尖,说:“我让人给你做。”他起身准备去门外吩咐下人。
管弦鸣不满意,故意嗲嗲的冲他喊:“我想吃你做的,好不好嘛,相公公。”
叶无忧的脚步停了下来,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怕一开口如鲠在喉的酸涩全涌上来,那管弦鸣一定会哭的更伤心。他硬着心肠当没听见那句“相公公”,推开门让丫鬟吩咐小厨房摆饭。
他固然不怕死,可是因为身后的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更贪恋人生。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什么都怕,他死不足惜,可是他怕皇上派自己的父亲上战场,他怕母亲承受不了,他怕管弦鸣伤心走不去这阴影,又怕她轻易的就忘记他。
他想活着。可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