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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暑假,许芊茉过起悠哉的日子,她就读的学校设有高中部,以她的成绩当然是顺利直升,听说萧毅廷当初也念这所学校,只是花的时间没她多,国中加高中刚好三年唉人比人气死人,没事还是别想起那个人了。
她买了高一的参考书,还报了两堂补习课,英文和数学,她知道自己数理能力偏弱,以后确定要念文组了,不过数学也不能太差,她打算主修外文、辅修企管,让自己成为不被时代淘汰的人才。
虽然才十五岁,她却时常想到未来的事,自从亲生老爸过世后,她就特别没安全感,总觉得握在手心的才是自己的,例如专业能力、人情历练、冷静思维,都是她想给自己增强的东西。
她和妈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因为有萧爸爸的关系,如果有一天萧爸爸不在了,或是跟她妈妈离婚了,她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照顾好自己和妈妈,至于什么公司股权之类的,原本就不属于她,还是别去奢望了。
八月的某个上午,许芊茉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正在草拟她的人生大纲,忽然房门被打开,一个轻快而娇美的声音也传过来:“小茉,我们去逛街!”
“妈,你怎么都不敲门啊!”许芊茉赶紧把萤幕转为保护模式,怕妈妈看了会取笑她。
“你上网看a片?不然你怕什么?”赵湘玲眨眨眼笑问。
“哼,你这个已婚妇女,请不要污染你纯真的女儿!竟敢擅闯少女闺房,看我放狗咬人!”她说着就飞扑上去,把妈妈扑倒在床上,两人互相搔痒,笑闹个没完。
“好了,别闹了!”赵湘玲毕竟力气大一些,抓住女儿的双手说:“你每天除了补习就是对着这台电脑,这样怎么行?跟我一起去买衣服!”
“不用了吧?我已经有那么多衣服了。”
“女人的衣服哪有嫌多的?”赵湘玲就爱打扮自己和女儿,在她的想法中,保持美观是种乐趣。
“我还在发育,现在买的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最近爸妈才把一间客房改为她的衣帽间,许芊茉觉得自己都快掉进奢侈的深渊了。
“不能穿就继续买啊,你爸说你花钱太少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有没有听过?”许芊茉对妈妈真是恨铁不成钢,推了推她的肩膀说:“你要把爸爸抓牢一点,不要以为自己当了萧太太就可以松懈,我强烈建议你送午餐到公司,再把你老公拐出去约会,动作快点!”
“说得好像你是我妈一样。”赵湘玲笑得有如少女,多年来在男人的宠爱中,她确实不需长大。
“你现在才知道啊!”好说歹说的,许芊茉总算帮妈妈选择好衣服和配件,也帮厨师伯伯打包好便当盒,吩咐司机大哥护送贵妇上路,站在门口挥手道:“好好去玩,没有门禁时间,掰掰!”
“知道了,你这个小管家婆!”赵湘玲就爱跟女儿逗着玩,这孩子人小鬼大,其实可爱得要命。
许芊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松口气转身进屋,如果她能料到这次告别会有多久,她绝对不会轻易告别,计划赶不上变化,命运的安排总是意外,只是这时她还太小,还无法懂得。
当晚,许芊茉自己用过晚餐,回房继续规划人生,她的大作才写到一半,房门忽然被用力撞开,她皱起眉头心想,这年头大家都忘了敲门的礼仪吗?她可是正值敏感青春期的少女耶!
“许芊茉!”一个急迫而有压力的声音传来。
转过头,她看到好一阵子不见的萧哥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房间,感觉怪怪的,而且他的脸色好差,出了什么事?
“哥,你怎么了?”她迷惑地问。
萧毅廷喘了几口气,看清她身上的卡通睡衣和踩在地毯上的赤脚。“换衣服、穿鞋,跟我走!”
“喔。”哥哥的话要听,天才的话更要听,她这个普通人妹妹还是不要多问了。
三分钟后,房门再次被用力推开,萧毅廷抓住许芊茉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拖出去,活像要赶着去投胎,她忍不住问:“哥,到底怎么了?”
坐上了黑色吉普车,他才勉强开口说:“出事了,他们被一台砂石车撞上,正在医院急救。”
她不用问他们是谁,他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何要问,霎时间,泪水迅速涌出,心脏仿佛暂停,她不敢去想像事情有多严重,就怕自己无力承受。
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拍,只有轻轻一拍,只有一秒钟,随即专心开车,这种时候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她几乎没感觉到他的动作,在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我不要变成孤儿,我不要!妈、萧爸,别让我变成孤儿,求求你们!
当他们赶到医院,手术仍在进行中,门外守着一大群人,有警察,有公司干部,有亲戚朋友,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宣布:没事了,没有问题的,没必要担心受怕。
许芊茉抱紧了萧毅廷的手臂,她全身虚软无力,必须靠着他才能站好,以前他们不曾如此亲密过,但在这一刻她只能依赖他。
萧毅廷扶她坐到椅上,左手让她抱着,右手拿手机通话,表情沉重如铁。
众人向他们兄妹投以同情的目光,许芊茉不禁低下头去,她不是孤儿,她不需要同情,但那些人的眼光仿佛有穿透的力量,她干脆拉起哥哥的手放到她肩上,再把自己的脸窝进他臂弯,微微感受到他心跳的频率,那让她觉得安全许多。
萧毅廷更抱紧了她一些,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在这一刻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放不开这女孩。
助理小刘走到他们面前,低声报告:“萧董平常很少自己开车,今天他没用司机,自己载夫人出去,出事的地点在滨海公路,萧董的车速在安全范围内,是那台砂石车硬要超车,还逆向行驶”
萧毅廷紧紧闭上眼又睁开眼,很快作出决定。“交代律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让外界说我们仗势欺人,赔偿金可以不要,但一定要追究责任。”
“是。”助理刘其昌其实快四十岁了,只是长期跟着萧博钧做事,才会有小刘这个称呼,以后不知还有谁会这样叫他?
许芊茉缓缓抬起头,小脸上毫无血色。“是我叫妈妈去找爸,还说他们应该去约会,都是我害的”
为什么她老爱自作聪明?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跟妈妈相处的机会?为什么从来没有认真的对爸妈说我爱你们?为什么偷来的快乐这么快就要被收回?为什么、为什么?
萧毅廷把手堵在她嘴上,严厉警告:“你给我听清楚,是那个砂石车司机的错,以后不准你乱说话!”
她哽咽了一声,颤抖着躲进他怀里,她想吻他的手,每根手指都想亲。只要妈和萧爸能醒来,她愿意每天逛街、每天买衣服、每天做菜给他们吃,还有萧哥说的话她都会听,绝对绝对不敢顶嘴
众人等到了黎明,却等不到奇迹,医生同时宣布了萧博钧和赵湘玲的死讯,其实伤患送到医院时几乎没有生命迹象,昨晚所做的一切只是尽人事,而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上天。
许芊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来不及发出声音,当医生说完那几句话,她就昏倒在萧毅廷怀中。
在场的医生们总算有事可做,而且是件有用的事,原本他们也是心情低落,毕竟没有人想看病患家属失望的表情,现在这个少女只是昏倒,只要送上病床、打个点滴,大不了全身检查,终究会醒来的。
萧毅廷轻轻抱起怀中的人儿,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这幅画面看在旁人眼中,不知为何相当的和谐,高大而忧郁的青年,纤弱而忧伤的少女,气氛落寞中带着一丝凄美。
许芊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仿佛作了一场梦,她觉得迷惑,这不是她的房间,还有萧哥哥为何站在床边,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哥?”
“丧礼三天后举行。”他没给她缓冲的时间,一开口就说明了事实。
一句话粉碎了她最后的期盼,原来这不是梦,妈和萧爸真的走了,她变成了孤儿,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长,她却没有家了。
他避开她绝望的眼,继续就事论事道:“我爸最近找了律师要改遗嘱,但还没定案就出车祸,因此依照原本的遗嘱,全部财产都由我继承。”
“喔。”她对此没什么感觉,偷来的东西迟早会被收回,经过这一切,她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更何况,再多钱也买不回她的母亲,迷糊天真的妈妈、温柔可爱的妈妈、到处放电而不自知的妈妈,那个傻女人就这么离开了,唯一的安慰可能是萧爸爸陪在身旁,如果他们一起升天了,跟她的父亲碰面了,是不是又要开始你争我夺、争风吃醋?
想到那画面,她忽然放心许多,无论妈妈在哪里,总会有男人抢着爱她的。
“你才十五岁,直系亲属都已过世,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喔,原来还有现实生活要面对,打击太大,她什么都忘了,望着这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使出仅存的一点力气说:“哥,你可以养我到十八岁吗?等我上了大学就去打工,我尽快让自己独立,请你照顾我到那时候好吗?最多到我大学毕业,我一定不会再麻烦你了。”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想探究她是不是说真的,最后他叹口气说:“只要我有饭吃,你也会有饭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谢哥,丧礼上我不会再晕倒了,我不会给爸妈丢脸。”哭也没人疼了,眼泪该收好才是。
他点个头,没说什么就转过身,离开时轻轻为她关上房门。
她闭上眼,听到关门的声音,仿佛童年也被关在门外。
升上高中的许芊茉变了很多,原本她开朗随和、人缘极佳,现在她沉默寡言,黯淡得像个影子,外型秀丽却是个木头美人,对一切都反应迟钝,毫无过去的神采飞扬。
她的功课退步了,她不在乎,但有人看不下去,那是向她表白过的班长,现在也担任班长的宣家扬。
这天上午,老师公布的段考成绩,午休时间一到,宣家扬拿到便当和笔记本,二话不说走到许芊茉桌前,眼神一扬,前座的同学就大方让了位。
他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坐在她对面直接宣布:“许芊茉,我们一起吃饭。”
每次看到这男孩,许芊茉就会想到毕业典礼那天,她上台致词,妈和萧爸多么高兴,后来一家人吃饭多温馨,因此她对他多了份温柔,不想拒绝得太难看。
“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
“我没事,谢谢你。”再大的伤口也要自己愈合,但她感谢他的真心,班上有很多同学也是从国中就认识的,却没有人敢当她的面这么说。
“这是我整理的笔记,我已经多印了一份,你不用还给我,不嫌弃的话就参考一下。”
她打开笔记本,里面有工整的字迹和手工画线的表格,连老师常设的陷阱题都标出来了,对此她却只能虚软一笑。“抱歉,我没力气看。”
“没关系,慢慢来。”他并不勉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人在沉默中用餐,她的食欲很差,他也没劝她多吃,直到铃声响起,他收好便当盒,站起身说:“放学的时候我陪你一起走。”
“我家的司机会来接我。”她这话不是自抬身价,在这所私立贵族学校,几乎人人都有司机接送。
“我也是,我只是陪你走到门口。”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
从这天起,宣家扬成了许芊茉的护花使者,他为她整理笔记,陪她进进出出,从不要求她改变什么,老师们一开始很惊讶,后来也见怪不怪,像班长这么稳重的孩子,想作怪都很难吧。
许芊茉对此不冷也不热,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时间,至少目前她仍在疗伤中,真想问问别的孤儿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身旁没有这样的人,只有自己一步一步摸索了。
十一月的某一天,天空灰暗,空气干冷,放学后宣家扬陪许芊茉走向校门,两人都不说话,这是她不排斥他的最重要原因,他了解她对安静的需要。
如同往常,一整排私家轿车停在校门口,许芊茉抬头望去,却找不到熟悉的司机大哥。
“许芊茉,你家的司机怎么没来?”宣家扬也发现了这点。
她视线一转,看到一台黑色吉普车,心头忽然一跳。“呃今天我哥来接我。”
宣家扬点点头。“那就明天见了。”
“嗯,掰掰。”
简短告别后,她走向那台黑色吉普车,自己开门坐上副驾驶座。“哥,你来了。”
两人上次碰面是在丧礼上,应该有三个月了吧?她一眼就看出他瘦了,胡渣没刮干净,领带松垮垮地垂在胸前,一副颓废消沉的样子,这也难怪,他心里一定不好受,萧爸是那样豪爽又可爱的人。
一时间她有种命运共同体的感觉,他们原本是两个陌生人,却一起经历了同一种悲伤。
萧毅廷发动引擎,不动声色地问:“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生是谁?”
“我们班的班长。”她有点想笑,怎么听起来像家长的质询?他当真把监护人看得这么严肃?
“就是在毕业典礼告白的那一个?”
“哥你的记忆力真好。”天才就是天才,过目就能不忘。
“你还小,不可以交男朋友。”
“放心,我不会的。”
他听了松口气,眉头也不皱了,一路上两人沉默却不觉得拘束,过了十几分钟,她愣愣的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才打破沉默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住的地方。”
她没问第二句,监护人说了算,最后车子开进一栋大厦,他们从停车场搭乘电梯,他按了二十楼的按键,镜子里她看到两人的倒影,一点都不像兄妹。
“你瘦了。”他也在看镜子里的她。
“你更瘦。”
他听了摇摇头,不以为然却没说什么。
还能回到他们过去的相处吗?她怎么觉得连开口都累?如此巨大的悲伤,想抬杠都没力气了。
她早就没有过父亲节的权利,以后连母亲节也不能庆祝了,除了身旁这个名为继兄的男人,她还能依靠谁、相信谁?十六岁的生日就快到了,她一点也不期待,长大真的好痛苦、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