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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日点45分,从柏林到巴黎的国际航班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叶子农在他的德国居留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期的时候离开了柏林。
戴梦岩和4个雷蒙诺公司的保镖在航站楼的一个出接机,叶子农的这次行程是由雷蒙诺安保公司一手安排的,包括选择航班、接机人数、车辆、行车路线……戴梦岩连自己的车都没开,是被雷蒙诺公司的车接走的。选择临近午夜降落的航班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避开客流高峰时段,减少遭遇媒体和其他突发事件的几率。
叶子农刚一出来就被4个保镖围上了,行李也被保镖接过,其中一个保镖立即用对讲机呼叫车辆。选择深夜航班是戴梦岩通知叶子农的,他对保安公司的安排并不知情,以为夜里不声张就可以了,眼前的情景如此夸张让他极不舒服,他不满地看了戴梦岩一眼。
戴梦岩说:“有什么话回去说好吗?”
叶子农没来过巴黎,对戴高乐机场的情况一点不熟悉,又被4个保镖围着,稀里糊涂走出航站楼,又稀里糊涂被塞进一辆防弹车,左右还各坐着一个保镖。戴梦岩上了前面一辆开道车,4个保镖加上两个司机,这次护卫叶子农的行动雷蒙诺公司派出了6个人。
两辆车从机场到派拉姆公寓一路顺利,一直开到叶子农所住楼座的大门,4个保镖一直护送到三楼房子门前,这时才把行李交还给叶子农。
戴梦岩拿出身份识别卡插人门锁,门锁亮起绿灯,这才可以用机械钥匙开门。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先让叶子农进屋,然后用英语对保镖说:“到楼下等我,一小时。”
4个保镖离开了。
戴梦岩进屋关上门,也没换鞋,径自到厨房拿来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在叶子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倒上两杯酒,说:“来,干一杯。”
叶子农问:“干什么?”
戴梦岩说:“你活着到了巴黎。”
叶子农没动杯子,说:“你这样张扬,很不好。”
戴梦岩说:“总比你没命了好。”说着一饮而尽。
叶子农说:“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老等着。”
戴梦岩说:“人家不是白等的,我花钱了。”
叶子农说:“花钱了也不可以这样。”
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套身份识别卡和机械钥匙,说:“这个你拿着,我和保镖公司的合同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往门上看。”叶子农刚才就注意到了,门上有个双面胶粘上的挂钩,挂钩上挂着一条长筒丝袜,是一条而不是一双,很刺眼,叶子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戴梦岩说:“这套房子是刚买的,原房主是一个海湾国家的商人。时间太紧来不及重新装修了,就这样用了。门窗都是防弹的,还有紧急避难室,外面有五道身份识别系统,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能进人这所房子,只要你不出这所房子就是安全的。如果你要外出必须事先经过我同意,我联系安保公司制订出护卫方案你才能出去。如果你擅自外出,不管你有没有遇到危险只要你出了这个门,你就准备给我收尸吧。那条丝袜本来是一双的,另一条在我那里,一个人要死一条丝袜足够了,你要觉得我是吓唬你,不信你就试试。”叶子农问:“那你呢”
戴梦岩说:“不管是汉奸婆还是革命婆,我都是婆,没你这个公值钱。我巴不得他们杀了我呢,那我可就真成个人物了,人家赏我这脸吗?如果我真死了,安保公司会派人送你回北京,飞机一落地合同就算终结了,剩下的事梁哥会处理。”
叶子农说:“您合适了,那别人呢?又算个什么东西”
戴梦岩说:“我不跟你讲理,讲理我说不过你。除了你的安全别的我都讲理,但是唯独你的安全这一项,不讲理。”
叶子农说:“哎哟,好像您曾经讲理过。”
戴梦岩拎起叶子农的行李说:“跟我来。”
叶子农跟着戴梦岩来到主卧室。
戴梦岩放下行李说:“我把主卧室以外的床全撤了,不管谁来访这里不留人过夜。你不爱洗澡,我也不勉强你了,勤换点内衣,床头柜里全是内衣足够你换的。”
叶子农说:“知道了。”
戴梦岩带叶子农简单看了看各个房间。
这是一套伊斯兰装修风格的房子,屋顶、地板随处可见金色和阿拉伯式图案,客厅里没有普通人家常摆的电视、音响,两个长沙发和两个短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或者叫大矮桌呈无方向摆设,有点像缩小的圆桌会议,以会客、谈事为主。四壁空空的墙上残留着一些钉子或钉眼,显然是曾经挂饰物留下的痕迹。除了客厅还有一间与主卧室一门之隔的小客厅,适合比较私密的会客。与主卧室的门相对的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电脑、打印机和书柜,基本仿照了叶子农在柏林的书房设备,只是书柜里除了两大排各种时装杂志并没有其他的书。与书房相邻的是一间专门的影音室,有电视机、录像机和!影碟机,机器都是崭新的,旁边是大量的录像带和!大影碟,内容都是电影和丁又音乐,电影没有纪录片,大多是欧美和港台的故事片,包括戴梦岩主演的电影。主卧室和宾客室都有卫生间,紧急避难室旁边还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客厅的一侧是餐厅和厨房,也是一门之隔。餐厅的一角有个台子,上面放着一台高级咖啡机,台子里面是咖啡和杯子。
到了餐厅、厨房,戴梦岩说:“这房子和所有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只要不出门你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做点夜宵,明天早上你喝牛奶吃面包,中午我给你送饭。”
叶子农说:“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一帮人在楼下等着呢。”
戴梦岩说:“都是准备好的,很快。”说着打开炉子、启动烤箱,然后才去洗手。
果然很快,原来是现成的潮汕沙锅粥和面包夹煎蛋分别加热一下。夜宵做好以后放到餐桌上,然后戴梦岩就告辞了。
来到巴黎的第二天,叶子农是被几声敲门叫醒的,他好像还没有睡够,半趴在床上侧着脑袋,眼睛极不情愿地眯开一道缝,看着戴梦岩站在卧室门。
他懒洋洋地问:“几点了。”
戴梦岩说:“1点多了。”
叶子农说:“听不到马路汽车,睡得没准儿了。”
戴梦岩说:“先起来吃饭,不然饭都凉了。”
午饭是用多格套装饭盒提来的,一份米饭、一份烧海参、一份麻婆豆腐,一看就是从中餐馆里买来的。饭盒是仿瓷材料,颜色、质感、形状都不太适合家庭餐桌。戴梦岩拿出厨柜里的青花瓷餐具,把饭菜装进家常的碗盘,这才摆上桌。
叶子农洗漱之后过来吃饭,一看就说:“哟,挺丰盛的。”
戴梦岩说:“说你脏吧,可刷牙还蛮讲究的,还刮舌头。”
叶子农边吃边说:“老北京用舌刮,现在的人都不怎么用了。”
戴梦岩拿出一个记事本,说:“说话不影响你吧”
叶子农说:“不影响。”
戴梦岩说:“第一,我跟你说一下我的财产情况……”
叶子农马上摆手制止了,说:“别,您积点德吧,别把人往是非的坑里推。”戴梦岩说:“我是想跟你说,只要不是大投资和过分挥霍,活命的钱是足够的,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需要什么尽管说。”
叶子农说:“你悠着点,别压死我就得。”
戴梦岩说:“第二,我上午给柏林打了电话,我跟钱静辉主席说房子先不卖了。你不是被驱逐的,将来的情况谁也不好说,这里也不需要钱,柏林留个房产没坏处。”
叶子农说:“既然已经说了,那还说啥。”
戴梦岩说:“第三,吃饭是大问题,如果请个保姆你能接受吗”
叶子农说:“不能。用不了天我就成保姆了,让人伺候我受不了。”
戴梦岩说:“那你早餐就委屈点,我每天给你送两次饭。我不是说你懒,就算你自己愿意做饭也不可以,这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你吃你自己做的饭身体会垮的。”
叶子农说:“电脑桌上有个单子,专门说吃饭问题的,你去拿来。”
戴梦岩到书房,拿起电脑桌上的单子看一大冷冻室的冰箱一台电热保温壶一个家用真空包装机一台不锈钢5升真空密封保温桶两只灌香肠漏斗两个大小规格的食品级可高温蒸煮铝箔袋各个不干胶空白标签5张冰箱隔板或抽隔板1个戴梦岩坐回来说:“不是很明白。”
叶子农把碗底的几饭吃完,擦擦嘴,解释道:“电热壶91常态保温低于91自动加热沸腾。把适合冷冻的熟食包起来,比如米饭、炒饭、卤面,比如麻婆豆腐、红烧肉、香辣鸡翅,比如炸酱卤子、牛肉卤子、豆腐臊子,还有米粥、鸭汤之类。想吃什么就往电热壶里扔什么,食品和水是完全隔离的,水分不增加也不流失。巴黎不缺中餐馆,哪家做得好买哪家的,大桶买回来分装,集好吃之大成,顿顿都能吃到巴黎最好的厨艺。”
戴梦岩说:“长期用铝箔袋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
叶子农说:“既然是食品级的就应该是安全的,而且也不可能长期,签证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想长期人家法国当局还不答应呢。”
戴梦岩说:“难怪有人说方便的东西都是懒人想出来的,有点道理啊。”叶子农说:“试试,慢慢摸索出个法子。”
戴梦岩点点头,说:“第四,我想开个服装店,想让你帮我规划规划。”叶子农诧异地看了戴梦岩一眼,觉得这想法不切合实际,说:“你还没到永世不得翻身的程度,别急着下结论。”
戴梦岩我行我素,起身去书房拿来一摞时装杂志,说:“你先翻翻,我去刷碗。”说着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刷碗了。
叶子农随手翻了几本杂志,看不进去。
戴梦岩刷过碗:解下围裙坐回餐桌,接着话题说:“巴黎城西有个新区:我老早就在那里买了店面,是给自己留退路准备的。我喜欢衣服,打算将来不演戏了就开个服装店。店面一直是租出去的:5月底就到期了:我想收回来自己开店。”
叶子农说:“你没到不得翻身的程度,这个阵痛也不会太久:这期间你折腾什么都不可能有长远性:有那工夫歇会儿吧。”
戴梦岩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吃饱了就睡?我活一天就要奋斗一天。”
叶子农说:“你有钱:真想折腾谁也没辙,那是你的权利。”
戴梦岩不悦地说:“有钱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高雅到可以不谈钱了?”
叶子农说:“这关雅俗啥事?如果钱是谈出来的,那咱得拼着老命谈。如果钱是作为果存在的,只要条件俱足你谈不谈它都出来。如果谈了没用,那不歇着还等啥?”
戴梦岩说:“你不是说来给我当差吗?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叶子农说:“对无效劳动和赔本投资尽到提醒义务,这差不这么当该怎么当?当你一动就是损失的时候,不动就是最大效益。”
戴梦岩说:“有你在,我不会栽跟头的。”
叶子农说:“有我在,你已经栽跟头了。车砸了,轰下台了,整个圈子封杀你了:你还要怎么栽跟头啊?只要具备了栽跟头的条件,老天爷来了也得栽跟头。”
戴梦岩说:“赔钱就当消费了,我就想干件我想干的事。”
叶子农说:“哦,敢情您不是高雅到不谈钱了:是高雅到扔钱了。”
叶子农不想跟她争论了,主动回避去了客厅,坐到沙发上。
戴梦岩跟过来:说:“你就当我永世不得翻身了,帮我把店开起来。万一翻身了,扔这点钱不算什么,还能为将来开店做点准备。”
叶子农劝阻无效,无奈地说:“有人是属豹子的,吃饱了就歇着。有人是属鸡的:你把它扔到粮仓里它还是没完没了地刨。”
戴梦岩说:“我就是那个属鸡的:扔到粮仓里也刨,不刨人生就没意义了。”叶子农说:“要真是不刨就难受,那就刨吧。我不懂时装,怎么帮你刨”戴梦岩说:“你懂人哪。斯班卡尔时装大师说过:时装设计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学。你那次陪我逛街对我就很有启发,店名我都想好了,叫浮华散尽你是你,品牌定位就是风情女人、品位女人,聘请设计师按我的理念设计,经营自己品牌的极品女装。”
叶子农说:“那就甭开张了,还省了倒闭的程序。或者你就代理个品牌,也可以到批发市场扛两包回来卖。”
戴梦岩非常不悦地质问:“你什么意思啊”
叶子农说:“你这么老土,干不了这事。”
戴梦岩惊姥地说:“啊?你是说……我老土”
叶子农说:“咋,不爱听了”
戴梦岩说:“不是不爱听,是你说得不对,太荒诞了。”
叶子农说:“行,我错了,你对了,这个可以钉到墙上成定论了。但是,你面临的问题会不会因为你对我错就不存在了?”
戴梦岩想了想,问:“什么问题”
叶子农说:“哦,那就是没问题了。没问题你找我干吗”
戴梦岩又想了想,说:“嗯,有问题。我看不太清楚,这就是问题。”
叶子农说:“是你让人看的,人家刚瞅一眼你就不愿意了,那还看不看了?”戴梦岩说:“看,看。我怎么干不了这事”
叶子农问:“什么是境界?什么是风情、品位?什么是极品?”
戴梦岩说:“境界就是境界,品位就是品位,我有感觉,就是说不出来。”叶子农说:“那你这不是瞎扯嘛,你说不出来怎么让设计师理解?如果只说概念,哪个设计师停止过追求境界和品位?还轮得着你来要求?你自己都一锅粥,设计师拿什么标准给你设计?要么难为死,要么也给你一锅粥。浮华散尽就更扯了,荣华、豪华、奢华,哪个是人能舍弃的?古往今来,虽然荣华的形式在变,但人们追求荣华的心从来没变过,这东西你不让它出来,人们做个梦也得让它出来。你倒好,都散尽了,谁敢进你的店哪。”
戴了。
叶子农说:“拿个笔,拿张纸。”
戴梦岩也没情绪了,赶紧去书房拿来纸笔。
叶子农在纸上画了两道竖杠,间隔五六厘米,说:“境界是一个表达状态的区间,两边为界,界内为境,不可能揣着这边扔了那边,是本一的。如果不赋予它具体的内容,这个表达工具本身没有任何意义。风情女人咱就不说了,连性这一境还没出离呢,不然她风情个啥劲呢?品位女人,没品没事,一品就露了俗。对治俗的一境;您还有可能扔了俗吗?只要不出离雅俗,您还有可能不土吗”
叶子农在两道竖杠旁边又画了两道竖杠,两道外杠的间距更大了,又从起初两道竖杠的小区间画出一个箭头进人大区间;说:“出离;在这事上讲就是不属于雅俗的判断了,进人了一个更大区间的属性;属于平常与不平常的判断。极品女装是啥我不知道,论可表达可操作的起码也该是出离荣华的不需吧。出离荣华不是没有,是不属于。浮华散尽也不可能是你,是穷光蛋。什么叫定位?定位就是排他;就是不能搁哪儿都行。”
戴梦岩问:“那要是再出离呢”
叶子农说:“那就不是人了;是佛,是基督;不关你的事了;无碍故不说。”戴梦岩说:“平常?那极品女人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叶子农看了戴梦岩一眼,说:“晕,什么都不需要了你衣服卖给谁啊?她需要让别人知道她什么都不需要;你就得给她找一个比荣华富贵更高的,是俯视荣华富贵的。你不是卖衣服;是颁发身份,把牌子改成浮尘散尽你是你,贴块牌子,您这就算开光了。凡是敢进你店的,都是准备抛头烦洒热血的。而你;也必须要赔得起、撑得住。”
戴梦岩沉默了许久,说:“这样的衣服;到哪里去找设计师啊”
叶子农说:“找什么设计师啊,你攒了那么多杂志,那就是一个智库,你要做的就是站在大师的肩上。浮尘散尽嘛;就是从现有的里面剔除什么;而不是增加什么。你就趴在画报里找浮尘吧,剩下的就是你是你,再把里面具有共性的设计挑出来;取证、存档,预备万一打官司。共性的设计就是公共的,就扯不上侵权。”
戴梦岩起身去书房抱来一大摞时装杂志;放到大茶几上。
叶子农问:“干吗?”
戴梦岩不吭声;又去书房把剩下的所有时装杂志都抱来;放下;这才说:“你看得这么清楚,你就飢在画报里找浮尘吧。我老土;干不了这事。”叶子农傻眼了,干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