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生死又连手足情

老子还在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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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沧州的通判要断我一个杀人的罪名,当下我惶恐不已。但是脑子里回了回神,就起身道:你如今无凭无证,如何断我杀人!

    他笑道:本官若是没有道理,如何能叫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贼子心甘情愿的认罪伏法?

    你!我一听气的半死,缓缓神道:你倒说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人是我杀的?

    他略微一笑道:那两人来沧州所为何事?我道:自然是押我充军。那两人如今被杀,却是对谁最为有利?他问道。这……自然是我了,可是!不能因为这点情由,就判我行凶杀人呀!我气愤的抖着双手道。那老板一旁道:大人,他一个小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远道而来,自然是艰辛无比,哪有那种本事可以刺杀两个健壮的衙役呢?

    呵呵,要按本官推断,这小子必有同谋!想是约好了在这沧州动手,不料声响过大惊动了房客,那小子一时无法走脱,只好先行告官了!可是如此呢?他突然一瞪眼睛道。

    这……这分明是你胡说八道嘛!你都没有看过凶案现场,就如此平白的诬陷我入罪,你……你与那姓许的不是有关系吧?想治我于死地!我指着他鼻子道。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大人,您不能诬陷好人呀!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老板跪下道。

    哼,大堂之上你就这么说吗?那通判突然一抬眼睛看我道。

    是,是的呀,我本无辜,自然不……不能任人鱼肉了!我惶恐道。

    那你就死定了!你空口无凭只顾喊冤,含冤无效就谩骂诬陷朝廷父母官,只此一罪便可责仗三十,坐牢三个月。你身处案发现场,却记不清案犯的形貌特征,巨响过后匪徒闯入,但你并未第一时间喊人岂不自讨嫌疑?就算你被匪徒所劫无法做声,那悍匪竟然可以连杀两人,又为何不去杀你?他问道。

    我……我哪里知道……他自己突然进来,就问我是不是流配的小孩儿,我哪里知道他什么目的?突然就杀人,没等我喊,他就来到我面前,我为了保命自然不敢呼喊……后来他要强行带我走,我不肯,才没有杀我……我支吾道。

    按你这么说,就是凶嫌与你相识?

    不是的,声音略带沙哑,不曾听过。

    那他如何肯来自愿救你?

    小子不知……

    哼,这不就结了吗?你既然明知那匪徒是劫你而来,还堂而皇之的站到州府通判的面前口称冤枉,你认为本官断你一个私通匪类劫杀公门衙役的罪名,可否是合情合理?如此简单的杀人命案还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吗?他瞪着我道。

    我……我却是冤枉的呀!大人,你不能这么判的!我瘫倒在地道。老板吓了一跳道:大人,这个罪名可是死罪呀!大人三思!

    哈哈哈!如今你小子还嘴硬吗?还敢义正言辞的咒骂本官吗?他摸着下巴道。

    我趴在地上哭道:大哥!天道不公呀!

    喂喂!这跟天道没有关系,你自己扪心自问,造成这个结果难倒真是本官与你为难?当初你若是不偷人家的马,那挂珠如何失窃?断你流配五年很冤枉吗?你再想想,今天这情形,就是本官特地为你开脱,到了那刑部,一看案卷,也是会打回重审的,你小子要知道,这执法断案,可不是光讲天地良心的,你自己搞的自己不清楚,又拿不出反证,自然是难脱干系。咳……他突然顿了顿,用手摸了摸脑袋道:如今,本官念你年幼,境遇堪怜,这个案子就先交给本地县府衙门处理,你嘛……自然是作为人证,这逃走的匪徒一日不到案,恐怕这案子就……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旁边的师爷道:老爷,就是说这个案子先……先按下了?

    嗯,反正杀人的是个悍匪,刚才小六子去看了一眼,告诉我说凶犯是个武艺高强,手法伶俐的家伙,我沧州地界有这等强人出没,一定要广贴告示告谕百姓!

    知道了!

    还有,告诉小六子带两个人,把那个小子送到督军府去,也好了了这段差事。另外,他扣着耳朵走到我面前道:你小子好自为之,以后不可以作奸犯科,轻犯律法,这案子没销,你早晚还是难免有官司,自己就好好琢磨琢磨吧!争取在军中早日立功还乡!说着拍了拍我肩膀就上轿走了,至始至终都没进入酒店看过一眼。我担心他拍我那几下,把耳屎落下,就使劲儿的抖了抖,老板道:郑通判虽然官声不好,但是知情人都知道,他不是无情也非糊涂,实在是这沧州的官难做,唉!说着也拍了拍我头道:小子你自己保重吧!然后就进去了。

    于是那个叫小六子的捕头,就让我骑在了他的马背后面,一路驰向了沧州城。到了城西,便押我进了都督府,交割了文书,然后把我关在了府后面的马房里。原来一般案犯,都是直接带到城外的大营里,但是有特别官司或是罪大恶极的才会先押到都督府过问。于是兵丁喂了我些水,又给我一个干饼子就算晚饭了。马房内既没有马,棚顶上也没有完全遮蔽,单单是因为我是一个小孩子所以走不脱。但是夜里下起了雨可就要了命了,马房内外都是泥巴,我自然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在寒冷中靠着门板打盹。这时候就听头顶上有声响,我睁开眼一看,那个害我吃了官司的杀人犯就在棚顶的窟窿上探个头来看我。之所以认为是他,因为我想也没有哪个穿黑衣服的人会特意找上我了。

    果不其然,他开口笑道:小兄弟,你如今这么惨,不如就跟我走吧!要是明天被送进大营,可是比这个惨多了!说着他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在泥巴满布的地面上,却不见没了脚。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来,里面有两个大包子,他往我面前一递,我就马上抓起来胡乱塞到了嘴里。看我吃的狼狈,他略笑道:吃饱了就小声的跟在我后面。说着他四下张望一下,我分明看到他腰里的黑漆漆的刀鞘。于是我一抿嘴,拉住了他的衣襟道:谢谢你看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回头道:哪那么多废话?见我不松手,他胡乱道:你叫我楚天雄吧!我哦!了一声,然后拍了他肩膀一下道:这个恩情我聂成海记下了!你自己走吧!

    他一愣,然后回过头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道:你逗我玩呢吧?我费那么大劲儿,就是要带你走,你怎么吃了我的包子,就翻脸了呢?我道:还是那句话,跟你走我就死定了,我答应过大哥,日后要回去学字读书的!哎呀,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他挠头道:你这么小从军,会累死的,听哥哥的好不好?我吃惊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走呢?我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朋友,也没有什么有本事的亲戚,你这个人好奇怪,总不会是认为,我是你失落多年的兄弟吧?我笑道。

    结果他一抓头道:就当是我失落的兄弟好了,无论如何带你走!否则大哥那头不好交待!我一听道:你大哥是谁?哎呀不管了,你走就是了,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废话呢!说着他拉着我手走就。于是我把左手搭在嘴旁使劲儿喊道:来人呐!有刺客!他一下堵住我嘴道:要死呀!你不要命啦!说话间附近就跑过来一队兵,那姓楚的一听马上飞起身从窟窿上到屋顶,然后轻轻一跳就飞到了另外的屋顶上,小步子消失在了夜色里。府里的卫兵追之不及,看我也没有逃走,因此就不再过问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已经放晴,我浑身衣服被蒸发干了之后,反而更加难受,那些麻布的囚衣实在是做的粗糙,我的皮肉不算嫩,可一路之上还是磨出了血来。如今那些麻布受潮之后再干燥,就变得更加的硬,遍布毛刺,刮刺我那些伤口,让我是有苦也喊不出。兵丁早换了岗,这次过来的两个大汉也不看我是个小孩子,就生硬的拉着我的胳膊往外面拖,疼的我直咧嘴。他们把我一路架到了大堂之上。那个传说中的大都督就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还有一个文书在一旁站立。

    见我进来,那都督将茶碗放下。两个兵把我往地上一扔,然后拱手就站到两旁。我在地上头昏眼花的,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扬起脸来,那个文书喝道:大胆囚犯!岂敢直视我们大人!我耳朵听的不是太灵光,大概昨晚一直没休息好,所以金星闪闪。那个都督一伸手道:案犯的卷宗拿来我看!文书在一旁早就准备好递了过去。那个都督就大模大样的翻看,从上面看到下面,眼睛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于是他合上卷宗道:你这小子当真十二岁?我仰头道:是……是十二岁,还有三月……三个月就十三岁了!他捋着一小撮胡子道:嗯,本督看你獐头鼠目,眼含凶光,定然不是善类,如今做下了盗案被流配实在是苍天有眼!可惜你狡猾之极,竟然谎报年纪,企图脱罪开释,幸赖渤海县秉公执法!如今既然到了我这沧州地界,就不用再心存侥幸,这里可不会因你声称年幼,便方便与你!你可听清楚了!

    我一听怒道:你这昏官!有何证据竟胡乱诬我谎报年纪?小子年更自有左邻右舍与本地州府作证,那许县令也不曾说小子年纪有误,何来谎报?

    你!你说什么?简直大胆!他指我道。

    何况还以貌取人,臆断我谎报以图便利,简直小人之心!莫不是另有所图?我一届草民,家徒四壁,无牵无挂,既然来到沧州府,任凭大人处置,但无端诬陷于我却是万万不受!我起身瞪着他道,心想这一路受官家的气,吃了官司发配居然还遇到这么样的人。

    他马上从位置上起来走到我近前瞪着我,我却不去看他。于是他一甩手回到座位上道:你这案犯果然伶牙俐齿,想是个惯盗,如今就送你去城北工部营,交给梁千户,看你还如何嘴硬!左右,带走!说着一挥手就拿起茶碗喝了起来。

    等我们出去后,那文书道:大人,这个小孩儿,为何如此惹大人生气呢?按律,应该考虑送他去马军做个马童,或是留下来做个杂役就好了,为何要送到工部去?这岂不是死路一条了?都督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什么?那小子是个什么东西本督心中有数,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着就起身退到后堂了。回到书房,那都督就坐到案子前,额头上落出些汗水来,他马上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书信,叫来健壮的士兵,吩咐他把书信交到京城的兵部尚书丁大人手里,务必当面递送。那兵走后,都督便放下心来,于是叫了一壶酒喝了起来。

    却说我被那些兵又送到了城北,进了工部营的大门。那里其实就是一个工地,好多案犯都在那里补修城墙和马道,都是些年纪在二十一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案犯,因为他们身强力壮好干活。见我一个小孩子被送了进来,一些打夯的案犯就停下来看着我,旁边的兵也没有禁止,也不住的看着我。之后我被带入梁千户的大帐,他正坐在当中饮酒,旁边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在给他填酒。于是看见我们进来,他略一伸手,兵丁把都督府的文书递给他,他看了看,抓了抓头道:娘的!又来一个不明不白的!你!过来!说着他摸起马鞭指着我道。

    我胆战心惊的小步挪了过去,他半眯着眼睛道:去!给老子把夜壶倒了!说着略一指旁边。我回头看到附近的马扎旁边是有个大号夜壶,不过挺脏的。他看我不动,一鞭子就挥过来道:等什么?还不去?我马上捂住了胳膊,刚刚那下火辣辣的,低头略看,却是露出血迹来。底下那位小兵抬头小声道:还不快去!梁千户又扬起鞭子,于是我马上跑过去,捏着夜壶的耳朵咧嘴问道:倒在哪里?他一瞪眼睛道:还用问我!找不到地方就倒你嘴里!滚!说着就一挥手,于是我只好踮着脚小步挪出去了。那两个兵拱手道:千户,大人还有吩咐!嗯?他半睁开眼道。大人说,为了以防万一,希望千户大人可以帮都督好生看鉴这位案犯!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不屑的说道。于是那两个兵就告退了。

    我捧着夜壶累得浑身颤抖,苦于找不到地方,问了几个兵也不跟我说话。只有一个案犯偷偷告诉我说,其实就在大帐正后方半里的地方,有个茅房,附近还有一个小河可以盥洗。于是我只好回头,又走了一里多路,才把这夜壶倒了。于是我简单用河水涮了涮就跑回去了。结果我一进大帐,那个千户就挥鞭打那个小兵,于是我马上跑过去拦住他道:好端端的,干嘛打人呢?结果他一横眉,鼻子里哼了一声,马鞭子就抡到了我的身上。我被他打的疼了,于是他第二下便被我抓住了鞭子在手。他一看怒道:他打翻了老子的酒,就得挨打!你想出头?我略一点头,结果他使劲儿一抽,我就站不住前倾过去,结果他当胸就是一脚,我马上就感觉胸口火热,脚下生风,没等反应过来,就摔到了地上,然后他一步跨过来,抡起马鞭左右开弓,我马上就抱住脑袋,就感觉胳膊上似乎每一处都通透了。

    那个小兵刚刚吃了一顿打还在抽泣,看到我被梁千户毒打,马上爬过来抱着他的脚哭道:梁大爷别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梁大爷别打了!千户正借着酒劲儿发狠,被他搂住脚,就使劲儿一蹬,把那个小兵踢到一边道:还不给老子找酒去!哼!说着他就回到座位上,斜着身子躺在那里。我兀自抱着头团在那里,四下感觉冷了下来,然后手臂就好像断了一般,透骨般的刺痛。于是我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千户没有再打我,便小心的露出眼睛看了看,原来他正倒下睡觉呢。于是我马上坐起来,结果那个小兵跑进来,拿了一小壶酒来,放到了案子上,看千户睡着了,就走过了蹲在我旁边道:你怎么样了?干嘛要惹千户生气呢?你看你伤的这么重,如何是好呢?接着他道:来,我背你休息去!说着就来背我,结果我略一伸腿,哎呀一声撕裂的疼痛涌进心头,低头一看,腿上已然开了十几道血痕,着实伤的不轻。于是他小心的背起了我,把我带到了他平日休息的那个草棚,于是我便认识了出门在外的第一个兄弟,韩百文。

    韩百文今年十四岁,与我不同,他是因为父亲在朝为官遭人排挤,最后被抄家,父兄均被斩首,只留他一人在世。当时他十一岁,落难逃走至此,终于被捕,就地断了充军三十年,永世不得回中原。当时朝中政敌的意思是让他累死在这工部营中,不想那梁千户不愿意引火烧身,故而让他做了卫兵,虽然平时不断打骂,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于是他劝我不要反抗,小心服侍千户大人,好不容易做了卫兵,不用做苦力,只要不出差错,五年的流配之刑自然好过。否则就要像其他案犯,终日做那伤筋动骨的工作,像我们那种小身板,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躺在草堆里心想,这个小兵真是个好人,于是我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他略一害羞道:哪里?你不是也救了我么?不然怎么会惹大人生气?我看你这回三天都动不了,千户那我会替你顶着的,放心好了!说着他用一块衬衣撕下来的略显白净的布,沾着碗里的凉水,给我的伤口擦洗。我哎呦的疼的叫了一声,他马上说:对不起!你这个伤不擦不行,那个鞭子可脏了!你忍忍吧!我于是满心感激的道:能认识你这个兄弟真好!他略笑道:那咱们以后可就同甘共苦了!你年纪比我小,所以我一定会多照顾你的!

    这时候,一个黑影闪过,吓了我们一跳。韩百文马上回头看去,发现草棚的门口摆着一个石头,上面用小石子压着一包东西。于是他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几锭银子,还有一包熟牛肉和一个小纸包,打看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细粉。韩百文闻了闻道:是金创药!难不成是千户大人于心不忍,所以大发慈悲?我道:绝不可能!千户喝的大醉,如何身手这般矫捷?嗯?莫不是他?我惊道。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