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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了凤萧,楚樱独自一人向华清宫中走去。太阳刚刚落下山去,如银钩般弯弯的月牙儿却已高悬天际,有些寂寥,有些清冷。
楚樱揉了揉被云皓天箍到红肿的手腕,又想起他那充满杀气的样子,不由轻轻一叹。在她看来,自己与他本没有太多的接触,更谈不上一往情深。何至于,如此的气愤和不甘?
远远的,华清宫依稀可见,暗夜中闪耀着几点灯火。宫门前有一株梨树,此时正开了满树的花朵,那莹莹的雪白,在暗夜中仍散发着幽幽的朦胧的光。
宫中本不会种植梨树,因为寓意不好。
‘梨’,寓意‘离’,在大家都巴不得天天与皇帝‘合’的宫廷中,谁会喜欢‘离’呢?可华清宫曾经的主人却不这样,她喜欢那雪白晶莹的花朵,喜欢那种开的再热闹也显得寂寥的芬芳。于是,这株梨树成了华清宫的象征。
楚樱踱着步子,她想,红蕖应该已经带胡牵衣回来了吧。时隔四年,她还是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对他来说,是这样屈辱的方式。
突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
然后,她便看到了站在宫门口那株梨花树下的胡牵衣。
少年仍是身穿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一头长及膝盖的乌黑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文弱中透着一抹风流的意味。他手执一盏精巧的宫灯,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她。
楚樱默默的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此时的胡牵衣,全然没有了任何棱角,曾经讥诮冷漠的少年一去不回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那清雅华贵、淡然自若的举止吧。他眸中深深,一丝颇有些温柔意味的眸光流转而出,在楚樱素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他开口说道:“公主,天色晚了,回去吧。”
胡牵衣的声音平淡,但音色极好,哪怕仅仅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仍是仿佛一柄上好的焦尾琴般的余音袅袅。
一支梨花垂了下来,弄乱了胡牵衣乌黑的发。楚樱踮起脚,将那支梨花折了下来,她轻轻的凑近嗅了嗅,然后歪头说道:“这梨花花瓣颜色过于素淡,味道又偏苦涩,并不适合做任何糕点,但,梨花酒却别有一番清淡缥缈的滋味,很是特别。不如,今晚便做一些梨花酒吧。”
“梨花酒?”
“恩,其实很简单啦,将梨花花瓣洗净,然后放入度数最高的烧刀子中密封浸泡,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饮用了。要不要做?”
“好。”
楚樱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并没有因为四年的分别而发生改变……
胡牵衣将洗好的花瓣分装入干净的小坛子里,然后又接过楚樱手里刚刚清洗完毕的一篮花瓣,不经意间,发现少女的手腕异常红肿,与四周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径直的拉过了楚樱的手腕。
楚樱干笑一声,向回抽着手腕说道:“没事的,过一晚就好了。”
一旁帮忙向坛里倒酒的红蕖闻言看过来,不由惊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谁弄得?”
楚樱瞪了一眼叽叽喳喳的红蕖,不待开口,便听胡牵衣说道:“红蕖,华清宫里有药膏吗?治跌打损伤的。”
红蕖听他用温软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脸不由红了红,然后说道:“我去拿。”便飞奔而去了。
兰芳阁中,楚樱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胡牵衣正将药膏挤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她那红肿的手腕上。为了促进药膏的吸收,他来回的按摩着。
楚樱疼的吸了口气,胡牵衣便问道:“很疼吗?我轻一点。”
楚樱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的身娇肉贵了呢。然后,她便感觉胡牵衣冰凉的手指如羽毛般轻抚着自己的皓腕。
楚樱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手腕上药膏火辣辣的,那手指却又冰凉清爽,一下一下的划着圈子。
楚樱的心不可控制的跳了起来,噗通噗通噗通。她浑身的弦绷得紧紧的,仿佛再紧一点就会崩断一般……
胡牵衣的手,仿佛感觉到她急速跳动的脉搏一般,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然后,楚樱在那一眼之下,脸红了。
楚樱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一下,然后准备抽出手腕,说道:“呃,不用了,没事的。呃,真的没事的。”
胡牵衣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她欲抽回的手,说道:“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楚樱只觉得自己的手迅速的渗出汗来,而那只手掌却冰凉而有力。她很紧张,紧张到有些痉挛的倾向,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茫然的闭上双眼,既不想看对方的神情,也不想看那相碰的两只手。
或者,只是不敢。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红蕖的声音:“公主殿下,奴婢来送点心了。可以进去吗?”
楚樱趁这个时机,连忙起身道:“进来吧。”然后她快速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让春日的凉风吹进这温暖的室内。
红蕖推门而入,见楚樱正站在窗前,窗子开着,风从窗中吹入,拂起了屋内的轻纱帐,也吹起了楚樱柔软的长发。她有些奇怪的看着正大口呼吸的楚樱,又看向一脸淡定的坐在桌旁的胡牵衣,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公主怎么开窗了,您不是一直怕冷吗?”
楚樱平复了心情,扭头说道:“你这丫头,现在怎么会冷,春天了诶。”然后,她感觉风便吹在自己的后颈上,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红蕖嬉笑道:“我的公主殿下,快算了吧,你看你,脸都冻红了。”
楚樱无语,然后她看到胡牵衣带着淡笑的眸子,正定定的看向自己,眸中熠熠生辉。
她的脸禁不住又红起来。
楚樱瞪了红蕖一眼,说道:“小妮子,没事你就赶紧回屋睡觉吧,别在这啰啰嗦嗦的。”
红蕖道:“我还真有一件事。”
楚樱问:“什么事?说吧。”
红蕖看了胡牵衣一眼,说道:“公主准备把牵衣公子安排在哪?华清宫几座偏殿里现在还有两座是空着的。一座是和宫人们相连的,不太方便;另一座倒是像兰芳阁一般是独立出来的,不过,位置不太好,比较阴暗一些。”
楚樱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她的眼前浮现起云皓天那张愤怒而充满恨意的脸。于是,楚樱斩钉截铁的开口道:“让牵衣住兰芳阁的外间吧。你去拿一床新的被褥来。哦,还有,明日把屏风换个大一些的。”然后,她又扭头,带着歉意的向胡牵衣说道:“委屈你了。但如今定远王府势大,宫中也有他们的人,我怕云皓天他……”
胡牵衣淡淡一笑,说道:“我既已做了公主的男宠,自然是要听公主的安排的。”
红蕖听着事态不对,连忙打断两人说:“公主,这不合适吧,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又戳你的脊梁骨了!”
然而,在楚樱的坚持下,红蕖还是在兰芳阁外间的床榻上为胡牵衣铺好了崭新的被褥。
是夜,楚樱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有些不习惯自己的外间突然住了人,又感觉胡牵衣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声音。
又翻了一个身,楚樱不由小声的问道:“你睡了吗?”
房里一片静寂。楚樱轻轻的呼了口气,准备继续翻来覆去。然后,她听到少年更轻的声音飘进自己的耳朵:“还没……”
楚樱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响起,有些缥缈的味道:“我在想一个人,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
楚樱好奇:“你的母亲?”
胡牵衣没有回答。
然后楚樱便看见少年赤着双足绕过屏风走进来。
他轻轻的坐在楚樱床前的脚踏上,看了看楚樱露在外面的手腕,说道:“为了我,坏了自己的名声,又得罪云皓天,值得吗?”
楚樱看着暗夜中那仍然晶亮璀璨的眸子,坚定的点点头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还有,不要再说自己是男宠,你明知道的,我是为了救你出来才这样说的。”
胡牵衣微微笑了笑,说道:“当男宠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公主殿下的男宠。不过,公主要记得,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楚樱喃喃道:“每个人都应该对生命有种天然的敬畏吗?”她的思绪慢慢飘远。来到这个异世已经快五年了,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新生,给她的另一个生命,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也要好好的生活。
胡牵衣不再说话。他的心中很清楚,在自己的整个人生中,任何东西都不可以成为阻碍,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不可以。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直到楚樱安然的睡去。胡牵衣看了眼少女极为安定的睡颜,为她盖好锦被,然后就顺势依偎在她床边的脚踏上,缓缓的闭上双眸。
桌上的烛火一直燃着,红蕖悄悄的推门进入,添了一壶茶。然后,她发现楚樱睡得异常甜美,床边的脚踏上,靠着也睡着了的胡牵衣。她有些担心,但却不忍破坏这份难得的温馨,便轻轻的吹熄了烛火,掩上房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