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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
一六六六年七月十八日MDay+108佛提堡
盛夏的朝阳来得很早。
“精灵军在西线重挫,一个冒进的军团被切断。”
黛妮卡·冯·费戈塔公爵小姐站在巨大的战略地图前,阅读着最新的快报。
“错误堆积成错误。错误少的一方就能取得胜利。在两个国家的合击下,那个人居然还能守住,而且还能继续进攻……”
此时参谋部房间里面还空无一人,只有皇家安全部的信使远远地在角落里面打盹。安全部保证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三名魔法信使待在总部,负责同其余部队联系。
“不过,都要结束了。”
黛妮卡拿起最后一封快报,用食指抚mo着那行字。
“在十七日的傍晚,费戈塔公国军到达了山脉以西的高原上。”
她用轻柔的嗓音重复着这封特急件的第一行,将代表费戈塔军的三个标志物挪过了山脉。
绿色的发稍闪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中,玛姬雅·维里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整整二十天的强行军,反击的力量终于凑齐了。”
玛姬雅的身体早已死亡,灵魂也被拘禁成为安全部长的奴隶,但她仍然留下了自己的意志。这个复制品只存在于黛妮卡·薇伦·冯·费戈塔的脑海中,以及刚刚建立的魔网之上。黛妮卡更习惯称她为影子。
黛妮卡继续阅读着那份报告,“在翻越山脉的过程中,一场意外的山崩带走了三百个人以及十二位贵族的生命。”
“柯曼人要分成三种单列项,男人,女人和贵族。”影子·玛姬雅的声音继续着,她现在看起来是坐在办公桌上了。
黛妮卡的嘴唇翘了起来。“那我呢?那些家伙最近都用某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对这些贵族来说,在晚上随意外出并干掉一打不识趣的骚扰者的贵族小姐不能算是女人。”
“可那是你的魔法干的。”黛妮卡干巴巴地指出,“是你提出来要去测试一下的。”
玛姬雅的影子装作没有听到:“当然你也不能算是贵族,贵族都是男的……我个人觉得他们把你看成某种怪物。可能是会把干掉的男人脑袋挂在自己家的墙上做装饰的类型。”
“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畏惧吗?”
“嗯,但是这还不够。现在他们对你的畏惧程度不会超过‘一名难以接近的贵族小姐’……你需要的不只是畏惧,而是敬畏。要发自心底的敬畏。要让男人们见到你就感到惧怕的敬畏,这能降低用精神魔法控制他们的难度。不管你想不想成为帝国的皇后,这都是有用的。”
听到这一针见血的分析,黛妮卡愣了一下:“我……我并没这么想。”
“得了吧,我以前可是做……呃,皇帝很明显对你有感觉。从精神上来说,他或许还是个小孩子。”
“谢谢你的提醒。”黛妮卡把注意力集中回文件上,“让我们继续吧。为了绕道,又有三百个人在探路的过程中失踪了。”
影子没等文件翻页就断言道:“因为这样,第一批到达的部队只有总兵力的一半,对吧?”
“只有三分之一。一万三千人,带着一半的辎重,应该足够了。”黛妮卡翻过一页,“他们击破了一支三百人的民兵,这支军队隶属于儒洛克地方军。”
“换句话说,敌人知道了。那么,现在立刻通知父亲大人吧。”影子的语气中还是充满了被称作嘲讽的调味料。
“当然如此。”
黛妮卡坐回自己的桌边,开始构思命令的措辞。
敌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奇袭一事的存在,原本和费戈塔军对峙的自由军法忒斯部就会立刻北上击破掩护部队。整个伦尼军也会从攻击转入防御,他们分散在北方各地的小部队都会立刻集中起来……克拉德的部队,甚至更北方的、在斯蒂尔堡附近游击的欧根的部队都可能会南下。
换句话说,所有的自由军将集结于一处。接下来的战争将是……
“结束整场战争的战役……不,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吧。”
黛妮卡的鹅毛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着:“作战代号:终战。”
从德兰到佛提堡,直线距离超过两千公里。为了到达这里,军队越过了高耸的山脉与无尽的大海——而那只是战争的开始,远非尾声。
“只要有钱,有船,总是能搞到补给的!”后勤部如此断言。
于是,大量的资金从皇帝和贵族的口袋里面流出,流到了那些中间商和运输者的手中。在西英特雷海的制海权易手后,从各地赶来的投机客挤满了帝国皇帝的宫廷。
黛妮卡继续写下了第二段——
“诸君辛苦了。从七月十八日晚起,结束紧缩供应。后勤部门应保证各连队均有至少等效于一万八千标准魔法单位的魔法战斗力,以及足够五日连续进攻使用的补给和战斗物资。”
“给北线兵力,给南线物资!双拳合拢,聚歼西方总军于中儒洛克!”
参谋部如此断言。通向胜利的唯一道路已经在他们面前展开。费戈塔公国军的前锋越过了屋脊山脉。南军和北军决战的预兆,已经出现在地平线的彼端上。
第三段——
“北线部队应不惜一切代价击溃伦尼军,并同费戈塔公国军会合取得后续补给。对西南军采取攻势压制,细节见各部队命令。”
“对方全部四支主力的位置都在我们控制之下!”
情报部如此断言。于是,帝国总司令部的命令便没有选择了。
第四段——
“一切均在掌握之中。从即日起,以神圣皇帝古斯塔夫陛下和总司令官费戈塔公爵阁下的名义,总攻击,开始。”
在过去二十天中,所有部队都只有三分之一的作战补给。省下来的那些,终于可以投入使用了。
“你可否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罪恶感?”
绿发的影子轻轻地问道,黛妮卡没有回答,而是伸了个懒腰。
“我有时候怀疑你只是在用幻象诱发我的双重人格而已。”
黛妮卡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这封命令丢在了第一个来上班的参谋桌上。
“去细化吧,修改好了给我父亲。”
她大步跨过门槛,身影消失在参谋部外的阳光之中。
一六六六年七月十九日MDay+109联省共和国首都伦尼
年轻的军人睁开眼睛,从睡梦中自然醒来。
“几点了……?”
他打着哈欠捡起枕头边的怀表,发现太阳应当早已升起。这个事实令他睡意全消。耐门·索莱顿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身来,冲出门去。
“起床号呢?!守备部队被人端掉了吗?”
门外是平静的小院和明媚的阳光,院子里正交谈着的人们愕然地看着他。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圣格蕾丝福利院。
他在这里度过了十多年的人生。紧接着他想起了自己其实是在休假中这件事情,这休假是他的部队用铁和血挣来的。
安妮·塞菲尔中尉肩上挎着军用文件袋,正在院子里面和薇伦修女聊着天。两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仿佛能听到轻轻的窃笑声。
“啊,军队的睡衣品味可不怎么好呢,索莱顿。”
修女的目光在耐门的背心上停留了片刻后,带着笑意闪了开去。
安妮没有附和她,直接把话题拉到了正题上。“别忘了今天的事情,长官。”
耐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面色铁青地向后一转,撞上了门,开始手忙脚乱地换上军装。
“休假也不得安宁啊……”
每个军人都渴求回到后方的休整,这样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和死亡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伦尼军的休整,当然是自己挣回来的。在过去的两周中,伦尼军和西南军在逆境下奋勇进攻,已经收复了雌鹿河西岸的所有领土,以及范围内的一百六十六个村镇和城塞。
耐门上一次看到伦尼,还是四个月前的事情。那时这支部队还叫做“第五国民师”,承接了一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任务:以一支民兵部队的力量去参与镇压北方的叛乱。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局势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四月份部队的名字变成了“第六自由师”,五月份是“斯蒂尔堡暂编军”,六月份是“西方总军伦尼军”,参与了战争中几乎所有的战役。报纸上已经填满了这支部队神奇的战斗历史,着着布鲁托·卢瑟作者名、叫做《奇迹的一百二十天》的书籍在短短两周中已经再版三次。“斯蒂尔堡征服者”、“肯格勒铁壁”、“伦尼守护者”布鲁托·卢瑟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英雄,加上议会内他自己派系的鼓噪,这个“儒洛克人”身上闪耀的英雄光芒隐然已经压过了克拉德·洛佩斯。很多政治家已经开始在讨论战后必定举行的议会选举的结果,期盼着卢瑟-洛佩斯这个战争英雄组合的未来。
耐门先别上自己崭新的领章,接着打开自己的背包,翻捡着丢在里面的勋章和战役章。
这次部队回到伦尼休整,所有人也都得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誉。最高议会并没有吝啬对这支英雄部队的奖赏,奖励和勋章像雨点一样涌向这支部队,谁也不知道议会是怎么在短短几周内完成那么多勋章的设计与附魔的。他默默地捡起一块又一块勋章,别在自己的胸前。
两块因表现优异得到的三等自由勋章,一块在勇敢地截击皇帝时得到的二等自由勋章,两块代表曾受伤的血星勋章,还有参谋部的识别章和初等魔法军官的识别章。战役章系列从最大的第五次自由战争章开始,紧跟着伦尼平叛战役章,佛提堡平叛战役章,肯格勒平叛战役章,肯格勒收复战役章,斯蒂尔堡收复战役章,还有最新的晨露大战役章。当然,那两条崭新的、火热的上尉肩章必不可少。
密密麻麻的勋章,在胸前挂了个满,怎么看都是个战斗英雄。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这些勋章同时挂上去。
不知不觉间,一事无成的菜鸟法师,也成了自由军中闪亮的新星了。等歼灭了皇帝,混个少校甚至中校大约都不成问题。在自由军中,中校可是执行参谋的顶点,真正可以掌管部队进退的职位,这个词最早的意思就是“前线指挥官”。
耐门犹豫了一下,把最后一块刚得到的徽章戴了上去。自由军军法委员会成员徽章,由火枪和天平构成的徽章。这意味着他有成为军法执行官和军事法庭陪审员的权利。
今天他必须要挂这块章才行。他在镜子前踱了两步,清了清嗓子。
“西方总军伦尼军参谋部所属作战参谋,耐门·索莱顿上尉,应自由海贸委员会的邀请,出任陪审员一职。我发誓将基于公理与正义来履行自己的职务。嗯……听起来还不错。”
年轻的上尉理了理头发,推门走进阳光明媚的院子。胸前的勋章海毫无疑问地揭示着他的目的。
薇伦修女托起下巴,用一个母亲般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胸前的勋章:“很不错,你以前从没戴过勋章。怎么,今天是要去约会,还是去欺骗无知少女?这么多勋章,伦尼有一半的未婚女郎都会神魂颠倒的,你说是吧,安妮?”
修女用力拍了拍女中尉的肩膀。安妮本来正入神地计算着索莱顿胸前的勋章数量,被这么一拍有点措手不及。
“啊,是的。不,不是。抱歉……薇伦女士刚才您说什么?”
薇伦修女爽朗地大笑起来。“别人也就罢了,你这个天天和他见面的副官也神魂颠倒?不至于吧?”
见修女越说越兴奋,耐门慌张地辩解道:“我根本没有这种意图啊。”
“得了,你的意图不是全都挂在胸前吗?”修女迈前两步,替他理了理衣领,放低了声音,“去吧。别在军事法*出洋相。站在哪一边,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耐门的前臂在身前划过,构成了一个随意的军礼:“放心吧,我一定会保证凯卡维先生无罪的。”
话虽说得这么满,他心里却没有一点把握。陪审团的代表里面,陆军比海军少一名,胜负看起来要取决于政界和宗教界的代表身上。这些人的观点分歧很大,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哪些人加入陪审团。要影响这些人,恐怕还得靠民意大势。
而现在伦尼的民意大势……不怎么妙。
和安妮一起漫步伦尼在还算繁华的街市中,两人却都没有任何像约会般的心情。周围的人看到他胸前的勋章时,都会投以适当的敬畏目光,并悄悄地为二人让开道路。
自由国家理论上来说并没有“海军部”这个政府机构,他们的海军由议会海贸委员会管理。同样,海军也没有正式的军事法庭,他们的审判地点设在命运女神佛蒂拉大教堂的裁决厅,全都以海贸委员会的名义进行。他们审判的时候,也会特意邀请陆军、教会和议会的代表进行陪审,显示自己是一支民主的海军。为了效率起见,审判没有民事审判的陪审团那么民主,只是以简单多数决定有罪或是无罪。
当然,这并不影响自由海军军法的严酷性。“海上贸易管理与保护条例”有一半的条例都是以“死刑”结尾的,委员会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管辖从五湖四海集结起来的舰只。
在教堂门口的广场上聚集着几个公民组织,左侧的一群组织高喊着“绞死临阵脱逃者”、“限制军方权力”的口号,三个在政变中失去了亲人的女性站在队伍最前方,还带着几个战乱孤儿,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失控军队的暴行。右侧的那些组织则架着“共和国是人类的共和国”、“精灵滚回森林去”之类的标语,这些人整理出了一张百年来被圣森海军击沉的所有船只列表,还高声齐唱着反应精灵压迫的中世纪民谣。自从圣森撕毁条约进攻以来,反精灵成了一种时尚,这些组织的实力也飞速地增长着。
“最近陆军战绩不错,但海军却遭受了建军以来第二大的一次惨败。他们自然需要一个替罪羊。”安妮的声音今天显得分外严肃,“很少有人知道,能在那种情况下把舰队完整地带回来并收拢了败舰需要怎样的敏锐和努力。但海军……从来就是个需要时间来建立派系的地方。”
耐门沉默了片刻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而且,他们还有无敌的大红舰队主力尚未动用吧。把凯卡维先生丢出去,就能平息民众对失败的愤怒;等到主力到来后,他们又能利用这支舰队的力量抢夺功劳……海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再尘埃落定前把英雄打成叛徒的。”
“说的很对。”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还轻轻鼓着掌。两人将目光投了过去,见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现在可是颇有些人认为,我们已经到了议和的最好时机了。老狐狸觉得我们应该表表态,就派我来充个数。这年头的上司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好对付啊。”赫尔·特德伍德上校无奈地耸着肩,向他们表示自己的立场,“这样陆军三个代表就一致了。”
“福克斯元帅不会来吗?”耐门急忙问道,“也许以他的影响力可以改变大局……”
上校摇了摇头:“那样不合适。如果福克斯元帅亲自出马,就会变成海军和陆军的决战。议会里面可是很有些人对军方心有余悸的。尽力而为吧。”
很快,第一次预备钟声响起了。三人走到为自己预备好的座位上就座,打量着教堂内的局势和身边的同伴。旁听者的分布不太乐观,有些人明显就是之前在教堂外面活动的反对组织成员,他们本想在庭内也打横幅,还好被法警阻止了。至于同为陪审员的同伴……海军那四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幅想要打“有罪”的样子,剩下的三个议员和两个教士里似乎是敌我混杂。唯一能让人安心的是被告这边的辩护律师阵容,无论是人数还是质量都明显强过对方的海军申诉官。三个申诉官在十多个大律师的环伺下,看起来有些单薄。
“好大手笔的律师团。”
听到耐门的感叹,安妮苦笑着捋了捋头发:“女主人的命令,不惜代价的,没办法。”
“纯金那边一定是分析过胜败的吧。从法律上有空子可钻吗?”
安妮压低了声音:“从海军条例为基础的话,有败无胜。那条例一向以严酷着称,而且有充足的案例来证明‘没有任何通融可言’。我们的基础策略是从各种更高级的法律和现实目的入手,援引前几次自由战争的例子来辩护。如果民意在我们这边的话,应该还有胜算……”
耐门心里一寒,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在这么豪华的律师团支持下,他们居然也只能用这种近似拖延战术的方法,局势可以说是很不乐观。
“每一天都有人在为了国家牺牲。在十五天路程外的北方前线。在二十五天路程外的东方前线。在七个小时路程外的佛提堡前线。”
耐门·索莱顿的手指下意识搓动着转轮手枪的枪套,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这个场合不合适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在脸上。陪审团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代表陆军的这个位置就更难坐了。他小声抱怨着眼前的现实。
“人们却要审判那些还没有为国牺牲的人,指责他们在前线表现的还不够好……”
此时,法官的命令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那么,‘自由海贸委员会对内河舰队’一案第三次会议开始。申诉方和辩护方都准备好了吗?”
申诉官们坐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资料回答道:“准备好了。”
“我们也准备好了。”律师团的大法官们回答道。然而,最靠近法官的第一律师位置还空着,显得十分碍眼。
法官同样注意到了这个碍眼的事实,他手里的法槌重重砸下,口气听起来有些不善:“你们的首席律师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他的名字和资料。”
一名大律师抬起头来,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明道:“抱歉,他事情比较忙,可能要迟到一段时间。”
“律师还是什么大人物了?我不管他有什么重要事务,不按时到庭就是藐视法庭!”
另一名大律师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抱歉,但是从理论上来说,这里是海贸委员会的一次裁决会议。在法庭是不可以迟到的,但对议会来说,只要在进程的一半之前赶到都不算问题。”
法官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气势褪去了不少。
“好吧,我等他半个小时。请申诉方陈述案情。”
双方的攻防立刻围绕着案情事实的认定和情况激烈展开。自由国家立国百年来的大小案例都被挖了出来,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辩护方竟然围绕着海军条例的变动大做文章,从中找出了大量类似“上下风”、“逃跑与重整”之类定义模糊的字眼。迫不得已,申诉方只得摆出大量历史的、甚至是外国的案例来解说莱纳德·凯卡维行为的可耻性。
“这些都是我们设定的策略吗?我觉得这给我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耐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些议员。很明显,他们更喜欢听那些鲜活的案例,而非大律师们玩弄的条文。有人低声抱怨着“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安妮看起来也有些意外:“哦,这件事情是我妹妹负责的,她有个律师执照……我也不清楚他们的策略。”
耐门压抑住担心,继续努力和身边的两名议员交换意见。
双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我反对”和拍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申诉方认为,鉴于海上贸易管理与保护条例并不是专门为了定义海战状况而制定的,我们认为应当具体海战局面上以历史战例来评定此次的事实。”
“……换句话说,申诉方认为条例的描述部分并不应当用来定义事实,对吧?”
“但是在事实认定以后,我们必须以条例来决定判罚……”
法官原本是一名退役舰长,他也听得越来越不耐烦。他突然想起了那名首席律师的事情,这件事情好像比无聊的条文有趣一些。
“已经半个小时了,请问辩护方,你们的首席律师到了吗?如果还没到,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就要将他的位置撤除了……”
在这句话出口的几乎同时,大门被推开了。
“啊呀,看来正好赶上呢。我刚才在门外听到,法官大人您需要理由是吗?”
伴随着门板互相碰撞的声音,一道光芒投射在从法庭大门到审判席的走道上。
“第一个理由,今天早上发生了三场和帝国军的摩擦。”
一道影子投射在这光柱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门口。
“第二个理由,为了下一步切断帝国近卫军左翼和中军的联系,我在安排一次进军。”
穿着朴素军服的军人,肩膀上带着将军的肩章。他没有带任何勋章,因为根本不需要。
“第三个理由,为了保护这座城市,我需要安排一下我不在场时的防卫方案。由于莱纳德·凯卡维海军中将不在,这个方案复杂了不少。”
男子胸前的天平律师徽章闪闪发亮,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惊人的光芒里。
“最后,为了我能有一个稳定的海上后方,我赶到了这里。我需要一个了解精灵海军战术,又可以信赖的人来掌管我们的舰队。基于以上理由,辩方第一律师布鲁托·卢瑟申请入庭。不知法官阁下觉得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如果说审判是一场战争,那么这就是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决定性突袭。陪审团内的气氛毫无疑问已经产生了偏转,就算是法官疯狂的槌子声也不能扭转这一大势。
“卢瑟阁下!”
“伦尼保卫者!”
“斯蒂尔堡征服者!”
“自由英雄!自由英雄万岁!”
卢瑟将军的演出,目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他要让自己和莱纳德站在一起的形象,最大限度深入观众的心里。
如果说从法律和民意上难以突破,那直接碾过它们就好了。如果谁要反对他,那么就要考虑是否与自由国家的英雄为敌。如果太早展示这件事情,那些敌对的政治势力一定能想到抹黑的办法;但现在他们来不及构思行动方案,就被民众的意愿淹没了。
法官慌张地敲着法槌:“你……你有律师资格吗?”
“啊呀,我在从政之前就拿到了——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法官大人?”
卢瑟回答着,在自己的首席律师位置上坐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直处在防守状态的律师团开始反击了,前面的案例被一条一条指正出了与目前这一紧急情况不符的破绽。申诉官们明显没有做好被再次反击的准备,就像他们的支持者一样陷入了暂时的混乱。布鲁托·卢瑟亲自上场追击,这给作为现役海军军官的申诉官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毕竟,那可是一位将军啊。原本打算留到最后的感情攻势,不得不提前展开了。
“从长期来看,你这样会摧毁掉我们国家的立国的根基!”申诉方终于丢出了杀手锏,“自由海军之所以能纵横四海,正是因为那面旗帜从不后退!我们抢占下风口,我们保持战线,我们从不撤退!”
“从长期来看,所有人都是要死的。”布鲁托·卢瑟的反击简明锐利,“如果我们丢掉了伦尼,从长期来看,诸共和国也都是要灭亡的。我身为陆军,能信赖的只有存在的舰队。我只知道,如果我们让敌人放手去运输,你、我和在座诸位的尸体恐怕都已经腐烂了。请问阁下还有其它问题吗?”
申诉官们还没来得及回复,旁听席上就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喊声。
“无罪!无罪!无罪!”
人民的呐喊压倒了法官的法槌,足足五六分钟后才沉静下来。这一沉静并不是因为法官的权威终于得到了恢复,而是因为第二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法庭。
那是一名传令兵。他看起来十分惶急,命令像霰弹枪的子弹一样倾泻出来:“卢瑟将军!前线的敌军展开了最、最大规模的魔法掩护,展开了凌厉的反击!我们在过去一天中已经损失了超过二十个据点,超过一千两百名士兵,战线回到了五天前的情况!自由军总司令部的福克斯元帅越过伦尼军参谋部,要、要求所有人在最短时间内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冷静,士兵,冷静。不过是垂死挣扎前的演练而已。”卢瑟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双手十指交叉,看起来信心十足,“不过是费戈塔公国军赶了过来,他们要做些烟幕罢了!这些远来的疲惫部队,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早有预案,是吧,索莱顿上尉?”
耐门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个中流砥柱,他顾不上回想自己休假前做的计划就一口答应下来。“是的,将军阁下。”
“我们的物资储备也早有准备,对吧,塞菲尔中尉?”
“是的,将军阁下。所有物资中心都已经在十五天内转移到了西侧。”安妮望着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微笑。以一个统帅而言,自信和神秘感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卢瑟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头发,发稍轻轻抖了抖。这是个有些女性化的动作,但在这种场合下只能让人觉得他信心十足。
“各位,看起来,假期结束了。法官大人,我建议我们停止这里的闹剧,去迎接战争的结束吧!我请求陪审团表决!”
那句话不容拒绝,结果也当然可以预期。在人群热烈的欢呼中,莱纳德·凯卡维不仅无罪,还重新成了一名英雄。那些平民和陪审员看着卢瑟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名救世主。
“跟我来,军官们!我们去迎接胜利,这将是结束整场战争的战役——不,是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
布鲁托·卢瑟大步迈出教堂,奔向自己的战马。安妮和耐门紧跟在他后面,特德伍德上校抓着军帽犹豫了片刻,戴上帽子也追了上去。
“就这样结束了?”耐门低声自言自语,“真的有紧急军情吗?你们安排的似乎太好了……不怕别人怀疑吗?”
安妮向耐门身边靠近了一步,嘴角微微上翘:“有是当然有的……不过时机上利用特急件的速度取了巧。那位传令兵其实是第二个。”
“这简直是场闹剧……海军再也不用指望染指胜利果实了吧?”
“是的,结束了。我只希望战争也一同结束。”